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智能手機深度使用的實證研究*──基于依戀理論視角

樓 潔

關于智能手機深度使用的實證研究*──基于依戀理論視角

樓 潔

（深圳職業技術學院 商務外語學院，廣東 深圳 518055）

由于智能手機與用戶間存在親密關系以及其獨特的公眾屬性，使其與其他設備大相徑庭，故不適合用傳統的技術使用理論解釋其使用行為。文章將心理學中的依戀理論引入智能手機使用的研究中，提出智能手機功能性依賴與智能手機身份認同是影響智能手機深度使用的關鍵因素。通過收集271份有效問卷，并采用結構方程模型進行分析，模型得到了驗證。研究結果顯示依戀理論適用于智能手機的使用行為解釋，以及手機制造商應該充分關注智能手機的象征性屬性。

智能手機；使用行為；依戀理論；功能性依賴；身份認同；深度使用

當今社會已經全面進入移動互聯網時代，即移動設備（特別是智能手機）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了個人電腦，成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根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布的第45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截至2020年3月，我國網民數量達9.04億，其中使用手機上網的比例高達99.3%。隨著科技的發展，智能手機已經不再是簡單的通訊工具，更是可以滿足各種工作、生活、娛樂需求的多功能設備。同時，由于智能手機幾乎時刻伴隨用戶，并且在使用過程中經常暴露在公眾面前，智能手機也不再僅僅是一個實用工具，更是個人的延伸與形象的體現。

這些事實使得智能手機的使用與其他非移動設備大相徑庭。其差別具體體現在兩個方面。其一，智能手機時刻伴隨用戶，如同親密伙伴，因此用戶與智能手機之間漸漸產生了親密的關系，這是其他非移動設備，尤其是工作中使用設備所不具有的。其二，由于智能手機在使用中經常暴露在公眾面前，它成為了展示個人身份與形象的重要渠道。

鑒于以上區別，智能手機的使用動機與使用方式與其他傳統非移動設備有根本性差異。然而，過去的技術使用行為理論往往集中在傳統非移動設備，尤其是工作場合中技術設備的使用。這些理論并沒有考慮到智能手機的特殊性，例如公眾屬性與情感屬性，故用于解釋智能手機的使用并不是很合適。因此本文主要有兩個研究問題：①鑒于智能手機的使用行為與傳統非移動設備的區別，它應該如何定義與測量？②是否存在更適合的理論解釋智能手機使用行為？

1 智能手機使用行為呼喚新的理論視角

1.1 經典技術使用行為理論

技術使用行為理論的應用是管理信息系統領域的核心議題。現有的國內外技術使用行為理論側重于理性、實用主義。最著名的理論包括TAM（Technology Acceptance Model，即技術接受模型）。該模型認為感知有用性（perceived usefulness）與感知易用性（perceived ease of use）為技術使用行為的關鍵決定性因素[1]。價值為導向的技術使用理論（Value-based Adoption Model of Technology）認為用戶在使用技術中會計算技術使用帶來的收益與成本，來決定總體感知價值，并最終影響技術的使用行為[2]。信息系統持續使用行為模型（IS Continuance Model）認為感知有用性與成果的確認會共同影響滿意度，而滿意度進一步影響持續使用行為[3]。

國內關于智能手機使用行為的研究多為依托國外經典技術使用理論（如TAM，IS Continuance Model）的研究。研究涵蓋不同人群，如青少年、大學生、白領、老人[4,5]。此類研究通常探索影響智能手機使用行為的因素，研究的使用行為多為使用時長、頻率等。國內還有眾多學者研究智能手機在不同領域的應用，如醫學、教育、營銷等方面[6,7]。然而，并沒有學者提出移動智能設備使用的場景特殊性，也罕有學者提出新的理論解釋智能手機使用行為。

總體而言，以上這些知名的技術使用行為理論在工作場合中、以目標為導向的技術使用場景中應用效果較佳，因為在那樣的場景中，技術使用背后的決策過程大多是理性、實用性為導向的。然而對于智能手機的使用而言，這樣的假設并不成立。因為智能手機與用戶間的親密關系以及用戶的深度依賴，導致它的使用經常是非理性、非實用性為主導的。這就對現有的理論提出了挑戰，并激勵我們尋找新的理論對智能手機的使用行為做出解釋。

1.2 依戀理論

依戀理論最早由英國心理學家John Bowlby于1969年提出，用于研究母嬰關系。該理論認為人類與生俱來擁有依戀行為系統（attachment behavioral system），促使嬰兒與照顧者（通常是母親）維持親近，以滿足自己的各種需求，并獲得保護，從而取得心理上的安全感。依戀一旦成功建立，依戀者會認為依戀對象與眾不同，不可取代，并形成穩定而投入的情感關系。為了維持這樣的情感關系，依戀者愿意向依戀對象投入各種資源（包括情感、行為、認知等）[8]。

