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靜
(《圖書館報》編輯部,北京 100037)
2020-2021年度,在黨中央“精準扶貧”策略的指引下,中華大地徹底擺脫了絕對貧困,走上了全面小康、共同富裕的康莊大道。以“精準”策略進行的脫貧扶貧實踐,給閱讀推廣領域也帶來了關鍵性的啟示。即如何以“精準”手段為抓手,將“閱讀貧困”人口扶上馬,讓他們擺脫“閱讀貧困”,更新閱讀理念,從而走上愛讀書、好讀書、讀好書的不一樣的生活境界,這是公共圖書館閱讀推廣工作亟需思考和解決的問題。
說到“精準”概念,人們不約而同會想起“精準扶貧”。對于“精準扶貧”這一概念百度百科的解釋為:粗放扶貧的對稱,指針對不同貧困區域環境、不同貧困農戶狀況,運用科學有效的程序對扶貧對象實施精確識別、精確幫扶、精確管理的治貧方式。要做到“扶持對象精準、項目安排精準、資金使用精準、措施到戶精準、因村派人精準、脫貧成效精準”[1]。從“精準扶貧”概念加以引申:閱讀推廣領域也需要“精準”意識,只有做到精準,才能進一步提升圖書館的服務效能,才能做到國民閱讀率的大幅度提升,才能盡早實現文化強國的建設目標。
黨和國家歷來高度重視全民閱讀。習近平總書記反復強調:“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必須全面提升全民閱讀的深度、廣度與厚度。”自2014年以來,“全民閱讀”已連續8年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上升為國家戰略。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明確提出到2035年建成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廣泛而深入的開展全民閱讀活動,已經成為黨和政府以及社會各界的共識。
那么全民閱讀的內涵有哪些?中國圖書館學會閱讀推廣理論研究專業委員會主任范并思曾在題為“科學的精神和職業理念導向的圖書館閱讀推廣”的報告中對此進行過闡述,概括起來主要是以下幾點:一是對公眾宣傳閱讀,推動閱讀行為的普及率,二是鼓勵人們讀“好書”,校正個體閱讀偏好,三是提升個人的閱讀意愿與閱讀能力,四是建立健全公共閱讀設施,保障公民閱讀權利。
全民閱讀推廣的主體不僅有圖書館,還涉及到各類學校、書店、出版單位、科研機構、新聞媒體、學術組織、民間團體等多部門、多領域。但是,在多元化閱讀組織中,公共圖書館服務更具中立性、公益性、均等性、客觀性,是倡導和推進全民閱讀的最主要、最有力的組織者和實施者之一。
2018年1月1日起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共圖書館法》明確規定,公共圖書館是社會主義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應當將推動、引導、服務全民閱讀作為重要任務。由此可見,公共圖書館是全民閱讀推廣的主陣地,引導閱讀、推廣閱讀、服務閱讀是公共圖書館的職責和使命。因此,廣泛持久深入地開展閱讀推廣活動,助力書香社會、文化強國建設,是圖書館的根本使命,也是圖書館這一組織的價值所在。若失去這一價值,圖書館的社會影響力和社會公認度將大打折扣。所以,樹立促進閱讀理念,做好閱讀推廣服務,是圖書館凸顯其社會閱讀主體地位和作用的根本要求[2]。
近年來,各地公共圖書館的閱讀推廣工作開展得如火如荼,“4·23”世界讀書日活動、經典圖書推薦、名家講壇、公益講座、親子閱讀、讀書節……內容豐富、形式多樣的閱讀推廣活動,為讀者帶來了豐富的文化體驗。
