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并購的動因及趨勢

鄭瑞萍

(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北京 102488；中國東方資產管理股份有限公司研究院，北京 100033)

民辦高等教育行業的盈利主要依賴學費和住宿費收入，因此招生規模、在校生規模是影響其發展的關鍵因素。目前，民辦高校主要通過擴大現有高校規模、新建高校和并購其他高校三種途徑達成規模效應。綜合權衡各方面的利弊，兼并和收購是民辦高等教育機構等投資方較優的選擇，特別是已上市的民辦高等教育機構，憑借資金和資源優勢，并購其他民辦高校擴大辦學網絡，通過輸出自身的管理模式，強化整合能力和財務管理能力。這將極大地助推民辦高等教育機構旗下民辦高校招生規模、在校生規模的擴大，進而帶來學費和住宿費收入的快速增長。

關于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并購研究主題，現有文獻主要具有以下三個方面的特點。一是多從理論上闡述民辦高等教育并購的類型、策略和趨勢等，如盧彩晨(2006)劃分民辦高校資產并購重組的若干類型，分析民辦高校并購的存活、成長和誘因三種動力模式，并結合世界私立高等教育和我國民辦高等教育的發展探討民辦高校資產并購重組的發展態勢(1)盧彩晨：《資產并購重組與中國民辦高等教育發展》，《黑龍江高教研究》2006年第9期，第6-9頁。，缺乏資本市場相關數據分析。二是多采用實證研究和案例分析方法，基于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個別并購案例分析并購策略等問題，如馬拓(2019)以某上市高等教育集團并購某民辦高校為例，分析并購標的區位選擇、并購時機把握、并購風險防控等并購過程中的實操問題(2)馬拓：《民辦高等教育企業并購策略研究——以A公司并購X學校為例》，云南大學2019年碩士學位論文，第14-21頁。，缺少并購現狀的總體分析和并購趨勢的展望。三是多從教育資本市場發展歷程、現狀出發，分析我國教育資本市場的特點、面臨的風險等，如李俊杰(2018)從資本市場與我國教育產業的關系這一視角分析資本市場參與教育產業的必要性和可行性，梳理和總結教育資本市場發展現狀等問題(3)李俊杰：《資本市場與中國教育產業發展關系研究》，對外經濟貿易大學2018年博士學位論文，第50-65頁。，未專門論述民辦高等教育并購重組問題。借鑒已有研究成果，本文從資本市場并購的視角出發，考慮《民辦教育促進法》修訂后民辦高等教育集團大量上市并頻繁出現并購交易的事實，將研究年份限定在2017—2020年，梳理該階段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并購數量、并購規模、區域分布等總體情況，結合若干民辦高等教育機構的并購案例，分析該行業的并購動因，并探討其未來十年的并購趨勢。

一、2017—2020年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并購概況

2017—2020年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從并購交易數量看，并購持續活躍(2020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活躍度有所下降)；從并購交易規模看，平均交易規模約5億元，且以億元級交易為主；從收購方看，主要有上市民辦高等教育機構、投資機構和實體企業；從投資區域看，主要分布在民辦高校聚集的人口大省。具體情況分析如下。

