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賦能文旅產業的理論基礎、實踐前景與發展策略

張柏林

（河南省社會科學界聯合會，河南 鄭州 450002）

2022年1月，國務院印發的《“十四五”數字經濟發展規劃》中提出要堅持“數據賦能”原則，以科技創新推動產業數字化發展方向。事實上，受新冠肺炎疫情等因素的影響，文旅產業在近年來面臨巨大挑戰，讓科技賦能亦是必然趨勢。2021年12月，《河南省“十四五”文化旅游融合發展規劃》中就提出加快利用大數據和移動互聯網等驅動文旅數字化轉型，讓沉浸式文化旅游體驗成為常態，并具體提出要把增強現實、虛擬現實、混合現實、擴展現實、人工智能等新技術在文旅領域中充分應用。

2021年10月，Facebook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扎克伯格在《創始人來信》中，宣布將Facebook更名為Meta，意在開創和轉向元宇宙（Metaverse）生態的全新世界。扎克伯格的抉擇立即引發了全球范圍內的商業風暴，微軟、蘋果、英偉達等國際大型互聯網企業紛紛預判元宇宙正開啟下一個互聯網時代、形成21世紀新的產業藍海。從發展趨勢看，元宇宙代表了數字化的未來，是發展數字經濟和培育新消費的新增長極[1]。在元宇宙產業生態問世之際，國內文旅產業也積極先行探索。2021年11月，張家界市武陵源區大數據中心設立了國內旅游業首個元宇宙研究中心，致力于推動元宇宙與旅游融合發展，以元宇宙推進旅游智能化和智慧化的高級形態；西安大唐不夜城景區宣布正在開展以大唐不夜城的“鏡像虛擬世界”為主的“大唐·開元”元宇宙項目，探索以元宇宙重喚獨特的大唐文化IP價值；上海海昌海洋公園聯合Soul App 開展了“打開年輕社交元宇宙”的主題活動，力主構建更沉浸、更豐富和更立體的全新娛樂社交場景。2022 年3 月，河南省第五屆智慧旅游大會首次打出“面向元宇宙，建設文旅美好新生活”的主題，并構建了全新的“網易瑤臺”元宇宙會場，展示出鄭州大河村遺址數字化體驗、開封城墻數字化提升、龍門數字中心和安陽紅旗渠展館等一眾元宇宙項目。2022 年7 月，以“福元宇宙”為主題的“R（真實場景）+AR（增強現實）技術”數字燈光秀點亮第五屆數字中國建設峰會的數字交互之夜，提出“福元宇宙是基于人人都可構筑的愿景”的核心思想。從目前發展看，元宇宙帶來的虛擬沉浸等全新內容秉承了科技、藝術與文化等多重元素理念，正在重構文旅產業的新業態、新場景和新模式。元宇宙賦能極有可能成為文旅產業高質量發展的必經之路。那么，元宇宙賦能文旅產業的理論邏輯是什么？元宇宙在哪些方面能夠驅動文旅產業的創新？作為一種新的技術潮流，元宇宙富有能量也存在風險隱憂，又需要采取怎樣的實踐保障助推文旅產業升級發展？本文嘗試對這些問題進行系統探討。

一、元宇宙賦能文旅產業的理論審視

（一）元宇宙的科學內涵

在分析元宇宙如何賦能文旅產業之前，首先要追問元宇宙是什么。在最早提出“元宇宙”一詞的科幻小說《雪崩》中，尼爾·斯蒂芬森把元宇宙構想為一種有別于現實世界的虛構空間，人們可以通過科技手段以虛擬身份進入。扎克伯格延續了虛擬空間的設想，但他提出以新的數字技術為支撐打造出一個超現實或虛擬的世界，這個虛擬世界將開啟人類新的社會活動場域。可以看出，扎克伯格將元宇宙視為一種將開啟人類新紀元的互聯網技術。扎克伯格對元宇宙的解釋突出了互聯網技術和虛擬世界這兩個關鍵點，為元宇宙擴展到人類社會交往的諸多領域打開了大門。由此引起了全球的廣泛討論，學術界也產生了一些值得注意的看法。

