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波：從“土豆攝影家”到“農(nóng)夫?qū)а荨?/h1>
2022-01-01 00:00:00劉永輝
名人傳記 2022年4期
2021年10月，由著名導演、攝影家焦波組織發(fā)起的“中國·淄博天津灣鄉(xiāng)村影像大集”在《俺爹俺娘》的拍攝地——山東省淄博市博山區(qū)天津灣西村正式舉行。
10月27日上午9點，大集由央視著名主持人敬一丹主持，焦波如數(shù)家珍地向全國各地趕來的嘉賓介紹了天津灣的歷史，講述了自己為什么要張羅這樣一個鄉(xiāng)村影像大集，以及 《俺爹俺娘》專題作品背后的故事。大集開市時，四百多米長的紅綢迎風飛舞，千人共同執(zhí)剪剪彩。焦波激動地在朋友圈中寫道：“千尺長綢，匯成了一股洪流；千雙大手，攥成了一個拳頭；誰不說天津灣村，影像集，爭上游；誰能比天津灣人，大剪彩，競風流。”有媒體評論，“偏僻狹小的山村——天津灣村被影像藝術(shù)點燃了”。
從拍攝《俺爹俺娘》組照，到關(guān)愛汶川地震孤兒，到“轉(zhuǎn)行”進軍紀錄片領(lǐng)域，再到舉辦“鄉(xiāng)村影像大集”……被譽為“土豆攝影家”“農(nóng)夫?qū)а荨钡慕共ǎ淮斡忠淮螌⑺溺R頭對準了厚重的大地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最純樸善良的人們。
將鏡頭對準自己的爹娘
焦波這個名字為大眾所熟知，源于1998年8月他的攝影組照《俺爹俺娘》獲得首屆中國國際民俗攝影大賽“人類貢獻獎大獎”。同年，他于12月1日在中國美術(shù)館舉辦了同名攝影展。在這個后來被媒體譽為“感動京城，轟動全國”的攝影展上，焦波的爹娘用從魯中山區(qū)家里帶來的剪刀“為兒子的孝心剪了彩”！從此，人們記住了那對普普通通又令人倍感親切的老夫妻，也記住了他們的兒子——將鏡頭對準爹娘的攝影家焦波。
1974年6月8日，焦波給父母拍下了第一張合影，這便是《俺爹俺娘》攝影集的開端。此后三十年，焦波為爹娘留下一萬兩千多張照片和六百多個小時的錄像。這些照片和錄像記錄了爹娘的日常起居、喜怒哀樂以及爹娘身邊的風土人情、世事滄桑……用這些影像資料做的圖書、畫冊、影展、紀錄片、電視劇感動了國人，感染力經(jīng)久不衰。
焦波出生在魯中山區(qū)一個普通農(nóng)民家庭，父親是木工。從焦波十二三歲起，他就跟著父親拉大鋸，年年寒暑假都是干這個活計。但“拉鋸拉鋸，你來我去”，只有一個動作在重復，時間長了小孩子自然受不了。父親告訴他，木匠行里有句話叫“百日斧子千日錛，大鋸只需一早晨”，拉大鋸雖最容易學，但學木匠要拉三年大鋸，這三年主要是讓你磨性子，讓你懂得一個道理：鋸是一鋸一鋸地拉，路是一步一步地走。把性子磨踏實了，干事就不圖虛。焦波想起了父親常說的另一句話“水多泡倒墻”，都是一個道理：人要有恒心，要有毅力，要能持之以恒。
焦波的母親身高只有一米五，三寸金蓮的小腳，經(jīng)常一個人能把一大盆糧食磨完。他當時覺得特別奇怪，問：“娘，你在推磨的時候想的是啥？”母親平靜地答：“俺也沒想啥，反正就是抓著磨棍使勁往前走，走一步不就少一步嘛。”
“爹娘用最樸實的話語啟示著我，做任何事情都要踏踏實實地向前走，走一步就離成功近一步。”焦波深有感觸地說。
參加工作那一年，爹娘給焦波買了三件行頭，一件大衣，一塊上海牌手表，還有一輛自行車。后來焦波才知道，父親是把自己做棺材用的木板賣了四百塊錢，花三百塊錢買了這些，剩下一百塊錢去買糧食。從那之后焦波的父親就出去打工了，快六十歲的人去煤礦干活，有一次還傷了手指頭。焦波去看他時，他給了焦波五毛錢，讓兒子去打一份黃瓜炒肉，而他吃的是黑面饅頭和五分錢一碗的白菜湯。
