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子琳 綜述 王小燕 審校
(昆明醫科大學附屬延安醫院 心外科,云南 昆明 650051)
體外循環(Cardiopulmonary bypass,CPB)下心臟手術極易誘發心肌缺血-再灌注損傷(Myocardial ischemia-reperfusion injury,MIRI),為對抗MIRI,臨床上已進行了大量研究。1986年Murry等[1]進行犬實驗發現預先反復、多次、短暫地阻斷犬的冠脈血供,可提高心肌細胞對未來長時間缺血的耐受性,從而減輕組織器官損傷,定義為“缺血預處理”。2003年Zhao 等[2]發現對心肌細胞進行單次或多次阻斷-灌注-再阻斷-再灌注處理,也具有良好的長期保護作用,稱為“缺血后處理”。此后研究發現應用藥物預處理及后處理,也具有相似的心肌保護效果,且具有更好的可操作性、可控性及安全性。作為目前臨床應用最廣的吸入性麻醉藥,七氟烷本身具有麻醉誘導迅速、深度易控制等優點,其預處理和后處理均能有效減輕心肌細胞損傷?,F就近年來七氟烷預處理及后處理的心肌保護作用及機制進行綜述。
既往研究發現,七氟烷能改善心肌舒縮功能,減少梗死面積,顯著改善心臟血流動力學,促進冠脈循環及心功能的恢復[3,4]。但七氟烷對血流動力學及心功能的影響并不一定,與其濃度、劑量密切相關。Harkin 等[5]給予犬不同濃度(1.0、1.25、1.5 和1.75 MAC) 七氟烷發現隨著濃度升高,犬的動脈血壓、心輸出量及冠脈血管阻力均顯著降低。李瓊等[6]發現吸入七氟烷MAC<1.0 時,患者心收縮力顯著增加,后負荷降低,組織血流灌注和氧供均得到顯著改善,MACP>1.5 時心功能卻受到抑制,也證實了七氟烷的劑量依賴性。在心瓣膜置換術中郭圣東等[7]發現2%濃度七氟烷預處理減輕MIRI 的作用優于1%和3%濃度,而張新科等[8]在小兒先心病矯治術中則觀察到3%濃度七氟烷全程吸入對心肌的保護作用最佳。因此,不同濃度七氟烷的心肌保護作用可能不同,既往報道仍存在爭議,與手術類型、研究對象及處理方法等不同有關,還需進一步探討。
CPB 下心臟手術中,缺血再灌注(Ischemiareperfusion,I/R)過程、血液與非生理性異物接觸及操作的傷害性刺激等都能激活補體系統,引發內毒素血癥,誘發全身性炎癥反應綜合征(Syste-mic inflammatory response syndrome,SIRS),嚴重損害組織器官功能[9]。I/R 過程中,IL-6、IL-8 及IL-10等作為急性期炎癥反應的始動因子,介導了心肌細胞的結構破壞,加劇心功能損傷,其水平的高低反映了SIRS 的嚴重程度。既往研究發現CPB 下心臟手術患者血清中促炎因子IL-6 和IL-8,抗炎因子IL-10 等濃度均顯著升高,但七氟烷處理組炎癥水平較對照組顯著更低[9]。提示七氟烷具有顯著抗炎作用,能有效拮抗SIRS 減輕CPB 相關心血管不良反應。
mKATP 是一種線粒體內膜上的內向整流鉀離子通道,正常生理情況下受細胞內外離子濃度調節,維持膜電位的穩定。mKATP 通道開放使K+內流進入線粒體,膜電位差降低可拮抗Ca2+內流,預防鈣超載,產生的三磷酸腺苷(adenosine triphosphate,ATP)可維持細胞的能量需求。研究顯示七氟烷預處理和后處理均可預防MIRI,聯合處理更為顯著,加用特異性mKATP 阻滯劑5-羥基癸酸鹽(5-hydroxydecanoate,5-HD)后心肌保護作用明顯被削弱[3]。進一步研究發現MIRI 過程大鼠心肌細胞線粒體中主要的縫隙連接蛋白43(Connexin43,Cx43)明顯減少,七氟烷后處理能有效上調Cx43 表達,而5-HD 消除了該作用,提示七氟烷可能通過激活mKATP 通道上調Cx43 的表達來減輕心肌損害[10]。
正常情況下Ca2+參與多種電生理活動,細胞內外濃度處于動態平衡。心肌缺血缺氧時原儲存的ATP 迅速耗盡,Ca2+大量內流,隨后再灌注過程伴隨著氧化應激反應進一步加速Ca2+內流,加劇細胞損傷。Liu[11]等在兔的離體MIRI 模型發現,七氟烷預處理能顯著降低細胞線粒體內的Ca2+,增加ATP 濃度,給予5-HD 后該作用被抵消。提示七氟烷預處理可能通過抑制Ca2+超載實現心肌保護作用,且此途徑依賴mKATP 通道的開放。kojima 等人[12]發現I/R 后小鼠心肌細胞會出現明顯的氧化應激反應,激活鈣調蛋白依賴性蛋白激酶II,L型鈣電流顯著增強。七氟烷能有效抑制鈣調蛋白依賴性蛋白激酶II 磷酸化,并且將L 型鈣電流降至基礎值以下。表明七氟烷減輕氧化應激反應引起的Ca2+超載可能與抑制L 型鈣電流有關。