學術界對元宇宙的理解和扎克伯格較為一致，但深化了元宇宙的具體指向。何心巨等認為元宇宙是整合XR技術、區塊鏈、數字孿生等多項技術而成，獨立于現實世界，與現實世界相互融合的一種全新互聯網應用形態[2]。陳永偉等認為，元宇宙在字面意義上是“超越”（Meta）與“宇宙”（Universe）的組合詞，是指通過互聯網技術而建立在現實世界的基礎上的虛擬世界平臺，但這個平臺可以實現現實與虛擬的融合，并且具有完整價值體系和經濟閉環[3]。清華大學新媒體研究中心研究發現，元宇宙基于擴展現實技術、數字孿生技術和區塊鏈技術分別提供了沉浸式體驗、生成了現實世界的鏡像、搭建了經濟體系，并在此基礎上構建了新型虛實相融的互聯網應用和社會形態[4]。喻國明等把元宇宙理解為一個由無數場景連接而成并超越現實與虛擬界限的超級場景，定位為集體交互式的大型公共虛擬空間[5]。陳剛等具體指出元宇宙具有的幾方面要素與特性：社會與空間屬性；科技賦能的超越延伸；人、機與人工智能共創；真實感與現實映射性；交易與流通[6]。國外學界總體上認為元宇宙是虛擬世界或數字世界、互聯網的升級版、虛擬現實的融合、動態發展的時空[7]。在學者們看來，元宇宙本質上是對現實世界的虛擬化和數字化，將以前沿和先進的技術深度影響人類經濟與社會生活，其打造的虛擬世界具有沖破人類社會現行經濟與社會交往的規則、制度與其他壁壘的可能。

在扎克伯格提出元宇宙之后，元宇宙的概念也迅速出現在中國各地政府工作報告和產業規劃中，如上海市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在2021年12月發布的《上海市電子信息產業發展“十四五”規劃》中明確提出，要加強元宇宙底層核心技術基礎能力的前瞻研發，推進深化感知交互的新型終端研制和系統化的虛擬內容建設，探索行業應用。2022年1月，武漢市第十五屆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審議通過的《政府工作報告》提出，推動元宇宙和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等科技新要素與實體經濟的融合，致力于國家新一代人工智能創新發展試驗區建設。同月，浙江省數字經濟發展領導小組辦公室發布了《關于浙江省未來產業先導區建設的指導意見》，指出聚力構建以元宇宙等領域為重點的未來產業發展體系。在各地政府看來，元宇宙首先代表了新一代互聯網發展方向的前沿技術，是人工智能、顯示技術、網絡和算力技術、區塊鏈技術、電子游戲技術等多類型新興互聯網技術的整合和創新。另外，元宇宙的關鍵價值在于為實體經濟賦能，促進實體經濟的數字化和智能化轉型，帶來新型產業效應。

（二）元宇宙的新型產業效應

那么，元宇宙如何賦予實體經濟的新型產業效應呢？從經濟學等視角看，主要在于經濟循環的開拓與虛擬商品的特性。首先，從經濟循環來看，由于人工智能、區塊鏈技術、物聯網和數字孿生等技術的支撐，元宇宙創設的虛擬世界以現實經濟為基礎，將大大提高經濟互動效率，拓寬經濟互動的層次和領域。以消費者的旅行拍照為例，在文旅元宇宙中可以把照片轉化為數字資產進行流轉和交易，創設新的經濟價值。其次，元宇宙的虛擬商品生產具有去中心化和高效配置的特點。在現實世界的微觀經濟中，企業和商戶是生產銷售的主體。但在元宇宙創設的虛擬世界中，由于消費者本身的虛擬產品創造性的存在和被鼓勵，消費者的生產積極性也可以發揮出來，從而也可以成為虛擬商品的提供者。并且，虛擬商品生產具有現實商品生產所難以比擬的編程性。以區塊鏈技術為例，多數虛擬商品建立在區塊鏈的底層架構之上，因而得以根據消費者的需求而快速進行生產資源的多樣配置。再次，元宇宙的虛擬商品更具備趣味特性。元宇宙創設虛擬世界，最直接的目的就是獲得消費者的注意力，滿足消費者的享樂需求。元宇宙的商品生產所要突出的就是給消費者帶來愉悅和快感，對消費者具有極強的吸引力。最后，元宇宙的虛擬商品具有人為的稀缺特性。和現實中的商品必須具備稀缺性才能獲得價值補償一樣，元宇宙的虛擬商品也具有商品的稀缺性。但虛擬商品具備的稀缺性是人為的稀缺特性。在虛擬世界中，消費者更好的體驗感體現為高度的差異化和層次性。商品生產者在滿足消費者高度差異化和層次性的過程中會根據生產資料和生產技術的稀缺性以及利潤高低等因素設置商品的稀缺性，以不斷獲得消費者的注意力，支持元宇宙生產項目的持續盈利。