雖然公共圖書館開展了形式多樣的閱讀推廣活動,但我們不難發現這些閱讀推廣活動,基本都是“粗放型的”,大部分是針對普遍讀者的,沒有特殊限制,影響面和受眾面都比較小。
通常情況下,活動都會在前期招募參與者,經常采用的招募途徑往往都是通過圖書館的自有宣傳渠道,包括圖書館網站、圖書館公眾號以及館內海報等,所以知曉這些活動信息并進而報名參與這些閱讀推廣活動的人往往都是圖書館的讀者。這些讀者是對閱讀有興趣的人或者是比較喜歡閱讀的人。那么那些從不關注圖書館、從來不去圖書館的人就成為圖書館閱讀推廣活動無法抵達的群體,也就是所謂的“盲區”,這個“盲區”中有愛閱讀的人,也有不閱讀的人;有博覽群書的人、有閱讀量勉強及格的人、有壓根不讀書的人;有沉迷于碎片化閱讀的人、有專喜網絡閱讀的人、有只讀報刊不讀書的人……從閱讀量來說,必然有“富裕”“小康”“一般”“貧困”等類別可以劃分。而這些讀書量“一般”“貧困”的人恰恰就是我們要有針對性實施“閱讀幫扶”的人群。但是,圖書館界的閱讀推廣是否考慮過“精準”,特別是對“閱讀貧困”人口進行“精確識別”“精確幫扶”?大多沒有。
過去二十多年,圖書館事業的最大變化之一就是圖書館閱讀推廣的發展。閱讀推廣已經成為圖書館的主流服務。但目前,在總結閱讀推廣的成效時往往“重量輕質”。圖書館普遍采用的還是有多少讀者參與;圖書館到館人次提升了多少;圖書借閱冊次增加了多少;甚或在一個地區的閱讀調查中閱讀率提升了多少。如果只是這么籠統地看,確實容易出成績。但圖書館人應該意識到,這些成績是“平均”出來的。一涉及“平均”,便不夠“精準”。就好像針對一個貧困地區進行扶貧,最后取得的成績是“該地區的生產總值提升了多少個百分點”,但這卻無法令人信服,因為地區生產總值提升多少,也不能保證不再有貧困人口。因此,“平均”取得的成績在“精準”的視角下是經不起推敲的。在閱讀推廣領域也是如此。
在社會學領域,則有“馬太效應”的理論,簡單來說就是強者愈強,弱者愈弱,或者說窮者愈窮,富者愈富。然而細致的觀察者會發現,不管強弱如何變化,其平均值可能不變甚至會有所提升。因此可以說,“精準扶貧”是個偉大的創舉。視角不同也讓結果產生了質的變化。
再回到閱讀推廣領域,圖書館業界是否也多少陷入了“平均”的窠臼?當統計數據說明某地區的國民閱讀率同比上升時,有多大比例是“平均”得到的?背后有沒有“馬太效應”作祟?即喜歡讀書的人閱讀量增加,不喜歡讀書甚至壓根不讀書的人還是老樣子。可是“平均”下來,閱讀率確實是可以提升幾個百分點,但“閱讀貧困”人口卻并沒怎么變化。這是圖書館界閱讀推廣活動開展至今需要面對的問題:如何更加精準地進行閱讀推廣。
2020年以來,新冠肺炎疫情對圖書館服務形成了很大沖擊,具有聚集性、面對面服務特點的閱讀推廣受到的沖擊更大。但是,閱讀推廣作為一種主流圖書館服務的趨勢沒有改變。閱讀推廣已經成為圖書館服務的新指標,進入國內外圖書館服務標準指南。由文化和旅游部主導、中國圖書館學會組織的公共圖書館評估已經逐步將閱讀推廣這一服務納入了評估體系,這是可喜的進步。但是從第六次公共圖書館評估的省級圖書館評估標準來看,現有評估指標中有部分關于閱讀推廣的內容,但不能滿足單獨評價閱讀推廣工作的需求。還有就是評估指標還是停留在“數量”上,其中“年閱讀推廣活動次數”屬于評估標準的必備條件[3]。
全民閱讀的對象是所有人,但因為個體存在差異,職業、年齡、受教育程度以及閱讀能力參差不齊,不同人有不同的閱讀需求,因此,在圖書館具體的閱讀推廣措施和服務設計中,對讀者采取“一視同仁”的態度是不可取的,應注重讀者的閱讀訴求,細分讀者類群,進行專門評估,評價各項閱讀措施及服務的效果[4]。
