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律論與他律論于音樂欣賞教學中的應用

楊卓

（作者單位：西安音樂學院）

音樂美學中歷來都存在著“自律論”與“他律論”的爭端，王次炤在《音樂美學基本問題》中根據“自律論”和“他律論”提出了音樂內容中的兩個板塊：“自律性內容”和“他律性內容”，這一對概念的提出對于音樂欣賞教學具有指導意義。

從我國2011 年發布的《義務教育音樂課程標準》與2020年修訂版《普通高中音樂課程標準》中可以看出，我國音樂教育強調對學生音樂感知、審美素養以及文化理解能力的培養并對音樂中的“自律性內容”和“他律性內容”都予以重視。本文將從三個方面闡述自律論與他律論與音樂欣賞教學中的應用。

一、音樂內容的兩種表現方式

（一）音樂中自律性的內容

王次炤老師將音樂中的自律性內容分為三個層面：其一，音樂的基本情緒，例如音樂中“喜悅——悲哀”這一類情緒感受，這是自律性內容中最外在、最表層的部分；其二，音樂的風格體系，例如音樂中“主動性——被動性”等風格意義上的表現，這是一種比基本情緒更為隱蔽的內容；其三，音樂的精神特征，這是一種高于基本情緒、風格體系的、更深層次的內容，是一種總體上的精神特征[2]。

1.基本情緒

音樂中的基本情緒是指音響帶給人們的一般感受，是一種大眾化的內容，無需進行任何理性的與邏輯的思考，而直接作為一種直覺式的情感體驗。音樂的基本情緒越鮮明， 越容易被人們感知，也越容易被人們所接受。

關于音樂內容中基本情緒有以下兩個特點：第一，音樂中的基本情緒是建立在感覺基礎上的，作為一種審美反射，基本情緒不能成為音樂作品藝術價值的評判因素，可以說對基本情緒的體驗與分類只具有種類不同的區分，并沒有價值的高低。第二，音樂內容中的基本情緒奠定了音樂風格體系和精神特征的基調，但相對于風格體系與精神特征而言，更易被感知。

2.風格體系

風格體系是指暗含在音樂形式之中的內在含義，在不同音樂家作品的對比中體現出各自的特色，它也是一種對于音樂的體驗，經一系列新的音樂表現的詞匯，將音樂分類，并表現出各類音樂的風格體系。這是需要廣博的音樂知識以及音樂體驗的積累，才能感受到的音樂內容。

關于音樂內容中的風格體系有以下兩個特點：第一，音樂的風格體系與音樂的基本情緒是相互交織的兩種感受，是音樂體驗的兩個方面，音樂的風格體系決定了音樂基本情緒的類型；第二，風格體系是將基本情緒的內容具體化了，是基本情緒的另一個不易被感知的側面。

3.精神特征

精神特征是音樂自律性內容最深刻的部分。是建立在理性思維和對知識性內容的認識理解基礎上的，需要注意的是：對音樂精神特征的感知雖建立在理性認識的基礎上，但在對精神特征的感知時，是非理性、非邏輯的直覺性體驗，且非僅依靠知識就能體驗的，它是音樂審美的高級階段。

4.音樂基本要素與組織手段

音樂的基本要素是指構成音樂的基本音響特質，如力度、速度、節奏等帶有兩極變化的音樂組成部分。組織手段是將兩種以上基本要素統一起來的組織手法，例如旋律、和聲、曲式、復調等等。

（二）音樂中的他律性內容

音樂中的他律性內容是指在音樂音響內容之外，通過音樂音響經聽者想象與聯想等心理因素感知到的內容。王次炤將其分為繪畫性內容與文學性內容兩方面。

1.繪畫性內容

人們常用繪畫中的術語來描繪音樂中的內容，例如音樂的“色彩”，可以看到音樂與繪畫中的某種聯系，通過人們的想象和聯覺，音樂“表現”著某些繪畫中的因素：色彩、線條和造型。

音樂中的色彩，不單指的是音樂的色彩，包括在旋律、調式、和聲等音樂基本要素和組織手段中感受到的音樂色彩。音樂色彩的本質是音樂印象對人多方面感知的刺激，聯覺而成的色彩感知。

音樂中的線條，常常是指由音樂旋律所呈現出的“旋律線條”，這是一種無法真切感知的抽象線條，是從前一音符的結束到下一個音的開始，這一過程循環所構成的線條感與音樂的時間性關系緊密。

音樂中的造型，它同樣是一種抽象的音響造型，是通過音響組合呈現出的某種遠近性的空間感，或是建立在空間感之上的場景性的畫面感。它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第一，在交響樂中，由樂器所處位置以及聲部音響強弱的不同，所呈現出來的空間感；第二，由音樂音程及聲部間，音高上的距離而呈現出來的空間感。