（三）元宇宙融入文旅產業的微觀機理

文旅的本質就是超越現實之上的精神體驗活動。從體驗的沉浸化、參與的開放性、個性的釋放需求和虛擬技術的便捷化等微觀視角看，文旅產業運用元宇宙技術具有獨特的資源稟賦，元宇宙的融入也會帶給文旅行業更大的想象空間。

首先，元宇宙能夠突破文旅消費者的感官限制，達成沉浸化體驗。消費者進行文旅活動，就是找尋體驗與其日常生活不同的別樣的生活、氛圍和場景。文旅產業的核心原則是消費者的體驗至上，文旅產業的設計和創新優化都需要達成一個更貼合消費者的體驗系統，以滿足消費者對異質生活與角色的體驗追求。而元宇宙的嵌入首先改變的就是文旅產業的體驗系統。隨著交通和互聯網交互方式的快速發展，消費者對體驗方式的豐富性和體驗質量的提升提出了更高要求。元宇宙的VR、AR等技術打造的虛擬沉浸，正是文旅產業的體驗優化所需。

其次，元宇宙將文旅消費者變客體為主體，實現開放性參與。傳統的文旅產品開發和規則設置以產品供給者為主體，呈現單一性和封閉性等特點。在元宇宙創設的虛擬世界中，消費者不再只是處于被動的接受地位，而是以發掘式、探索式的態度參與到文旅產品的設計開發中。通過區塊鏈等技術打造的個人數字化身將充分實現身份系統的個體化，讓消費者個體在產品創新和規則設定上擁有更多裁量權，鼓勵消費者之間的全方位互動和對虛擬文旅世界的合作探索。

再次，元宇宙重構身份系統，滿足個性釋放的需求。旅游活動體現出人的生存方式的自由性特征，即人的自我生成和發展[8]，最經常的表現就是個性釋放。現代社會個體越來越追求個性釋放，而個性釋放在虛擬空間中更容易實現。元宇宙實質上就是通過技術手段釋放人的內在感知力量，并且在其創設的虛擬世界中，人與人、群體與群體、組織與組織之間的關系呈現為一種開放式、扁平化、平等的狀態[9]，具有非中心化和自由化特點。文旅產業內含的較多的藝術性、游戲性和消遣性資源，也將在元宇宙的加持下為消費者的個性釋放提供充足的內容和場域。

最后，元宇宙融入文旅產業，具有技術便捷性。在元宇宙商業熱潮興起之前，其內含的數字化、智能化和虛擬現實技術等在國內文旅行業已有一定范圍的應用。例如，開封清明上河園景區在2018年成為全國首個云生態景區，洛陽龍門石窟景區于2020 年在全國首次實現智慧旅游平臺和航空大數據的對接。經過先前探索，能應用到文旅產業的元宇宙技術更為成熟，VR、AR、數字孿生、云計算和大數據等技術已經達到為文旅產業提供虛擬旅游、文化資源上傳和游戲世界的多項個體終端。如在上海海昌海洋公園聯合Soul App 開展的“打開年輕社交元宇宙”的主題活動中，參與者使用AR貼紙等技術方式即可實現現實與虛擬的勾連。在西安大唐不夜城景區的“大唐·開元”元宇宙項目建設初期，就已通過聲光電技術的運用在夜間呈現盛唐時空隧道。

二、元宇宙驅動文旅產業創新的實踐前景

以體驗的沉浸化、參與的開放性、個性的釋放需求和虛擬技術的便捷性等四方面的融合為核心，元宇宙驅動文旅產業創新具有廣闊的實踐前景。文旅產業涵蓋了旅游、教育、游戲、演藝，以及地產和餐飲食宿等一大批的商業開發領域。從資源重新配置、虛擬世界的創造性和產業結構調整等方面看，元宇宙可從生產要素的發掘與配置、公共服務的質量與功能、非可再生資源的整合保護以及市場治理的手段與機制優化等具體實踐中驅動旅游、教育、游戲等大批文旅產業的創新。

