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型學視域下現代漢語課程教學研究

滕祖愛

(濰坊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山東濰坊，261061)

一、引言

現代漢語作為高等院校語言類專業的基礎必修課，在課程體系中舉足輕重。近幾年，關于現代漢語教學的研究成果也相對豐碩，大致包括三個方面：一是教學方法的探討，包括關于混合式課堂、引發式教學方法的討論；二是教學內容的擴展，包括課程思政、增加方言內容等；三是教學目標和教學評價的完善。本文探討學生在現代漢語課程存在的系列問題，即教學目標把握不深、課程意義價值理解不夠、思考問題無思路等。因為各高校的現代漢語課程多開設在一年級，所以本文將研究對象限定為大一新生，包括漢語言專業及外語專業的學生。這個階段的學生多處于專業上的迷茫階段，清醒把握專業學科目標、準確定位學科價值意義及快速掌握本學科的學習方式是本階段學生的迫切需求。

二、類型學概念內涵、基本理論及應用的可行性

(一)類型學概念內涵

語言學的終極目標是解釋“語言世界為何如此”，其運作的動因、機制和原理是語言學需要具體解決的問題。對以上目標的追求，不同的學者因視角和方法論的差異，形成了不同的語言學流派。語言類型學是區別于形式語言學和認知功能語言學的重要理論學派，被譽為當代語言學的一門顯學，以跨語言研究為其特色。傳統的類型學研究始于18—19世紀，隸屬于分類學，主要根據詞法形態對語言進行分類。當代語言類型學的開始“以美國學者格林伯格(Joseph Harold Greenberg，1915—2001)的研究為起點”[1]。本文涉及的類型學主要指當代語言類型學的基本理論及研究方法。

(二)類型基本理論及基礎視角

當代語言類型學認為，“語言和語言之間存在差別，但差別和差別背后又存在著共性，且這些差別和共性受制于不同的因素或條件，既存在語言系統本身的因素，又有系統之外的因素”[1]。它不像傳統語言類型學那樣關注語言的形態及分類，而是更重視語言背后的共性和普遍性，并從認知、語用及歷時性的角度進行解釋。因此，對不同系屬類型語言的共性假設及對相關結構的功能解釋構成了當代語言類型學的基本理論及基礎視角。

(三)類型學應用的可行性分析

類型學基本理論的結構共性和功能的解釋分別屬于語言研究的語法層面和語用層面，且“對結構共性和語用功能的合理解釋又必須要求語義的參與”[2]，而語法、語用和語義正是語言研究的三個平面?，F代漢語課程的教學也正是從這三個平面對語言的基本知識和基本理論進行基本訓練。由此可見，使用類型學的方法既可以鍛煉學生從語言研究的三個層面來學習現代漢語，又可以把現代漢語放在一個更普遍、更客觀的框架中進行審視和觀察，跳出印歐語的研究框架，把現代漢語作為世界眾多語言類型中的“一員”進行描寫和解釋，這會使教師的觀察更冷靜客觀，且語言類型學的基本理論及研究范式可以遷移到現代漢語的研究中，支撐、推動現代漢語的研究。

三、類型學在現代漢語教學中的應用探究

基于類型學的理論觀點及其在教學中的重要作用，在現代漢語教學過程中，教師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進行類型學的教學嘗試。

(一)把現代漢語作為一種語言類型的觀念加以強化

大學一年級的學生處在專業上的探索階段，其對學科價值、學科意義的認識大多不夠清楚，而對于漢語言專業的學生來說，就是要強化他們對學習現代漢語的意義的認知。若僅從學習專業基本知識和基本理論指導學生更好地運用語言文字的角度進行說教，不免缺乏新意。如果以將現代漢語與世界上其他語言類型區別開來為切入點，從現代漢語的類型特征亟須被挖掘這一視角出發，那么就可以更好地開闊學生的專業視野，加深學生對專業價值意義的認同感。這種對現代漢語類型觀念的強化，要貫穿整個現代漢語教學過程，尤其是在課程的引入階段。在講授現代漢語這門課程的緒論中，很多教師會向學生拋出一個問題：“我們為什么要學習現代漢語？”對這個問題，多數教師僅以各種例證進行證明，學生看完例證后還是不明所以，更不會進行總結、提煉，這就失去了進行課程引入的價值和意義。教師如果從漢語的類型特點待深挖、存在的語言問題亟須解決、漢語應用前景廣闊等方面進行課程引入，則會更加清晰、明朗，事半功倍。上述三個問題中第一個問題又是另外兩個問題的基礎，因此，客觀、全面地認識現代漢語的類型特征是現代漢語教學的當務之急。