2.文學性內容

王次炤在《音樂美學基礎》中，將文學作品及音樂中的文學性內容分為三個部分：過程、沖突和抒情。其中過程與沖突是存在于內容之中的，抒情則是在文學和音樂的表達內涵中。

過程在文學中，即是指故事情節的展開，這是不可缺少的內容，是內涵的必備架構。在音樂中，音樂過程的展開是從第一個音開始到最后一個音的結束，音樂的展開一方面是音符的展開，是有物質的載體，包括樂譜與通過器樂演奏的音符等，另一方面，音樂的過程在人的內心，以一種主觀的形態呈現在人的內心，在主觀世界中展開。音樂過程的特點：第一，音樂過程的展示，是建立在模仿、象征、暗示和表情管理上的表現過程[2]；第二，他所作用的對象主要是人心。

沖突，音樂與文學都內含著沖突矛盾的展開與解決，音樂中的沖突內容并不是一種明確的沖突，而是一種以音響為載體的不協和及對抗感，是一種暗示性的相持沖突。

抒情，文學中的抒情方法包括借景抒情、觸景生情、借物寓情、托物言志與直抒胸臆等，在音樂中，它同樣是一種借用客觀的音響抒發主觀的情感。音樂中的抒情性內容有以下特點：第一，音樂中抒情內容是一種主觀概括性內容，主觀性是對欣賞者而言，對于音樂情感的感受具有主觀性，音樂抒情內容的概括性是指作曲家在音樂創作過程中抒發的情感常常不是某一種，而是對整個人生的體悟或是對所處時代大眾情感的抒發；第二，音樂的抒情性內容難以用語言表達，是一種非語義性的內容。

（三）自律論和他律論的折中

“自律論”和“他律論”的折中即是音樂中“自律性內容”與“他律性內容”的統一，在此就不得不提到美國后現代音樂教育家雷默，他的音樂教育觀點圍繞“思辨主義”、“形式主義”以及“絕對表現主義”，雷默在對“思辨主義”以及“形式主義”兩種音樂哲學觀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后，形成了他的獨立的音樂教育哲學思想，即“絕對表現主義”。

思辨主義者認為，藝術是傳達的媒介，它所要表達的內容在藝術本身之外。藝術的價值在于藝術能夠多大程度上引發人的聯想，這種藝術價值觀是他律的。音樂領域的思辨主義者認為：音樂的價值以及音樂實踐的價值在于音樂本身之外。例如，音樂的價值在于通過音樂促進人的全面發展，音樂教育的價值是為了使人變得完美。

形式主義者認為藝術的本質就存在于藝術當中，否認藝術與情感之間的聯系。音樂領域的思辨主義者認為，音樂作品的價值就在于音樂本身，在于構成音樂的基本要素，注重對音樂音響意義的領會，而不在于其他音樂之外的東西。他關注人的認知過程，聚焦于音樂組成形式構成的學習。

雷默的絕對表現主義，首先雷默承認形式主義中音樂的意義和價值在于作品的內部，但他反對形式主義中否認形式之外的思辨因素的觀點；他同樣承認藝術會帶給我們情感，但認為這種情感不能脫離音樂本體。可以說雷默的絕對表現主義并不是思辨主義與形式主義的簡單相加，而是兩者的有機結合，是一種全新的美學觀點。它克服了形式美學中只注重知識技能，無視藝術對于人的培養作用的弱點以及思辨主義中片面強調藝術對人的道德意義而忽視藝術本身內在價值的弱點；雷默的絕對表現主義實現了形式主義與思辨主義在音樂上的結合，這一結合可以通過音樂教育在對自律性和他律性內容的結合得以實現。

這種思辨主義與形式主義的中和，實現了自律論與他律性的折中，提醒著音樂教育中，需要兼顧音樂自律性和他律性兩方面的內容。在音樂欣賞教學中，既重視音樂本體組成要素，也注重通過思辨，培養學生形成良好的道德品質，最終實現學生的全面發展。

二、音樂欣賞

（一）音樂欣賞的內容

在當下的音樂欣賞課堂中，主要有兩方面的內容：第一方面，是對音樂本體的欣賞，分析欣賞樂曲的曲式結構、配器以及和聲特點等；第二方面是對音樂表達情感、描繪場景的感知理解。

可以看到對音樂自律性內容的感知是一種直接的感受，是一種內心直接的感知，我們不能“學習”感知它，正如不能“假裝”感知到音樂的基本情緒、風格體系和精神特征。它無法進入音樂欣賞課堂的學習范圍中，只能作為一種音樂學習的檢測標準，例如，是否能體會到門德爾松與勃拉姆斯對比之下音樂的外向型與內向型[2]，能否感知到貝多芬《命運交響曲》中的悲壯感。

