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峻楠
(浙江警察學院 浙江杭州 310053)
公安院校作為培養高素質警務人才的載體,通過警務化管理傳達“整齊劃一、服從權威”的信念,通過嚴格的外在強制力約束學生行為,強調法律和制度的權威性,培養遵守紀律、依規辦事、忠誠嚴謹的警察職業意識。作為一種特殊的學生管理模式,警務化管理引導學生在壓力環境中學會自我控制,培養依法依規辦事的意識和習慣,有效地將職業紀律要求和職業文化融入個體的價值體系。而過度的約束和行為控制也會在無形中阻礙學生人格和個性發展,導致學生平等、民主、獨立意識薄弱,創新精神缺乏。思考研究學生在規則執行中表現出的消極認知特征,有利于改進完善警務化管理育人實踐思路。
認知是個體對于外界信息進行編碼、加工、存儲和再現的心理活動過程。認知系統包括個體的價值觀念、生活經驗、信息處理模式、態度、思維等多種心理結構和過程。個體的認知特征決定個體對于外界刺激的反應方式。積極的認知傾向可以促進學生在外界壓力下形成良好行為習慣,而消極認知傾向會使學生抗拒規則,導致一些不良反應。
部分學生對警務化管理制度中某些規定和規范存在不理解、抗拒、不情愿的態度是由學生內在認知與外在實際不匹配所造成的沖突所引起,折射出學生對外在規范的認知與其內在價值判斷之間的沖突。警務化管理模式下,管理規范要求與學生的自由天性之間不可避免地會發生沖突,這種沖突被稱為制度性的沖突。[1]制度性沖突能幫助學生提高社會適應能力,通過行為控制培養學生的自我控制能力。但如果學生缺乏對警務化管理制度的價值認同,就會產生認知和行為上的抗拒,認為警務化管理是一種強權性的控制。學生在這種認知模式的影響下,待其走上工作崗位后,不自覺地扮演起管理和服從中的某一角色,淡化了與公眾的平等交流與服務意識,與法治化要求背道而馳。
部分學生在警務化管理中發現自己難以全面適應嚴苛的紀律要求,迫于懲罰的壓力不得不強迫自己遵守相關規定,這就造成心理上持續的內耗,產生持續性焦慮。這種焦慮抑制了學生適應警務化管理的主動性,產生消極態度。學生容易產生“規則只是用來限制個體行為的手段,只要條件允許就可以逃避規則”的認知。如果同樣的認知模式轉移到對公安執法的理解上,那么執法或許只是為了應付考核,守法只是為了應付檢查,無法形成對法治的尊重和信仰,更不會形成捍衛法律的人生信念。
警務化管理執行環節可能存在標準不一、不規范、缺少常態化等問題。作為“管理者”的學生干部為確立自己的權威,在缺乏相應管理能力的情況下,容易采取非正義的強制手段確立自己的地位,保障制度的執行。而處于“被管理者”地位的學生因為制度壓力則會喪失話語權,出現權益侵犯現象。當制度被管理者權威侵染,學生接受管理的過程變成服從規范和服從管理者意志的雙重過程。管理實際中反映出管理者的權力比較大,卻缺乏有效的權力約束機制。在此現象下所造成的“人治”氛圍容易催生出“權力崇拜”,使學生在今后實際執法中則很可能將主觀意志凌駕于法律規定之上,養成對權力使用的主觀任意性。
警務化管理秉持“從嚴治警、從嚴治校”的理念,對學生違反管理規定的行為進行紀律教育,主要采用懲戒的方式開展,導致部分學生產生引起逆反心理,甚至從違反警務化管理規定中獲得“刺激感”和“滿足感”。警務化管理所要求的紀律嚴明是職業素質的核心內容之一,但管理的目的是為了教育,是通過管理的手段實施對學生的養成教育。[5]如果懲戒只停留“懲”的層面,卻沒有起到“戒”的目的,只會促使學生學會如何更好逃避處罰,跟管理者較勁,跟制度對抗,而不是自覺養成紀律意識。
公安院校學生的職業化蛻變是一個“沖突-適應”的過程,學生對警務化管理的消極認知既是部分學生在適應不良情況下的必然反應,也是警務化管理在具體執行中的失衡所致。