目前我國各級公共圖書館在閱讀推廣活動質量評價方面主要是將其作為每四年一次的評估定級工作中的一項重要內容,但都忽視了對讀者需要什么樣的閱讀推廣活動的了解,忽視了讀者對參加閱讀推廣活動的感受和服務結果認可的認識。從全國公共圖書館系統來看,無論是在制度層面還是在現行的質量認證管理體系中,都還未形成專業的、系統的、面向廣大讀者的閱讀推廣活動質量評價機制[5]。
精準扶貧中“六個精準”的具體內容為:扶貧對象精準、措施到戶精準、項目安排精準、資金使用精準、因村派人精準和脫貧成效精準。識別扶貧對象是精準扶貧的基礎工作,也就是說“精準扶貧”的施行程序中先要精準識別扶貧對象,即“貧困人口”,然后再一對一進行幫扶,那么對“閱讀貧困”人口的脫貧和扶貧,在實踐上首先也要進行“閱讀貧困”人口的精準識別。
統計“閱讀貧困”人口的標準,即如何精準識別閱讀貧困人口,不像統計生活貧困人口那么簡單。后者只需年收入在多少元以下即可被認定,而前者的標準不易確定。一年閱讀幾本書以下算“閱讀貧困”人口,不能一概而論。何況書與書不同,某個讀者一年只讀了一本《紅樓夢》,那他該年的閱讀率以目前的統計方法看可謂很低:1本。另一讀者全年讀了20 本(青春文學類+玄幻類+勵志類),閱讀率則不可謂不高:20 本。但是我們不能說前者是“閱讀貧困”人口——結論也許正相反。現在各地圖書館正在陸續開展年度的“讀一本書”活動,即每年精讀一本書。比如,南京圖書館自2010年起舉辦“和名著對話,與大師同行”為基調的閱讀節,每年就讀一部名著,同期舉辦一場主題論壇。由專家學者帶領讀者深入解讀一部經典。重慶市北碚區圖書館也是每年開展“同讀一本書”活動,已經開展多年,是北碚區全民閱讀品牌,也是北碚區全民閱讀的重頭戲。因此,不難看出一年讀一本《紅樓夢》是正常且應該的。但是據了解,在閱讀推廣領域或者圖書館界,于閱讀效能上大多是以數字說話,這就不可避免地脫離了“精準”,而是“粗放”。
那么如何識別“閱讀貧困”人口?既然靠閱讀率統計數字不行,靠閱讀推廣的“成績單”也不行,那該如何識別需要重點幫扶的對象?
通過觀察可知,識別生活貧困與閱讀貧困在操作環節上不應類同。對生活貧困線可以設定年收入數值,這個在國內外都有一定的標準。但對閱讀貧困線的設定純靠數字就行不通,要針對所閱讀的書目和其書的內涵價值來綜合考慮。可以想象,這個過程很復雜,標準會眾說不一,不易統一思想。所以,精準的“閱讀貧困”扶貧脫貧在第一個環節就容易卡住。
生活貧困與閱讀貧困的根本性不同在于,生活貧困的人多少都有收入,即便年收入在2000 元以下,也不會收入為零;而閱讀貧困者的“收入”卻可以為零且不在少數,即壓根不讀書,閱讀率為零(指圖書閱讀率),每個人身邊都可以看到這樣的例子。所以在實踐中,精準識別“閱讀貧困”人口時可以跳出國家實施“精準扶貧”的窠臼,考慮其實操性。不妨將“閱讀貧困”人口定位為壓根不讀書(或圖書閱讀量趨近于零)的人。
中國新聞出版研究院2021年4月發布的第十八次全國國民閱讀調查報告顯示,2020年我國成年國民人均紙質圖書閱讀量為4.70 本,成年國民圖書閱讀率為59.5%,從成年國民對個人閱讀數量的評價來看,2020年,有2.4%的國民認為自己的閱讀數量很多,有9.9%的國民認為自己的閱讀數量比較多,有40.6%的國民認為自己的閱讀數量一般,有37.0%的國民認為自己的閱讀數量很少或比較少。2020年我國城鎮成年居民對公共圖書館的知曉率為29.9%;使用過公共圖書館的比例為13.9%[6]。