對音樂他律性內容的感知與自律性內容不同，是一種可以加以引導的過程式音樂學習方式，在音樂欣賞課堂中，教師引導學生感知音樂的繪畫性與文學性內容，或是通過音樂的繪畫性、文學性內容的感知，培養學生更好地理解音樂的內涵。

（二）音樂欣賞的意義

音樂欣賞對于培養德智體美全面發展的個體具有重要意義，音樂欣賞體驗中不但可以增進對音樂的理解，其本質是促進人的全面發展。以下從四個方面說明音樂欣賞的意義。

第一，音樂欣賞是培養學生發現美，理解美能力的重要途徑。音樂欣賞者在聆聽音樂時，他們的情感能夠通過異質同構，跟隨著符號的起伏并受到影響，最后產生審美效應[3]，促進對學生審美能力的培養。

第二，音樂欣賞能夠發展學生想象力，增長智力。這是由于音樂欣賞中，通過對音樂的聆聽而展開聯想，發揮創造力。

第三，音樂欣賞是促使學生形成良好品德，進行情感教育，實施德育的手段之一。一方面，音樂的欣賞是一種無關利益性的活動，在對音樂的欣賞過程中，能夠培養學生在日常生活中增強對美的境界的追求，而看淡世俗的利益，這引導學生對美好世界的追求，形成良好的品德。

第四，音樂欣賞是增進學生文化理解能力、傳承音樂文化的重要途徑。這是后現代音樂教育對于音樂文化理解目標的方面的手段之一。

三、音樂欣賞體驗中的自律性和他律性內容的應用

（一）音樂欣賞體驗中的自律性內容

音樂中的自律性內容的三方面對于音樂欣賞體驗的指引作用體現在三方面：第一，通過對音樂自身旋律的感知，感受音樂的基本情緒，這是建立在音樂基本要素和組織手段基礎上的，對純粹音樂自律性內容的感知，在這一過程中，培養對音樂的興趣和對本民族音樂文化的歸屬感。第二，通過不同類型風格體系的音樂作品之間的對比，初步建立不同音樂文化特色的比較性理解，這是也多元文化背景下，音樂欣賞課程的內在要求。第三，音樂中的精神特征的感受是一種高級審美活動，他需要我們的理性思維和理解認識，很大程度上建立在知識積累和審美能力之上的對音樂深層意境的理解，這也是音樂欣賞中的最高要求。需要注意的是，以上三種音樂欣賞過程，都是一種直覺性音樂體驗，沒有想象、聯想等心理因素的參與。

對音樂欣賞中自律性內容的感知離不開音樂基礎知識的掌握，這是音樂理智欣賞的必備知識積累，在通往理智音樂欣賞時，節奏、曲式、和聲等知識是通向理智欣賞的重要媒介，這要求在音樂欣賞過程中，注重對音樂形式的基本要素以及組織手段的感知和理解。

（二）音樂審美體驗中的他律性內容的應用

音樂中的他律性內容指的是不能從音響中直接感受到的，是根據音樂的音響而產生的聯想以及聯覺而感受到的音樂內容，聯想重于想象，聯覺重于感覺，通過這兩方面的心理共同引導學生的音樂欣賞體驗。

1.音樂審美體驗中的繪畫性要素

音樂中的繪畫性要素包括線條、色彩和造型。其中，對音樂色彩的審美體驗更偏重于感覺和生理，這是因為由于在繪畫中，色彩產生的心理效應大多來自于生理刺激，同樣在音樂中明暗音響的感知，本質上來說也是一種特殊音響對感官的刺激。第二，對音樂線條的審美體驗更偏重于概括和抽象，由于音樂中旋律的線條是一種不可見的、存在于想象中的抽象的線條，對音樂線條的感受本質上來說是一種精神心理活動。第三，對音樂造型的審美體驗偏重于聯覺和想象，音樂的造型是一種無形的空間幻想，主要依靠聲音的音高和音色形成，通過旋律與和聲進行構建出一個虛幻的“音樂建筑”，對音樂造型的感知，本質上是一種聽覺與視覺的聯覺效果。最后，繪畫性因素包括音樂的色彩、線條與造型，這提醒我們可以在音樂欣賞時，將無形的音樂欣賞體驗與繪畫相結合，由于繪畫的圖形是靜止的，而音樂在時間中的展開式一個過程，因此可以通過動畫視頻等，將繪畫性的色彩、線條、造型在動態視頻中展開。現已有許多藝術家創造性地通過音樂表達方式的創新，例如曲繪等實踐，依據音樂氛圍及表達的情感進行繪畫創作，增強音樂表現力。