(一)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并購數量

梳理已上市民辦高等教育機構公告等公開信息，據不完全統計，2017—2020年民辦高等教育行業累計開展46筆并購交易，依次為3筆、10筆、19筆、14筆，其中海外并購3筆(4)數據來自Wind和各公司公告。。2017年，新高教并購湖北民族科技學院，民生教育并購安徽文達信息工程學院。2018年，中教控股并購廣州松田學院，中國春來并購長江大學工程技術學院，民生教育并購云南大學滇池學院，洪濤股份并購四川城市職業學院等。2019年，中教控股并購濟南大學泉城學院，中國新華教育并購南京財經大學紅山學院，新高教并購廣西英華國際職業學院，宇華教育并購泰國斯坦福國際大學，希望教育并購銀川能源學院等。2020年，中國科培并購哈爾濱石油學院，希望教育并購南昌影視傳播職業學院，宇華教育并購湖南涉外經濟學院，辰林教育并購江西文理技師學院等。需要說明的是，2020年受新冠肺炎疫情等因素影響，國際國內經濟環境發生了前所未有的變化，上市公司并購重組交易活躍度有較大幅度下降。從交易數量和成交金額看，2020年上市公司并購重組活躍度均創5年來的新低(5)符勝斌：《“冰點”之年的變與不變：A股2020并購盤點》，2021-04-05，http://www.xcf.cn/article/6ff9e0b8606c11eb8e250c42a1b68ab6.html。。在此背景下，民辦高等教育行業相關上市公司披露14筆并購交易實屬難得，也說明該行業受經濟基本面的影響較小，具有較強的防御性。總體來看，近年來民辦高等教育并購日趨活躍。

(二)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并購規模

據不完全統計，2017—2020年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已披露并購交易金額累計超過230億元，平均并購交易規模約為5億元，其中1億元以下的3筆，占6.6%；1億～5億元的24筆，占52.2%；5億～10億元的12筆，占26.1%；超過10億元的7筆，占15.1%(見表1)。按年度計，各年度并購交易規模也是1億～5億元占比最高(見圖1)。

圖1 2017—2020年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并購規模(6)數據來自Wind和各公司公告。圖2、圖3數據來源同圖1。

表1 2017—2020年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前十大并購(7)數據根據各公司公告等公開資料整理。中國新華教育交易金額為1.4億美元，為統一單位計，折合成人民幣約為9.18億元。

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并購具有平均并購交易規模約5億元、百萬級交易規模幾乎沒有、千萬級交易規模占比較低、以億級交易規模為主、10億級交易規模占比超過10%等特點，較之教育行業K12教育、素質教育等細分賽道的投資規模有較大不同。據普華永道(8)普華永道：《2016—2019年中國教育行業并購活動回顧及趨勢展望：規范化、多元化、科技化，中國教育行業投資并購回歸理性》，2021-03-30，http://www.doc88.com/p-19216996598965.html。、多鯨教育研究院(9)多鯨教育研究院：《2020年中國教育行業投融資報告》，2021-08-17，http://www.360kuai.com/pc/9ce81eeabd5c4b48f？cota=3&kuai_so=1&tj_url=so_vip&sign=360_7bc3b157。統計數據，2017—2020年教育行業投融資規模中百萬級占比分別是40%、29%、22%、21%，千萬級占比分別是46%、51%、56%、50%，億級占比分別是13%、18%、20%、21%，10億級占比分別是1%、2%、2%、8%。

(三)主要收購方

據不完全統計，2017—2020年民辦高等教育行業收購方呈現多元化，既有上市民辦高等教育機構、投資機構，也有包括洪濤股份、陜西金葉、三一重工在內的實體企業等。其中，上市民辦高等教育機構是主要收購方，占該行業并購的絕對比重。

在并購數量方面，2017—2020年上市民辦高等教育機構由高到低依次為民生教育、新高教、中教控股、希望教育、宇華教育等(見圖2)。自民生教育2017年3月在港股上市后，至今在港股上市的民辦高等教育機構已有近20家。盡管2018年司法部發布的《民辦教育促進法實施條例(修訂草案)(送審稿)》規定“實施集團化辦學的，不得通過兼并收購、加盟連鎖、協議控制等方式控制非營利性民辦學校”(10)在該草案的基礎上，2021年4月國務院發布修訂后的《民辦教育促進法實施條例》，其第十三條規定：任何組織和個人不得通過兼并收購、協議控制等方式控制實施義務教育的民辦學校、實施學前教育的非營利性民辦學校。這對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并購并無影響。，但對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并購沒有實質性影響，已上市民辦高等教育集團始終是該行業并購的主力軍，多家民辦高等教育機構將并購其他高校作為擴張戰略。