“從那之后我就覺得，爹娘太不容易了。”焦波說。
對于我們每個人來說，父母都是我們?nèi)松膯⒚衫蠋煟涛覀冏吆萌松谝徊健５珵槿俗訛槿伺撸袔兹四軌蛟谌粘Ｉ罾飳⑾鄼C鏡頭對準自己的父母呢？更不用說一拍就是三十年。親情至重，有貴千金。三十年的時間里，焦波用相機觀察爹娘的生活，用鏡頭走進爹娘的精神世界。他說：“拍爹娘就是讀爹娘！爹娘是一本書，是讓兒女永遠讀不完的一本最經(jīng)典的書！”
著名學者余秋雨對焦波的行為這樣評價道：“孝順爹娘，尊敬父母，這種優(yōu)秀的傳統(tǒng)品德本應(yīng)在當代中國大力提倡，但焦波的行為顯然已經(jīng)超越了一般門庭之內(nèi)的孝順和尊敬。他把自己的爹娘作為一種典型的文化圖像呈現(xiàn)給社會，有血有肉地告訴人們何謂中國倫理，何謂東方親情，何謂華夏子民。”一次活動上，著名學者許嘉璐握著焦波的手搖了又搖，說：“你的攝影作品感動得我落淚啊……”
2002年11月，焦波母親九十大壽。父親說，穿著紅褂子的母親太好看了。這一天，父親拉著母親的手，使勁往懷里拉，母親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一個月后，父親離世。一年多后，母親也走了……我再也不能給俺爹俺娘照相了！”焦波跪在父母的墳前，淚流滿面。
收地震孤兒為徒
1988年，焦波拍了一個攝影專題：一個山村極為缺水，老百姓抱著被子在泉邊睡覺等水。因為他的報道，政府給這個村打了口井，緊接著他又跟蹤報道，拍下了水井出水、村民喜笑顏開的畫面，形成了一個圖片故事，影響很大。之后他開始不斷做這樣的專題攝影，做了幾十個百姓故事。
1994年，焦波來到北京，在《人民日報》（海外版）作報道。他每兩三個星期在一個版面刊出一個百姓故事。1996年一年，他在《人民日報》（海外版）發(fā)表了二百五十八張照片，這極大地鍛煉了他以圖片形式來講述百姓故事的能力。
爹娘走后，成為“孤兒”的焦波感嘆：“再也不能為爹娘照相了！”接下來的幾年里，從對爹娘思念中走出來的焦波把鏡頭對準了普通百姓。他說：“百姓是我的爹娘，親爹娘是終有一天會拍完的，但百姓是永遠拍不完的。”他把新拍的連同以前拍的百姓生活一起出版了《中國百姓故事》，從這本圖文并茂的著作中，我們看到無論是北京胡同里做旗袍的老人，還是接待外國友人的民間外交家；無論是重慶上中學的老阿婆，還是云南舞龍的老太太，他們身上都有著“俺爹俺娘”的影子。也就是說，焦波在拍攝這些中國普通百姓時，擁有當年拍爹娘時一樣的情懷。
2008年春天，一場突如其來的地震改變了焦波原本平靜的生活軌跡。地震發(fā)生后沒幾天，這位記者出身的攝影家又一次拿起照相機，將鏡頭對準了災(zāi)區(qū)的群眾、對準了廢墟……由此，有了他與六個地震孤兒的結(jié)緣。焦波說，這也許是冥冥中的天意，自己將鏡頭對準孩子與當年拍攝爹娘是一樣地充滿溫情，這是一種愛的延續(xù)！
劉明富、廖岑、王晰王海奕兄妹、何文東何美君兄妹，這來自四個家庭的六個孩子，先后成為焦波的徒弟。
說起當年的“收徒”，焦波回憶說：“原本自己從未有過收徒弟的想法，可當?shù)搅算氪ǖ卣馂?zāi)區(qū)，特別是看到這些孤兒的生活后，心里一時變得很復雜。雖然我也和四面八方的人們一樣為災(zāi)區(qū)捐款捐物，讓孩子們的物質(zhì)生活得到保障，可他們的心靈卻極其封閉，失去親人的巨大悲痛使他們幼小的心靈一時無法適應(yīng)，我覺得他們需要理解、呵護，需要情感的慰藉和關(guān)愛。于是，在將鏡頭對準他們的同時，我決定收他們做徒弟，給他們每人一臺照相機，希望能通過照相機洞開他們的心扉，讓他們看到外面色彩繽紛的世界……”