正常情況下人體內僅產生少量的ROS,且很快被體內抗氧化酶清除。I/R 導致機體內環境紊亂,氧化-抗氧化系統失衡,ROS 過度生成破壞細胞組織的結構及功能。2002年Droge[13]報道稱ROS 的作用其實具有濃度-效應關系。高濃度的ROS 及衍生物能破壞所有主要細胞成分,但中等濃度的ROS 在信號傳導過程中起介導作用,參與減輕氧化應激損害。有研究發現,七氟烷既能顯著抑制ROS 生成從而減輕心肌細胞損傷,又能促進ROS 作為上游信號分子參與介導心肌保護通路。Li 等[14]發現七氟烷預處理可以顯著增加自噬體含量及腺苷酸活化蛋白激酶(Amp-activated protein kinase,AMPK) 的磷酸化從而實現心肌保護,而AMPK 磷酸化依賴ROS 的產生,即ROS 很可能在信號途徑上游介導AMPK 磷酸化反應。
mPTP 是位于線粒體內膜上的一種非特異性孔道,通常只能選擇性通過一些分子和離子。I/R 氧化應激狀態下,mPTP 異常開放引起線粒體外膜破裂,導致膠體滲透壓改變、線粒體腫脹,釋放細胞色素c 等加速細胞凋亡和壞死。Zhang 等[15]在I/R初期,單獨對大鼠應用七氟烷觀察到其心肌乳酸脫氫酶釋放顯著減少,心肌梗死面積減少,加入mPTP 開放劑蒼術苷可以部分或完全取消七氟烷的心肌保護作用,提示七氟烷可能通過阻斷mPTP 開放,產生心肌保護作用。
I/R 過程中細胞線粒體受損,細胞色素c 從線粒體釋放后與凋亡相關因子結合,激活Caspase 家族等相關蛋白直接裂解吞噬細胞,誘導細胞凋亡。Bcl-2 具有阻止細胞色素c 釋放、抗細胞凋亡的作用,Bax 蛋白通過與Bcl-2 結合拮抗其作用,Bcl-2/Bax 的比例對細胞凋亡進程有重要影響。研究發現七氟烷預處理及后處理會顯著增加Bcl-2,減少Bax 的表達。核因子κB(Nuclear factor kappa-B,NF-κB)在其中起觸發和介質作用,能夠上調Bcl-2,下調炎癥因子,阻止caspase-3 及Caspase9 的活化表達,抑制心肌細胞凋亡[16]。因此七氟烷可能通過上調抗凋亡因子,下調促凋亡因子,改變細胞凋亡進程實現心肌保護。
G 蛋白是在細胞信號傳導途徑中起重要作用的GTP結合蛋白,具有傳遞加強信號的作用,G蛋白-PI3K-Akt 信號通路參與調節細胞增殖、分裂、分化、凋亡等,對其生命活動有重要作用。Zaugg 等[17]研究發現,七氟烷可以通過激活腺苷受體,傳遞信號至胞內,激活G 蛋白偶聯受體,促mKATP 通道開放來發揮心肌保護作用。七氟烷預處理及后處理均可通過激活PI3K-Akt 信號通路,增加Akt的磷酸化,在I/R 中發揮心肌保護作用。
JAK 是一類非受體酪氨酸激酶家族,已發現成員有JAK1、JAK2、JAK3 及TYK1 等。JAK-STAT信號通路參與了多種重要細胞生命活動。Wu[18]等對成年大鼠單獨使用2.4%濃度的七氟烷后處理,顯著減少了其心肌梗死面積,并且增加了p-JAK2,p-STAT3 的表達。聯合使用JAK2 抑制劑后作用被完全抵消。提示七氟烷后處理的心肌保護可能與JAK2-STAT3 的激活有關。
ERK1/2 屬于細胞外信號調節激酶,參與細胞增殖、分化和存活等生理過程的調控。在大鼠MIRI 模型研究中發現,使用七氟烷預處理及后處理時,p-ERK1/2 及ERK1/2 活性明顯增加,大鼠心功能得到明顯改善,而增加pd9809(ERK1/2 抑制劑)后,七氟烷的心肌保護作用被消除,提示七氟烷可能通過上調p-ERK1/2,激活ERK1/2 途徑實現心肌保護作用[19]。
除上述機制外,七氟烷還可能通過調節血管活性因子一氧化氮(NO)的合成與釋放抑制炎癥反應及細胞凋亡[20]。上調缺氧誘導因子-1(Hypoxia inducible factor-1,HIF-1)改善線粒體功能[21]等其它途徑發揮心肌保護作用,還需未來更多深入相關研究幫助闡明。
如前所述,七氟烷的不同心肌保護作用機制間有一定關聯性,相互促進或拮抗,實現共同作用,見圖1。

圖1 心肌保護機制間聯系
綜上所述,七氟烷預處理和后處理的心肌保護作用已經得到大量研究的證實,與上述多種不同機制相關。但目前仍存在不少模糊甚至相互矛盾的地方尚未闡明,可能與不同實驗對象(動物或人)、七氟烷處理方式和時長不一等因素有關。未來的研究方向除了進一步明確病理生理學機制,繼續尋找更加有力的基礎證據外,還應該更加注重臨床的實際應用研究,為今后臨床工作提供更為可靠的指導方案,進一步改善患者的預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