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懷娟 彭承琢
自世紀之交進入老齡化國家的行列以來,我國人口老齡化的速度與程度均持續加劇。2021 年5 月,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下文簡稱“七人普”)結果顯示,60 歲及以上人口已達2.64 億,占總人口的18.7%,其中,65 歲及以上人口為1.9 億,占比為13.5%,與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相比,分別上升了5.44個、4.63個百分點。與此同時,0—14歲人口占比僅上升1.35個百分點,15—59 歲人口占比則下降6.79 個百分點。[1]上述數據表明,我國65 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比從7%增至14%用時僅約21 年,是世界上老齡化速度最快的國家之一,并且少子高齡化、多老快老等人口變化特點已逐漸明顯。近年來,國內學術界對人口老齡化問題進行了深入探討,養老保障政策設計、養老服務體系建設、養老服務人才培養等老齡工作的重大事項也在實踐層面加快推進。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多次論及老齡工作,做出的重要指示、批示、講話達30余次。[2]《國家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中長期規劃》 《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強新時代老齡工作的意見》 等先后頒布,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將“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上升為國家戰略,這些都標志著我國老齡工作進入了新發展階段。
實施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戰略涉及方方面面,如銀發經濟的全面開掘、全生命周期的制度安排、養老文化的多維建構等,必定是一個長期的研究和實踐過程。當前,最迫切的還是要補齊養老服務短板,解決老年人及其家庭的“急難愁盼”問題。在我國,由于城鄉二元管理體制的施行,農村老年人的養老問題長期依靠家庭解決,養老服務的社會化程度較低。然而,受社會流動的影響,我國農村家庭已逐漸小型化,其成員散落各地,直接削弱了家庭的養老功能。“不怕年老,就怕躺倒”,失能對老年人及其家庭的影響是巨大的,同時也考驗政府部門的治理水平。因此,決策部門既要努力充實農村養老資源、探索本地化服務模式,更要著力解決失能老人的供養和照護問題。當然,只有搞清楚老年人的健康狀況,才能更精準地供給相關政策和服務。為此,本研究擬對W市農村老年人的健康狀況進行描述,并探析相關影響因素,以求為相關部門提供決策參考。
本研究使用安徽省W 市的“七人普”數據。W 市是安徽省第二大城市,下轄5 個區、1 個縣,代管1 個縣級市。2020 年,該市有常住人口364.4 萬人,其中,城鎮人口263.5 萬人,占總人口的比例為72.3%,鄉村人口100.9 萬人,占比為27.7%;60 歲及以上人口74 萬,占總人口的比例為20.3%,65歲及以上人口58.7萬,占16.11%,[3]分別高出全國1.6 個和2.6 個百分點,高出安徽省2.2 個和1.1 個百分點。W 市的老齡化程度在安徽省16 個市中列第8 位。本研究使用的是W 市“七人普”長表數據中60 歲及其以上的鄉村人口信息,共包含樣本28494 個。
長表詢問了老年人的“身體健康狀況”,其意指老年人對普查標準時點前一個月能否保證正常生活做出的自我判斷。該題有4 個選項:健康;基本健康;不健康,但生活能自理;不健康,生活不能自理。其中,健康是指“過去一個月健康狀況良好,完全可以保證日常的生活”;基本健康是指“過去一個月健康狀況一般,可以保證日常的生活”;不健康,但生活能自理是指“前一個月健康狀況不是太好,但可以基本保證正常的生活”;不健康,生活不能自理是指“前一個月健康狀況較差,不能照顧自己日常的生活起居,如吃飯、穿衣、自行走動等。”可見,“七人普”以自評健康狀況來評估老年人的身體狀況,這也是目前國內外較通用的健康測量方法。本研究將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作為因變量。