雖然心理學領域的依戀理論研究主要關注人類與父母以及愛人之間的依戀關系，消費者行為研究領域的學者指出：依戀關系并不僅局限于人際關系，例如他們研究了人類對于物質財產的依戀[9]，對于特定品牌或者產品的依戀[10]，以及對于特定地理場所[11]，甚至名人的依戀[12]等。

依戀理論認為，依戀心理是可以培養的。就像嬰兒對于滿足他們需求的照顧者會形成依戀，消費者對于能滿足他們需求的產品也會形成依戀。產品需要滿足用戶的三種基本需求包括：賦予能力，給予愉悅，豐富自我認知[10]。其中賦予能力指幫助用戶完成目標，提供自我效能感；給與愉悅指提供感官的愉悅；豐富自我認知指幫助用戶表達真實自我或者理想自我。依戀理論的原理如圖1所示。

雖然依戀理論鮮有應用于智能手機使用場景中，在過往的研究中，已有學者提到用戶與手機之間存在著強烈的感情，或依戀關系。例如有學者認為，手機是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個人電腦，因為它總是與用戶在一起，因此形成了很深的感情[13]。的確，智能手機已經成為人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人們總是依賴它們完成各項任務，久而久之，手機成為了用戶的重要附屬品，甚至身體的延伸，并形成了強烈的依戀情感。

1.3 智能手機深度使用

以往的技術使用文獻往往關注技術設備使用的時長與頻率[14-16]。然而這樣的概念界定過于寬泛，也沒有考慮智能手機的特殊應用情境。智能手機使用特點主要體現在：其一，智能手機的操作系統提供了很強了靈活性，讓用戶可以按照自己的需求，通過安裝各類APP進行個性化使用，因此每個用戶的使用方式與使用場景都是不一樣的；其二，由于智能手機的功能多樣性強，它已經在很大程度上取代電腦，可以滿足各類工作、生活、娛樂的需求，因此用戶對于智能手機的使用深度往往高于其他設備，簡單的以時長、頻率衡量智能手機的使用無法體現智能手機使用場景的特殊性。

圖1 依戀理論

為體現當前智能手機在生活、工作、娛樂等方面的廣泛使用以及用戶對于智能手機的依賴，本文采用“深度使用”（deep structure use）這個概念衡量智能手機的使用行為。“深度使用”概念由Andrew Burton-Jones教授提出，用于反映系統提供的功能被用于完成各類任務的程度[17]。該概念超越了淺層的技術使用行為，反映技術使用達到了一個較為成熟的階段，即用戶已經非常熟悉該技術，并可以充分將其融入到工作生活的各個方面。由于智能手機的應用已經進入較為成熟的階段，用戶對于手機的各項功能實現了廣泛使用，該概念可以很好地衡量現階段智能手機的使用行為。

2 模型與假設

2.1 智能手機依戀的兩個維度

作為依戀理論研究的重要領域，場所依戀（place attachment）文獻認為依戀是一個雙維度的概念[11]，具體包括場所依賴（place dependence）和場所身份認同（place identity）。其中，場所依賴是指個體與依戀對象之間的功能性連接，它反映了依戀對象與其他替代物相比，是否可以更好地滿足用戶的行為目標。因此這個維度強調的是用戶給依戀對象賦予的功能性意義，可以反映出用戶對于依戀對象在滿足功能性需求的重要性。然而，依戀作為一種強烈的情感連接，并不只包含功能性連接[18]。在場所依戀的研究中，學者們認為人們到訪的娛樂休閑場所不僅可以滿足人們的功能性需求，更構成了人們發展和維護自我認知（self-identity）的一部分，因而形成一種情感上的依戀[19]。因此，依戀的另一重要維度，場所身份認同強調因為依戀對象成為了個體自我認知的一部分后，形成了感情連接（emotional ties）。

智能手機的應用場景與場所依戀的研究背景有相似之處：兩者不僅可以滿足用戶的功能需求，同時對用戶有很強的象征性含義。不少學者指出，對很多用戶而言，智能手機是實用性工具以及象征性物品的集合體[14,20]，因此用戶與智能手機間的連接不應僅限于功能性部分，而是成為了維護自我認知、幫助自我表達的重要渠道。因此本文沿用場所依戀中的兩個維度作為智能手機依戀的兩個維度，即：智能手機功能性依賴（mobile functional dependence）與智能手機身份認同（mobile identity）。

