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教育普及化背景下五年一貫制高職護理類學校發展方向的思考

姜欣悅

（1.南京大學教育研究院，江蘇 南京 210000；2.江蘇聯合職業技術學院南京衛生分院，江蘇 南京 210000）

五年一貫制高職是我國中、高職銜接模式的一種模式，包括兩種模式，其中一種是3年中職加2年高職（“3+2”模式），另一種則為2年中職加3年高職（“2+3”模式）。這兩種模式中，學生均需要先在中等職業教育中完成2年或3年的學業，此后再到專業對口的高等職業技術學校學習2～3年，中職、高職銜接的過程中，需要通過3+X的特殊的招生考試，考試合格后學生才能從中職轉入高職，畢業后發放相應的中職、高職文憑[1]。早期的“3+2”或者“2+3”模式中職、高職涇渭分明，培養由不同學校進行，使得中職與高職相互銜接起來。但有學者指出，在此種銜接模式中，由于“3+2模式”包括中職生和普高畢業生兩種生源，生源的多樣性導致學生入校時的文化基礎和專業實踐能力個體差異很大，增加了教學難度，且存在人才培養目標模糊無界限、課程設置及專業技能培養重復等問題，并非真正的五年一貫制[1-2]。國內真正單獨開展五年一貫制辦學的學校有江蘇聯合職業技術學院辦學模式，以“小學院、大學校”的辦學模式進行開展。學生初中畢業后入學，完成學業及實習后，5年后獲得大專文憑。但聯合職業技術學院下屬的所有分院原為中職學校，在教育行政管理上也分屬中職管理，學生最后領取的卻是大專文憑，因此兼具中職教育和高等專科教育的雙重性。

護理專業是五年一貫制高職類學校的重要專業，既往關于護理專業學校的辦學中，或從高等教育的角度探討本科、研究生階段的護理教育，或從職業教育的角度探討中高職護理教育，較少有兼顧高教、職教環境變化，綜合護理行業發展的角度，討論兼具中職、高等專科教育特色的五年一貫制高職護理專業學校發展方向的研究。本研究擬從護理教育發展及護理行業本身發展兩方面，探討高等教育普及化背景下五年一貫制高職護理類學校的發展方向。

1 我國護理教育的發展

我國最早的護士培訓學校是鴉片戰爭后，由各國傳教士在我國開展起來的（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我國第一所西醫院建立于1835年的廣東省，當時醫院培養護理人員的方式是短期訓練，護理人員由行業單位（醫院）自身培養。此后，上海開設了護士培訓班，在這個階段，我國還沒有專門的本土護理專業/職業教育學校。福州于1888年開設國內第一所護士學校，繼而國內相繼開辦多所護士學校。國內第一個提供學士學位的護理學校，是1920年北京協和醫院建立的五年制協和護士學校，為我國早期護理教育迎來了第一個高峰。1950年第一屆全國衛生工作會議將護士專業列為中等專業教育之一，此后護理教育持續發展，中專為國家輸送了大量護理專業人員。1980年7月，在天津舉行的全國護理教育學術經驗交流會是我國第一次召開護理教育學術大會，會上提出開展護理進修教育及護理高等教育。1990年10月，國務院學位委員會第九次會議正式批準《授予博士、碩士學位和培養研究生的學科、專業目錄》（簡稱《專業目錄》）中，在臨床一級學科（代碼1002）下增設了護理學（代碼100210）二級學科，2011年，護理學從臨床醫學二級學科中分化出來，成為一級學科（代碼1011）開啟了護理學科獨立發展的新時代。2019年，教育部成立“護理學專業認證工作委員會”，護理學本科及以上教育得到進一步的規范和發展[3-6]。

從護理學在我國發展的歷史來看，從最初為國家提供稀缺人才的短平快式的中職教育，到后續護理高等教育的發展，護理學專科化教學的進程勢不可擋。至2004年，我國形成由中職、專科、本科、研究生（碩士及博士）組成的多層次和完整的護理教育體系[6]。其中專科、本科、研究生層次教育隸屬高等護理教育，可授予學士、碩士、博士學位（專科無學位）。