警務化管理傳承于軍事化管理,以統一高效為其管理目標。現代警務化管理移植軍事化管理體制并根據高校辦學規律進行了改進,在制度層面上已經不斷完善,并形成了一定的標準體系。但剛性的軍事化管理通常配套較為完善的思想政治工作體系,一剛一柔,互為補充,既塑造戰士的形,也塑造軍人的魂。而在公安院校推行警務化管理過程中,容易出現“重管理結果”“輕教育過程”的現象,缺乏相應的教育引導作為剛性制度下的柔性支撐。
警務化管理作為剛性制度強調“令行禁止、服從命令、聽從指揮”要求,在制度和命令面前要求學生抑制個性化,學會服從和高效地執行。但作為公安高等院校,兼具培養合格警察和合格大學生的雙重目標使其培養過程充滿了矛盾和復雜性。學生對警務化管理的消極認知從另一個角度講也是大學生對于個性化發展的訴求,而警務化管理在實際執行中并沒有處理好規范要求與學生個性發展訴求之間的界限。當規范要求經常“觸犯”個性化發展的訴求,過度抑制學生個性化的表達,就會損傷學生的自主性,難以實現發展潛力的培養。
警務化管理以公安部制定的《公安院校警務化管理規定》為依據,按照各地特征細化管理規則,強調“權威-服從”行為模式的訓練。其核心是權威的貫徹和執行,作為執法者的警察,法律知識的學習和體系構建必須堅持工具主義,令行禁止的權威貫徹所體現出的政治至上才能確保國家核心機器的有效運行。[2]警務化管理中管理者的權威實質上是通過規則權威得以確立,而實際執行中卻出現管理者權威凌駕于規則權威之上的情況。在工具主義思維的影響下,管理者的權威受到充分肯定,“權威-服從”行為模式異化為“管理者-服從”的模式,這對學生形成正確的規則意識造成了不良影響。
警務化管理在實際執行中存在的問題核心反映的是作為執行者的人的問題,是人的理念、態度、能力、文化素養的問題,其次是制度在執行程序規范上的漏洞。管理理念的滯后性、參與主體的不平等關系,執行程序的不規范性及文化背景的弱化給警務化管理的有效執行制造了諸多障礙。警務化管理執行問題的改革需要從理念、體系、程序、文化等多個層面綜合推進,以規范校園微權力的行使,促進管理與育人相結合,營造積極健康的育人環境。
警務化管理作為一項學生管理制度,以2000年12月公安部頒布的《公安院校警務化管理規定》為法律依據,是依法治校的重要組成部分。《關于加強依法治校工作的若干意見》明確指出:實行依法治校,就是要求嚴格按照教育法律的原則和規定,開展教育教學活動,尊重學生人格,維護學生合法權益,形成符合法治精神的育人環境。從制度建設和執行層面,法治精神可以理解為法律至上、程序第一、權利本位、權利救濟。而從人的主觀意識活動角度可以理解為人們對法治本質和規律的一種內在把握和認知,是人們對法律精神的理解形成的基本觀念。[3]由此可見,以法治精神指導警務化管理的實際執行,可以幫助管理者角色明確規范的界限,不輕易干預學生個性化發展的空間,主動承擔起教育引導的義務,保護學生在校健康發展;同時也幫助學生明確制度規范,依法保護自身權益,建立制度規則的權威信念,潛移默化地接受法治精神的熏陶,培養良好的職業素質和紀律意識。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提出:打造新時代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格局。其中,共治的核心要義就是各主體的共同參與。在警務化管理中構建校黨委領導下的校內共治體系,需秉持全員參與的理念,分角色不分地位,實行黨委領導、共同協商、定期輪崗、責任清單等制度。校內共治體系建設可以確立制度規則的權威,提升各主體的參與感。因為共同參與,參與者就形成“與我有關”的價值認同,也容易形成共同遵守的個體承諾,不自覺中形成服從規定、維護規則的積極情感,有效降低警務化管理執行過程中的偏差和失衡。