智能手機功能性依賴指的是用戶依賴智能手機用于滿足功能性需求的程度，這種依賴性包含了用戶與智能手機之間的持續交互以及高度信任。智能手機身份認同則強調的是用戶認為智能手機是自我認知、自我表達的一部分，是自己身體的延伸。這是一種情感連接，與功能無關，強調智能手機可以通過形成與維護用戶的自我認知而被賦予象征性意義。在現實生活中，有不少用戶用心地裝扮自己的手機（采用手機殼，貼膜，設置桌面屏保等），抑或購買昂貴的奢華手機，就是將手機用于自我表達的典型例子。

2.2 智能手機深度使用的形成原理

按照依戀理論，情感依戀會讓用戶更愿意為依戀對象投入資源[21]。在人際關系的場景中，這種資源投入體現在感情的投入，與依戀對象保持親密，以避免分離焦慮。在營銷的場景中，體現用戶為愿意付出金錢與時間維持品牌忠誠度甚至進行產品推薦。同理，在智能手機使用的場景中，更高的依戀將會讓用戶更愿意投入時間與精力與手機進行交互。

智能手機的深度使用需要用戶投入大量的時間與精力探索、使用手機的各種功能，充分利用手機的智能性、靈活性來完成工作、生活、娛樂中涉及的各項任務。對于智能手機功能依賴強的用戶而言，他們認為智能手機在滿足生活的功能性需求上不可替代，因此深度依賴智能手機進行各類工作、生活、娛樂活動。每當有需求出現，智能手機往往是深度依賴的用戶首先想到的工具。逐漸的，用戶投入越來越多的時間與精力使用智能手機，因而實現了深度使用。因此本文假設：

H1：智能手機功能性依賴顯著影響智能手機深度使用。

智能手機身份認同強調用戶的自我認知與智能手機之間的情感性、象征性連接。由于人們有保護自己自我認知、自我形象，讓其保持穩定一致的天性[22]，他們愿意為情感依戀對象投入資源。在場所依戀的文獻中，學者發現，由于某些場所可以塑造與維護用戶的自我認知（成為自我認知的一部分），用戶會更加頻繁地到訪，以維持這樣的情感性、象征性連接，并保持自我認知的一致性[23]。同樣，在智能手機使用場景中，人們賦予智能手機的象征性含義讓他們認為智能手機是自己的一部分，為了維持這樣的情感性連接，他們會在生活中更廣泛地使用手機滿足各類需求。因此本文假設：

H2：智能手機身份認同顯著影響智能手機深度使用。

圖2 智能手機深度使用的形成原理

3 研究方法與研究程序

3.1 問卷的編制

由于本文涉及的研究變量中“智能手機功能性依賴”以及“智能手機身份認同”屬于個人感知，“智能手機深度使用”為用戶自我匯報的使用情況，這樣的變量無法用實驗操控，因此問卷調研是合適的研究方法。

“智能手機功能性依賴”與“智能手機身份認同”的測量量表參考國內外現有量表，并結合智能手機使用場景加以修改而成。“智能手機深度使用”的量表開發借鑒了“深度使用”量表的開發方法[17]。由于該變量測量對象為“用戶使用移動智能手機的功能完成各項任務的程度”，因此需要確定用戶使用智能手機的主要任務或目的。據此，選取了五名智能手機用戶進行焦點訪談，對于使用智能手機的目的進行深入了解，最終確定使用智能手機主要的任務類型包括六種，即社交溝通、娛樂、獲取信息、學習、提升工作效率與管理生活方式。量表中所有的測度項采用李克特7點量表形式，1-7分表示同意程度，“1”表示強烈不同意，“7”表示強烈同意。具體的指標以及來源見表1。

3.2 問卷的發放與回收

本次調研于2019年10月展開。數據收集同時通過在線問卷與紙質問卷進行。網絡問卷通過社交網站進行投放，沒有地域的限制。紙質問卷在深圳的高校、超市等地點進行發放。為保證問卷的質量，每位參與者均可以獲得10元人民幣的紅包獎勵。兩周的數據收集期后，共獲得271份有效問卷，其中147份來自網上問卷，124份來自紙質問卷。其中男性用戶占47.9%，女性用戶占52.1%，77.5%的用戶處于21-30的年齡段。受訪者中使用華為手機的比例最高，占31%，隨后是蘋果手機，占21.4%。大部分用戶（80.1%）反饋他們每天使用手機十次以上，35.4%受訪者表示他們每天花1-2小時在智能手機上，32.5%受訪者表示每天使用時間達到2-4小時。