收六個孤兒做徒弟可不僅僅是教攝影而已，正如焦波所說，“收徒也是收牽掛”。他曾在一篇文字當中寫道：
“收了六個徒弟，我的肩上多了六份責任，也多了六份牽掛！牽掛他們生活的點點滴滴：廖岑每天坐公共汽車去上學要趕很長的路，路上安全嗎？王晰要考綿陽最好的學校，每天在昏暗的燈下學習，該和他爺爺說給他換盞亮一點的燈啦。聽說劉明富喜歡上網(wǎng)吧，這怎么行呢，該和他談?wù)劺病：挝臇|的心事還那么重嗎？我得幫他疏導一下了……我明白，在他們的身上，我傾注的父愛已經(jīng)根深蒂固，和他們再也分不開了！”
當?shù)弥共ê瓦@六個孩子的故事后，著名主持人敬一丹對他的舉動十分感慨：“焦波，你老做這些感動人的事。”著名作家梁曉聲說：“焦波是具有愛和情懷的攝影家！”
2010年5月6日，“晨光里的孩子——汶川地震孤兒攝影展”在京舉辦。六個孩子在監(jiān)護人的陪伴下來到北京，站在了首都的紅地毯上。
展區(qū)入口處的六個孩子手拿照相機的合影，被做成真人大小的立體群像。這也是焦波的創(chuàng)意，他要讓孩子們成為影展的真正主角。
憑借廣泛的社會影響力，焦波請來一位又一位德高望重的知名人士。顧秀蓮、楊利偉、姚明等一百二十位社會各界人士為孩子們題寫寄語。九十歲高齡的著名表演藝術(shù)家于藍身體剛動過手術(shù)，是坐著輪椅來的。八十二歲高齡的著名表演藝術(shù)家田華邊參觀邊夸贊焦波的義舉善行……焦波說，我就是想請這些人為孩子們助威。
如果說1998年的“俺爹俺娘”攝影展感人、親切、溫暖的話，2010年的“晨光里的孩子”攝影展就可以用“隆重、深情、熱烈”來概括。
影展上放映了焦波導演剪輯的短片《廖岑給媽媽的一封信》，將人們帶到孩子們對父母深深的思念之情中。全場數(shù)百人鴉雀無聲，只有廖岑對媽媽深情的傾訴。臺下的廖岑動情了，他的姑媽廖愛萍和其他幾位監(jiān)護人流淚了，全場不少人也落淚了。
田華、王文瀾、梁曉聲等嘉賓的發(fā)言也激起一陣陣掌聲。焦波在發(fā)言中分別介紹了六個孩子的情況，講述了他們的故事，并特別回顧了他和幾個徒弟相識、交往的細節(jié)……
隨后，他又為孩子們策劃、導演與拍攝了一部紀錄片，為此他幾乎放棄了所有節(jié)假日。2011年春節(jié)期間是拍攝的重要階段，他從山東老家?guī)肀斫阌H手蒸的白面饃和炸酥肉，在四川一住就是一個月。
拍攝之余，他又利用早起、睡前及飛機、汽車上的點滴時間寫成一本書，書名是《親吻春天——俺和俺的地震孤兒》。他的精神、干勁兒不得不令人贊嘆和敬佩。面對別人的稱贊，這位山東漢子總是目光堅毅地說：“俺們山東人做事，向來是認準目標，永不后退，永不言敗！”
當年，已為人夫為人父的他，帶領(lǐng)三名隊友組成考察隊騎自行車重走長征路，跋涉于雪山草地間的時候，目光是如此；當年，他已過不惑之年，卻勇做“北漂”獨闖京城時，目光也是如此！
扎根山村，記錄山村
2012年初開始，焦波在山東淄博沂源縣一個小山村里“隱居”了一年多。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他帶領(lǐng)年輕團隊拍攝了一部在中國紀錄片歷史上留下深刻印記的《鄉(xiāng)村里的中國》。
三百七十三天“扎根”山村，他們拿出了一部厚重的作品。著名紀錄片導演陳曉卿說，攝影家焦波用一年時間隱居在山東沂源縣中莊鎮(zhèn)杓峪村，像“墻上的蒼蠅”般記錄了一個村莊的四季。宗親、政權(quán)、鄉(xiāng)野、人性……這種令人窒息的真實，讓人想起《山鄉(xiāng)巨變》的圖景或是熊培云《一個村莊里的中國》。
2016年，焦波再次帶著攝像機，跨過大山來到貴州省遵義市務(wù)川仡佬族苗族自治縣石朝鄉(xiāng)大漆村，記錄下一場扶貧攻堅的“出山記”。
