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一體化理論基礎、國際經驗與長三角區域發展困境與策略

周正柱 許理

（上海應用技術大學，上海，201418）

經濟一體化旨在突破地區界限，打破地區間存在的貿易、行政等壁壘，使地區間的商品、要素得以自由流動，提升區域經濟發展水平。同樣，打破市場分割、促進經濟一體化，加快構建商品和要素無障礙流動、公平競爭的現代經濟體系，已成為長三角區域市場經濟發展中的重大現實問題。2019年1月，發布的《長三角地區市場一體化建設合作備忘錄》明確提出逐步實現統一市場規則、統一信用治理和統一市場監管的目標。2020年12月，第二次長三角地區合作與發展聯席會議上，提出要對標世界水平打造國際一流營商環境，讓長三角成為聯通兩個市場、統籌兩種資源的重要載體。那么，長三角區域市場一體化發展目前呈現怎樣的特征？存在哪些困境與應對策略？為此，本文基于市場一體化理論基礎與國際經驗借鑒的基礎上，就長三角市場一體化發展特征、困境與應對策略展開討論，對于提升區域市場一體化水平,促進經濟發展具有重要推動作用，同時可以為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建立全國現代化市場體系提供寶貴經驗。

一、市場一體化內涵與理論基礎

（一）市場一體化內涵

關于市場一體化概念，Bruszt et al(2014）認為市場一體化意味著成員國機構應具備執行跨國共同規則的能力；這些規則包括從維護經濟自由到多個領域實施協調的法規和政策等。市場一體化程度越深，共同規則對政策領域的監管就越多，實力較強的經濟體關心實力較弱經濟體的動機就越高（Bruszt et al.,2019)。國內學者在借鑒的基礎上，也紛紛對市場一體化展開相關界定。例如，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課題組（2005）認為，市場主體行為主要受供求關系的調節，而市場一體化則是實現區域間的市場邊界消失，最終達到商品和生產要素能夠在不同區域內自由流動的目的。張友國（2017）對市場一體化的內涵理解為產品和生產要素在地區和行業間的自由流動。陳昭等（2018）將市場一體化分為商品、要素和服務三個細分市場一體化；并認為市場一體化在不同層面上具體表現為共同市場、自由貿易協定和關稅同盟等。吳文鋒等（2019）認為在市場一體化狀態下，資源將會得到最優配置，同質資源價格將趨于一致。雷娜等（2020）對市場一體化理解認為，處于不同發展階段、具有不同發展條件的地區通過分工協作來拓寬市場，從而依靠規模經濟提升國際競爭力。龔新蜀等（2021）認為國內市場一體化主要表現為省際之間、以特大城市為中心的城市群和經濟帶間的市場聯系緊密程度。

總體上看 ，學者們對市場一體化內涵紛紛給予界定，很難達成一致，但存在以下共識：依據主體不同，一體化主要分為兩個層次：國際范圍內國家間的一體化以及一國內部各區域間的一體化；其本質都是國家間或區域間實現市場一體化，則各國或各區域可以享受到分工合作所帶來的利益，并最終實現提高各個國家或地區的經濟實力和競爭實力的目標。本文所研究的主要針對一國內部區域間的一體化，即長三角區域市場一體化相關問題。

（二）市場一體化理論基礎

區域經濟一體化理論中的關稅同盟、共同市場、大市場理論、新經濟地理學、新區域主義等理論，強調打破行政壁壘，建立統一的市場制度，實現市場大融合。因此，這些區域經濟一體化發展理論，同樣適用對市場一體化發展指導。其中關稅同盟理論認為關稅同盟帶來靜態（貿易創造和貿易轉移）和動態（規模經濟、競爭強化及技術進步等）兩種效應，其總效應取決于二者的對比(Viner,1950)。共同市場理論是在關稅同盟理論基礎上，提出促進生產要素自由流動，擴大市場實現規模經濟，進而實現經濟利益的主張(Balassa,1962）。大市場理論主要通過消除要素自由流動障礙，擴大市場，進而增強競爭獲取規模經濟效應（Scitovsky,1958)。新區域主義理論是在上世紀50年代，學術界為應對歐洲城市工業化中出現系列問題而提出的，其主要特征體現在：主張區域空間開放，加強區域合作與聯系，綜合考慮區域經濟、社會、文化等多目標，強調多元主體參與，主張區域間平等協商關系（Eugene，1996；Wilfred,1998）。由此可見，這些理論成為區域市場一體化發展的主要理論基礎，尤其近年來，隨著新經濟地理學和新區域主義理論的發展，不斷推進區域經濟一體化發展實踐。