（一）元宇宙促進文旅生產要素的深度發掘與重新配置

生產要素是產業發展的基本條件，文旅產業的生產要素主要包括文旅產業從事者、可利用的文旅資源和文旅產品生產技術等方面。元宇宙的應用首先是作為新的文旅產品生產技術的應用，并且其技術手段是新的互聯網技術的多重組合。第五屆數字中國建設峰會上映的“福元宇宙”RAR秀，以實景建筑燈光（R）為基礎，并對傳統單體建筑的AR進行演繹升級，又基于大規模3D地圖構建、強AI場景理解、厘米級空間計算和高真實感渲染等技術，達到了現實實景和虛擬影像的融合性演繹。此外，技術的提升將帶動生產方式和生產關系的改變。有元宇宙技術的加成，文旅資源的開發范圍依然以物理實物為基礎，但將大大超出物理實物的范圍，逐漸將重心轉移到互聯網時代的數字資源上來。這就對文旅產業從事者的重新設定提出了變革要求。比如，人工智能和區塊鏈等技術很可能大量替代導游等人工崗位。另外，元宇宙驅動下的文旅產業將沿著數字資源和現實資源雙重開發路徑，相應的人員調配、場地設備、消費方式與時間和安保等要素配置格局也將發生重大轉變。以此為基礎，元宇宙還能促進文旅產業內部的虛實聯動和外部的產業之間聯動，帶動周邊產業和產品發掘新的盈利點。

（二）元宇宙促進文旅公共服務質量的提升

這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其一，文旅資源的重新盤活與生產方式的提升有利于供給的文旅產品內容的豐富和優化。文旅產業以內容為王，傳統的文旅產業主要依賴于實體資源，產品的沉浸感、設計感和文化表達方式在較大程度上沒有充分的詮釋空間。隨著元宇宙技術的融入，鮮為人知的文旅資源或者往往經常難以被人看到的視角正走向消費者的視野，而且消費者基于元宇宙的虛擬技術能體驗到傳統文旅產業無法提供的內容。河南省第五屆智慧旅游大會創設的元宇宙虛擬會議空間，以視野開闊的海邊為背景，包含了繁華商業街、三生樹、花海和汐語灣等虛擬游覽觀光區。參會者以類似游戲形象的“虛擬人”入會，即可以全程沉浸式穿越在會議中，點擊觀看自己感興趣的任何項目。其二，在疫情背景下，文旅產品提供方式的改變也進一步拉近了不同群體與文旅產品的距離。以數字孿生技術和VR 沉浸技術為支撐，消費者可以通過許多技術終端，足不出戶、隨時隨地體驗身臨其境的感覺。從“觀光游”向“體驗游”轉變是當下旅游業的發展趨勢，在新冠疫情的影響下更加明顯。通過元宇宙技術把語言文字、風景名勝，以及名人和歷史事件等資源轉化為線上文化體驗型旅游產品將更受消費者歡迎。其三，元宇宙技術的運用，讓文旅產業的文化元素重放光彩。傳統文旅產業多通過娛樂性產品吸引消費者，但實踐證明，多數娛樂性產品具有短暫性和價值泛化的特征。元宇宙技術融入文旅產業，將大大增強娛樂色彩，但也因其本身是多元參與的創造性技術而帶來新的文化亮點。2022年3月，河南開封推出的“宋”元宇宙，以作為宇宙引航員的“豫米”為視角，展示了歷史上大宋東京夢華的繁華以及中原博大精深的文化。

（三）元宇宙增進非可再生性文旅資源的數字化保護

非可再生性文旅資源具有極高價值，但會在過度開發和環境條件變化中不可逆轉地消逝，比如過度的旅游開發就使古村落文化的存續陷入尷尬的境地[10]。因此，非可再生性文旅資源成為制約文旅產業發展的關鍵因素，因此受到黨和政府的高度重視。《河南省“十四五”文化旅游融合發展規劃》明確提出，要推動數字技術賦能文旅領域，對大遺址、古建筑、石窟寺、革命文物等重大文物和文化遺產以及大山岳、大河川、大景觀等重大自然遺產資源實現數字化復原和保護展示。運用元宇宙技術，首先可以將非可再生性文旅資源的各種屬性“復制”并記錄下來，在電子終端上以視頻等材料方式對非可再生性文旅資源進行永久的電子保存。對于已經消逝的非可再生性文旅資源，也可以根據保存的資料進行重現和還原，把消費者從想象中帶到虛擬的現實，實現“遺產旅游體驗原真性構建”[11]。通過技術手段的組合設計，還可以讓消費者近距離沉浸感受非可再生性文旅資源的魅力。由此，元宇宙通過復制、傳承、開發的完整鏈條對非可再生性文旅資源進行整合與保護。非可再生性文旅資源的大數據化，反過來成為新的文旅資源要素，為文旅產業發展提供資源支持，并將在文旅虛擬產品生產中形成更大的產業效用。