從這一組數據不難看出,閱讀紙質書很少或者比較少的人大有人在,僅以這閱讀數量很少或比較少的37.0%來計算,此次調查所推及的我國人口是12.36億,起碼要有4.57億人屬于閱讀的相對“貧困人口”。讓這部分人愛上讀書,對于提高整個國民的閱讀率,提升中華民族的整體國民素質具有關鍵性作用。此外,在生活中,壓根不讀書,業余時間花在網上沖浪、刷抖音、看各種網上新聞、玩網絡游戲的人也大有人在。對這部分人群進行精準的“閱讀扶貧”,多少可以提到各級各類圖書館和閱讀推廣領域的議程上來。因為讓一個壓根不讀書的人開始走入讀書生活甚至養成讀書的習慣,無疑是難的。這是一種質的改變,屬“雪中送炭”,這樣的閱讀推廣無疑含金量更高。
綜上,在理論上確立需要有閱讀“精準扶貧”的意識后,接下來走入實操階段。本人在中國知網以“閱讀推廣”“精準幫扶”為等關鍵詞進行搜索,尚未找到相關的研究,可知此項目在國內圖書館界尚屬于空白領域,實施需要摸著石頭過河。從邏輯而言,大體可設想如下粗放模式,然后根據遇到的實際情況加以調整改進。
筆者研究此課題所涉核心問題其實是紙質書籍的閱讀,實踐環節也應以此為重點。數字閱讀、網絡閱讀、手機閱讀不列入“閱讀貧困”識別對象范疇,因寬泛的大閱讀概念的“閱讀貧困”,在當今信息社會恐怕是不存在的,所以本文中所提及的閱讀都是基于紙本書的閱讀。
圖書館工作人員和閱讀推廣人需要“走出去”下沉周邊社區群眾中間,發放閱讀調查問卷。圖書館可以與社區合作,充分利用社區工作人員進行入戶調查。調查的問題包括閱讀(紙質書籍)的習慣、閱讀內容喜好、年閱讀量、所得到的收獲、閱讀現狀形成的原因、對閱讀的看法等等。在做閱讀調查時盡可能調動被調查者參與的積極性,可以給予適當的小禮品,比如圖書館的小文創產品,這樣既能達到調查的目的又能很好地對圖書館的文創產品進行推廣。圖書館工作人員也應該對調查結果嚴格保密,采取多種手段措施獲取目標人群真實的閱讀信息,這是實施“閱讀扶貧”的基礎。
通過對調查問卷的解讀分析,遴選不讀書或讀書率可忽略不計的人群進行精確鎖定。進而,通過入戶走訪交流,提升目標人群對讀書意義的了解,引起讀書在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理念共鳴,在此基礎上生發閱讀的意愿,并且有針對性地對這部分人群舉辦類似讀書分享會等活動,讓他們能夠參與到圖書館的閱讀推廣活動中來,發現閱讀的樂趣,提升閱讀的意愿,進而養成閱讀的習慣。
根據圖書館和閱讀推廣群體實際能力,對“閱讀貧困戶”采取一對一或一對X 的方式進行閱讀能力提升幫扶。在這個過程中應充分發揮圖書館人和閱讀推廣人的能力水平,有效利用圖書館資源和社會的相關資源,為周邊地區閱讀貧困人口的盡快“脫貧”盡自己所能。
為了能夠使“閱讀幫扶”取得更好的效果,在精準的閱讀幫扶開展一定時期后,要對幫扶的效果進行評估,從而對幫扶措施進行調整和改善。國際圖聯在2012年制定的《基于圖書館素養項目指南——實踐建議》(Guidelines for Library-Based Literacy Programs—Some Practical Suggestions)中明確提出評估閱讀推廣成功與否的8個指標:參與人數、讀者評估、區域受益、閱讀資源可獲取性、有效選擇場地、參與活動便利性、活動主辦組織構成、活動對個體長期效用[7]。其中很重要的一個指標是活動對個體的長期效用,如果能讓不閱讀的人愛上閱讀,那么這個效用無疑是最有說服力的。
希望國內閱讀推廣人和圖書館界同仁能夠提升閱讀推廣的“精準”意識,并付諸行動,為籠統化和平均化的當下閱讀推廣固有局面開拓出新方向。此外,在閱讀推廣成效和閱讀調查報告撰寫上,不應再以單純的數字說話,要讓鮮活的事例使人們對全民閱讀的未來更有信心。在閱讀推廣的道路上要“精準幫扶”,讓不喜歡閱讀的人喜歡閱讀,讓不會閱讀的人學會閱讀,讓閱讀有困難的人跨越閱讀的障礙,從而真正實現閱讀推廣的價值和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