音樂中的繪畫性內容指引著教師，通過繪畫性因素與音樂欣賞相結合，關注音樂與色彩、線條、圖像之間的關系，通過音樂繪畫性內容指導音樂與圖像結合的實踐，利用音樂圖像學的學科知識協助音樂教學。（音樂圖像學即是與音樂及音樂的繪畫性內容相關的領域，研究音樂相關的視覺素材。）其中，音樂可視化是音樂圖像學的方式之一，通過音樂可視化實踐將音樂的繪畫性內容融入音樂的欣賞過程中，對于理解音樂內容與情感有幫助作用。音樂可視化對音樂素材的處理要準確、鮮明、生動，通過音視覺刺激加深對音樂的理解。在音樂欣賞教學中，使得聽覺視覺同時兩種感官共同參與音樂理解，實現了在短時間內教學效果的提升。

可以采取的音樂欣賞教學方法包括：

（1）視聽結合法

音樂聽覺感受是一種對音樂形象的模糊的感受，通過視覺協助聽覺將抽象的音樂形象具象化。通過視聽結合激發學生對音樂的興趣，培養學生的創造性；并在視聽結合的過程中，促進了學科之間的聯系，建立美術與音樂藝術學科之間的聯系，更好的幫助學生體會藝術的魅力。

（2）情景教學法

在教學過程中，教師有目的的創設具有一定情緒色彩的、以形象為主體的生動具體的場景。可以通過繪畫性內容與音樂之間的關系，通過圖畫創設與音樂情感相關系的情景。運用多媒體技術輔助音樂欣賞教學，為學生營造一個良好的音樂欣賞氛圍，培養學生對音樂和圖像的感知能力。

2.音樂審美體驗中的文學性要素

音樂與文學既是統一的又是矛盾的，一方面音樂與文學在內容上均包括過程、沖突與抒情，都存在著表達的創作者所要傳達的中心思想；而另一方面，音樂與文學又是對立的，這體現在以下兩點：第一，音樂主要是通過對音響的感知，首先作用于人的感性思維，以直覺的形態來感受，是一種象征性的藝術內容，音樂的意義存在于音響自身，通過人的聆聽直接感知；而文學伴隨著讀者的想象聯想等思維活動，在不斷了解完善情節內容的基礎上才產生價值，因此文學的意義主要存在于語言的內涵之中，離不開人們的理解。第二，音樂較之于語言具有超越性，音樂所表達的是不可言說的內涵，因此文學不能傳達音樂所有的奧妙。換言之，音樂更容易引起人們多方面的想象與聯想，有音樂所帶來的感知范圍比文學更廣闊。

可以采取的音樂欣賞教學方法包括：

（1）主題提示法

教師通過語言、文學協助幫助學生感悟音樂主題，需要注意的是，文學表達的主題常是指向某一個明確的內容，而音樂的主題是一種模糊性的，因此文學提示音樂主題只能指向一個大致的方向，否則會限制音樂的表達。

（2）音樂文學講述

在學生聆聽欣賞音樂后，通過文字性的故事描述音樂所描繪的場景，幫助理解音樂樂思的發展過程。例如，通過文學性的沖突感知音樂和聲的張力以及復調旋律線之間的對抗，讓學生聆聽音樂后，講述自己所感知到的情節發展，既培養學生的想象力創造力，也在音樂講述過程中，培養學生的語言表達能力，促進學生的全面發展。

（3）欣賞標題音樂

西方的標題音樂產生于19 世紀早期的浪漫主義音樂，是將音樂與文學、戲劇、繪畫等其他門類藝術相結合產生的新的音樂形式。李斯特曾言：“音樂在大師杰作中已經越來越多地將文學杰作融入其中”，從中可見歐洲音樂發展某一階段中，對音樂文學性的重視。對標題音樂的欣賞有一個感知的方向，這類音樂更深入日常生活，是學生更易欣賞的音樂內容。在欣賞標題音樂過程中，發展學生敏銳的情感，培養學生的美感感知能力。

四、結語

音樂欣賞是音樂教學中的重要部分，能夠調動學生對音樂的興趣，使學生在對音樂的欣賞中發展學生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培養學生對音樂的感知和表現能力，并在教師指引下形成良好的審美能力，感受音樂的文化內涵，促進學生德智體美全面發展。將音樂內容分為自律性與他律性內容兩部分，并將其應用于音樂欣賞教學，幫助學生更好地學習音樂知識以及更深刻地理解音樂情感。在音樂欣賞過程中，對“自律性內容”與“他律性內容”的重視與感知，能夠從音樂本身感受音樂的情緒與風格，也能夠在聯想想象中，感知音樂的繪畫性與文學性內容，豐富學生的音樂體驗，提高美學修養，提升音樂審美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