（四）元宇宙驅動文旅市場治理機制與手段的數字化優化

文旅市場治理的主體是政府，政府對文旅市場的治理包括服務與監管、引導等內容。為大家所熟知的是，元宇宙融入文旅產業會極大促進文旅產業大數據的發展，包括眾多文旅產業的商業數據和消費者的文旅消費數據都將通過區塊鏈等技術被系統記錄。在理想的情況下，產品內容、服務過程和游客活動對于市場治理者來說變得大為透明和可控，這將首先降低文旅市場監管的成本和難度。在此基礎上，也有利于市場治理者及時發現文旅產業的動向和存在的問題，由此也可以對消費者和文旅產業提供針對性的服務政策。在這樣的情況下，文旅市場治理手段與機制也必須基于元宇宙技術而進行對接式的數字化創新，改變傳統的文旅市場治理方式，進而以正確的政策決策引導文旅市場的健康發展。總的來看，元宇宙能夠幫助管理端對文旅產業實現全方位監管和全流程服務，使得文旅產業的內容、產品、活動和服務等變得更加透明、開放和可控，大幅提升線上與線下相結合的市場治理效率。

三、元宇宙改變文旅產業面貌的風險隱憂

從理論和實踐上看，把元宇宙引入文旅產業具有較大的可行性和巨大的產業發展潛力。但不可就此夸大元宇宙的作用而忽視其可能帶來的消極后果。科技是一把“雙刃劍”，元宇宙也不例外。有的學者指出“元宇宙+”屬于一種借助科技而“創構世界”的工程[12]，借助元宇宙而暢想無限前景的同時也要對其蘊含的風險保持警惕，以免產生技術對人的異化以及由此帶來的不可逆的傷害。

（一）從元宇宙融入文旅產業的階段初始性看，存在資本炒作的市場風險

元宇宙在全球范圍內打開了新的商機，但其本身在目前依然是一個復雜的、多元的技術性概念。元宇宙尚處于起步階段，人類尚未觸摸到元宇宙的真實面貌[13]。就其與產業發展的勾連來說，元宇宙所涉及的是各行各業一整套產業鏈的調整，它將開啟怎樣的新興領域以及能否和如何開啟新興領域正在引起廣泛的爭議。但因其已經成為當前互聯網發展最時髦的概念，以及它自身附加的巨大商業前景，許多產業還沒徹底搞清元宇宙究竟是什么就一哄而上，包括多數文旅產業。這種現象的背后是資本的搶先占位。這就可能導致一些文旅產業成為資本炒作的市場，比如資本巨頭以宇宙之名去建設大型的在線游戲[14]。就目前的“元宇宙+”文旅產業發展情況看，許多地方處于探索虛擬場景的創設階段，許多人尤其是廣大文旅消費者對元宇宙的理解比較淺顯和模糊，多數文旅中小企業因為技術和資本的缺乏而無法參與到文旅元宇宙的構建中來。雖然元宇宙在理論上是去中心化和開放性的，但也極有可能因為資本的操作而導致技術封閉，以及產業規則和框架制定的不平等格局。

（二）元宇宙不但會因資本控制可能形成壟斷，也可能會因復雜的技術路徑探索面臨無序競爭的境地

在這兩種情況下，都會導致消費者隱私的泄露和難以保護。當下文旅產業的數字化發展本就是一種新生現象，對消費者的個人信息的收集和處理處于初始階段。另外，我國的文旅產業發展具有區域化的特征，各地方政府和文旅企業是一種碎片化的市場治理。所以，消費者的隱私保護在當下的文旅產業發展中是一個尚未完全解決的難題。文旅產業使用元宇宙技術，會使對消費者的身份、意愿和行為等個人信息的收集變得更加便捷和隨意。而且在大數據技術下，消費者的容貌、性格和情感等更細微的個人信息都可能被完全掌握，進一步加劇消費者隱私泄露風險。與消費者隱私泄露風險同樣需要被重視的，是一些文旅資源信息的泄露風險，比如涉及國土資源、地緣特征與國土安全等方面的地理信息被惡意泄露，將嚴重危害國家與社會安全。

