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妍嫣 王 鏡 張志民
(1. 鄭州大學 旅游管理學院, 河南 鄭州 450001; 2. 洛陽市文化廣電和旅游局, 河南 洛陽 471000)
教育旅游是指專門以學習和知識增長為目的的旅游類型,狹義的教育旅游只面向學生群體,包括國外發展較早的修學旅行(游)、國內興起的研學旅行(游)等。廣義的教育旅游既包括針對學生群體的課外研學活動,也包括旅游對非學生群體的教育功能。教育旅游的意義體現在個體與社會兩個層面上,即通過旅游活動增長專業知識、培養文化素養、提高審美能力、擴展思維視野、健全思想價值觀念,實現個體在知識儲備、精神觀念等方面的全面發展,進而推動全社會的精神文明建設。
國外教育旅游研究起步較早,始于二十世紀中期。從早期的“實地考察旅行(field trip)”“戶外教育(outdoor education)”“體驗式教育(experiential education)”到80年代末出現的“研學旅游(study tour)”“教育旅游(educational tourism)”等主題,研究側重于國際游學,將旅游作為一種校園教育的外延。國內相關研究起步晚于國外,在本世紀初國內學者逐漸意識到旅游教育功能的重要性,同時受到國外修學旅游發展的影響,逐步增加了對“游學”“修學”的研究,且側重于游學經驗與見聞,并開始分析、借鑒國外的發展經驗。隨著2013年《國民旅游休閑綱要(2013—2020年)》(以下簡稱“綱要”)提出“逐步推行中小學生研學旅行”,研學旅行(游)成為國內研究熱點,對象聚焦于中小學生,重點研究各地各類研學旅游資源的規劃開發。上述研究對象為各階段的學生群體,強調的是旅游作為實踐活動,能夠彌補校園課程教育的不足,使學生掌握綜合知識,并培養其思維能力。而在非學生群體的教育旅游方面,國內外常見的研究包括紅色旅游、遺產旅游、生態旅游、鄉村旅游、校園旅游以及黑色旅游等不同旅游資源的教育功能開發,以及面向特定群體如老年人、成年人的教育旅游。非學生群體的教育旅游主要將旅游看作一種非正式教育,更加強調旅游資源中蘊含的學習價值。
本文從教育旅游的概念出發,將其研究劃分為狹義和廣義的教育旅游研究兩大類,即針對學生群體的和不局限于學生群體的教育旅游研究,對國內外關于教育旅游的相關研究進行梳理與總結,以期為我國未來教育旅游的深入探索與發展提供思路與啟示。
狹義的教育旅游聚焦于學生,其最大特點在于課程設計的重要性,即與課堂教育的高效銜接。國內外關于學生教育旅游的研究較多,相關度較高的學術名詞有“field trip”“study tour”“游學”“研學旅行(游)”“修學旅行(游)”等。為便于書寫與理解,本文將以學生為主體的教育旅游統稱為“研學旅游”。本文以上述名詞為主題、關鍵詞、篇名在中國知網數據庫中進行檢索發現,定性研究的文獻數量更多。國內外關于研學旅游的質性研究集中在研學旅游的理論與概念、問題分析、產品設計、規劃指南等內容,多使用文獻分析、結構化訪談、半結構化訪談、田野調查等方法。定量研究則多借助問卷數據對研學目的地選擇、研學成果、學生滿意度等內容進行量化分析。本文將從理論、主體、開發、價值四個方面梳理國內外研學旅游研究。
國外學者Pitman等人總結了研學旅游的三個關鍵特征:以教育為重點、體驗式學習、圍繞教育計劃安排旅游活動。[1]Christine等人提出了以結果為基礎的研學旅游模型,認為有效的研學旅游必須能夠使學生收獲三大學習成果,即認知成果——知識獲得、情感成果——態度或思維方式的轉變、行為成果——潛在技能的開發。[2]金京漢、宋賢東提到研學旅游研究的重點應是領隊(導游),總結了研學旅游的三大要點:規劃必須以基本原則為準則;導游需具備專業知識和責任心;研學結束后學生的評估十分重要。