二、國外市場一體化主要經驗借鑒

（一）歐盟市場一體化經驗借鑒

1.推進區域經濟結構改革，設立結構基金。市場一體化是一個動態發展的過程，隨著時間的推進，有更多國家加入歐盟，這些地區的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大都落后于老成員國，因此阻礙了歐洲市場一體化的發展。雖然老成員國大都參與了一體化的各種安排并建立了內部單一大市場，成員國之間經濟結構、經濟發展水平等方面的差異還是對建立單一市場造成了很大程度的阻礙。具體來講，經濟發展較落后的國家和地區在執行一體化政策的時候行動較為緩慢；另一方面，這些國家和地區的交通不夠便利、信息不夠通達，這也會直接影響其參與融入內部統一大市場。因此，為了促進成員國更積極、更深入地融入單一內部市場，歐盟也一直注重消除地區間的經濟差距。

為了緩解地區經濟發展不平衡的問題，1988年歐共體對地區政策進行了大幅改革，創立了完整的地區政策體系，設立了結構基金，包括歐洲地區發展基金、歐洲社會基金、歐洲農業保證及指導基金等（葉婷婷，2010）。歐共體設立結構基金旨在促進落后地區的發展和結構挑戰，對工業衰退地區進行調整使其成功轉型，解決持續失業、特別是年輕人失業問題，培訓勞動力使其適應產業結構調整和技術更新，加快農業結構調整目標促進農村地區發展。

2.建立完善的一體化法律法規體系，區域性商品統一定價。歐洲對統一大市場的規劃是以50年為限的，這一長遠目標的設立為后續市場一體化提供了設想和基礎。歐盟產品市場為了減少區域性壁壘，在減少地方保護措施，實行區域性商品統一定價，統一產品標準，建立產品追溯機制等方面進行了政策制定和實施。根據《羅馬條約》的規定，關稅同盟的主要內容是對內在成員國之間分階段削減直至全部取消工業界關稅和其他進口限制，實現共同市場內部的工業品自由流通（朱曉軍，2008）。關稅同盟條例大大增加了商品市場的流動性，從而推動商品市場一體化。歐共體各國于1994年2月協議取消了6400多種進口配額，這也大大促進了歐共體內部的商品貿易。從1987年起，歐盟在統一新標準基礎上先后通過了包括低壓電器設備指令、普通壓力容器指令、玩具指令、建筑產品指令等20多項有關產品技術標準的指令，并使之逐步生效。這些建立在統一標準基礎上的技術指令，有利于歐盟國家間消除技術性貿易壁壘。自2017年4月19日起，歐盟對進口有機食品實施電子追溯制度，對食品貿易進行全過程監管。

3.形成信息透明的人才制度，刺激人才流動。為調和就業政策差異和社會福利制度差異的矛盾，歐盟提出搭建完善的信息交換系統，借助歐盟內部流動信息網站，提供職位流動、學習機會、能力認證等相關信息，幫助勞動者在地區間順暢地遷移（曾凱華，2018）。

（二）美國市場一體化經驗借鑒

1.設立跨區域政府機構。為滿足都市圈發展和內部合作的需要，學者齊默曼（Zimmerman）提出了“拼湊式方法”（李慧敏等，2020），建議添加輔助的特別地方政府，對一些縣、市進行拆分和重組，來推進區域一體化。其中較為典型的就是建立“跨區域政府機構”，即在目標區域設立權威性高于地方政府的跨區域政府機構，為都市圈長期規劃、預算編制、咨詢提供服務，并且協調地方政府間存在的矛盾。