圖2 2017—2020年民辦高等教育行業主要收購方

在投資機構方面，民辦高等教育行業較好的市場前景和相對穩定的投資回報吸引了眾多投資機構，且上市民辦高等教育機構的大股東中不乏瑞銀集團、光大控股等投資機構。其中，民生教育聯合中金資本，設立總規模約100億元的教育產業并購基金，重點投資民辦高等教育以及推進產教融合、校企合作等。

在實體企業方面，洪濤股份是住房和城鄉建設部核定的全國設計、裝飾雙甲企業，主營裝飾業務，旗下全資子公司洪濤教育持有四川新概念教育投資51%的股權，而四川新概念教育投資是四川城市職業學院、四川城市技師學院的舉辦者。近年來，洪濤股份優化產業布局，聚焦裝飾主業，于2020年底轉讓四川新概念教育投資股權，逐步退出民辦高等教育相關業務。還有作為全國僅有的幾家煙草配套概念的上市企業之一——陜西金葉，業務橫跨煙草配套產品研發生產、教育、房地產和互聯網新興產業，全資控股西北工業大學明德學院，教育業務約占其主營構成的23.51%。近年來，陜西金葉提出“鞏固煙配、提升教育、發展醫養”三輪驅動戰略，力爭教育產業收入占比超過50%，聯合方元資產設立近4億元的教育投資并購專項基金。

(四)投資區域

各民辦高等教育機構的公告顯示，2017—2020年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并購地域分布情況是，山東、河南、四川、江蘇和湖北在交易數量上排前五名(見圖3)。這一投資區域分布與民辦高校當前分布區域總體相符。據教育部統計數據，2020年771家民辦高校(不含中外合作辦學)的地域分布為，四川51所、廣東50所、江蘇48所、湖北43所及山東42所(11)教育部：《2020年全國高等學校名單》，2020-06-30，http://www.moe.gov.cn/jyb_xxgk/s5743/s5744/202007/t20200709_470937.html。，在數量上排前五名。同時，也與各省民辦高校占省內高校總數的情況總體相符，海南(45%)、福建(40%)、重慶(40%)、四川(37%)、湖北(33%)排前五名。投資區域主要集中在山東、河南、四川、江蘇和湖北的特點，一方面說明在民辦高校聚集地、民辦高校占比較高的區域會有較多的并購投資機會；另一方面反映了民辦高等教育行業的主要收購方——民辦高等教育機構，在拓展辦學網絡中所考量的區域特點，即依托單體高校鞏固市場地位并輻射周邊地區，同時跨區域布點經濟發達的人口大省。比如，新高教發端于云南愛因森計算職業培訓站(后來發展成為云南省第一所民辦本科高校——云南工商學院)，從2009年開始跨省辦學，目前辦學網絡已覆蓋云南、貴州、湖北、黑龍江、河南、廣西和甘肅7個省(自治區)，除云南工商學院、貴州工商職業學院屬于自建外，旗下其他民辦高校均為并購得來。

圖3 2017—2020年民辦高等教育行業投資區域分布

二、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并購動因

民辦高等教育行業的盈利主要依賴學費和住宿費收入，其中學費收入約占民辦高等教育機構整體收入的80%以上。一些民辦高等教育機構積極拓展培訓、后勤服務等多元化業務來改善盈利模式，但是學費依然是最主要的收入來源。比如，近年來新高教加大培訓力度、改善住宿條件，從而提高住宿費單價和占比，其2019年收入結構顯示，學費在整體收入結構中由以往的90%以上下降到78.6%(12)新高教集團：《新高教集團有限公司2019年年報》，Wind數據。。民辦高等教育行業高度依賴學費和住宿費收入的盈利模式，決定了該行業比拼的關鍵在于招生規模、在校生規模、畢業生就業率，招生規模的擴大自然帶來在校生規模的擴大，而畢業生就業率達到預期、擴大民辦高校品牌影響力又直接影響招生情況，因此上述三方面順暢的內循環是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得以可持續發展的關鍵。基于這種盈利模式，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并購的主要動因是創造規模效應，通過內生增長、新建學校、并購其他民辦高校等路徑加以實現。較之內生增長、新建學校，并購或可突破收費標準難提高、現有校園使用率滿負荷、所在區域潛在高考招生人數受限等內生增長可能存在的“天花板”，規避新建學校所面臨的要求嚴、審批難和品牌影響力累積時間長等挑戰，以輕資本模式，通過輸出管理模式和品牌影響力，整合被并購民辦高校，進而直接有效地擴大招生規模、在校生規模，從而增加盈利。具體分析如下。

