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證分析視野下套路貸犯罪特征分析

張辰禧 竇凱 莊笑妍

作者簡介：張辰禧（2000-），女，漢族，江蘇南通人，本科，南京財經大學。

通訊作者：莊笑妍。

摘要：近年來，具有隱蔽性強、作案成本低、謀取利潤高等特點的“套路貸”案件對社會危害性極大，已經成為橫跨民、刑領域的司法頑疾。隨著我國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的不斷深入，兩高兩部陸續制定有關打擊“套路貸”犯罪的指導意見，各省地市也對開展了打擊“套路貸”鏟除黑惡勢力的經濟土壤的活動。本文依托挑戰杯團隊研究，通過現場觀察、蹲點調查、問卷發放以及職能部門走訪等方法，得出相關數據并進行分析，揭示了目前“套路貸”犯罪的幾大特征，以期對打擊防控“套路貸”犯罪有所幫助。

關鍵詞：套路貸;多方聯動;規制路徑

中圖分類號：D9文獻標識碼：A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22.01.046

1“套路貸”案件整治時期與地域分布

在聚法案例、OpenLaw等權威的案例檢索系統中，以主要關鍵字“套路貸”進行精準檢索時，共得案例27166篇，其中，最高院收錄案件65篇，占比0.24%;高院696篇，占比2.56%;案件數量與法院層級呈反比變化，基層法院成為套路貸案件受理最多的級別，達到16742篇，占比61.63%，可見地區的頻發性。

案件自2017年起呈快速增長趨勢，2019年17590篇達頂峰，比2018年增長15011篇，往后呈下降趨勢。所有案件中，民事案件24748篇，占比高達91.1%，刑事案件2175篇，其他案件243篇。以地域作為關鍵詞時，34個省級行政區中曾涉嫌并審理套路貸案件的地區有31個。

套路貸案件以東部地區為主要發生地，在東部地區內發生地主要集中于浙江、上海、江蘇等沿海省份。同時，安徽、河南、吉林等中部地區也相繼出現套路貸第一案，表面犯罪有向內陸地區蔓延的趨勢。由此，經濟發展程度與案件發生頻率存在一定的關系。本篇主要對上述收錄涉及套路貸的民事與刑事案件共計26923篇，以抽取樣本為主進行分析。

2“套路貸”案件犯罪者身份特征

在性別方面，犯罪人男女比例懸殊。在統計的判決書中，除去判決書中未表明的，剩下的被告人，女性僅占比9.54%，男性高達89.94%。

在文化程度方面，犯罪人文化程度普遍偏低。除去未在判決書中寫明文化程度外，接受過本科教育的人僅占9.46%，大專占比11.61%，高中占比23.82%，初中占比31.99%，小學及以下占比9.29%。有大約90%的參與者沒有受到過高等教育，可見，受教育程度低是套路貸案件多發的內因。

犯罪人多為30至50年齡段。分析發現，20世紀80年代占比41.96%，20世紀90年代及以前占比37.92%，發現年輕人更容易因為賭博、超前消費等原因而去鋌而走險借套路貸。

整體而言，犯罪人呈現男性占主導、文化水平偏低、中年占據主要部分的特點。

3民事訴訟中涉嫌“套路貸”行為模式情況

以“套路貸”及“民事案件”作為關鍵詞搜索，得到的上訴民事案件24748件，涉及不同案由共計99種，以幾位高發案由最為對象進行分析，民事借貸糾紛大類的案件最為廣泛，占比達到72.8%。除去個別特殊案由糾紛，共具體列出9種案由進行統計歸類，具體包括追償權糾紛、借款合同糾紛、債權轉讓合同糾紛、房屋買賣合同糾紛、信用卡糾紛、買賣合同糾紛、金融借款合同糾紛、返還原物糾紛。

從上述案件中隨機選取50例民間借貸案件進行調查和分析，參考目前常見的套路貸行為模式，可初步得出結論：通常是貸款人對借貸人起訴在先;在最為常見的民間借貸中，形式主要為雙方當事人簽訂借款合同;套路體現在貸款人常利用借貸人急需用錢的心理，借由高利息、空白或格式合同、保證金、違約金等方式累高債務直至借貸人無法還款，在保留“合同——放貸記錄”證據鏈相對完整的情況下，放貸人通過訴訟的方式利用法院判決使執行強制化和非法目的合法化，最終達到“合法”侵占他人財產的目的，并時常伴有暴力催債現象。除此類套路外，借貸人以現金的方式給付款項并制造虛假交易記錄，造成貸款人實際收款小于借條金額的現象。