大漆村道路很窄，幾乎每天都是大霧彌漫，路兩邊又是萬丈深淵，有幾次焦波團隊都被大車別到了懸崖跟前。焦波回憶說：“在拍攝涉及的泉里組時，要步行一個多小時山路才能進村，我們?nèi)チ硕舜危宜さ沽耸巍Ｄ菞l路上有一個很高的山崖，每次經(jīng)過我們都膽戰(zhàn)心驚，但我更擔心我們的攝制人員扛著設(shè)備能否平安過去，只有看到他們平安我才放心。”
在偏遠鄉(xiāng)村拍攝，吃飯喝水都有諸多不便，洗熱水澡更是困難。但這些困難并沒有阻止焦波走進山村的腳步。
攝制組歷時三百多天駐扎在大山深處，克服巨大困難，拍攝了四百多個小時的素材。攝制組用了近七個月時間進行后期制作，最終，以精準扶貧中的易地扶貧搬遷、大通道建設(shè)、特色產(chǎn)業(yè)發(fā)展等為主線，真實記錄了扶貧路上的三個小故事。
有人說，《出山記》是一面鏡子、一種態(tài)度，讓人們看到數(shù)字背后活生生的人和他們的脫貧故事。而且《出山記》無論拍攝誰，用的都是一種平視視覺語言，冷靜的敘事中蘊含著激動人心的力量。影片沒有臺詞、沒有演員，展現(xiàn)的是真實的鄉(xiāng)間生活和活生生的村民，感動觀眾的是走出貧困的頑強。
紀錄電影《鄉(xiāng)村里的中國》獲得中國電影最高獎“華表獎”等二十三項大獎，紀錄電影《出山記》獲得北京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紀錄片等五項大獎。焦波因此被譽為“農(nóng)夫?qū)а荨薄?/p>
講到親情和鄉(xiāng)情，焦波說：“《俺爹俺娘》組照講的是親情，《鄉(xiāng)村里的中國》和《出山記》這些紀錄電影講的是鄉(xiāng)情。爹娘是我們的父母，鄉(xiāng)村是爹娘的父母，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就在鄉(xiāng)村，我們的根在鄉(xiāng)村，回到鄉(xiāng)村就回到了老家，爹娘、鄉(xiāng)村、土地是一脈相承的。”
“那二者有什么相同點呢？”筆者問道。
焦波沉思片刻說：“我覺得親情和鄉(xiāng)情如出一轍，有相通的地方，都需要創(chuàng)作者的情感投入，把真實的情感全部投入進去，你才能夠把它完成好。”
在《出山記》斬獲多個大獎后，焦波受邀拍攝《進城記》。作為《出山記》的續(xù)集，《進城記》講述的是從大山搬遷到新蒲新區(qū)的移民變成居民的故事。在創(chuàng)作方式上，焦波延續(xù)了《出山記》的拍攝手法，堅持質(zhì)樸的記錄，以真實打動人。
拍攝新作《老窩》時，焦波和團隊來到云南省怒江州蘭坪縣中排鄉(xiāng)德慶村老窩自然組，此行讓焦波感觸頗深。老窩山上，焦波遇到了幾個年輕人，他們跟隨焦波學攝影，最后還成立了老窩山工作室，每天晚上都給焦波傳他們的作品。焦波也不辭辛苦地悉心指導這些青年人，在他看來，當?shù)厍嗄昴馨宴R頭近距離地聚焦于自己生長的鄉(xiāng)村土地，就有了外人無法達到的優(yōu)勢，也自然會產(chǎn)生有價值的作品。這為他們的生活增添了新的色彩。
從《俺爹俺娘》到《鄉(xiāng)村里的中國》，再到《川流不息》《五世同堂》《淘寶村》《大眾村》《出山記》《進城記》《老窩》……從事紀錄片拍攝的十年間，焦波和他的團隊拍攝了十部作品。“攝影和紀錄片我都不是科班出身，自知缺乏睿智和天賦，缺少專業(yè)和藝術(shù)造詣，但我有自己的笨辦法，那就是在泥土里種植故事。每拍一部片子，我們團隊都是在選定的村莊駐扎一年，像農(nóng)民那樣櫛風沐雨，春種秋收，辛勤耕耘。我們的鏡頭和鄉(xiāng)村變化的腳步一起前行。”焦波感慨道，“如果還有三十年，我依然要拍攝我鐘愛的鄉(xiāng)村！”