(一)突破內生增長瓶頸

“適當提高收費+適度擴大招生規模”的內生增長模式，是民辦高等教育行業最主要和最根本的發展模式。無論是單體民辦高校還是民辦高等教育集團，增加盈利的根本之道在于通過提高教學質量、增強品牌形象和市場競爭力，擴大招生規模，保證學費和住宿費收入的增長。然而收費標準上有監管，招生規模上有約束，這是民辦高校普遍面臨的情況。一方面，民辦高校高度依賴學費和住宿費收入，現行政策對相關收費有嚴格規定。根據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推進價格機制改革的若干意見》(2015)和國務院《關于鼓勵社會力量興辦教育 促進民辦教育健康發展的若干意見》(2016)的要求，營利性民辦學校的學費、住宿費實行自主定價，非營利性民辦學校逐步實行市場調節價。就文件具體的內容看，前者強調“營利性民辦學校收費實行自主定價，非營利性民辦學校收費政策由省級政府按照市場化方向根據當地實際情況確定”，后者明確“非營利性民辦學校收費，通過市場化改革試點，逐步實行市場調節價，具體政策由省級人民政府根據辦學成本以及本地公辦教育保障程度、民辦學校發展情況等因素確定。營利性民辦學校收費實行市場調節價，具體收費標準由民辦學校自主確定”。無論是營利性還是非營利性民辦高校，提高學費、住宿費需要綜合考慮辦學成本、市場需求、當地經濟發展狀況、群眾承受能力等因素，且要保持穩定性，不可能頻繁調價。而且，調價幅度過大也可能引發輿情，如果產生嚴重社會影響，將面臨主管和監管部門通報約談、核減招生計劃、暫停招生、取消辦學許可等處罰。另一方面，招生規模由教育主管部門綜合考慮民辦高校所在區域潛在高考招生人數、生均建筑面積和師資配比等因素確定，民辦高校通常依托提高現有校園使用率、擴建新校區等方式擴大招生規模。比如，由吉利控股創建的吉利學院，2020年由北京遷至成都，新校區辦學用地2 000畝，招生規模也有較大幅度的擴大。再如，東軟教育集團分別在成都東軟學院、廣東東軟學院新建一棟學生公寓并投入使用，進一步擴充學校容量和利用率，為擴大招生規模提供了有力支撐。當民辦高校發展到一定階段，或將面臨內生增長“天花板”的挑戰：一是現有學費標準和住宿費標準已居高位，短期內難以上調；二是現有校園使用率滿負荷，在校學生規模難以擴大；三是所在區域潛在高考招生人數有限，生源難以保障。