2.建立半官方性質的聯合組織。由于美國強調地方政府自治，難以接受高級別的區域協調組織來管理地方，美國在設立跨區政府機構的過程中遭到了地方政府的阻撓，因此提出要建立半官方性質的聯合組織，來處理和協調一體化發展，這也更具有彈性，并且致力于整合政府、企業和高校的力量。

3.設立功能單一的特別區或協調機構。設立單一特別區，可以用于協調不同區域間的利益沖突和資源共享，其獨特之處主要表現在管轄范圍的可變性以及可以設立權威性較強的專業特別區。具體來說，隨著目標范圍的變動，特別區的可以改變其協調范圍；在能源、水利等專業領域一體化方面，可以通過設立特別區來協調區域矛盾。

（三）日本市場一體化經驗借鑒

1.中央政府統一立法來保障區域一體化。為保證首都圈的區域協調發展，涉及到區域協調發展的事項，都是由日本中央政府統一制定法律來解決問題。此外，日本政府專門出臺相關法律法規來明確東京都市圈政府的權利和義務，在法律保障的基礎上，都市圈政府可以對圈內特別行政區、城市和農村地區進行統一管理，而不用擔心行政權力的劃分不明確問題。

2.設立都市圈整備局負責都市圈發展。日本國會于1956 年提出建立都市圈整備局，其實質是推行大都市圈建設的政府執行機構，不僅負責編制大都市圈發展規劃，而且還負責協調與土地局、調整局等關系（張學良等，2019）；其成員是由地方政府和企業領導，以及大學教授組成，這為區域發展提供了政治、資金和專業性等的保障。

3.分解都市圈功能帶動相對落后地區發展。日本隨著城市的發展和產業結構調整，逐漸形成了三大都市圈，分別為首都圈、近徽圈和中部圈，其中首都圈的發展水平遠高于其他兩個都市圈，因此為促進都市圈之間商品、要素的流動，日本開通了連接它們的新干線。為促進都市圈之間的協調發展，日本政府將東京都市圈的部分功能分解出去，以緩解都市圈的發展壓力也帶動了相對落后都市圈的發展。

（四）英國市場一體化經驗借鑒

1.設立“大倫敦議會”協調區域發展。早在1800年，倫敦就形成中心城市和近郊區的城市經濟圈，但是由于其分屬于眾多、不同的行政區劃管轄，其一體化協調發展難以順利展開。為解決行政壁壘帶來的問題，1964年建立“大倫敦議會”，主要職能是負責區域的總體協調發展，雖然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一體化發展，但是仍然存在權力分配的問題，而且也存在增加行政級別和行政成本等問題。

2.分塊管理和中央管理相結合。20世紀80年代，為削減機構層級，撤銷“大倫敦議會”，而將倫敦市劃分成32個行政管理區，實行分塊管理（毛艷華，2018）；當涉及到協調發展和綜合發展的區域性事項，則提交至中央政府來統一進行戰略規劃和相互協調。這一制度既調動了地方政府的主動性，也促進了一體化的發展。

3.設立各種機制促進區域一體化。英國設立了各種機制來協調區域的發展，專職進行區域統一戰略規劃，如先后成立“倫敦規劃咨詢委員會”“區域發展機構”“大倫敦市政權”等 。

（五）國外市場一體化發展的經驗啟示

綜上所述，國外市場一體化都經歷了較長時間的發展、磨合和調整，一體化發展模式也存在些共性部分，具體來看：其一，國外市場一體化一般都依托于建立高級別的協調機構來實現，例如，歐洲聯盟、美國的“跨區域政府機構”、日本的東京都市圈政府、英國的“大倫敦市政權”等都是一體化的協調機構，其主要職能是從區域整體發展角度來進行戰略規劃，以協調各地方的發展矛盾。其二，國外區域一體化一般以立法形式來保障一體化的合法性，例如，歐盟的《馬斯特里赫特條約》、美國的“洲際協定”、日本的《首都圈整備法》和英國的《大倫敦市政府法案》等都是以法律政策來劃定各級政府的權力和責任，旨在明確區域發展的長遠目標，減少區域融合過程中的沖突。其三，國外一體化建設都兼顧了地方發展和區域一體化融合，一方面通過細分地方政府權責來鼓勵地方經濟發展；另一方面則是借助區域協調機構來整合區域要素，建設一體化大市場。