從人才供給角度看，中職護理作為國內護理的開拓者，曾占據了國內護理行業的半壁江山。在1990年，我國護理人員約120萬人，其中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人員占比26.8%，高中文化程度71.1%，大專及以上文化程度僅2.2%，當時中職護理人員是臨床一線的主力軍。至2019年，全國注冊護士超過450.5萬人，其中中專及以下人員構成下降至26.8%，大專占49.4%，本科人員占23.6%，研究生仍鳳毛麟角，占0.2%[4-5]。但從2002年至2019年注冊護士的人數變化看，本科學位護理人員持續增加，中專學歷護理人員大幅縮減，大專護理人員穩步上升[4]。

2 高等教育普及化對護理教育的影響

護理教育學歷水平的上升，一方面與國內護理崗位供不應求的形勢逐步緩解后對高層次護理人才的需求增加有關。至2019年，我國已擁有445萬護士，每千人口護士數達到了3名，超過了世界衛生組織（WHO）每千人口2名護士的最低標準。護理專業人員從絕對人才緊缺，轉變為高層次人才稀缺。而另一方面，一線護理人員學歷水平普遍升高與國內高等教育普及化有關。根據高等教育普及化理論，當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在50%以上，便進入高等教育普及化階段。就辦學規模而言，我國高等教育在2019年高職擴招100萬人后，高等教育毛入學率達到51.6%，已經邁入了高等教育普及化階段。

護理教育在自身學科發展的基礎上，隨著國家高等教育的發展，至2021年全國護理本科開設點共265個，實現全國31省全覆蓋，學術型碩士點78個，專業型碩士點122個，學術型博士點33個[4]，全國開設護理專業的普通高等學校達288所[3]。

既往對護理教育的探討中，研究者或站在高等教育的視角下探討國內本科及以上高層次護理人才培養，或站在職業教育角度探討中職、大專護理人才培養。但無論是哪個層次的護理教育，均屬于行業教育，不應脫離行業發展的大環境和國家教育大環境。目前國內在教育管理上，職業教育和高等教育各行其是，各有發展，但最終學生離開學校，進入行業領域，是在同一場域競爭。一些國家，如澳洲的護理人員是分級管理的，護士執照可分3個等級，最初級為助理護士（Assistant in Nursing，AN）；第二級為登記護士（Enrolled Nurses，EN），在當地完成專科教育后可取得該證書，登記護士需在注冊護士的陪同及監督下完成作業，也不可以進行打針、輸液等侵入性操作；第三級為注冊護士（Registered Nurses），需取得學士及以上學位，可以在國內獨立作業，相當于國內的普通護理人員。但當前國內并無類似的分級系統，無論何種學歷畢業的護理人員，乃至實習生，都在進行一樣的工作。學生的學歷在就業市場中作為入職、職后競爭篩選的工具。有學者提出，高職高專或中職的專業設置及招生規模應以行業崗位的要求為考量，如果行業崗位要求以較高層次學歷為主，高職高專或中職應該注意壓縮招生規模，并將相關專業逐步從專業目錄中剔除[5]。這一提議有利于從優化人才供給側入手，提升畢業生的人職匹配程度。

高等教育普及化以來，護理專業從人才供給側提升了畢業生的學歷水平，醫院出于評估壓力和實踐需求，也更傾向于聘用高學歷護理人才，中職、高職的就業空間被進一步壓縮。高等教育普及化背景下，護理教育作為一門專科教育，未來該何去何從？五年一貫制高職護理專業作為兼具中職、高職特點，接受雙重管理的特殊職業教育類型，又應該如何進行發展？這些問題值得我們思考和討論。

3 我國五年一貫制高職護理類學校發展的困境

我國五年一貫制高職護理專業從中職發展而來，最初以中職、高職銜接為目的，后作為區域職業教育的一種創新探索方式在部分省份開展起來。該形式旨在探索促進普職融通、中高職銜接的新方式。該模式比過去的“3+2”省卻了中途的中高職銜接考試，打通5年的人才培養目標及課程設計，提升中職、高職銜接的教育質量[7]。從學生角度看，中考后5年拿大專文憑，比進入普高后再接受3～4年的高職教育可以提早1～2年就業，是為了增強職業教育對民眾的吸引力。然而，五年一貫制高職，特別是護理專業也面臨著一些問題，具體有以下幾點。