(二)規避新建學校高成本

新建高校的優勢在于可成功獲得稀缺的民辦高校牌照，而且在貴州、甘肅等地新建高校還可享受地方政府補貼的政策紅利等，劣勢在于民辦高校行業壁壘較高，需投入較多的資金成本、人力成本和時間成本，面臨要求嚴、審批難和品牌累積時間長等挑戰。《普通高等學校設置暫行條例》《民辦教育促進法》《民辦教育促進法實施條例》等法律法規就民辦高校的設立、組織活動、管理等事項作出規定。概括而言，新建高校的核心要求如下。首先，需要教育、計劃、勞動人事、財政、城建等多部門綜合論證，且審批驗收極其嚴格。其次，注冊資本最低限額為2億元，且正式設立時應當繳足。再次，對在校學生計劃規模和師資隊伍有明確要求，稱為大學、學院、高等專科學校、高等職業學校的，全日制在校學生計劃規模分別要求在8 000人以上、5 000人以上、1 000人以上、1 000人以上(有特殊需要經教育部批準可以不受此限)，須按一定比例配置與學校專業設置、學生人數相適應的合格教師。最后，須有與學校學科門類和規模相適應的土地、校舍等基礎設施。土地方面，普通本科高校生均占地面積應達到60平方米以上；建校初期校園占地面積應達到500畝以上。建筑面積方面，普通本科高校的生均校舍建筑面積應達到30平方米以上；建校初期總建筑面積應不低于15萬平方米。正是因為上述嚴格要求，新建民辦高校少而精。據教育部數據，2010—2019年教育部共批準設置了81所民辦高校，平均每年僅批準8所(13)數據來自教育部官網發布的歷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此外，民辦高校在打響品牌、生源數量和辦學質量達到預期、得到社會認可等方面，都需要時間的積淀。

(三)通過并購輸出管理模式

較之內生增長、新建高校，民辦高等教育機構并購其他民辦高校的優勢在于，或可打破單體民辦高校所面臨的收費、生源制約，以輕資本、低成本模式迅速拓寬辦學網絡、擴大招生規模。不過，并購也存在諸多風險，被收購方一般都有債務、歷史遺留問題等。比如，希望教育并購了陷入聲譽危機、債務危機的銀川能源學院。又如，中教控股以10.93億元并購鄭州城軌交通中等專業學校。并購前，該校資產總值及股東虧損分別約為5億元、3.95億元(未經審計)，因此收購中明確2.38億元現金用于增資擴股、7億余元用于消減學校債務并為學校持續擴建提供資金。但危中有機，被收購民辦高校短期的債務風險、管理問題為并購方提供了較優的并購性價比。據公開資料，希望教育并購銀川能源學院的生均成本約3.7萬元，大概為行業平均水平的50%；收購對價估值PB低于0.6x，遠低于當時港股教育板塊平均估值。有資金優勢、人員優勢、政府資源的民辦高等教育機構擇機并購，輸出管理模式，或可重整被收購方，帶來招生規模和在校生規模的擴大以及估值提升、利潤增長等良好效應。黎紅艷(2020)指出，大部分上市民辦高等教育集團把并購學校或教育機構作為上市融資所得款項的主要用途之一，占30%以上(14)黎紅艷：《上市民辦高等教育集團業績提升的瓶頸與對策》，《浙江樹人大學學報》2020年第1期，第20-24頁。。已上市的民辦高等教育機構年報顯示，絕大多數機構都有每年并購一兩所民辦高校的外延擴張計劃，如：中教控股上市至今已收購或控股5所本專科民辦高校和2所海外高校；新高教上市至今，以收購或聯合辦學的形式并入5所本專科民辦高校。

(四)依靠并購輸出品牌影響力

品牌影響力是學校在發展過程中逐步積淀下來的具有一定口碑與影響、特定質量水準與文化底蘊及識別符號的重要無形資產(15)楊雪梅：《構建我國民辦高校品牌自我評價體系的思考與前瞻》，《中國高教研究》2012年第9期，第76-81頁。，是民辦高校的核心競爭力之一，也是影響民辦高校招生是否達到預期、就業率高低和口碑好壞的關鍵因素。民辦高等教育集團作為該行業的龍頭，憑借辦學條件、師資力量、教學質量、高就業率等塑造了自身品牌，獲得良好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民辦高等教育集團通過并購輸出品牌影響力，或存在以下三個方面的效應。一是改變被并購民辦高校生源不好、招生計劃難以落實到位的窘境，吸引更多生源。二是解決被并購民辦高校辦學實力不強、辦學資金難以募集的困難，投入更多資金。三是破解被并購民辦高校師資力量不強、教學質量不高的困境，吸引和培育更多優秀師資。比如：馬鞍山學院在被中國科培并購前，因為資產負債率較高，曾被安徽省教育廳核減學額，造成優秀教師流失；并購后，中國科培調動資金歸還借款，降低馬鞍山學院資產負債率，逐步恢復其學額，并投入較多經費建設師資隊伍，逐步提升其辦學質量。