（責任編輯/王蒙蒙）
2021年10月，由著名導演、攝影家焦波組織發(fā)起的“中國·淄博天津灣鄉(xiāng)村影像大集”在《俺爹俺娘》的拍攝地——山東省淄博市博山區(qū)天津灣西村正式舉行。
10月27日上午9點，大集由央視著名主持人敬一丹主持，焦波如數(shù)家珍地向全國各地趕來的嘉賓介紹了天津灣的歷史，講述了自己為什么要張羅這樣一個鄉(xiāng)村影像大集，以及 《俺爹俺娘》專題作品背后的故事。大集開市時，四百多米長的紅綢迎風飛舞，千人共同執(zhí)剪剪彩。焦波激動地在朋友圈中寫道：“千尺長綢，匯成了一股洪流；千雙大手，攥成了一個拳頭；誰不說天津灣村，影像集，爭上游；誰能比天津灣人，大剪彩，競風流。”有媒體評論，“偏僻狹小的山村——天津灣村被影像藝術(shù)點燃了”。
從拍攝《俺爹俺娘》組照，到關(guān)愛汶川地震孤兒，到“轉(zhuǎn)行”進軍紀錄片領(lǐng)域，再到舉辦“鄉(xiāng)村影像大集”……被譽為“土豆攝影家”“農(nóng)夫?qū)а荨钡慕共ǎ淮斡忠淮螌⑺溺R頭對準了厚重的大地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最純樸善良的人們。
將鏡頭對準自己的爹娘
焦波這個名字為大眾所熟知，源于1998年8月他的攝影組照《俺爹俺娘》獲得首屆中國國際民俗攝影大賽“人類貢獻獎大獎”。同年，他于12月1日在中國美術(shù)館舉辦了同名攝影展。在這個后來被媒體譽為“感動京城，轟動全國”的攝影展上，焦波的爹娘用從魯中山區(qū)家里帶來的剪刀“為兒子的孝心剪了彩”！從此，人們記住了那對普普通通又令人倍感親切的老夫妻，也記住了他們的兒子——將鏡頭對準爹娘的攝影家焦波。
1974年6月8日，焦波給父母拍下了第一張合影，這便是《俺爹俺娘》攝影集的開端。此后三十年，焦波為爹娘留下一萬兩千多張照片和六百多個小時的錄像。這些照片和錄像記錄了爹娘的日常起居、喜怒哀樂以及爹娘身邊的風土人情、世事滄桑……用這些影像資料做的圖書、畫冊、影展、紀錄片、電視劇感動了國人，感染力經(jīng)久不衰。
焦波出生在魯中山區(qū)一個普通農(nóng)民家庭，父親是木工。從焦波十二三歲起，他就跟著父親拉大鋸，年年寒暑假都是干這個活計。但“拉鋸拉鋸，你來我去”，只有一個動作在重復，時間長了小孩子自然受不了。父親告訴他，木匠行里有句話叫“百日斧子千日錛，大鋸只需一早晨”，拉大鋸雖最容易學，但學木匠要拉三年大鋸，這三年主要是讓你磨性子，讓你懂得一個道理：鋸是一鋸一鋸地拉，路是一步一步地走。把性子磨踏實了，干事就不圖虛。焦波想起了父親常說的另一句話“水多泡倒墻”，都是一個道理：人要有恒心，要有毅力，要能持之以恒。
焦波的母親身高只有一米五，三寸金蓮的小腳，經(jīng)常一個人能把一大盆糧食磨完。他當時覺得特別奇怪，問：“娘，你在推磨的時候想的是啥？”母親平靜地答：“俺也沒想啥，反正就是抓著磨棍使勁往前走，走一步不就少一步嘛。”
“爹娘用最樸實的話語啟示著我，做任何事情都要踏踏實實地向前走，走一步就離成功近一步。”焦波深有感觸地說。
參加工作那一年，爹娘給焦波買了三件行頭，一件大衣，一塊上海牌手表，還有一輛自行車。后來焦波才知道，父親是把自己做棺材用的木板賣了四百塊錢，花三百塊錢買了這些，剩下一百塊錢去買糧食。從那之后焦波的父親就出去打工了，快六十歲的人去煤礦干活，有一次還傷了手指頭。焦波去看他時，他給了焦波五毛錢，讓兒子去打一份黃瓜炒肉，而他吃的是黑面饅頭和五分錢一碗的白菜湯。
“從那之后我就覺得，爹娘太不容易了。”焦波說。