網絡借貸構成的糾紛通常被民間借貸所包含，故而在此基礎上添加“網絡借貸”作為關鍵詞進一步搜索可得到案件149起，經研究發現網貸平臺吸引力大批借貸人主要是因其審核快速，下款迅速。通常借貸人只需提供身份證和相應工作證明，再經由填表、查公積金、聯系人身份被電話核實等程序就能收到貸款。其“套路”在于到手款額與還貸費用大幅不一致上，網貸平臺通常以“首期費用”為由扣除所謂信息費及中介費、保證金等費用再放款，利滾利后直至借貸人無力償還。更有甚者，網貸平臺會為無力償還的借貸人介紹指定的關聯公司和關聯人員，引誘借貸人向關聯者繼續借款，繼而以“拆東墻補西墻”的方式與借貸人簽訂金額更大的虛高“借貸”協議等，而這些被害人往往被列為“優質客戶”為借貸人所套路。

為準確認識套路貸，有必要將其與相關行為做區別。以下將對套路貸與易產生混淆的其他借貸行為進行簡要區分。

3.1合法的高利貸

所謂高利貸，就是高利息的貸款，相比于中國人民銀行同期貸款利率，它的利率要高得多。實踐中，不少借貸人在無法償清債務以至訴諸公堂時，其常常認為自己因為高利息而被“套路”了。其實，這類案件并不構成犯罪，法律上對其的規制為一定幅度內的利息受法律保護。

3.2“砍頭息”（利息的預先扣除）

所謂“砍頭息”，就是貸款人在發放借貸本金時，預先扣除了首期的利息，致使借貸人實際到手的本金不是借條上載明的金額。法律上對其的規制為對于本金，法院予以重新認定。

3.3復利

所謂復利，是指在計算利息時，某一計息周期的利息是由本金加上先前周期所積累利息總額來計算的計息方式，也即通常所說的“利滾利”。復利在法律上被允許，但是也同樣有限度要求。

上述單個借貸行為并非套路貸行為，但是套路貸行為可能包含全部或者部分上述行為。

經過統計，可以發現合同糾紛在套路貸民事案件審理中占有一定席位，同時分析上述套路貸慣用行為模式中可知，貸款人與借貸人簽訂的包括但不限于借款或貸款合同兩種形式，也會有衍生出的抵押合同、擔保合同等。事實上，實踐中貸款人與借貸人簽訂的借款合同往往伴隨著“車貸”“房貸”等擔保或抵押合同，當被害人無力償還時，貸款人便會誘使借貸人將汽車等物品進行抵押，以達到占有被害人財物的根本目的。若借貸人不愿意按要求支付高額的贖金，而貸款人又要求依據合同進行占有，由此則引發買賣合同、房屋買賣合同、返還原物等爭議。除此之外，當借貸人約定特定的擔保人訂立擔保合同為自己進行還款后，還會引起擔保人向債務人追償產生的糾紛。

買賣合同糾紛中與“套路貸”關聯性較大的為房屋買賣合同糾紛，主要表現在貸款人要求借貸人提供房屋等不動產作為擔保或以委托售房代理權為抵押;貸款人指定某一人為受托人，代為辦理簽訂合同、收取房款直至辦理過戶手續等各項內容;當到約定期限而不還款時，代理人依委托權限可徑直出售房屋并收取售房款。大多數此類糾紛中，售房委托書已由公證處公證甚至已辦理抵押登記，因而擁有合法的形式要件。部分案件中貸款人通過故意不接受還款等手段惡意制造債務人逾期還款的事實，再借機售房占有高額房屋價值謀取非法利益。不僅如此，在審理中常有貸款人、售房代理人同房屋買受人形成團伙惡意串通，通過低價出售房屋——款項循環轉賬——購房后立即轉手的手段致使房屋物權難以追回。

而在金融借款合同中，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民間借貸合同，其貸款人即銀行或信用社作為原告通常是特定的，被告則多為自然人。在雙方簽訂借款合同的同時簽訂《借款擔保合同》，并且擔保人數為兩人以上，均為連帶擔保。此類案件的慣用方式為銀行或信用社發放貸款時收取費用等壓榨本金以及超出法定許可的高額利息，使借貸人處于不利的地位，在司法實踐當中往往判定其在起訴時從借款本金中扣除相應部分的被壓縮本金。

在信用卡糾紛中，借貸人主要為中老年人群。貸款人在誘導借貸人簽訂虛高借貸合同后，利用中老年人群對金融知識的缺乏和信用卡申請門檻低的特點誘使被害人向網貸平臺借款或利用信用卡套現，再通過金融渠道借新還舊從中再次獲取高額利息。