三、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并購趨勢

在展望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并購趨勢之前，有必要分析該行業的市場前景、行業集中度、政策因素等，以使趨勢展望有所依據。首先，該行業在2021—2035年間將有較好的市場前景，主要原因如下。一是今后14年內的適齡人口基數將支撐該行業持續發展。一般將18～22歲確定為接受高等教育的適齡人口，按此口徑，2021—2035年接受高等教育適齡人口的出生時間對應的是1999—2017年。據《中國統計年鑒》等數據，1999—2017年出生人口數量比較平穩，2016年因二孩政策還出現了生育小高峰，今后14年內參加高考的人數將保持平穩(16)數據來自國家統計局官網發布的歷年《中國統計年鑒》。。二是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尚有較大提升空間。2020年我國高等教育毛入學率達到54.4%，但較發達國家仍有較大差距。三是民辦高等教育行業滲透率仍有較大的提升空間。據教育部官網數據，2020年民辦高校數量、在校生規模、招生規模分別約占全國普通高校的28%、19%、24%(17)教育部：《2020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2021-08-27，http://www.moe.gov.cn/jyb_sjzl/sjzl_fztjgb/202108/t20210827_555004.html。，尚有較大提升空間。其次，目前民辦高等教育行業高度分散，多以單體高校為主，上市民辦高等教育機構市場占有率不高。一方面，行業集中度較低，各民辦高校分布于全國30個省(區、市)(18)西藏自治區目前暫無民辦高校。。另一方面， 上市民辦高等教育機構數量僅占8%左右(19)東興證券：《四大維度剖析民辦高校投資機會》，2021-04-01，http://finance.sina.com.cn/stock/stockzmt/2020-11-18/doc-iiznctke2110039.shtml。，市場占有率并不高。隨著單體民辦高校的發展壯大，其勢必受到規模擴張的驅動。而作為并購先行者的上市民辦高等教育機構，將發起更多的并購交易。最后，國家對民辦教育實行“積極鼓勵、大力支持、正確引導、依法管理”的方針。2021年4月修訂的《民辦教育促進法實施條例》對“集團化辦學”作了界定，規定“任何社會組織和個人不得通過兼并收購、協議控制等方式控制義務教育的民辦學校、實施學前教育的非營利性民辦學校”。這意味著已上市民辦高等教育機構可以通過兼并收購、協議控制等方式控制非營利性高中和高校。基于上述分析，該行業未來十年將迎來并購黃金期。展望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并購趨勢，或將聚焦獨立學院轉設、并購方向多元化、競爭優質標的以及海外投資辦學等方面。