以在現代漢語教學中進行類型學觀念的強化和滲透為例，當介紹“現代漢語表示語法意義很少采用形態手段，主要憑借語序和虛詞”這一語法特征時，教師可以先向學生介紹，以英語為代表的印歐語系的形態語言采用詞的內部形態變化表示語法關系，如“He loves me”和“I love him”中，“他”在英語中作主語(he)和作賓語(him)時形態不同，“我”在英語中作主語(I)和作賓語(me)時形態也不同，且謂語動詞“愛”要根據主語是否為第三人稱單數來判斷是否加“s”。但是，在現代漢語中無論“他”和“我”是主語還是賓語，詞形都不存在變化，動詞“愛”也不存在變化，這是因為，現代漢語在表達語法意義時憑借的是語序而不是形態。又如，現代漢語中“媽媽的爸爸”和“媽媽和爸爸”兩個句子的意義存在區別是因為使用了不同的虛詞。以上兩點都說明，現代漢語是一種分析性語言，區別于以英語為代表的形態語言，也正是現代漢語的這一類型特征，使虛詞的研究在現代漢語語法研究中至關重要。在語音上，教師要向學生強調現代漢語存在語音上的類型特征。以送氣和不送氣為例，其語音特征在現代漢語中具有區別詞的語音形式的作用，如“標”和“飄”在語音上的不同僅僅在于聲母[p]和[ph]一個為不送氣音、一個為送氣音，便可以形成兩個完全不同意思的字，但在英語中，[p]和[ph]不具有區別詞的表意作用。以上語法、語音上的特征均為現代漢語類型特征的表現，在課程的初始階段，教師著重強調現代漢語的類型特征，學生就會形成對現代漢語類型的初步認識，為之后展開課程教學奠定基礎。

(二)以多種語言類型例證進行知識點的闡釋說明

在現代漢語課程的教學過程中，例證具有重要作用?，F代漢語課程的抽象性和應用性需要借助大量的例證輔助教學，若僅舉現代漢語自身系統內的例子，課堂難免枯燥乏味，缺少從現代漢語系統之外審視漢語的角度，不利于開闊學生的專業視野，違背運用比較的方法學習現代漢語的基本原則。史艷峰強調：“在現代漢語的舉例中適當增加方言例證會增加教學的新奇感，有助于學生對知識的消化、接受?！盵3]汪國勝提出：“現代漢語的教學既應該包括現代漢語共同語，又應該包括現代漢語方言。”[4]增加方言例證的教學方法和增加方言教學內容的要求是合適、合理的，因為每一種漢語方言都是一種語言類型?，F代漢語在廣義上也屬于一種方言類型，現代漢語課程需要在豐富的類型學例證中進行比較學習，因此，教師在教學過程中不僅要增加方言例證，還要增加其他語言類型的例證。

現代漢語課堂教學過程中經常會出現一些形式化的概念，如果僅就現代漢語的例證進行相關概括說明，學生往往會感到呆板和形式化，但如果能舉出多種語言類型學的例證，則可以幫助學生加深理解。例如，在講到現代漢語差比句時，教師以現代漢語典型的差比句“哥哥比小明高”為例子進行講解，然后概括出差比句的表達格式為“比較主體+比較標記+比較基準+比較結果”，若課堂停留于此，那么很難給學生留下深刻印象，但教師再舉出一些其他語言類型的例證，如日語的表達“加拿大日本比大”可以碼化為“比較主體+比較基準+比較標記+比較結果”，粵語的表達“阿福高過阿明”可以碼化為“比較主體+比較結果+比較標記+比較基準”，學生的視野就會得到擴展，進而引導學生思考自己母語中的差比句表達，起到鍛煉學生語言思維的作用。又如，在講到現代漢語的時體標記時，基于現代漢語沒有明確“時”的范疇，“體”的范疇也不太完善，學生很難從中抽象出時體概念，但如果結合英語的時體表達形式來理解就會相對容易?？梢?，由于其他語言類型的例證與現代漢語方言的例證都屬于不同于現代漢語普通話的語言類型例證，教師可以把普通話、漢語方言、其他語言多種語言類型融入現代漢語課程教學過程。在語言類型學的理論視野指導下，豐富的類型學例證比較的引入可以進一步加深學生對現代漢語知識的理解。

(三)采用類型學的理論方法引導學生思考語言問題

培養學生的語言素養，提高學生解決語言問題的能力屬于現代漢語課程高層次的教學目標，也是學生進行語言研究應該具備的素質。基于這一教學目標，培養學生的語言思考能力至關重要，是學生在專業上可持續發展的重要保障。趙媛指出，廣西高校的現代漢語課程教學普遍存在“課程理念落后、忽視學生語言能力培養、教學內容滯后等問題”[5]。刁晏斌指出：“現代漢語課程及教學中存在的學生困惑，包括已知與未知的矛盾不突出，學習過程中相關知識理論掌握不牢等現象。”[6]以上現代漢語課程存在的問題，需要教師適時作出調整，如更新教學內容，但更重要的是著重培養學生的語言能力，即思考問題進而解決問題的能力。從教學目標的高層次要求及現代漢語教學中存在的問題來看，引導學生增強語言思考能力，提升語言素養，刻不容緩。