從類型分布方面分析，選取樣本中的一審案件11413篇，二審案件 7358篇，再審案件6111篇，審判監督程序案件1085篇，其他程序案件1180;經統計，判決結果中，不支持率高達81.92%，高再審率與二審率體現出當事人對裁判服從程度低，而上訴理由多辯稱對方是“套路貸”犯罪。究其原因是不同當事人提供的證據證明標準差異及帶來的證明難度造成的。如貸款人證據證明標準要求為直接證據如提供借條，而借貸人若認為貸款人涉嫌“套路貸”則需提供詳細的證據證明，相較之下難度較大，故而借貸人一方上訴很有可能被認定為證據不足而維持原判。從借貸人的角度，因為其確為套路貸犯罪的受害人，愿通過二審或再審爭取機會減少利益損失;其次，在全國掃黑除惡運動下，貸款人貸款行為中如高額利息等相應的不規范行為就有涉嫌“套路貸”犯罪的可能性，若被認定則借貸人不用歸還違法部分的相應貸款。

最后，再將搜索范圍限定在“結果類型”之內，得到10942篇判決結果，其中，3337篇案件維持原判，3199篇案件駁回起訴，2069篇案件進行改判，1872篇案件全部駁回。在一審程序駁回起訴的案件中，判決書556篇，裁定書2643篇，認定涉嫌“套路貸”犯罪的，裁定書的裁判理由均為案件涉嫌經濟犯罪嫌疑應移送公安機關，因而駁回起訴。

4刑事訴訟中涉嫌“套路貸”樣本的統計分析

由于沒有法律規定的“套路貸的罪名”，因而根據犯罪嫌疑人的具體行為方式，對應相關罪名判決，我們隨機選取部分經典案例進行分析，得到套路貸相關聯性罪名，分析結果如下：

研究得知，詐騙罪與敲詐勒索罪與套路貸關聯性較大。在而上文所述民事案件中，有55.77%的案件經法院審理裁定移交公安并作為刑事案件進行審查判決，于是從開始的民事案件轉化為后來的刑事案件，此為民刑交叉部分，該交叉的領域是如何實現的呢？

在上述套路貸案件階段關系中可得知，在第一階段合同訂立時，貸款人以格式合同、空白合同或在內容中約定對另一方借貸人極其不利的內容，使得雙方合同當事人處于不平等的地位;第二階段，發放貸款往往伴隨著扣留本金、虛假給付;在第三階段債務到期時，借貸人雖有能力并進行還款，但貸款人為實施自己非法占有的目的，有故意逃避或不接受還款等故意制造違約情形，此舉與合同詐騙、敲詐勒索在客觀方面有重合，因而詐騙與套路貸最容易相關聯。到索取債務的第四階段，對于無法還款的借貸人，貸款人或非法侵占借貸人財產構成侵犯財產罪;或強行闖入借貸人家中進行暴力毆打囚禁甚至危及其人身安全，構成非法入侵住宅罪與非法拘禁罪;或貸款人利用其黑社會團體的身份與性質對借貸人多次騷擾，有構成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的嫌疑;亦存在直接去法院起訴并利用國家強制力取得財物，構成非法訴訟。通過歸納分析此罪與彼罪，也印證了套路貸犯罪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的特點。

在案件程序推進期間，常常會由于借貸人對法院的強制執行力不認同引發爭議。通過查閱案件可知，法院通過審判執行要求借貸人強制還款，并對房屋、廠房進行查封或拍賣。除卻法院，借貸人對于政府工作人員以物抵債的拆除建筑，不動產產權登記中心的登記行為也會表達強烈不滿，由此引發行政訴訟。這從側面反映出意圖非法占有他人不動產是套路貸引起行政糾紛最大的原因。除此之外，催債人員催債過程中擾亂公共秩序的行為也給行政人員執法帶來困難。

從案件類型分布來看，經統計，一審占比46.53%，二審占比43.71%，再審占比4.13%，其他共計占比5.64%。

不同于民事案件，刑事犯罪著重于犯罪事實，犯罪金額的認定，以具體罪名的標準進行判斷。相較于十倍以上的民事案件，真正作為套路貸刑事犯罪而立案審查直至刑事判決的少之又少，一方面近20種罪名的適用規模體現了該類案件的復雜程度。另一方面也體現出當前民事轉化為刑事的相應問題所在。

參考文獻

[1]劉雪君.“套路貸”案件的司法認定問題探究[J].河南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39（02）：86-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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