國內學者丁運超總結了研學旅游課程的四大特征:研學旅游主體具有自主性、內容具有開放性、方法具有探究性、取向具有實踐性。[3]陳光春進一步概括了研學旅游活動的三大特征:自然性、體驗性、課程性。[4]陳曉芳認為研學旅游還具備公益性的特點。在研學旅游的理論基礎方面,陸慶祥、程遲對國內外自然教育理論、生活教育理論和休閑教育理論進行梳理,認為研學旅游本質上是休閑教育。[5]魏雷、朱竑進一步提出了真實理論在研學旅游中的導向作用,認為教育理論中“求真求實”“做真人”的目標與旅游中的“真實性”不謀而合,并提出將三種真實性范式在研學旅游中進行構建,包括客觀主義真實性指導下的標準化知識學習、建構主義真實性指導下的反思學習以及存在主義真實性指導下的自我認同學習。[6]在研學旅游井噴式發展的背景下,理論研究逐漸增多,但目前國內研學旅游的理論研究仍然不足。
研學旅游的主體研究不僅包括研學的學生,還包括學生父母、學校教師等。國內外對研學主體的研究主要涉及研學激勵因素與動機、目的地選擇影響因素和研學導師。
(1)學生研學旅游動機研究
國外學者Abubakar對北塞浦路斯的東地中海大學中來自各國的國際學生進行了半結構化訪談,總結了15個激勵學生進行國際研學的因素。[7]Stanislav對75位在東歐短期留學的外國學生進行了個體深度半結構化訪談,總結了20位學生前往異國短期研學的動機(見表1)。[8]

表1 學生出國短期研學的動機
國內學者董建英等人結合需求動機相關理論,分析了中學生進行研學旅游的動機和激勵因素,通過問卷調查數據歸納出三大主要動機,即求知、培養興趣愛好、開拓視野健全人格。[9]張嬌嬌基于旅游動機的研究,將學生參加研學旅游的動機稱為非傳統動機,并按照催化程度的強弱總結了五大非傳統動機:異性交友的情感動機、離開慣常地放松身心的新奇動機、挑戰自我的獨立動機、異地購物的消費動機、避免熟人打擾的規避動機。[10]
(2)研學旅游目的地選擇研究
國外學者Rahman等發現,研學旅游目的地選擇的影響因素可歸結為目的地形象與主觀態度兩大類。目的地形象包括該地的自然景觀、基礎設施、教學質量、高等學府的數量和結構等;個人態度則包括對某地或者某段游學經歷的懷舊情緒以及主體的消費觀念。[11]在上述研究結論的基礎上,Rahman等學者進一步增加了目的地忠誠度這一變量,發現忠誠度在影響選擇主題和選擇研學目的地時起中介作用。[12]Castillo等學者聚焦于國際研學活動,運用推拉理論考察大學生去非英語國家研學的動機。通過在線調查參加過西班牙大學和德國大學流動項目的學生,發現語言學習是激勵學生選擇國際研學旅游目的地時最重要的因素。[13]國內學者程珊珊等利用問卷數據進行因子分析,總結了六個影響中學生研學旅游目的地選擇的因素,即家庭經濟水平、安全程度、研學旅游動機、以往的旅游經歷、目的地形象、相關人群影響。[14]
(3)研學導師研究
在研學旅游過程中,研學導師是至關重要的角色,需要向學生教授知識、引導學生探索、鼓勵學生思考。研學導師的質量直接影響著整個研學活動的成效,必須健全研學導師的評價機制,提高入職門檻。[15]一個合格的研學導師必須具備四大基本素養:教學能力、組織協調能力、團隊服務能力、應變與急救能力。[16]曲小毅等進一步研究傳統導游與研學導師的關系,并建立了研學導師準入考核體系以及游后的服務評價體系。[17]明確研學導師的基本素養后,如何培養具備這些素養的高素質研學導師成為了研究重點。雖然很多高校旅游管理專業開設了旅游教育人才的培養課程,但仍然存在缺乏系統課程安排、教師對研學旅游缺少深入了解、教學方式比較傳統陳舊等問題。[18]孫嫘提出高職院校進行研學人才培養的建議,即開設相關專業對接旅行社,采用師徒制的培養方式,明確研學專業方向現代學徒制人才培養目標,同時推動校企、產教深度融合,建立有效的研學導師人才輸送鏈條。[19]
(1)研學旅游規劃設計研究
研學旅游包括研學基地、研學課程、研學導師、研學管理四大基本要素,研學旅游的規劃設計研究主要聚焦于這四個方面。陳東軍等以國家公園為例,構建了國家公園作為研學目的地的適宜性評價指標體系,將研學基地的指標量化。[20]課程的實施方面,目前普遍存在資金限制、導師培訓有限,缺乏完備的安全管理措施等規劃難題。[21]當前研學旅游課程與學校課程并未實現順暢的銜接,主要表現為研學課程目標、課程內容、課程實施與研學課后評價脫節,這些也是課程設計與開發的重點。[22]為解決當前研學課程開發中存在的種種難題,學校需要建立科學系統的課程體系,通過多元主體協同備課的方式實現設計落地,建立課后評價體系。[23]
(2)研學旅游發展問題研究