(一)獨立學院轉設或成并購重點領域

獨立學院是指實施本科以上學歷教育的普通高等學校與國家機構以外的社會組織或者個人合作，利用非財政性經費舉辦的實施本科學歷教育的高等學校(20)教育部：《獨立學院設置與管理辦法》，2008-03-07，http://www.gov.cn/flfg/2008-03/07/content_912242.htm。。2020年5月，教育部印發的《關于加快推進獨立學院轉設工作的實施方案》指出，要按照“能轉盡轉、能轉快轉、統籌兼顧、協調推進、分類指導、因校施策”的工作思路，加速推進獨立學院轉設工作，要求各獨立學院到2020年底全部制定轉設工作方案，同時推動一批獨立學院盡快實現轉設。在此政策推動下，截至2021年2月13日，已發布擬轉設方案的獨立學院達90余所，其中教育部擬批準轉設為獨立設置的本科層次民辦普通高校有68所，但尚有100多所獨立學院未公布轉設方案。對比實施方案頒布前，因各方利益博弈等因素，據不完全統計，2008—2019年間僅有68所獨立學院轉設，而2020年當年就有68所轉設(21)侯琮、王一濤：《獨立學院轉設的癥結研判和路徑前瞻》，《浙江樹人大學學報》2021年第5期，第25-33頁。，可見此次轉設推進力度之大。獨立學院轉設可為民辦本科高校帶來一些潛在的發展契機。一是轉設中變更舉辦者或蘊含并購機會。比如，近年來廣州市轉設的原中山大學南方學院、原中山大學新華學院、原華南理工大學廣州學院、原廣州大學松田學院，在轉設時均涉及舉辦者變更。二是獨立學院轉設后，增加了民辦本科高校的總體數量，將為收購方提供更多潛在的并購標的。預計未來五年，獨立學院轉設是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并購的重點領域。

(二)并購方向或將趨于多元化

盈利模式高度依賴學費和住宿費收入將帶來招生不及預期等潛在風險，而橫向并購目的在于擴大招生規模、在校生規模，并未有效化解盈利模式單一的風險。部分上市民辦高等教育機構高度關注此風險，積極改變經營業務單一的局面，在發揮高等教育規模效應的同時，開始多維布局在線教育、職業教育和培訓業務等，有意提升學費收入之外的收入占比，積極謀求業務多元化。比如：民生教育于2019年提出“高等教育和職業教育雙輪驅動、校園教育和在線教育協同發展”的發展戰略，在校園教育發展的基礎上多維布局在線教育；2020年以2.48億元收購都學網絡60%的股權，以4.1億元收購電大在線及奧鵬教育50%的股權，推動線上、線下教育協同發展，成為全國最大的成人在線教育運營商(22)民生教育：《民生教育集團有限公司2020年年報》，Wind數據。。又如，華夏視聽教育2020年以3億元收購國內最大美術藝考培訓機構之一的水木源，旨在實現美術藝考培訓市場與高等教育招生的高效協同，精心培育包括傳媒藝術類、表演類、少兒藝術培訓在內的藝術培訓業務，打造藝術培訓、傳媒與藝術的學歷教育、傳媒內容商業化及出口一體化的產業鏈。因此，預計積極拓展產業鏈、業務多元化將是民辦高等教育行業未來并購的方向之一。

(三)優質標的競爭或將日趨激烈

從供給端看，民辦高等教育牌照屬于稀缺資源，行業壁壘較高，優質并購標的自然是少之又少。一是民辦高校存量少。據教育部統計公報，截至2020年底，我國民辦高校771所(含獨立學院241所)(23)教育部：《2020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2021-08-27，http://www.moe.gov.cn/jyb_sjzl/sjzl_fztjgb/202108/t20210827_555004.html。。二是新建民辦高校增量慢。如上文所述，全國新建高校平均每年不到10所，因此，有限的民辦高校資源帶來的優質并購標的將更加有限。從需求端看，隨著已上市民辦高等教育機構辦學實力的壯大，這些機構借助資本的力量積極推進外延式并購擴張步伐。據公司公告等公開資料，民辦高等教育行業龍頭每年均有并購高校的戰略意圖，如希望教育、中匯集團等；旗下有多所民辦高校但無并購項目的民辦高等教育集團也已開始布局，準備通過戰略并購拓寬集團辦學網絡，如運營華立學院、華立職業學院、華立技師學院的華立大學集團目前無重大收購項目，但在公司公告中表示已開始組建專業并購團隊。三是民辦高校辦學主體或將增加。國務院《關于鼓勵社會力量興辦教育 促進民辦教育健康發展的若干意見》明確指出，國家支持各類辦學主體通過獨資、合資、合作等多種形式舉辦民辦教育。在產教融合政策的推動下，或有更多投資機構、實體企業在多元化業務發展過程中被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兼具成長性和穩定性的優勢所吸引，通過參與舉辦民辦高校、控股民辦高校等方式布局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因此，預計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并購市場將持續呈現供不應求的局面，各類辦學主體對稀缺、優質并購標的的競爭或將日趨激烈，各方并購團隊也可能面臨并購標的選擇、并購時機把握、并購估值提高、并購交易不確定因素增多等挑戰。