（三）元宇宙技術可能加重消費者過度沉溺虛擬文旅而形成的精神虛無風險

從消費者的微觀體驗的視角看，不但存在個人隱私泄露風險，也存在著需要警惕的過度沉溺與精神虛無風險。文旅產業運用元宇宙技術創設的虛擬沉溺產品的高擬真度特性，是現實中其他產品所難以比擬的，會對一些消費者產生前所未有的吸引力。雖然文旅產業運用元宇宙技術需要虛實融合，但有可能加深消費者對技術路徑的依賴和對虛擬領域的過度沉溺。這種遠離現實的后果就是對現實世界探索的減少和對現實世界的遠離，從而形成精神虛無風險。過度沉溺與精神虛無風險并不是元宇宙產生后才有的新生現象，伴隨著互聯網游戲等一直存在。但元宇宙可以促進個性的充分釋放，有著與現實大為不同的交互規則，呈現去中心化的趨勢，會空前加重過度沉溺與精神虛無風險。

（四）從元宇宙帶來的消費者個體化和身份重構的視角看，道德倫理與秩序存在隱憂

個體化是現代社會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發展趨勢，元宇宙的發展在一定程度上也是這種趨勢的產物，并有可能進一步加劇這種趨勢。現代社會中的一些人對一些道德倫理和秩序本就比較排斥，不受控制的元宇宙的初始發展階段難免帶有高度自由化的特征，這就為道德倫理和秩序的違背提供了溫床。元宇宙能夠為消費者創設多種多樣的數字身份，也就會創生許多新的自由秩序。加之網絡世界中人際交往的淺層化和臨時性，消費者的言行舉止容易不受控制。而且，元宇宙空間具有隱藏個人隱私的特征[15]。那么，從消費者個體來講，道德規范失序就是一個必須重視和防范的風險。

（五）資本炒作和個體失序會導致監管失利與政治秩序受創的雙重隱憂

元宇宙雖然有可能推動文旅市場治理手段與機制的數字化創新發展，但也同時會帶來監管失利的困境。元宇宙融入文旅產業還處于初始階段，許多問題還沒有顯現出來。另外，政府對元宇宙發展高度重視，但也處于對元宇宙的了解階段，各地區的技術掌握程度和相應規則制定水平不一。元宇宙本身的技術復雜性和運用廣泛性，加上資本炒作的逐利性，會導致監管難以同步或者缺失，監管壓力空前加大。另外，從消費者個體層面看，元宇宙帶來的個體化和道德規范失序只是其中的一類風險，消費者整體的公共生活退化和意識形態的弱化同樣是需要高度警惕的隱憂。扎格伯格在提出進軍元宇宙時，就宣稱創造一個打破民族與國家界限的虛擬世界。現代技術理性的發展一直存在著瓦解政治秩序和意識形態的風險，在一些網絡游戲中已經顯現。在《頭號玩家》等描寫元宇宙世界的電影中，也可以看到跨越時空的各種政治元素和結構秩序被肆意交織在一起，給現實政治生活與社會秩序帶來系統性隱憂。

四、元宇宙助推文旅產業升級的發展策略

結合元宇宙賦能文旅產業的實踐前景和風險隱憂的分析，可以發現元宇宙助推文旅產業升級發展主要聚焦在引領與參與、價值定位、技術增強、秩序規范和文化實現等方面。因此，有必要從這些核心要點出發有針對性地考慮元宇宙助推文旅產業升級的發展策略。

（一）高度重視元宇宙發展紅利期，以國家頂層設計搶占文旅元宇宙新高地

元宇宙是高速通信、大數據、數字孿生、AR、VR、云計算和人工智能等多項軟硬件技術環節的集成，具有巨大的市場潛力和經濟價值。誰能盡早搶占元宇宙的高地、把握住元宇宙帶來的全新契機，誰就更有可能掌握話語權和主動權，并塑造產業競爭的新優勢。元宇宙的概念在2021年10月被引爆后，韓國首爾市政府于2021 年11 月在全球率先發布了《元宇宙首爾五年計劃》，宣布打造命名為“元宇宙首爾”的公共服務“元宇宙”平臺，計劃在經濟、文化、旅游、教育和信訪等市政府所有業務領域，用約5 年時間建成元宇宙行政服務生態。2021 年12月，包括FXcoin、CoinBest等在內的多家日本虛擬貨幣兌換平臺與日本金融廳等行政機關相互配合，啟動了圍繞元宇宙的市場構建，直接提出把日本打造為“元宇宙發達國家”的戰略目標。2022 年以來，中國多地區也紛紛布局，如無錫市成立元宇宙產業園和元宇宙產業招商中心；南京市江北新區和建鄴區都在打造針對元宇宙相關企業的技術、金融等方面的公共服務平臺；深圳市成立元宇宙創新實驗室，已和數十個國家的用戶和技術團隊成功對接；北京正推動組建元宇宙新型產業創新聯合體，探索建設元宇宙產業聚集區。目前來看，還需要從國家層面把握好元宇宙發展紅利期，加強文旅元宇宙的頂層設計，爭取在文旅元宇宙的規則確立、標準制定、行業領導和新的分工體系中占據主動地位，更好推動文旅元宇宙的產業化、商業化和生態化。