國內研學旅游普遍存在一些突出問題,如重游輕學、研學目標主題模糊不清、行程規劃隨意無律、導師質量參差不齊、學生研學后評價體系片面和模式單一、優質研學基地數量少等。[24]就如何打破發展瓶頸,解決我國研學旅游市場問題,諶春玲提出要提升研學課程產品質量,實現高質量供給,準確進行市場主體定位,加快研學導師人才培養,同時建立健全研學后評價及監督機制。[25]
研學旅游作為戶外學習的實踐形式,[26]能夠促進教育的發展,在個體與社會層面上都具有巨大價值。
(1)個體價值研究
研學旅游能夠培養學生的綜合技能,包括增長特定學科知識或培養實踐能力等“硬”技能,也包括培養文化素養或價值觀念等無形的“軟”技能。塔斯克吉大學組織農業和工業專業學生參與“農業工業研學之旅”。Davis等發現通過研學,學生對農業和工業的了解有所提高,基地為學生提供了實習和就職機會,使學生掌握了從事相關職業所需的技能。[27]孟加拉國一所大學為醫學專業的學生提供了一次社區實踐考察作為專業課程培訓的一部分,Ahmed訪問了參與研學的學生,超九成的學生認為這次課程幫助自己了解了農村健康問題,超五成的學生認為通過與藥物廣泛接觸,自己對農村常見健康問題的認識得到了提高,在農村接受培訓的意愿增強。[28]Hains-Wesson等對一個參與國際研學的跨學科學生團隊進行了游前、游中、游后采訪,發現各學科學生的就業技能得到發展,包括管理力和創造力。[29]
(2)社會價值研究
社會價值是指研學旅游對社會經濟、政治文化等方面產生的積極影響。國際研學作為一種跨國交流,對國家乃至全球的財富分配、文化發展、政治友好、世界和平都有影響,所以這一領域的研究重點放在了國際研學旅游上。國際研學旅游的發展使經濟在國家間流動,對于東道國來說,研學學生帶來了外部經濟注入,能夠促進旅游業的發展,[30]實現國家短期與長期的經濟增長。[31]Sergio Montero通過定性和人種學的研究方法發現:研學旅游是促進瓜達拉哈拉市采納波哥大交通政策的關鍵,是促進國家政策變革的有力工具。[32]基于一項涉及南非1152名參與國際旅游學生的實證研究發現:通過文化差異討論,國際研學旅游可以促進全球學習,其促進作用比起其它類型的教育更強。[33]
廣義的教育旅游主體不局限于學生,還包括老人、工作者等群體。教育旅游在國內發展時間較短,專門研究研學旅游的文獻數量占比大,而對廣義教育旅游的研究有限。
Pitman等對教育旅游市場分析發現,參與教育旅游的群體通常是受過良好教育、比較富裕的中產階級。他們發現有24%左右的受訪者完成了研究生學習,有13%獲得了更高的學位。在這些受訪者中,超九成的人表示他們在專業的白領崗位上工作。參與教育旅游的老年群體通常是退休的大學教育工作者、大學行政人員或法官等。[34]
(1)女性教育旅游研究
20世紀30年代中期,國際學生服務組織為年輕的印度女性組織了第一個學習旅游團。在亞歷山德雷納·達塔的帶領下,來自不同信仰、姓氏和族裔背景的20名女性和年輕專業人員組成的團體在歐洲各地進行了為期四個月的學習旅游。Jane Haggis發現這次教育旅游激發了參與的印度女性對帝國主義的批判、對反殖民的支持。[35]Rees Anne研究了自1930至1960年間澳大利亞女性前往美國游學的熱潮,發現這一熱潮對跨太平洋的人口流動以及女性工作的現代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為加強澳大利亞和美國的外交關系以及兩國人們的交流做出了貢獻。[36]
(2)老年人教育旅游研究
教育和文化旅游正在成為許多老年人的熱門選擇,因為通過這些旅游活動,老年人能夠對歷史和懷舊文化產生更多新興趣。Lintje Sie等從全面發展的角度研究老年人的教育旅游經歷,將教育旅游的三個階段(游前、游中和游后)聯系起來。[37]Julita等研究發現老年人教育旅游特別強調教育、認知和態度的塑造,老年教育旅游者的特點包括時間限制少、出游目的與健康緊密相關、需要陪伴等。[38]
(3)教師教育旅游研究