警務化管理執行中的沖突和矛盾大多是由權力使用的任意性造成,自由裁量的權力越大,偏差也就越大,矛盾沖突也就越多。特別是學生干部由于缺乏管理經驗和自我約束能力,容易在管理執行中出現權力行使的任意性。提升警務化管理執行的精細水平,明確管理執行的限度和教育引導的職責要求,是解決管理越界的有效途徑,也提升了管理執行的公平性和效率,提高學生對于執行結果和警務化管理制度的價值認同。從制度設計標準化、執行程序規范化以及管理監督常態化等三方面著手提升警務化管理的精細化水平,并將警務執法的相關理念原則和素質要求融入到校內日常的管理中,能有效實現管理育人。
標準化的制度設計是管理執行精細化的前提和依據,標準體系的內容包括學生思想教育、日常事務管理、學生素質拓展、校園文化建設、輔導員隊伍建設等部分。[4]制度標準化以相關法律法規的規定為基礎,根據從嚴治警的要求,以略高于學生平均可執行能力為限度,從時空、數量、性質等維度對行為的規范作出量化定義,明確職業規范要求,也明確個性化發展的空間。對于執行程序同樣需要有標準化的設計,借鑒現行警務工作執法規范化的相關原則和要求,限定執行者的權力界限,配備必要的設備,規范執行程序。同時還需要加強規范性培訓,提高執行者根據標準化制度進行實際問題綜合判斷決策的能力。管理監督的常態化則是保障管理執行精細化的保障,人人都有監督的權利,對于執行不規范、判斷有偏差、管理越界等行為,需要在監督機制下進行及時糾正,嚴肅處理,確保管理執行的公平正義,維護制度權威。
警務化管理既是公安院校學生管理的基本模式,也是公安機關隊伍建設的基本要求,學生在校接受警務化管理是進入職業角色前的必要訓練和準備。作為一種服務于職業訓練需求的管理模式,警務化管理承載著警察文化的傳承,從著裝規范、行為規范、禮儀規范等多方面的紀律性要求反映了公安隊伍的物質文化、制度文化、行為文化和精神文化。[5]警務化管理的實際執行不僅肩負文化傳承的功能,也深刻影響學生對警察文化的認同。而警察文化作為一種柔性的教育方式,也能夠促進學生理解警務化管理剛性執行的育人內涵。因此,警務化管理與警察文化建設的接軌是落實全方位育人的有效路徑。
警務化管理與警察文化建設的接軌可以分別從養成規范教育、典禮意識教育、懲戒實施教育等方面滲透警察文化,培養學生對警察形象、職業道德和紀律要求的價值認同、積極情感以及信念體系,孕育并傳承警察職業的文化基因。養成規范教育是基礎,呈現了警察職業基礎的裝備、服制、禮儀、管理和行為方式等外在表現形式,是警察文化物質形式的傳承,代表警察職業的顯在特征,也是培養學生對警察職業感官認知的重要路徑。規范教育不僅依托于嚴格的執行,更要強調執行背后的文化原因,培養學生對于各項行為要求的正向理解。典禮儀式教育是高峰,呈現了代表警察職業追求的理想信念、價值觀念、警察哲學、警察精神、警察職業道德等方面的價值,是警察文化的精神內涵,代表著警察職業榮譽的隱性特征,是培養學生積極情感的路徑。開學典禮、畢業典禮、榮譽日、警察節等典禮教育活動以形式化的場景,營造職業榮譽和歸屬的文化氛圍,傳遞職業精神的內核。懲戒實施教育是主體工程,呈現了警察文化所代表的忠誠、嚴肅、公平、正義、責任等職業素養要求,是職業要求與個體意志不斷磨合的過程,代表著學警不斷蛻變的外在和內在職業特征。懲戒教育非一日之功,最核心的是“度”的問題,代表著公安院校真正的管理水平。
警務化管理作為公安警察職業教育的必要手段,需要隨著時代發展和人才培養需求做出變革。作為一種制度性規范,不僅是制度本身的與時俱進,更需要管理執行的不斷改革,以適應新形勢下公安專門人才培養的現實需求。在高校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推進“三全”育人格局形成的過程中,不斷加強警務化管理在理念、模式、程序和文化上的創新是公安院校的使命,也促進公安院校區別于普通高校在學生管理特色品牌的培育,代表著公安院校育人的特殊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