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斌
我是一名剛工作的初中心理老師。在學校里,有不少學生是被班主任或者家長“架著”過來的,希望心理老師能跟他們談談,但學生本人并沒有意愿,或者本身并不認為自己有什么問題,通常用敷衍的方式來應付心理老師。在這種情況下,心理咨詢往往是沒有效果的,面對這種情況,我不知道應該怎么做比較好。
一位等待指導的心理老師
由于外界對心理咨詢不太了解,部分老師和家長把各種問題的學生送到心理老師這里來,無論學生本人是否愿意,無論是否存在心理問題,都希望心理老師能“化腐朽為神奇”,在這樣的高期望下,自己有時候也會幻想心理咨詢能“包治百病”。但我們必須清醒地意識到,心理咨詢是有局限性的。
心理咨詢能否有效,除了心理咨詢師、心理咨詢技術外,來訪者的動機也起著決定性的因素。如果來訪者并沒有意愿找心理老師,那他會產生防御、阻抗,從而影響咨訪關系。這就像廈門大學錢蘭英老師說的:“光要進來,門要打開,不然光再強烈也沒有用。”對于這種非自愿的個案,對于不愿打開的“門”,作為心理老師怎么做呢?
對于非自愿個案,不要著急解決他的問題。因為他個人并沒有感覺到糾結痛苦,或者并沒有覺得需要改變。例如很多初中生的家長,為孩子沉迷手機、沉迷游戲而擔心焦慮,但孩子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妥,所以根本不會有去找心理老師的想法。
但家長和班主任往往就會寄希望于心理老師,以為孩子與心理老師談談就能讓孩子有所改變。這就像一個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臉上有臟東西,那他怎么會去擦掉呢?那怎么才能讓他看到臉上的臟東西?直接告訴他?他會接受嗎?我覺得還是要先想辦法和他建立關系,讓他愿意坐在你的面前,心理老師成為他的鏡子,讓他自己看見。只有他自己看見了,他才有可能思考要不要擦掉,如何擦掉。
曾經有一個初中學生因為和同學鬧矛盾,情緒激動,一拳打爛了教室的窗戶玻璃,班主任把他叫到辦公室,但他一聲不吭。班主任很擔心他,因為他一直情緒不穩定,很怕他做出更加極端的過激行為。班主任請我跟學生談一談,我給他倒了杯水,請他坐下來,然后問:“你愿意和老師談一談嗎?”由于班主任在場,學生也不好說不,就從喉嚨里發出悶悶的一聲“嗯”。那個“嗯”的意思是,我不想來,但班主任要我來跟你談談,那我就來完成任務。我覺得班主任太有權威,就對班主任說,那我來和他談,你先回去吧。
當我單獨和學生在一起時,我又問他,你想老師談多少分鐘呢?他說,不要太久,十分鐘就可以了。我很真誠地說,好啊,那我們就談十分鐘。十分鐘后,我問學生,哦,時間到了,我們是結束談話,還是繼續呢?他說,沒關系的,可以繼續談。結果我們談了快一個小時。這位學生在跟我講述事情前因后果的過程中,他的情緒也慢慢平復下去了,在他情緒出來后,他開始可以理性思考自己還有什么方法來應對剛才的情況。我給這位學生倒水、請他坐下,征詢他的意見,這些做法都是在建立關系。如果沒有建立好關系,恐怕學生什么也不會跟心理老師說,或者應付了事。
心理咨詢是“助人自助”的過程,但學校心理老師長期被“高尚化”、被“神話”,有時候自己難免對心理咨詢師的角色模糊不清了,在不知不覺中,把自己扮演成“救世主”的角色。特別是學校的心理老師,更容易犯這樣的毛病。這主要是因為日常的教學工作中,師生關系并不平等,學生也把老師看成高人一等。錢蘭英老師這樣說過,心理咨詢師相當于拐杖,拐杖不會替代來訪者決定人生的方向和行走人生的旅途!但是拐杖能在來訪者無助時衷心陪伴和支持,等待來訪者重新體會到自身的完整和力量,然后,丟掉拐杖前行!
當我們這樣定位心理咨詢師的角色時,至少有幾個前提:一是來訪者與心理咨詢師的地位是平等的;二是承認來訪者自身就擁有照顧自己的力量;三是咨詢師不能代替來訪者決定他的人生應該怎樣,不能操控或強行改變來訪者。因為“拐杖”不會決定、操控“人”往哪個方向走,怎么走,“拐杖”也不能解決前行道路的崎嶇不平或是泥濘不堪,這些問題都必須由拄拐杖的“人”來決定、來解決,但無論這個人如何走,“拐杖”—— 也就是心理老師都會陪伴、支持他,讓他學會運用自己的力量照顧自己前行!
中學生年紀較小,自我覺察能力還比較弱,求助意識也沒有那么強,特別是在中國,心理咨詢還沒有完全被大眾接受。不少中學生對心理咨詢還存在誤解,怕被其他同學嘲笑來找心理老師。對于非自愿的來訪者,我們只能用身體和語言表達一種開放的態度,盡可能地與之建立關系,做好陪伴的角色,但如果來訪者仍然保持防御和阻抗,那我也只能結束咨詢。畢竟,心理咨詢有其局限性。
以上是我個人對心理咨詢局限性、對非自愿個案的一些思考,愿我們都能夠更加理性地看待自己作為學校心理老師的功能。“門”沒有打開,可能是來訪者認為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也可能是他認為不需要。在承認學校心理咨詢局限性的同時,嘗試使用多種方法建立良好的咨訪關系,讓心理老師成為陪伴者、支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