3.1 定位不清晰

雖然學生畢業可以取得大專文憑，相關學校的教師也可以考取高校教師資格證，晉升高校職稱，但在教育行政歸屬上隸屬中職管理，在國家教育層次上目前無法對其進行清晰的定位。教育部職業教育與成人教育司陳子季司長在介紹推動現代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有關工作情況的會議上提道：“要暢通升學渠道……使職教高考成為高職招生的主渠道。”[8]既然國家統籌規劃，擬通過職教高考的形式保障中職生升學，五年一貫制高職是否還有存在的合理性？其存在如何與職教高考的升學模式協作并舉？實施五年一貫制高職的學校，與其他普通高職學院相比，如何在職教體系中找準自己的坐標和定位？

3.2 社會認可尷尬

雖然有研究認為用人單位表示五年一貫制職業教育培養的學生能力和素養高于普通中職學生[7]，但單就護理專業而言，五年一貫制高職和高中后教育的大專文憑仍舊存在被用人單位區別對待的情況。護理人員絕對人數不再缺乏的情況下，社會對護理質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與期待，從既往的單純圍繞疾病治療和癥狀緩解，到后期人們期待護理工作能在個體生命的不同時期提供多角度、多方面的健康促進服務，這些都反映出社會對健康理念的轉變及對護理服務需求的轉變[9]。這些變化對一線護士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有用人單位反映，比起接受過高中教育的普通大專學生，五年一貫制高職學生存在學習能力弱、人際溝通能力差、心理護理能力不足等問題。與本科以上護理畢業生比，更是存在理論基礎不扎實、文獻檢索能力弱和科研基礎差的短板。

3.3 升學困境

在中高職護理畢業生可以高質量就業的年代，升學其實并非五年一貫制高職護理專業學生的首選，但隨著高等教育普及化、護理專業本身的發展，當前高職護生就業日漸困難，更多的學生選擇在畢業季繼續升學。但專轉本的名額有限，且對于職業教育而言，更強調技術技能訓練，學生理論不夠扎實，特別是參與技能競賽的學生多停課參加訓練，這些學生在升本考核中不占優勢。職業教育、普通高等教育之間存在培養重點的差異，造成了如今學生升學的困境。

3.4 較短的培養時間內升學與就業的多樣矛盾

按照職業教育的目的，職業教育應該是面向就業的教育，著重培養的是職業技能。但如今國家稀缺高層次技術技能型人才，人民對高等教育的追求也孜孜不倦，教育部門也力圖優化“文化素質+職業技能”的結構比例和組織方式[8]。其本意是加強學生多方面的能力，保障其升學技能與就業技能均可得到滿足，但五年一貫制高職本身的特色便是學習時間相對較短，而護理專業理論與技能本身較多，需要投入大量時間進行學習，一些護理本科甚至本身就是五年制的，這就使得基礎相對薄弱的學生在5年內既要保障文化學習，又要兼顧職業理論和技能訓練，最終可能會削弱其在就業市場的競爭力。

3.5 與行業日漸疏離的關系

20世紀50年代初的行業高校面向行業辦學，學校從宏觀發展、領導選任到中觀管理，再到細節上的專業教學質量保障直至學生實習就業等，均由行業主管部門進行統籌管理。直到20世紀末，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不斷深化，政府行業部門管理職能轉變消解了行業高校的辦學基礎，大多數行業高校調整了隸屬關系。醫藥衛生類學校歷史上曾經歸口衛生部門管理，如今，多歸口教育行政主管部門。這種轉變一方面促進了一批行業高校轉型和探索，另一方面卻又松動了行業與行業學校的關聯。而行業學校的發展，卻必然要依托行業。無論是聯合辦學、服務社會，抑或是服務行業或學生就業，行業學校的學生在日益激烈的市場競爭中都需要依托行業、掌握行業相關話語權，才有發展的余地。而行業話語權一方面依賴于學校的師資團隊為行業提供的服務，比如科研攻關、職后培訓，另一方面依賴于有行業影響力的校友在行業領域的活動。然而如今的職業教育體系中，高層次雙師型人才相對缺乏，行業領軍人物更是屈指可數[4]，護理類職業學校與高層次醫院的關系幾乎是完全弱勢，學校仰賴高層次醫院遠大于其能為醫院提供的服務。而日漸低迷的就業，也讓校友未來占據行業制高點的機會日益減少，行業話語權將在未來降低。