（二）塑造以黨和政府領導為主、多方力量協同參與的文旅元宇宙建設格局

為解決可能出現的資本壟斷和競爭無序等難題，政府在元宇宙賦能文旅產業發展中須始終在場。此外，文旅元宇宙建設必須始終堅持黨的領導，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發展為指向。黨和政府應加快制定文旅元宇宙的產業規劃，建立文旅元宇宙產業的標準、規范和體系，并明確其邊界、紅線和禁區，以更好地引領文旅元宇宙產業的高質量發展。張家界最早成立的元宇宙研究中心，就設置在武陵源區旅游高質量發展數字化轉型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2022年以來，武漢市、合肥市、成都市和杭州市等多地將元宇宙寫入年度政府工作報告，強化引領元宇宙經濟。在省一級，湖北省和浙江省分別以省政府辦公廳和省數字經濟發展領導小組辦公室的名義發文部署元宇宙相關工作。同時，政府不是市場主體，不宜成為市場主體的替代角色。在示范引領和尊重產業發展規律的基礎上，應形成黨和政府領導，包括文旅機構、文創企業、設計團隊和非遺“匠人”等在內的多元主體打造文旅產業試點項目和示范工程的先行策略。首先，政府可以從為人民群眾服務的原則出發，選擇普惠性和社會重點發展的文旅產業領域打造試點項目和示范工程，進行元宇宙賦能文旅產業的先行探索。以此為基礎，鼓勵大中小多元市場主體參與和探索元宇宙賦能文旅產業的繁榮發展。2022 年3 月，河南省第五屆智慧旅游大會上展示出的鄭州大河村遺址數字化展示體驗項目、隋唐大運河文化博物館數字化服務項目和開封中國宋代名畫沉浸式藝術展等，初步證明了黨和政府領導多元主體打造文旅產業試點項目和示范工程的成效。這些“元宇宙+”文旅項目是高科技嫁接河南巨大的文化資源庫的重要探索，承載了文明傳承、文化復興、文化教育、公共服務和觀光休閑等重要功能，對其他文旅產業發展起到引領示范作用。

（三）厘清元宇宙賦能文旅產業的價值定位

首先，元宇宙技術雖然已被認為是繼移動互聯網之后又一個蘊含無限可能的科技創新浪潮，但不應被炒作成萬能的產業技術手段。元宇宙的虛擬世界的創設確實蘊含了巨大的產業前景，但虛擬世界不應脫離也無法脫離現實世界。技術的革新向來具有強烈的變革作用，但在實質上仍是起到對現實世界的開拓和輔助創新作用。換句話說，虛擬世界的創設是深化對現實世界的認知。此外，文旅產業運用元宇宙技術，可以重構個體、資源與空間之間的關系，進而實現內容與服務上的重大革新。在文旅產業革新的全部過程中，更需要始終堅持為人民群眾服務的價值定位與發展方向。文旅產業的創新發展是為了充分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生活需求，而不是淪為資本角逐的名利場。這就要求文旅產業在設計服務產品時要始終從人民群眾的健康而豐富的精神生活層面出發，而不是為了獲取產業利潤而隨意設置產業規則和框架。文旅產業運用元宇宙技術開發虛擬世界也要堅持人民群眾的歷史主體性原則，而不是過度渲染精英主義和英雄主義等。文旅產業運用元宇宙應充分尊重消費者的主體性，促進普通消費者在虛擬文旅中的平等參與、平等建設。