Patterson定性調查了四位教師在參加一個國際項目后講述的調查職業發展計劃。利用采訪和觀察,同時借鑒后殖民理論,調查了是否在中國旅游和學習以及在多大程度上構成了一種變革性的體驗。[39]一群牙買加教師和校長跨越國界,在英國進行了一次學習旅行。Miller在對其研究中了解到教師和校長如何跨越精神邊界、通過體驗活動拓寬認識教育實踐和領導的視角,以及教師和校長如何將跨越邊界獲得的新見解與現有的知識相結合。研究結果表明:參與者在游學過程中經歷了顯著的個人和職業成長,這可能導致他們的實踐和職業身份發生重大變化。[40]
(1)紅色教育旅游研究
依托地方紅色歷史文化資源,開展愛國主義、革命傳統和國情教育,是一種教育創新方式。紅色教育旅游是思想政治教育的有效載體,實現了革命傳統教育與休閑旅游的有機結合。紅色教育旅游的發展不僅可以活化革命老區資源、促進革命文化傳播,還能夠帶動老區脫貧致富。紅色教育旅游實現了思想政治教育功能、方法和管理模式的全面創新。[41]我國紅色教育旅游發展普遍存在一些問題:包括文物保護不夠、文化內涵挖掘不深、旅游基礎設施薄弱、配套投入不足、載體單一、區域合作尚未形成規模效應、體制機制不健全、市場機制發揮不充分等。石培新從體制政策、發展模式、研學課程、紅色教育資源、科技、人才培養等方面對紅色旅游發展提出了建議。[42]
(2)遺產教育旅游研究
遺產教育涉及考古學、地理學、歷史學、地質學、環境學、宗教學、美學、文學、民俗學等多學科綜合性的內容。遺產教育旅游對導游人員要求極高,導游不僅要熟悉相關遺產常識,還需要能將其背后自然原理、歷史背景等通過通俗化的講解展示給游客。[43]遺產教育旅游的開展有利于培育文化自信、弘揚民族精神、引領價值觀。[44]
(3)校園教育旅游研究
國外學者在研究中未單獨提出校園旅游的概念,而是把校園旅游歸類于興趣旅游,其研究重點是如何合理配置校園旅游資源,以便通過旅游服務來獲得收益,因此他們更注重校園旅游的經濟效益而非教育價值。校園旅游的教育功能,源于校園游客的求知性、校園旅游資源的啟發性、校園旅游活動的體驗性。[45]雖然近幾年有關校園旅游的研究數量漸增,但在校園旅游的特點、發展定位、影響、高校師生的態度方面仍然缺乏深入研究,尤其缺乏何種開發模式能使校園旅游的教育功能更好發揮的研究。
(4)黑色教育旅游研究
黑色旅游是指到與死亡或災難有關的景點旅游,典型的黑色旅游地包括戰場、墓地、自然災害遺址等。與其他旅游類型不同,黑色旅游蘊含更多歷史性因素、文化積累,黑色旅游的性質決定了其發展方向,即黑色教育旅游。[46]Firangiz等重點探索黑色景點的教育意義和年輕游客在這些景點的體驗,揭示了黑色旅游作為一種教育機會,對游客知識拓展、性格建設、情感挑戰和綜合教育等都有積極影響。兒童參觀黑色旅游景點填補了知識空白,并激勵他們學習歷史,形成愛國主義情感。[47]
總的來說,國外關于教育旅游的研究要早于國內、且相對較成熟。不論是針對學生群體的研學研究,還是針對不同細分市場的教育旅游或旅游教育功能研究,國外都有較為健全成熟的理論基礎。反觀國內研究,起步較晚。第一,受2013年《國民旅游休閑綱要》中逐步推進研學旅行的建議影響,國內掀起了研學旅行的研究熱潮,并表現為2016年相關文獻數量激增。然而與這種蓬勃發展相伴的是國內研學旅行的理論基礎仍然薄弱,研究成果不具有普適性。第二,國內教育旅游研究局限于學生群體,對不同資源的教育功能開發也以學生市場為主體。第三,在研究方法上,國內重定性輕定量,方法、視角單一,研究成果存在主觀、滯后的問題。基于此,為了教育旅游研究持續推進,本文對未來國內教育旅游研究方向與重點提出以下展望。
教育旅游主體包括學生、在職群體、老年人群體等,通過分析教育旅游動機、行為、產品開發設計等以健全不同細分市場的研究,突出不同群體的研究重點差異。
首先,增加學生群體的研學旅游課程與課堂教育融合程度、學習成效研究,以及學生的年紀、性別、性格、學習成績、家庭背景等因素對研學效果的影響研究。其次,增加在職群體的職業、工資水平、家庭狀況、社交群體、價值觀念、文化素養等因素是否會對教育旅游成果產生影響的研究。
教育旅游的突出特點之一就是對導游或講解人員的專業性要求更高。未來可以增加相關研究,如導游或講解人員的文化水平、講解風格、針對不同群體講解方式的差異性等對講解效果的影響,人才培養培訓機制、監督機制、游后評價機制的建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