自變量包括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主要生活來源、婚姻狀況、居住狀況。其中,“年齡”填報的是出生年月,處理數據時分成3組:60-69歲為低齡組,70-79歲為中齡組,80 歲及以上為高齡組;“受教育程度”的選項為未上過學、學前教育、小學、初中、高中、專科、本科、碩士、博士;“生活來源”的選項為勞動收入、離退休金/養老金、最低生活保障金、失業保險金、財產性收入、家庭其他成員供養、其他;“婚姻狀況”的選項為未婚、有配偶、離婚、喪偶;“居住狀況”的選項為與配偶和子女同住、與配偶同住、與子女同住、獨居(有保姆)、獨居(無保姆)、養老機構、其他。
從表1 可見,在W 市農村老年人中,男性占50.4%、女性占49.6%,與安徽省“七人普”數據相差不大。低齡、中齡、高齡老人分別占比為 44.1%、41.2%、14.6%。近三成老年人沒上過學、六成多老年人僅上過小學,總體上受教育程度較低。農村老年人雖可維持基本生活,但經濟狀況不佳,有55.3%的調查對象依靠家人供養,7.7%靠低保過活,兩者合計超過六成。另有24.3%的老年人靠自己勞動獲得收入,經濟狀況不穩定。近七成老年人有配偶,26.6%的老年人已經喪偶。此外,4.3%的老年人處于未婚或離婚狀態。

表1 W 市農村老年人的基本情況(N=28494)
從居住情況看,50%的老年人與配偶同住,11.4%的老年人與配偶和子女同住,11.5%的老年人與子女同住,可見,七成多的老年人是和家人住在一起的,這意味著他(她)們可以獲得一定程度的非正式支持。20.6%的老年人獨居過活(無保姆)。調查時,有保姆照顧生活的獨居老人僅占0.1%,住在養老機構的老年人只有1.1%,這些農村老年人大多身體狀況較差,甚至生活不能自理。但即便失能,老年人家庭也較少通過請保姆或送至機構解決生活照料問題。
依據表2,所有自變量均與身體健康狀況相關。從性別看,男性老人的自評健康狀況要好于女性,選擇“健康”的人數比女性高8.5個百分點,選擇不健康的比例比女性低2.1 個百分點;從年齡看,分別有92%、84%、66.7%的低、中、高齡農村老年人覺得身體尚可,可見,年齡越小身體狀況越好,反之越差;從受教育程度看,老年人文化水平越高,健康自評越積極;從經濟狀況看,以勞動收入為主要生活來源的老年人健康自評狀況最好,而領取低保金的老年人健康狀況最差;從婚姻狀況看,有配偶的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最好,未婚、喪偶的,身體較差;從居住情況看,與配偶同住、與配偶和子女同住、獨居(無保姆)的老年人,健康狀況相對較好,入住養老機構或有保姆照顧的老年人,身體較差。

表2 健康狀況影響因素的單因素分析
將相關自變量納入回歸分析,可以發現:第一,年齡對農村老人的自評健康狀況具有顯著的負向作用,而受教育程度則具有積極的正向作用。這與張文宏、張君安的研究結論發現是一致的,[4]也證實了以往研究的相關結論。第二,有勞動收入的農村老人,自評健康狀況要普遍優于其他收入來源的農村老人。這也說明,主要經濟來源為勞動收入的老年人,本身健康狀況就比較好,能夠自食其力,而那些身體狀況不好的老人則更需要社會保障和家庭成員的支持。[5]第三,有配偶或者與配偶子女同住的農村老人,自評健康狀況要優于喪偶或者獨居的農村老人。這說明,家庭支持有助于維持老年人的健康水平。正如楊春江等人所指出的,家人和親友的支持為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質量創造了兩個有利條件:使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態得以改善;使情感得以滿足、心態更加積極。[6]
總的看來,W 市85%的農村老年人身體尚可,但也有2.1%的老年人已陷于生活不能自理的困境,需要對這一群體給予重點關注。統計分析發現,年齡、受教育程度、收入來源、婚姻狀況、居住狀況對農村老年人的自評健康都具有影響,但性別的影響不顯著。