對于我們每個人來說，父母都是我們?nèi)松膯⒚衫蠋煟涛覀冏吆萌松谝徊健５珵槿俗訛槿伺撸袔兹四軌蛟谌粘Ｉ罾飳⑾鄼C鏡頭對準自己的父母呢？更不用說一拍就是三十年。親情至重，有貴千金。三十年的時間里，焦波用相機觀察爹娘的生活，用鏡頭走進爹娘的精神世界。他說：“拍爹娘就是讀爹娘！爹娘是一本書，是讓兒女永遠讀不完的一本最經(jīng)典的書！”
著名學者余秋雨對焦波的行為這樣評價道：“孝順爹娘，尊敬父母，這種優(yōu)秀的傳統(tǒng)品德本應(yīng)在當代中國大力提倡，但焦波的行為顯然已經(jīng)超越了一般門庭之內(nèi)的孝順和尊敬。他把自己的爹娘作為一種典型的文化圖像呈現(xiàn)給社會，有血有肉地告訴人們何謂中國倫理，何謂東方親情，何謂華夏子民。”一次活動上，著名學者許嘉璐握著焦波的手搖了又搖，說：“你的攝影作品感動得我落淚啊……”
2002年11月，焦波母親九十大壽。父親說，穿著紅褂子的母親太好看了。這一天，父親拉著母親的手，使勁往懷里拉，母親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一個月后，父親離世。一年多后，母親也走了……我再也不能給俺爹俺娘照相了！”焦波跪在父母的墳前，淚流滿面。
收地震孤兒為徒
1988年，焦波拍了一個攝影專題：一個山村極為缺水，老百姓抱著被子在泉邊睡覺等水。因為他的報道，政府給這個村打了口井，緊接著他又跟蹤報道，拍下了水井出水、村民喜笑顏開的畫面，形成了一個圖片故事，影響很大。之后他開始不斷做這樣的專題攝影，做了幾十個百姓故事。
1994年，焦波來到北京，在《人民日報》（海外版）作報道。他每兩三個星期在一個版面刊出一個百姓故事。1996年一年，他在《人民日報》（海外版）發(fā)表了二百五十八張照片，這極大地鍛煉了他以圖片形式來講述百姓故事的能力。
爹娘走后，成為“孤兒”的焦波感嘆：“再也不能為爹娘照相了！”接下來的幾年里，從對爹娘思念中走出來的焦波把鏡頭對準了普通百姓。他說：“百姓是我的爹娘，親爹娘是終有一天會拍完的，但百姓是永遠拍不完的。”他把新拍的連同以前拍的百姓生活一起出版了《中國百姓故事》，從這本圖文并茂的著作中，我們看到無論是北京胡同里做旗袍的老人，還是接待外國友人的民間外交家；無論是重慶上中學的老阿婆，還是云南舞龍的老太太，他們身上都有著“俺爹俺娘”的影子。也就是說，焦波在拍攝這些中國普通百姓時，擁有當年拍爹娘時一樣的情懷。
2008年春天，一場突如其來的地震改變了焦波原本平靜的生活軌跡。地震發(fā)生后沒幾天，這位記者出身的攝影家又一次拿起照相機，將鏡頭對準了災(zāi)區(qū)的群眾、對準了廢墟……由此，有了他與六個地震孤兒的結(jié)緣。焦波說，這也許是冥冥中的天意，自己將鏡頭對準孩子與當年拍攝爹娘是一樣地充滿溫情，這是一種愛的延續(xù)！
劉明富、廖岑、王晰王海奕兄妹、何文東何美君兄妹，這來自四個家庭的六個孩子，先后成為焦波的徒弟。
說起當年的“收徒”，焦波回憶說：“原本自己從未有過收徒弟的想法，可當?shù)搅算氪ǖ卣馂?zāi)區(qū)，特別是看到這些孤兒的生活后，心里一時變得很復雜。雖然我也和四面八方的人們一樣為災(zāi)區(qū)捐款捐物，讓孩子們的物質(zhì)生活得到保障，可他們的心靈卻極其封閉，失去親人的巨大悲痛使他們幼小的心靈一時無法適應(yīng)，我覺得他們需要理解、呵護，需要情感的慰藉和關(guān)愛。于是，在將鏡頭對準他們的同時，我決定收他們做徒弟，給他們每人一臺照相機，希望能通過照相機洞開他們的心扉，讓他們看到外面色彩繽紛的世界……”
收六個孤兒做徒弟可不僅僅是教攝影而已，正如焦波所說，“收徒也是收牽掛”。他曾在一篇文字當中寫道：
