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卓
(東北財經大學 法學院,遼寧 大連 116000)
近年來互聯網等高新技術的發展又上新臺階,與此同時伴隨的“網購”也無形中融入人們的生活。但大數據平臺為我們生活提供便利的同時也帶來了不利的一面,大數據平臺“限定交易”“差別待遇”等濫用市場支配行為頻繁曝出,但由于沒有指導性案件所以遲遲未對該類行為進行有效規制。2021年4月10日市場監管總局認定阿里巴巴具有實施“限定交易”的濫用行為,該行為排除、限制了相關市場的競爭秩序,根據《反壟斷法》以及2021年2月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頒布《關于平臺經濟領域的反壟斷指南》(簡稱《指南》)對濫用市場支配地位行為的認定,對其作出行政處罰并處以罰款182.28億元。該案件系我國大數據平臺經濟領域反壟斷規制的首案,對反壟斷執法、司法起著重要的示范作用。
繼阿里巴巴“限定交易”案后,美團也基于限定交易行為(差別費率、拖延商家上線等方式)被督導整改。基于此,美團等相關企業違反《反壟斷法》的事實,需要指南對其作出具體解釋。市場監管總局對阿里巴巴平臺的行政處罰決定書詳細闡述了《反壟斷法》有關濫用市場支配地位認定的五部分,盡管如此,大數據平臺基于網絡效應、鎖定效應等特殊屬性并非完全等同于傳統領域的市場,大數據平臺市場邊界存在較大的模糊性,實踐中的認定存在一定程度的困難。因此,基于大數據平臺自身的特殊屬性,在對大數據平臺進行壟斷認定時需要綜合考慮多種復雜因素。
1.市場份額是重要依據。傳統認定范式側重于經營者產能,而對大數據平臺應側重交易機會即銷售量而不是銷售額。以阿里巴巴“限定交易”案為例,在認定阿里巴巴市場份額時需要考慮交易相對人與平臺之間的交易數量而不是注冊數量。同時,大數據市場呈動態變化,不能單單以當下的市場占比確認市場份額,應縱觀過去如今以及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內經營者市場份額變動狀況來對市場份額加以確認。故應認為,只有該大數據平臺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保持較高的市場份額,且“占上風”的條件可以認定具備市場支配地位。
2.大數據平臺具有較強的市場控制能力
這里的“市場控制能力”可以分三方面來討論,一是指大數據平臺對平臺內服務價格的掌控力,如該大數據平臺可通過格式條款單方確認傭金率等。二是大數據平臺對平臺內流量的掌控力,即平臺往往會采用提供會員制、積分等方式鎖定客戶進而維持其在互聯網市場的優勢地位。以阿里巴巴為例,阿里巴巴往往在“雙十一”大促銷時依其平臺規則或先進算法來決定平臺內經營者排名,從而掌控平臺內經營者可獲得的流量。三是大數據平臺對平臺內銷售途徑的掌控力。即該大數據平臺在相關市場交易總額占比較大。在阿里巴巴一案中,阿里旗下的淘寶、天貓平臺在相關市場交易總額中占比50%以上,是經營者銷售的主要渠道。
3.大數據平臺在關聯市場中“占上風”。大數據平臺在關聯市場上的顯著優勢體現在對上下游市場和關聯市場的控制上。如阿里巴巴平臺對上下游市場的控制體現在旗下物流支撐-菜鳥裹裹上,并以先進的算法和數據處理技術為市場優勢增添了重要一筆。
4.大數據平臺財力富足、技術領先。物質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強有力的財力可支持該大數據平臺擴大市場進而支配市場。技術條件更是錦上添花,若大數據平臺僅僅一時占據較大市場份額,但沒有財力物力做支撐是舉步維艱的。