表1 變量、定義及指標

4 數據分析與結果

4.1 信度和效度分析

為檢驗指標的信度與效度，本文先用SPSS進行分析。Cronbach’s Alpha與組合信度（composite reliability，CR）是信度檢驗的重要指標，一般認為大于0.7即通過信度檢驗。從表2可見，智能手機功能性依賴（FD）與智能手機身份認同（MI）的Cronbach’s Alpha與CR值均大于0.8，證明信度良好。平方差抽取量AVE值通常用于檢驗效度，以0.5為界。MI與FD兩個變量的因子負載均大于0.7，且AVE均大于0.6，證明了較好的效度。值得注意的是，智能手機深度使用(DU)的六個指標從不同的方面衡量智能手機的使用，因此作為形成型構念（formative construct）測量。六個指標的因子負載均為顯著，證明它們作為獨立指標共同反映形成型構念的重要性。

表2 信度和效度檢驗

4.2 結構模型和假設檢驗

當模型中包含形成型構念，學者認為使用PLS作為結構方程模型分析工具較為適合[25]。因此本文使用SmartPLS 3.3作為結構模型分析工具。從圖3可知，從智能手機功能性依賴到智能手機深度使用的路徑系數為0.312（t=4.809），從智能手機身份認同到智能手機深度使用的路徑系數為0.371（t=5.586），證明兩個假設H1與H2均得到證實。智能手機深度使用被解釋的方差比例為41.5%，證明了本文使用的研究模型具有較好的解釋力。

圖3 結構方程模型分析結果

5 結論與建議

本文研究表明，智能手機依戀的兩個維度（即智能手機功能性依賴與智能手機身份認同）是智能手機深度使用的兩個重要決定因素。以往的技術使用理論往往關注用戶對于技術設備的理性評價，例如有用性、可用性等，用戶與技術設備之間的情感性連接往往被忽略。然而，這種情感連接在智能手機的應用場景中是尤為重要的，因為智能手機已經超越了一般科技的范疇，成為用戶的好伙伴以及生活的一部分。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根據分析結果，智能手機身份認同對于深度使用的影響甚至強于智能手機功能性依賴對于使用行為的影響（路徑系數差距0.059，t=10.81）。也就是說在決定是否深度使用智能手機方面，用戶與手機之間的情感連接甚至比功能性連接更重要，這挑戰了以往的認知，因為學界普遍關注的是功能性的考慮。一個可能的解釋是，智能手機集功能實用性與象征性于一身，用戶高度重視他們與手機之間的象征性連接。因此，當他們認為智能手機屬于他們自我認知的一部分，他們會更廣泛地將智能手機應用于生活的各個方面以彰顯手機的重要性。

本研究的主要理論貢獻在于創新性地引入心理學中的依戀理論解釋智能手機的使用行為。相對于傳統的技術使用理論，依戀理論考慮到了智能手機不同于其他工作場合使用技術設備的不同，即智能手機作為個人身份的延伸，以及獨特的象征性含義。數據證明，依戀理論可以很好地應用于智能手機的使用場景。

本研究對于智能手機設計有重要管理啟示。用戶對于智能手機的要求不僅限于功能，而非常關注智能手機的象征性屬性，即智能手機是否能作為自己的身份的外向表現。智能手機的象征性屬性可以通過兩種方式來實現。首先，可以幫助用戶表達真實的自我身份與喜好，例如通過手機定制，提供多種顏色、外形的選擇來實現。其次，象征性含義還可以通過表達用戶的理想自我，即用戶想要在公眾前塑造的理想形象來實現。例如，通過廣告創意提升品牌價值，打造品牌特色，以及打造代言人形象，以迎合甚至引領社會中主流的價值觀，讓產品超越功能層面，在情感層面與用戶建立連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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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derstanding Deep Use of Smartphone—An attachment perspective

LOU Jie

（）

Due to the close relationship between smartphones and users and their unique public attributes, they are significantly different from other devices, making it unsuitable to explain smartphone usage behavior with the traditional technology adoption theory. This paper introduces attachment theory from psychology into the study of smartphone use, and proposes that mobile functional dependence and mobile identity are the key factors that affect the deep use of smartphone. By collecting 271 valid questionnaires and using 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 to analyze data, the model was confirmed. The results show that attachment theory is applicable in explaining smartphone usage behavior, and smartphone manufacturers should pay more attention to the symbolic nature of smartphones.

smartphone; usage behavior; attachment theory; functional dependency; mobile identity; deep use

B849

A

1672-0318（2021）06-0040-07

10.13899/j.cnki.szptxb.2021.06.007

2021-01-29

2017年校級科研項目“利用用戶依戀視角對于移動設備使用行為的深度研究”（項目編號：601722S22014）。

樓潔，女，浙江永康人，講師，信息系統學博士，研究方向：信息化教學、用戶行為。

（責任編輯：鄧耀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