“收了六個徒弟，我的肩上多了六份責任，也多了六份牽掛！牽掛他們生活的點點滴滴：廖岑每天坐公共汽車去上學要趕很長的路，路上安全嗎？王晰要考綿陽最好的學校，每天在昏暗的燈下學習，該和他爺爺說給他換盞亮一點的燈啦。聽說劉明富喜歡上網(wǎng)吧，這怎么行呢，該和他談?wù)劺病：挝臇|的心事還那么重嗎？我得幫他疏導一下了……我明白，在他們的身上，我傾注的父愛已經(jīng)根深蒂固，和他們再也分不開了！”
當?shù)弥共ê瓦@六個孩子的故事后，著名主持人敬一丹對他的舉動十分感慨：“焦波，你老做這些感動人的事。”著名作家梁曉聲說：“焦波是具有愛和情懷的攝影家！”
2010年5月6日，“晨光里的孩子——汶川地震孤兒攝影展”在京舉辦。六個孩子在監(jiān)護人的陪伴下來到北京，站在了首都的紅地毯上。
展區(qū)入口處的六個孩子手拿照相機的合影，被做成真人大小的立體群像。這也是焦波的創(chuàng)意，他要讓孩子們成為影展的真正主角。
憑借廣泛的社會影響力，焦波請來一位又一位德高望重的知名人士。顧秀蓮、楊利偉、姚明等一百二十位社會各界人士為孩子們題寫寄語。九十歲高齡的著名表演藝術(shù)家于藍身體剛動過手術(shù)，是坐著輪椅來的。八十二歲高齡的著名表演藝術(shù)家田華邊參觀邊夸贊焦波的義舉善行……焦波說，我就是想請這些人為孩子們助威。
如果說1998年的“俺爹俺娘”攝影展感人、親切、溫暖的話，2010年的“晨光里的孩子”攝影展就可以用“隆重、深情、熱烈”來概括。
影展上放映了焦波導演剪輯的短片《廖岑給媽媽的一封信》，將人們帶到孩子們對父母深深的思念之情中。全場數(shù)百人鴉雀無聲，只有廖岑對媽媽深情的傾訴。臺下的廖岑動情了，他的姑媽廖愛萍和其他幾位監(jiān)護人流淚了，全場不少人也落淚了。
田華、王文瀾、梁曉聲等嘉賓的發(fā)言也激起一陣陣掌聲。焦波在發(fā)言中分別介紹了六個孩子的情況，講述了他們的故事，并特別回顧了他和幾個徒弟相識、交往的細節(jié)……
隨后，他又為孩子們策劃、導演與拍攝了一部紀錄片，為此他幾乎放棄了所有節(jié)假日。2011年春節(jié)期間是拍攝的重要階段，他從山東老家?guī)肀斫阌H手蒸的白面饃和炸酥肉，在四川一住就是一個月。
拍攝之余，他又利用早起、睡前及飛機、汽車上的點滴時間寫成一本書，書名是《親吻春天——俺和俺的地震孤兒》。他的精神、干勁兒不得不令人贊嘆和敬佩。面對別人的稱贊，這位山東漢子總是目光堅毅地說：“俺們山東人做事，向來是認準目標，永不后退，永不言敗！”
當年，已為人夫為人父的他，帶領(lǐng)三名隊友組成考察隊騎自行車重走長征路，跋涉于雪山草地間的時候，目光是如此；當年，他已過不惑之年，卻勇做“北漂”獨闖京城時，目光也是如此！
扎根山村，記錄山村
2012年初開始，焦波在山東淄博沂源縣一個小山村里“隱居”了一年多。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他帶領(lǐng)年輕團隊拍攝了一部在中國紀錄片歷史上留下深刻印記的《鄉(xiāng)村里的中國》。
三百七十三天“扎根”山村，他們拿出了一部厚重的作品。著名紀錄片導演陳曉卿說，攝影家焦波用一年時間隱居在山東沂源縣中莊鎮(zhèn)杓峪村，像“墻上的蒼蠅”般記錄了一個村莊的四季。宗親、政權(quán)、鄉(xiāng)野、人性……這種令人窒息的真實，讓人想起《山鄉(xiāng)巨變》的圖景或是熊培云《一個村莊里的中國》。
2016年，焦波再次帶著攝像機，跨過大山來到貴州省遵義市務(wù)川仡佬族苗族自治縣石朝鄉(xiāng)大漆村，記錄下一場扶貧攻堅的“出山記”。
