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平
目前,法學界對英美陪審制度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陪審制度的價值、功能、適用范圍以及陪審員的選任、錯案責任追究方式等方面。然而,法學學者對陪審制度中法官與陪審員關系的研究尚不明晰。英美陪審制度中法官與陪審團究竟是怎樣的關系呢?筆者將從英美法律影片中探究法官與陪審團之間的關系。
筆者從眾多有關陪審團的英美影片中選取了三部經典的、能夠契合研究內容的影片,來探究陪審團與法官之間的關系。
(一)影片概要。第一部影片是《失控的陪審團》(Runaway Jury),講述的是一名妻子因為丈夫被槍殺而將槍械公司起訴至法院。槍械公司聘請律師藍金·芬奇的團隊為其作辯護,該名妻子委托律師文道·魯爾向法院提起訴訟。藍金·芬奇為了能夠勝訴,從陪審團入手,對候選陪審員進行跟蹤調查,企圖操縱陪審團。陪審員尼克·伊斯特與其女友瑪麗利用一些手段,試圖“jury for sale”買賣陪審團,控制判決。然而,實際上陪審團并沒有失去控制,并作出了公正的裁斷。
第二部影片是《控方證人》(Witness for the Prosecution),講述了當事人沃爾請倫敦著名刑事辯護律師威爾弗里德爵士擔任自己的辯護律師。沃爾簡單地敘述了案件的經過。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結識了一個富婆,兩人相見甚歡,富婆對他充滿愛意,甚至為他修改了遺囑,把八萬英鎊留給了他,而不是那個厭惡他的仆人,富婆卻慘遭毒手。于是,沃爾成為嫌疑犯。唯一證人是他的妻子克里斯汀,通過她的暗中幫助,律師威爾弗里德最終說服陪審團判決沃爾無罪,但實際上富婆是沃爾殺的,法院應判決其有罪。
第三部影片是《桃色血案》(Anatomy of a Murder),講述了一名軍官被指控謀殺了一個涉嫌強奸自己妻子的男人,他的辯護律師保羅·別格勒以“不可抗拒的沖動”作為辯護理由,與控方檢察官進行了激烈的法庭辯論。在法庭辯論中,法官針對控辯雙方不恰當的提問,對陪審團進行指示,陪審團根據庭審過程中獲得的信息,最終判決軍官無罪。
(二)待研究的問題。以上是對影片內容的簡單敘述。其實,電影本身包含了許多法學上值得研究的問題,比如陪審制度、律師與當事人、程序正義與實體正義等等。這三部影片是不少法學學者和評論家研究英美陪審制度的素材,影片反映了英美的司法體制,見證了陪審制度發展的過程以及陪審制度在英美國家法治建設中的重要作用。本文不可能,也不準備對影片的內容作全面地分析。本文將集中討論:英美法律影片中陪審團與法官之間的關系是怎樣的?及二者是如何分工的?
(一)法官對陪審員的遴選。在眾多有關陪審團的電影中,法官與陪審員的相見是在法官確定陪審團成員的時候。那么,法官是如何選擇陪審員的呢?
電影《失控的陪審團》很好地演繹出法官對陪審員的選擇。影片運用蒙太奇的手法,展現了法官對候選陪審員資格審查。在影片《對一場謀殺案的分析》中也有法官對陪審員資格審查的場景。法官首先核實陪審員的資格,詢問是否存在回避情形,同時審查陪審團的合法性,詢問陪審員與公訴人和辯護律師是否有未決的糾紛。在陪審員做出相應的回應后,法官向辯護律師指出其可以對陪審團提出質詢。與《失控的陪審團》當中法官對陪審員遴選相比,筆者認為,這種在法官對候選陪審員進行第一輪的預先審查之后,再由律師進行補充性的詢問,不失為一種很好解決上述問題的方法,但是必須符合兩個條件:第一,律師的詢問必須圍繞候選陪審員的任職資格來進行。第二,律師的詢問應當有時間限制,如果律師需要延長詢問時間,則應向法官提出申請。通過這種方法選出一個公平且公正的陪審團是很容易做到的。
(二)法官與陪審團的分工。在確定陪審員人選之后,法庭審判工作就要開始了。在英美法律影片中,法官與陪審團在法庭審判的過程中各自又有怎樣的分工呢?
法官與陪審員在庭審過程中是異職異權的,法官負責案件法律問題的審理,陪審團對案件的事實問題作出裁斷。英美法律影片中,法官在庭審過程中主要起引導監督庭審程序進行的作用,法官可以根據證據規則就陪審團聽審證據范圍作出決定。在影片《對一場謀殺案的分析》中,法官針對控辯雙方提出的不適當,甚至可能會影響陪審團對案件的判斷的問題對陪審團進行說明指示。實際上,法官在庭審過程中的作用不限于此,在《簡明大不列顛百科全書》中還指出法官在庭審過程中的其他職能,法官可以根據案件的情況,撤回案件,指示陪審團宣布被告人無罪,但不能指示陪審團作有罪的裁斷;還有,如果法官發現陪審團的裁斷顯然證據不足,可以撤銷該裁斷,并命令重新審判。
(三)法官對陪審團的指示。“陪審員作為一個在不懂法律的外行人及受過教育的職業法官之間的翻譯者,職業法官必須使陪審員了解法律。”[1]英美法律影片中,法官是如何指示陪審員的呢?
