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開始動起來的照片

[編者按]1981—1982年，日本攝影師秋山亮二在中國十二個城市，歷時兩年，耗費近八千張底片，拍攝了一部記錄改革開放初期中國兒童生活的攝影集——《你好小朋友》。在攝影師的鏡頭下，逝去的昨日宛若新生，河邊、樹下、路旁、屋內的孩子們嬉戲歡鬧，無憂無慮。沒有一般攝影活動中拍攝者與被拍攝者因陌生緊張而造成攝影作品的矯揉造作，虛假不實，一切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攝影師愛這些孩子，衷心地贊美著、羨慕著，愿意與他們打成一片。一次采訪時，秋山亮二說，這些孩子的身上有股相信明天比今天更好的能量，正是這些孩子和這些能量，讓中國取得了如今的成就。所以，《你好小朋友》三部曲攝影集不應當僅僅被視為20世紀80年代初中國兒童的素描群像，還應被視作中國經濟騰飛前的某種預兆和某種符碼。本期選登的十余幅照片，能夠比較完整地反映出中國20世紀80年代的社會風貌、兒童的精神氣質和秋山亮二的創作水準，滿足讀者對美好往昔的回憶和對高水平紀實攝影的審美需要。

小時候，我曾對動態攝影充滿興趣。因為那是20世紀中葉，攝影機和智能手機沒有像現在這么普及，我把家里8毫米的相機作為小型電影攝影機來使用，創作想象中的故事，也拍攝全家人去游樂園游玩時的場景。市面上有專用的彩色膠片銷售，但我卻更加熟悉黑白膠片的使用。裝上50英尺的膠片，攝影時間大概也就是五六分鐘的樣子吧。就這樣完成一卷動態攝影。當然，都是無聲的默片。

雖然是特意拍攝下來的影片，但寬幅8毫米的細長膠片，在經年累月間已經有些變質，裝進放映機播放會常常斷裂。因此，我很少拿出來放。

此刻，我所拍攝的20世紀80年代中國的照片正在眼前，讓我想起了些更為久遠的事來。在中國拍攝，我使用的是6×6厘米彩色底片。到現在已經過去了40年，雖然有的底片上感光乳膠多少有了污損，但通過此次的編輯和超棒的印刷技術進行了妥善的修正，差不多再現了原貌。

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望著這一張張照片，被拍下來的人物開始動了起來。當然他們不是像電影里那樣的物理動作，而是在望著他們的我的視野之中，以及在我的心中，動了起來。照片在英語中也叫作“still photo”，它將瞬間定格、固定了下來，但我卻能看見按下快門那瞬間的前后動作。盡管對于攝影當時的狀況已經沒有那么鮮明的記憶，但在暫停下來的圖像之中，光景還是自然地動了起來。

當然，出現在相機另一端的人物在照片里是不動、不變的。但觀望畫面的我的興趣卻隨著年歲的增長不斷改變。這也許和拍攝當時到現在經過了漫長的歲月，被拍攝人物的生活以及社會本身都有了巨大的變化有關吧。

照片是攝影師通過瞬間的反應留住的時光，這雖然是理所當然的，但如若通過凝視其結果的畫面，“讀取”出各種各樣的、也就是我在這里所說的“動態”，那么攝影的魅力就更為深遠了。

這些照片以當時的孩子們和他們身邊的光景為中心，如果能讓大家拿在手里慢慢欣賞的話，我真是太高興了。

2021年，我也同時祈愿病毒能從世界上消失。

[作者簡介]秋山亮二，生于日本東京，畢業于早稻田大學文學部，曾供職于美聯社、《朝日新聞》攝影部，后辭職成為一名自由攝影師。他的作品曾被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東京都寫真美術館、宮城縣立美術館、吳市立美術館等收藏。

[1] 文章收錄在秋山亮二攝影集《往事成追憶》中，該書于2021年6月1日由青艸堂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