（四）加強賦能文旅產業的元宇宙技術研發

科幻題材電影《阿凡達》中的亦真亦幻的“潘多拉”星球場景，曾以張家界為取景地。雖然張家界宣布在國內旅游業中最早成立元宇宙研究中心，但其當前擁有的只是豐富的自然場景。將整個景區打造成元宇宙應用場景，還需要加強與文旅元宇宙相關的VR、AR、區塊鏈、人工智能和算法算力等一系列底層技術的研發，以及以此為基礎的底層構架、后端基建、硬件體系和軟件開發等技術搭建。總的來看，元宇宙在文旅產業的應用從概念到落地，還需一段很長的時期。此外，可以從一些文件和規劃中大致窺探政府支持元宇宙技術的研究方向。如上海市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于2021年12月印發的《上海市電子信息產業發展“十四五”規劃》中提出，支持滿足元宇宙要求的沉浸顯示、實時交互、海量連接、巨量通信、邊緣計算、傳感技術、圖像引擎、區塊鏈等技術的攻關。江西省科技廳于2022年2 月宣布探索成立元宇宙聯盟，重點布局元宇宙硬件入口、底層架構、人工智能、內容與場景四個方向的規范標準制定和開發工具監制，并要重新梳理完善虛擬現實關鍵核心技術和“卡脖子”技術目錄。德國斯圖加特高性能計算中心與弗勞恩霍夫研究所聯合，開發了一套關于德國著名旅游小鎮赫爾倫堡的數字孿生旅游城市系統，不僅支持實現對其建筑、自然景觀的沉浸式體驗，也支持對其交通系統、空氣質量系統、人流量系統和熱力學系統等的立體化、全方位模擬。此外，加快培養文旅元宇宙相關的專業技術人才也是與技術研發密不可分的重要任務。應著眼文旅元宇宙的數字化再現和交互領域，重點發掘和培養VR、AR、游戲和社交等方面的技術人才。還應有針對性地給予文旅元宇宙的人才就業、創業和技能提升等方面積極的政策支持。

（五）明確元宇宙融入文旅產業的法律法規與道德規范

在加強技術研發的同時，政府和其他相關文旅產業社會組織也要引導和鼓勵元宇宙技術開發部門和企業建立起一系列科學的行業標準以及法律法規的及時跟進，以促進彼此間的交流合作。這對規范國內元宇宙發展至關重要，也是抵御國際上元宇宙產業侵蝕的有效措施。因此，需要形成政府主導、企業參與、民眾監督的立法制度體系，在平臺壟斷、數據安全、監管審查和稅收征管等方面加強有關元宇宙的法律法規的研究和確立。2019年12月，司法部公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產業促進法（草案送審稿）》中，第八條規定“國家鼓勵文化產業與科技及其他國民經濟相關產業融合發展”；第五十一條規定“國家鼓勵發揮科技在文化產業領域創新發展中的作用，推動文化和科技深度融合”。這兩條規定明確了以法律形式促進文化和科技融合，但還需明確文旅元宇宙相關概念的定義和范圍，具化法律條文的可操作性。文旅元宇宙中的知識產權是需尤其重視的內容之一。應及時探索制定數據產權、數據安全和數字資產確權等相關法律法規，建立科學的文旅元宇宙知識產權保護體系。此外，政府和民眾要督導好文旅元宇宙在身份界定、行為約束和價值取向上的道德規范與秩序，從文旅產品供給者和消費者的雙重主體視角避免元宇宙對社會倫理的動搖與破壞。可具體通過建立信用評價機制和第三方協調機制等，規范文旅元宇宙中的人際關系原則，促進文旅元宇宙中人的和諧社會關系。

（六）守好元宇宙文旅的意識形態和文化之魂

元宇宙創設的虛擬世界絕不是高度自由的。文旅產業運用元宇宙技術，絕不可挑戰意識形態和政治紅線，必須在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政治前提下進行創新發展。因此，必須強化黨和政府對元宇宙文旅產業和相關工作的領導和規劃，在相關的虛擬產品生產中融入必要的政治要求，并建立相應的規則體系。《河南省“十四五”文化旅游融合發展規劃》明確指出，文旅發展必須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指導，以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為出發點和落腳點，堅持“上線、下沉、重塑、出新、彰文、鑄魂”的總方針，堅定文化自信、講好中國故事。因此，元宇宙文旅產業也要遵循“以文促旅、以旅彰文”的原則。從未來發展看，當元宇宙的技術要素趨于成熟時，文旅產業的競爭將再度回歸于文旅內容的文化性和藝術性的競爭。在元宇宙文旅中，可以融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以及中國共產黨百年奮斗的紅色文化資源，讓廣大文旅消費者在虛擬沉浸中切實感受、認識中華民族和中國共產黨，以及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使命。具體來講，元宇宙文旅應圍繞中華民族的根和魂，應立足國家文化創新高地，應致力于凝練一批具有世界影響力的中華文化超級IP，不斷提升旅游目的地文化內涵和影響力。可在元宇宙文旅中分別通過打造尋根之旅、愛國之旅、紅色之旅、創業之旅和互鑒之旅等主體項目，增進民族認同、家國情懷、革命精神和奮斗精神，彰顯開放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