(四)海外投資辦學或將更加頻繁

教育國際化是當前教育發展的重要趨勢之一。《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明確提出：“開展多層次、寬領域的教育交流與合作，提高我國教育國際化水平……推動我國高水平教育機構海外辦學。”劉相(2021)指出，民辦高校實施教育國際化的優勢在于辦學體制機制較公辦高校具有自主性和靈活性，教育供給方式具有多樣化和可選擇性，教育管理更重視高效產出(24)劉相：《民辦高校如何走向教育國際化》，2021-01-23，http://m.xzbu.com/9/view-3337979.htm。。同時，民辦高校由于自身辦學實力薄弱、舉辦者認識不足等原因，海外投資辦學整體規模偏小(25)薛衛洋：《民辦高校中外合作辦學發展的現狀、困境及突破》，《復旦教育論壇》2016年第3期，第46-52頁。。已上市民辦高等教育機構借助資本市場，拓展辦學資金來源，不斷增強辦學實力，并發揮自身靈活的辦學體制優勢，逐漸將并購觸角伸向國際。中匯集團、中教控股、民生教育、希望教育等上市民辦高等教育機構積極布局英國、澳大利亞、馬來西亞、泰國等海外留學市場。比如，中教控股與倫敦里士滿美國國際大學合作，以6.2億元人民幣收購澳大利亞國王學院，將英國、澳大利亞這兩個海外留學重地納入辦學網絡。又如，中匯集團在舉辦廣州華商學院、廣州華商職業學院外，還運營澳洲國際商學院、新加坡中匯學院、澳大利亞中匯學院。民辦高等教育機構海外投資辦學，一方面提升了自身的品牌和市場影響力，提升了我國高等教育的國際化水平；另一方面打通了國內外兩個辦學市場，既滿足了旗下國內民辦高校畢業生海外留學的需求，又為旗下國際高校持續輸送生源，其帶來的協同效應或將得到更多上市民辦高等教育機構的青睞。

四、結 語

本文采用數據分析法、案例分析法等研究方法，分析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并購在投資規模、投資方、投資區域等方面的特點，指出其并購交易規模平均在5億元，投資方多元化但主要集中于民辦高等教育集團，投資區域集中于民辦高校集聚區。基于該行業盈利模式高度依賴學費和住宿費收入的特質，指出其受規模效應驅動的并購動因主要在于突破內生增長瓶頸、規避新建高校高成本、輸出優質管理模式和輸出品牌影響力四個方面。同時，簡要分析該行業的市場前景、行業集中度和政策支持力度，指出該行業在政策鼓勵、提升行業集中度內在需求等內外部環境作用下，在2021—2035年間將有較好的市場前景。最后，探討民辦高等教育行業未來可能存在的若干并購趨勢：一是加快推進的獨立學院轉設提供了潛在的并購標的，或將是未來五年的并購熱點；二是并購方向可能不局限于橫向并購，也會縱向拓展在線教育、職業教育和培訓業務等，積極謀求業務多元化；三是并購標的持續呈現供不應求的局面，優質并購標的的競爭將日趨激烈；四是已上市民辦高等教育機構持續打通國內外兩個辦學市場，海外投資辦學或將更加頻繁。囿于筆者學識和所掌握資料的有限性，本文在分析的深度、趨勢的把握等方面存在不足，將在未來的研究中加強理論分析，深化對民辦高等教育行業并購交易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