在影片《控方證人》當中,法官在證言提出之后就證人回答檢察官的問題對陪審團進行指示。“《聯邦地區法院民事訴訟規則》第五十一條規定:在開庭審理中,在證明活動結束之后或在此之前,或者法官在他認為適當的時候,在陪審團退庭進行秘密評議之前,事先告知陪審團成員,他們對爭執的事實作出裁決時所適用的法律原則。”[2]這就使得法官指示陪審團的時間具有靈活性。陪審員大多沒有法律專業背景,很容易受到律師和當事人的誘導,難以從復雜的證據中作出對事實的認定。法官指示制度便彌補了這其中的不足。
英美法律影片中法官對于陪審團的指示多是與證據相關的內容,證據在訴訟過程中起著重要的作用,它能夠影響陪審團對案件事實的判斷。影片《對一場謀殺案的分析》中有至少5處體現了法官對于陪審團的指示。其中一處是辯護律師詢問證人關于尸檢的內容,還有一處是辯護律師就測謊儀測試向證人詢問,這兩處是法官對辯護律師提出的具有傾向性的問題而向陪審團作出指示,其目的是保證陪審員僅依據庭審過程中出示的證據作出客觀的判斷。法官指示陪審團的范圍不限于此。在實際庭審過程中,法官不僅要向陪審團釋明案件涉及的實體法律與程序法律,還要提醒陪審團成員在審理期間需遵守相關的職業道德,告知陪審員在案件審理期間不得收看相關的媒體報道、不得將案件信息泄露給審判庭以外的人、不得在評議前與其他陪審團成員交流對案件的看法等。
英美法律影片中,展現出法官與陪審團之間的關系多數是分工合作式的,現實當中還存在另一種觀點,即二者關系是敵對沖突式的。那么,法官與陪審團關系的本質究竟是怎樣的呢?
(一)分工合作。英美法律影片中,法官與陪審團之間的關系多數是分工合作式的。這其中是有原因的。從時間的維度看,英美陪審制的出現至以陪審制為題材的電影出現中間有很長的時間跨度,相關陪審團的電影出現時,陪審制度在英美國家已經發展成熟,法官與陪審團的之間的分工合作式關系也趨于穩定。有關陪審制的法律題材的電影,多是根據當時的時代背景去拍攝的,不同于歷史題材的電影是以時間為軸線,回顧不同歷史時期某項事物的發展過程。基于時代背景的原因,英美影片中所展現的法官與陪審員之間的關系便多是分工合作式的。
在影片《失控的陪審團》中有一場景,是法官請陪審員們吃飯,當藍金·芬奇和文道·魯爾看到此情景時都感到荒謬和驚訝。雖然這一情節有夸張虛構的成分,但這一情節無不體現法官與陪審團之間微妙的關系。此案件有陪審團的參與,法官與陪審團分別負責對案件法律適用和案件事實的認定,因此,法官對于事實的認定在某種程度上依賴于陪審團,這種分工在一定程度上也削弱了法官對事實認定的控制權。影片《對一場謀殺案的分析》中,有數個鏡頭是法官針對控辯雙方具有傾向性的問題,向陪審團作出指示。筆者認為法官指示制度正是建立在法官與陪審團分工合作的基礎之上。前述所說法官對事實認定的控制權較弱,但并非無控制權。法官還是可以通過法官指示對陪審團事實認定的過程進行控制。“法官的指示范圍越詳細,陪審團對事實認定的自由度越小。”[3]英美的陪審制度發展至今已趨于成熟,法官與陪審團之間的分工合作關系也相對穩定,英美法律影片中展現的法官與陪審團之間的分工合作關系與現實相符合,法官與陪審團關系的本質就是分工合作。
(二)敵對沖突。英美影片中為我們呈現的陪審團與法官之間的關系以合作分工的形式居多。但是國內也有學者認為,英美國家陪審制度中陪審團與法官的關系是敵對沖突的。高一飛教授在《上帝的聲音:陪審團法理》一書中,在介紹美國刑事陪審團時提到對新聞記者曾格的審判。他在書中寫道“該案在沖破法官的多方阻撓后,陪審團最終宣告曾格無罪并將其釋放。”這無不體現了他對法官與陪審團之間關系的看法,即敵對沖突關系。但是筆者認為這一觀點是值得商榷的。陪審制度是隨著英國殖民活動的擴張而漂洋過海來到美國的。殖民地時期,陪審團的作用是反對殖民者的暴政的。英國最初陪審團是用來反抗王室利用法院壓迫批評者的,法官對于陪審團的結果不滿意可以將陪審團監禁并判處罰款,二者所要維護的利益不同,他們之間的關系怎能不是對立沖突的。如果說陪審制度出現早期法官與陪審團之間是敵對沖突的關系也并沒有錯,但是隨著該制度的發展,法官與陪審團之間的關系已經有所改變。
自我國移植英美國家的陪審制度以來,經過不斷的變革改造,效果并不顯著,甚至是存在諸多問題,原因有很多方面,究其根本是對英美國家法官與陪審團之間關系的認識尚有欠缺,這也正是本文對英美陪審制中法官與陪審員關系進行研究的目的與意義。二者進行分工合作是一種優勢互補,既可以防止法官過度專業化,又可以避免陪審員過度感性化。英美的陪審制度有其存在的合理性,英美法律影片中所展現法官與陪審團之間的分工合作關系,無非是想充分發揮法官與陪審團各自的優勢,以實現審判效果的最優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