大漆村道路很窄，幾乎每天都是大霧彌漫，路兩邊又是萬丈深淵，有幾次焦波團隊都被大車別到了懸崖跟前。焦波回憶說：“在拍攝涉及的泉里組時，要步行一個多小時山路才能進村，我們?nèi)チ硕舜危宜さ沽耸巍Ｄ菞l路上有一個很高的山崖，每次經(jīng)過我們都膽戰(zhàn)心驚，但我更擔心我們的攝制人員扛著設(shè)備能否平安過去，只有看到他們平安我才放心。”
在偏遠鄉(xiāng)村拍攝，吃飯喝水都有諸多不便，洗熱水澡更是困難。但這些困難并沒有阻止焦波走進山村的腳步。
攝制組歷時三百多天駐扎在大山深處，克服巨大困難，拍攝了四百多個小時的素材。攝制組用了近七個月時間進行后期制作，最終，以精準扶貧中的易地扶貧搬遷、大通道建設(shè)、特色產(chǎn)業(yè)發(fā)展等為主線，真實記錄了扶貧路上的三個小故事。
有人說，《出山記》是一面鏡子、一種態(tài)度，讓人們看到數(shù)字背后活生生的人和他們的脫貧故事。而且《出山記》無論拍攝誰，用的都是一種平視視覺語言，冷靜的敘事中蘊含著激動人心的力量。影片沒有臺詞、沒有演員，展現(xiàn)的是真實的鄉(xiāng)間生活和活生生的村民，感動觀眾的是走出貧困的頑強。
紀錄電影《鄉(xiāng)村里的中國》獲得中國電影最高獎“華表獎”等二十三項大獎，紀錄電影《出山記》獲得北京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紀錄片等五項大獎。焦波因此被譽為“農(nóng)夫?qū)а荨薄?/p>
講到親情和鄉(xiāng)情，焦波說：“《俺爹俺娘》組照講的是親情，《鄉(xiāng)村里的中國》和《出山記》這些紀錄電影講的是鄉(xiāng)情。爹娘是我們的父母，鄉(xiāng)村是爹娘的父母，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就在鄉(xiāng)村，我們的根在鄉(xiāng)村，回到鄉(xiāng)村就回到了老家，爹娘、鄉(xiāng)村、土地是一脈相承的。”
“那二者有什么相同點呢？”筆者問道。
焦波沉思片刻說：“我覺得親情和鄉(xiāng)情如出一轍，有相通的地方，都需要創(chuàng)作者的情感投入，把真實的情感全部投入進去，你才能夠把它完成好。”
在《出山記》斬獲多個大獎后，焦波受邀拍攝《進城記》。作為《出山記》的續(xù)集，《進城記》講述的是從大山搬遷到新蒲新區(qū)的移民變成居民的故事。在創(chuàng)作方式上，焦波延續(xù)了《出山記》的拍攝手法，堅持質(zhì)樸的記錄，以真實打動人。
拍攝新作《老窩》時，焦波和團隊來到云南省怒江州蘭坪縣中排鄉(xiāng)德慶村老窩自然組，此行讓焦波感觸頗深。老窩山上，焦波遇到了幾個年輕人，他們跟隨焦波學攝影，最后還成立了老窩山工作室，每天晚上都給焦波傳他們的作品。焦波也不辭辛苦地悉心指導這些青年人，在他看來，當?shù)厍嗄昴馨宴R頭近距離地聚焦于自己生長的鄉(xiāng)村土地，就有了外人無法達到的優(yōu)勢，也自然會產(chǎn)生有價值的作品。這為他們的生活增添了新的色彩。
從《俺爹俺娘》到《鄉(xiāng)村里的中國》，再到《川流不息》《五世同堂》《淘寶村》《大眾村》《出山記》《進城記》《老窩》……從事紀錄片拍攝的十年間，焦波和他的團隊拍攝了十部作品。“攝影和紀錄片我都不是科班出身，自知缺乏睿智和天賦，缺少專業(yè)和藝術(shù)造詣，但我有自己的笨辦法，那就是在泥土里種植故事。每拍一部片子，我們團隊都是在選定的村莊駐扎一年，像農(nóng)民那樣櫛風沐雨，春種秋收，辛勤耕耘。我們的鏡頭和鄉(xiāng)村變化的腳步一起前行。”焦波感慨道，“如果還有三十年，我依然要拍攝我鐘愛的鄉(xiāng)村！”
（責任編輯/王蒙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