5.大數據平臺內經營者對其存在高度依賴。使得經營者與大數據平臺形成高度依賴原因有三方面:(1)該大數據平臺網絡效應和鎖定效應較強,使得經營者得以利潤最大化。(2)經營者、消費者對該大數據平臺的認可度較高。(3)平臺內經營者轉換其他大數據平臺的轉換成本較高。
6.其他大數據平臺難以進入市場。考慮到互聯網平臺的網絡效應以及市場壁壘,以阿里巴巴為例,以其自身的市場占比以及財力和技術支撐使得潛在競爭者望而卻步。大大阻礙了潛在競爭平臺進入市場的腳步,進而增強該大數據平臺的市場控制能力。
《反壟斷法》第十七條規定,在大數據市場的背景下,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行為也具備了新的特征,筆者將其分類如下:
1.隱蔽型高價或低價。大數據交易市場的形式上“零價格”特征并不能掩蓋其實質上獲得的非貨幣對價的本質。一方面,最終消費者的注意力時間成本無法準確量化。另一方面,大數據與去除最終消費者以外的公司進行交易時,壟斷高價或低價時有發生。
2.資本博弈,掠奪市場行為。大型的數據交易平臺,以前期低價競爭為手段,排擠資本并不雄厚的小型數據公司,換取數據流量,實現公司快速增長,從而取得壟斷地位。如美團、滴滴等平臺通過大額紅包的發放吸引用戶,而在占據市場后,迅速提價實現資金回籠。
3.強迫選擇行為。具有市場優勢的大數據公司,憑借對用戶信息的收集和控制能力,會強制平臺內商戶口頭或書面承諾不得在其他競爭平臺進行交易,即“限定交易”行為。普通商戶與大型數據公司相比處于弱勢地位,只能被迫接受大數據公司的條款。
4.數據捆綁、封鎖、搭售行為。大數據公司科技的創新與發展日新月異,導致技術性壁壘不斷提高,在限制其他經營者進入行業的同時,使得消費者在交易中的選擇權實質上得不到保障,從而被迫接受在交易過程中捆綁銷售商品或服務。同時,進行數據封鎖,大數據公司以其在行業中的壟斷地位,通過拒絕交易的行為,封鎖行業內較為弱勢的競爭者,最終提高產品價格,鞏固了大數據經營者的地位,侵害了最終消費者的權益。
5.基于算法的差別定價行為。大數據公司利用信息網絡技術,在信息掌握中具備優勢。通過算法的運用,精準的描繪用戶畫像,給不同的消費群體購買同一種商品或服務分別定價。例如“大數據殺熟”現象,就是區分新老客戶而分別定價。規模較大的大數據公司采用獨家交易、拒絕訪問等形式限制其他競爭者;利用信息技術將非法獲取的或合法獲取用戶信息非法濫用,使得用戶隱私權泄露等。
在阿里巴巴案例中,阿里巴巴屬于具備市場優勢的大數據經營者,為限制其他競爭對手的發展,以保障在行業中的持續牟利,在相關市場——國境內網絡零售平臺服務市場中,通過禁止平臺內商戶在其他競爭性平臺開店和參加其他競爭性平臺促銷活動等方式,鎖定平臺內經營者只與自己進行交易而排擠其他競爭對手,并對不執行協議的商戶進行處罰,為上文提到的限制交易行為。
根據現行反壟斷法律中涉及對濫用市場支配地位行為的正當理由的規定,在認定其行為是否具備正當性應該從以下方面進行考察。
首先,基于公平的正當理由。大數據平臺有證據證明其實施的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行為,其目的并不是為自身謀取不當利益,而是出于對交易相對人和最終消費者的利益考慮。例如保護消費者個人信息權或企業的商業秘密等,則可以成為抗辯理由。其次,基于效率的正當理由。大數據平臺所實施的數據封鎖,拒絕交易等行為是保護知識產權、防止商業秘密泄漏、維護數據安全、促進行業的創新發展等,則被認定為正當理由。再次,基于客觀必要性的正當理由。大數據經營者所采取的行為是為企業謀求合理利益,是為維護合理經營模式和正常市場競爭的需要。在阿里巴巴案中,當事人認為限制行為是針對“雙十一”等購物節的必要投入。而這一抗辯事由并不具備合理性,當事人在購物節等活動中所產生的支出是平臺自身經營所需,并未專門用于平臺內特定商戶。