4 關于我國五年一貫制高職護理類學校發展的一些建議

當前，國家高等教育和職業教育管理部門缺乏溝通合作，各行其政，就護理教育而言，職業教育提倡發展護理，2019年1月國務院公布的《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中指出，在學前教育、護理、養老服務、健康服務、現代服務業等領域，擴大對初中畢業生實行中高職貫通培養的招生規模。而從教育部2019年成立“護理學專業認證工作委員會”來看，本科及以上層次的護理教育也將得到更規范、更有規模的發展。然而在行業領域，普教畢業的護理人才和職教畢業的護理人才并無明顯的分工差異，這導致在行業領域視角下、高等教育普及化的背景下，職教護理就業、升學面臨困境。有學者提出，職業教育、專業教育、通識教育是3種不同類型的教育。而護理專業與臨床、法律一樣，原本應隸屬專業教育，只是在國家當初人才匱乏階段依托職業教育而開展。隨著行業、專業及高等教育的發展，如今的職業教育如何找準自己的定位，需要做前瞻性的考量。筆者認為，需要在以下方面得到重視。

4.1 國家需要從專業角度進行統籌規劃

護理專業在職業教育、高等教育的招生規模應該得到統籌規劃，避免雙方盲目擴張，應該根據臨床一線的實際調研，結合未來人口趨勢，統籌規劃。應該進一步明確五年一貫制高職護理類學校究竟是隸屬中職管理，還是進入高職管理系統。

4.2 進一步區分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

在辦學定位、發展路徑、培養目標、培養方式、辦學體制等多方面與普教進行區分，充分體現職教特色，發揮職教特長。建立職教護理本身的行業共同體，與普教具有同等地位。

4.3 在行業領域進行區分

我國當前的護士執照只有一種，考取后可進行的操作也趨同。在這方面可以學習澳洲的護理執照分級制度，區分不同類型學校畢業的護理人員的操作權限。如無法在護理執照方面分級，也可考慮就業醫院的分級。結合國家未來對醫療機構的分級診療策略，鼓勵職教護理人員對口社區、民營醫院就業，并提升相應待遇，使之與對口三級醫院就業的普教護理畢業生具有同等的社會地位和職業吸引力。

4.4 暢通升學路徑

當前專升本、專轉本的普本學校，并不傾向于職業教育升學而來的本科生，而更傾向于普通高中的高考生。國家應統籌規劃，增加普本接納專升本學生的名額，為職教學生提供更通暢的升學路徑。

4.5 重視雙師型領導

職業教育、行業學校雙師型教師的倡導早已提出多年，但鮮少有人注意到雙師型領導的重要性。目前的護理職業教育領導多由上級教育行政主管部門指派，多重視其管理背景，而不注重行業背景。但要領導好行業學校，不僅需要對教育學、管理學有綜合把握，還必須擁有行業視野及行業人際資源，避免外行領導內行的情況出現。

4.6 做好與應用型本科合并的準備

在國家職教重視護理的當下，護理職業教育顯然迎來了發展的窗口期，各五年一貫制高職護理類學校應抓住機遇謀求發展、精準定位。有研究顯示，當毛入學率達到70%左右的時候，我國高等教育才能進入比較充分的發展階段，屆時各級各類高校在高等教育體系中的位置才可能逐步穩定下來。有研究預計，大約在2035年左右，我國可以達到這一階段。當高等教育穩定和沉淀時，也將確定職教在行業體系和教育體系中的位置。其中中職護理由于需要考慮人口下行、經濟新常態等方面的影響，所面臨的壓力更大。如果在窗口期結束之前，護理職業教育仍無法走出自己的道路，就需要做好充分準備，與應用型本科合并，轉變原本的教育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