同時由于各區域的地理環境、歷史發展和文化背景不同，一體化推進模式也各具特色。其中歐洲一體化借助于歐盟組織，由于歐盟的權力是由各國政府讓渡產生的，因此歐盟一體化主要借助的是政府力量。日本和英國的一體化實施則更加注重政府的作用，這與其歷史上長期處于封建社會階段有關，長期的專制管理使得政府權力較大、政府公信度較高，因此推進一體化更需要政府主體來發揮作用；但日本對于中央政府的依賴程度較高，而英國則更加側重于區域政府職能的發揮。而美國由于其邦聯制的政體使得地方權力較大、洲際市場分割更加顯著，難以通過政府權力重新劃分來促進一體化，而需要借助行業組織、有影響力的團體等非官方性質組織來實施一體化。由此可見，長三角地區推進市場一體化可以通過設立較高級別協調機構、借用法律手段、兼顧地方和區域發展來實現，但也需要兼顧地區特色不斷調整一體化政策。

三、長三角市場一體化發展存在的主要困境與緣由解釋

（一）區域發展不平衡，經濟差距較大

關于衡量區域經濟水平發展指標,學術界一般選擇人均生產總值和產業結構等來體現(干春暉等,2010；任保平等,2019）。因此，本文也就將沿用這一方法，選擇2010-2019年人均生產總值和產業結構指標變化來反映長三角區域經濟發展水平差異情況。由圖1可知，上海的人均生產總值由2010年的79396元增長到了2019年的157279元，增速為98.1%；江蘇的人均生產總值由2010年的52787元增長到2019年的123607元，增速為134.2%；浙江的人均生產總值由2010年的51110元增長到2019年的107624元，增速為110.6%；安徽的人均生產總值由2010年的21923元，增長到2019年的58496元，增長速度為166.8%。由此表明，2010—2019年長三角三省一市的經濟發展水平總體上呈現上升態勢，但經濟差距仍然存在，其中上海的人均生產總值遠遠超過其他三個省市，而安徽的人均生產總值盡管增速最快，但其水平遠遠低于江浙滬，甚至2019年的人均生產總值低于上海市2010年的人均生產總值。

圖1 2010—2019年三省一市人均生產總值的時間序列圖

由表1可知，上海第二產業占比由2010年41.5%下降到2019年27%，而第三產業占比由2010年57.9%上升至2019年72.7%;江蘇第二產業占比由2010年52.8%下降到2019年44.4%，而第三產業占比由2010年41.1%上升至2019年51.3%；浙江第二產業占比由2010年51.6%下降到2019年42.6%，而第三產業占比由2010年43.6%上升至2019年54%；安徽的第二產業占比由2010年48.3%下降到2019年41.3%，而第三產業占比由2010年39.6 %上升至2019年50.8%。由此表明，長三角三省一市的產業結構存在一定差異，第二產業占GDP比重都在降低，其中上海降低幅度最大，到2019年僅占27%，江浙皖也都超過40%；而第三產業占GDP比重都在增加，其中上海增長幅度最高，到2019年達到72.7%,江浙皖也都超過50%。