濫用支配地位行為造成的損害后果應從三方面進行分析:首先,看該行為是否排除限制了平臺內經營者之間的公平競爭。如美團平臺通過搜索降權等方式控制平臺內經營者的流量,限制該平臺內經營者公平競爭。其次,考慮該行為是否排除限制了該大數據平臺所在的市場競爭,如阿里巴巴對平臺內經營者提出不得入駐其他大數據平臺,減少了平臺內經營者與其他大數據平臺合作的可能,進而提高了市場壁壘,并增大其他競爭平臺進入市場的難度。最后應考慮該濫用行為是否損害了消費者利益。由于網絡零售平臺的多歸屬性,消費者往往采取“多家比價”方式選擇性價比最高的商品。而阿里巴巴平臺“限制交易”行為使得消費者無法在其他大數據平臺進行比價,損害了消費者的自由選擇權。
近些年來互聯網技術日新月異,成為人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大數據平臺“限制交易”違法行為頻繁曝出,規制此類濫用行為迫在眉睫。為了更好地適應當下監管的要求,并為大數據平臺之間、經營者之間提供良好的競爭秩序,維護消費者的合法權益。筆者根據《指南》規定,將從立法、企業、消費者層面進行分析。
隨著大數據技術的不斷更迭,具有網絡流量和規模優勢的大數據經營者在市場競爭中的影響不容小覷。
1.對企業濫用市場支配地位進行事前監管。根據《指南》的規定,對企業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認定是從相關市場到經營者支配地位,再到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認定。這是一種事后的監管模式。然而,隨著數字經濟的不斷發展,大數據公司可利用科技優勢迅猛占領相關市場,而后再濫用市場行為。在此種情景下看來事后監管模式并不適宜。在《德國反限制競爭法》中,對企業濫用市場支配力量的行為采取的是預防性監管模式,即對在相關市場上較為強勢的大數據企業進行事前監管,防止濫用市場支配地位。
2.思路調整。《指南》對平臺濫用市場支配地位仍采取傳統的認定思路,即依序認定相關市場、支配地位、濫用行為,這是一種單向的檢驗機制,若不能確保每一步都認定正確,則會一步錯步步錯,難以得出公正的結論。因此,我們應該采取一種交叉式的經驗機制,即認定步驟不僅可以順向,也可以逆向,逐項。在阿里巴巴案中,可采取交叉驗證機制。例如可以驗證是否具有支配地位的大數據公司存在該種行為,而事實上這種現象確有發生。這便可以逆向推導阿里巴巴實施的濫用行為,最終得出準確的結論。
企業要規制自身行為,嚴格遵守《反壟斷法》規定。企業不得濫用自己的“優勢地位”干擾公平的市場競爭秩序。嚴格落實平臺內經營者責任,完善服務協議,公平公正地利用數據資源,完善企業監督機制。完善平臺內部管理制度,加強管理,增強反壟斷合規意識。消費者增強法律意識,當利益受到損害時應鼓勵支持其尋求救濟,擴寬消費者個人尋求救濟的路徑,推進競爭法治的縱深發展。但目前我國《反壟斷法》關于消費者尋求救濟的規定并不完善,對此筆者認為應予修訂完善。
隨著大數據技術的不斷更迭,具有網絡流量和規模優勢的大數據經營者在市場競爭中的影響不容小覷。因而根據大數據競爭特性,通過修改反壟斷相關立法以及配套出臺相關法規細則完善大數據監管刻不容緩。同時,需要積極、正確的反壟斷執法。大數據市場的公平穩定發展離不開有利的法治環境,我們應利用當前的有利環境,對我國大數據經營者濫用市場支配地位制度予以有效管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