1.關注農村高齡老人的身體健康,同時強化全生命周期的健康干預。衰老難以回避,與年齡增長相伴隨的,通常是身體器官的老化、身心功能的退化、慢性疾病的發生與生活自理能力的受損。[7]特別是在步入高齡以后,很多人不得不或長或短、或多或少地依賴他人。因此,在構建農村養老服務體系時,應重點關注高齡老人、失能老人等特定人群的服務需求;在制定相關養老政策時,要積極支持家庭承擔照料責任,鼓勵社會力量提供專業服務;在開展農村慢性病防治工作時,要制定綜合健康管理策略,并為高齡老人提供個性化指導。同時,要積極落實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全方位全周期保障人民健康”的要求,[8]把老年期的健康風險化解在幼年、青年、中年等人生階段,即通過改善膳食結構、進行身體鍛煉、強化公共衛生、提升診療水平、打造宜居環境等“上游干預”措施,把預防作為最經濟有效的健康策略,提高全人群的健康水平。
2.開展面向農村老年人的健康教育,同時加強老齡化國情教育。本研究發現,受教育程度對農村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具有正向的促進作用,這說明,文化程度越高,對健康問題越關注,越有可能采取健康行為以維護和改善自身的健康狀況。所以,鄉村干部、社會工作者、志愿者等可有計劃地實施面向農村老年人的健康教育,通過組織健康知識講座、發放健康知識手冊、開展社區義診、展演視頻話劇等多種多樣的活動,引導農村老年人關注健康問題,提高其健康意識,幫助其采取健康的生活方式。同時,面對“銀發浪潮”的到來,在鄉村社會治理中,政府也應當積極開展面向農村老年人的老齡化國情教育,以老百姓喜聞樂見的形式,普及老齡化基礎知識,講解我國老齡化發展趨勢,介紹老齡政策法規,宣傳養老服務體系建設成就,推介典型的養老模式等。特別是要宣傳健康老齡化、積極老齡化的相關知識。可依托鄉鎮社工站,或引入社會組織,設計和實施相關活動,幫助老年人提升健康水平。
3.增加農村老年人的可支配收入,同時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很多研究都證實,經濟條件與健康狀況密切相關,因為金錢直接關系著老年人能否改善自己的物質生活,生病時能否及時就醫,能否獲得有保障的生活照料與保健服務等。經濟拮據,不僅會迫使老年人減少健康投入,還會加劇他們的不安全感,從而直接影響其身心健康。因此,政府部門要想方設法增加農村老年人的可支配收入,如,為中低齡健康老年人參與生產勞動創造有利條件;提高基礎養老金支付水平和高齡津貼標準;減免低收入老人的醫保繳費;做實社會救助工作,防止困境老人陷入貧困或返貧;宣傳《老年人權益保障法》,弘揚傳統“孝”文化,指導和監督子女積極履行經濟贍養義務等,確保農村老年人不愁吃、不愁穿、有房住,并能夠獲得可及、可承受的養老服務、醫療服務。同時,全面推進鄉村振興,要按照習近平總書記所說的,把解決好“三農”問題作為全黨工作的重中之重,舉全黨和全社會之力促進農業高質高效、鄉村宜居宜業、農民富裕富足。

表3 健康狀況影響因素的多元有序logistic 分析
4.強化對農村喪偶老年人的服務介入,同時要為老年人家庭增權賦能。本研究發現,喪偶老人的身體健康狀況相對較差,說明喪偶對老年人健康具有負向影響。有研究指出,喪偶會導致農村老年人抑郁、降低勞動參與率、失去精神慰藉、甚至引發經濟貧困。[9]因此,要強化對該群體的服務供給,例如,在喪偶初期及時開展危機干預,協助老年人盡快走出痛苦,回歸生活常態;將該群體作為心理關愛項目的重點對象,引入專業力量,協助老年人解決因喪偶產生的抑郁、焦慮等精神健康問題;評估喪偶老人的貧困風險,并提供精準化的救助幫扶;豐富精神文化生活,引導農村喪偶老人參與社區公共活動;對于有再婚意愿的喪偶老人,倡導家人尊重其合法權利,并探索個性化的婚介服務。此外,要把老年人的家庭作為政策對象,制定措施,為其賦能。包括:推動家人與老年人同住或就近居住;減輕家庭照顧者的負擔,特別是老年配偶與家庭主要勞動力;提升同住家人的照顧的意愿與能力;引導外出子女加強與老年父母的聯系;發展社會化長期照護服務,為老年人及家庭提供專業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