針對現代漢語教學過程中存在的問題，教師可以采用混合式課堂、引發式教學等新型教學方法，使用便利的多媒體教學技術進行課堂教學。這些屬于教學方法上的優化，是從“外部”，即學生主體之外的角度提出的解決措施，可以在短時間內起到活躍課堂氛圍、提高學生學習興趣的作用。此外，從“內部”，即調動學生學習的主動性，培養學生語言素養，進而提高學生解決語言問題的能力，也是提高課堂效率的重要途徑?；凇皟炔俊卑l力的要求，教師需要引導學生學會發現問題、思考問題并解決問題。然而，發現問題、思考問題并解決問題的潛在方法需要從“對比”中得出，這需要學生掌握一定的語言類型學知識，包括類型學的語言觀及其研究范式。語言類型學研究中一個重要的研究范式是從功能范疇到形式范疇，因為功能范疇是人類多數語言都存在的，是語言交際中具體需要表達的內容。以采用類型學的研究方法引導學生思考數范疇的問題為例，教師向學生提問：“漢語中普通名詞有沒有單復數意義？如果有，采用什么形式來表達？”要回答這兩個問題，學生需要知道單復數的概念內涵，即數范疇是語言中實體和事件量化編碼的語法范疇，還要了解其他語言中單復數意義的表達形式，即在世界眾多語言類型中，數范疇的表達形式多樣，包括句法手段、形態手段和詞匯手段，再根據漢語的語料歸納、分析現代漢語中部分名詞采用“們”標記超過單一個體的名詞，普通名詞很少通過形態手段來表達，多依靠相關語境來獲得解讀，最后才能得出結論：現代漢語中“們”是現代漢語中一個語法化程度相對較高的與數有關的標記，但其使用范圍存在限制。這是解決教師拋出問題的完整方法步驟，在這個思考過程中，學生需要時刻將現代漢語看作一種語言類型和其他語言類型進行對比分析，并遵循類型學從功能到形式的研究方法。如果單從漢語本身尋找突破口，教師很難給出一個客觀、全面的描寫?？梢?，采用從功能到形式的類型學研究方法，可以幫助學生理解需要研究、解決的語言問題，直指語言問題的根本。

四、類型學在現代漢語教學應用中達到的預期效果

類型學在現代漢語教學應用中達到的預期效果與類型學在現代漢語教學過程中的實際應用是相輔相成的，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拓寬專業視野，增強課程價值認同感

課堂教學中強調現代漢語的類型特征，將現代漢語作為一種語言類型展現在學生面前，可以幫助學生搭建起專業的“高度”，拓寬學生的專業視野，解決“已知和未知矛盾不突出”的問題，改變“不需要學習現代漢語”的思想，跳出“身在其中”的語言樊籬，改變學生存在的輕視課程價值意義的心態，起到強化專業認同感的作用。類型學觀念的建立，可以使學生以更普遍、更廣闊的視角看待現代漢語中的語言現象，幫助學生敏銳捕捉現代漢語的特點，進而調動學生的專業好奇心，提高課堂教學質量。當然，教師在強調漢語類型特征，幫助學生樹立類型意識的過程中，也要遵循適度、適量的原則，要在合適的知識點進行引入，切不可生搬硬套，也不能占用過多課堂時間，畢竟掌握現代漢語的基本知識和基本規律才是學生學習現代漢語課程的第一要務。

(二)活躍課堂氛圍，淺化專業知識點

以豐富的類型學例證進行教學，可以活躍課堂氛圍，調節學生情緒和開啟學生思維，以學生未知的語言類型例證吸引學生注意力，激發學生學習興趣，進而增強學生的“內發力”。類型學例證不僅可以豐富學生對語言現象的認識，激發學生發掘“身在其中”的語言現象，培養學生發現語言問題的能力，還可以使晦澀難懂的概念、知識變得更易于理解和接受，將零散的知識系統化、理論化，增強學生專業上的成就感。需要注意的，例證不能喧賓奪主，教師不能將所有知識點都采用其他語言類型的例證進行教學，必須堅持適度原則，以現代漢語的基本知識和基本規律為主要教學內容，不可本末倒置。

(三)強化語言思維，提高解決語言問題的能力

語言研究的最終目的在于解決語言問題。學生學習現代漢語的基本知識是為了更好地提升自身的語言素養，提高解決語言問題的能力。類型學的理論視角及研究范式可以很好地引導學生直指語言問題的根本，個性、共性、認知、功能、形式、內容都是當代語言類型學的研究內容。這種思維導圖式的學習可以強化學生的語言思維，改變學生解決語言問題的思維方式，為后續進行語言研究做好鋪墊。當然，在引導學生思考問題時，教師要做到難易適中，切不可過早地將普通語言學中較難掌握的概念、理論引入現代漢語課堂，否則會增加學生的畏難情緒。

綜上所述，采用類型學視域進行現代漢語教學，既能提高學生的專業“高度”，開闊學生的專業視野，又能淺化知識點，滿足深入淺出教學方法的要求，還能強化學生的語言思維，提高解決語言問題的能力，是值得融入現代漢語課堂教學實踐的新路徑，是能夠推動高?，F代漢語課程教學成效的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