表1 2010—2019年三省一市第二、三產業占生產總值比重

上述差異化的經濟發展水平對長三角地區市場一體化進程將產生一定的不利影響，主要表現在：其一，經濟發展水平存在差異，會引起商品及要素的單向流動，使得技術、資金等資源愈發集中流向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地區，最終會導致經濟發展水平較低地區更加缺少技術、資金等支持，加劇區域間發展失衡，且難以通過市場來調節，從而進一步阻礙市場一體化進程。其二，發達地區對于優質勞動力吸引力遠高于落后地區，經濟差距會加劇落后地區勞動力資源流失，落后地區由于缺少必要的勞動力，經濟社會發展水平會更加低下，陷入惡性循環，更加難以融入一體化市場建設中。其三，三省一市經濟發展水平差距導致了地方政府對一體化政策的響應態度和響應能力的差異，使得一體化政策效能難以有效發揮，同時地方保護主義心態往往產生地方政府各自為政現象，發達地區擴權沖動及落后地區爭權沖動也加劇地區間資源沖突，不利于區域一體化進程；其四，由于經濟差距，發達地區的基礎設施建設、各方面管理體系也都優于落后地區，對一體化政策落實能力高于落后地區，在一體化市場進程中掌握主導權，并處于競爭優勢，這又將進一步擴大差距，不利于市場一體化發展。

（二）交易市場同質化競爭現象明顯，不利于市場一體化進程

商品交易市場結構一般可以用專業市場占比及綜合市場占比來衡量（荊林波等，2018；周京，2015）。因此，本文也將選擇專業市場與綜合市場分別占商品交易市場總數的比值來反映長三角地區商品交易市場演變特征（圖2、圖5）。由圖2、圖3可知，2019年相比2010年，農產品市場與家具五金及裝飾材料市場占比呈現降低態勢，而生產資料市場占比呈現上升態勢；同時醫藥醫療用品及器材、花鳥魚蟲、食品飲料煙酒等市場占比都較低，且增幅都不大，折線圖及其相似。由圖4-圖5可知，無論是2019年還是2010年，農業品綜合市場工業品綜合市場和生產資料綜合市場占比依次排名前三，且波動幅度都不大，折線圖及其相似。由此表明，長三角區域農產品市場仍占據較重要位置，商品交易市場同質化競爭問題比較嚴重。但從調研看，近年來長三角區域也出現如浙江的紡織服裝鞋帽、上海的花鳥魚蟲等市場正在呈現特色化發展。

圖2 2010年三省一市專業市場占商品交易市場總數的比值折線圖

圖3 2019年三省一市專業市場占商品交易市場總數的比值折線圖

圖4 2010年三省一市四種類型綜合市場占交易市場總量的比值折線圖

圖5 2019年三省一市四種類型綜合市場占交易市場總量的比值折線圖

交易市場同質化競爭往往會阻礙市場一體化進程，其中的原因主要有：其一，產業同構是指經濟發展狀況存在差異的地區間出現的產業結構相同或相似的趨勢（劉沛罡，2017），這意味著一部分產品的產能過剩和資源浪費，從而會造成部分領域資源過剩，而另部分領域產品供給缺失的現象，不利于區域資源的綜合合理利用。其二，臨近地區的產品同質化競爭，激化了區域市場惡性競爭，也使得各地區的比較優勢難以發揮，自身特色產業缺乏政策和資金支持，不利于資源優勢互補，最終造成地區間的“零和博弈”，不利于區域市場融合。其三，同質化競爭還加劇了地方市場分割，為保證本地區生產和流通獲利最大化，地方政府往往會采取行政措施、稅收手段等來限制外來產品進入本地市場，不利于生產要素的自由流動。其四，產業同構不利于產業規模和產業綜合技術效率的提升，也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產業結構的調整和技術創新孵化，難以形成技術溢出效應來推動市場一體化進程。

（三）行政、技術等壁壘仍存在，會阻礙市場一體化進程

由于長期歷史發展原因，長三角地區仍存在一定程度的行政、技術等分割壁壘，主要表現在如下方面。首先，各地區對行政區劃設置存在差異，不同級別的行政區間合作會受到行政區劃經濟管理權限的限制。例如，上海市是直轄市，南京市、合肥市是省會城市，而宜興市、東臺市、義烏市等是縣級市，這些城市的管理權限存在差異，低級別的城市與高級別城市合作會受限。其次，部分地區在政策、標準等方面仍然存在差異，在很多領域的規定都不盡相同，這為統一平臺建設也造成障礙。例如，在營業執照申請方面，各地要求材料不同、辦理流程不同，這為企業登記帶來不便。第三，現階段的地方政府官員仍然面臨政治錦標賽，即基于經濟發展績效的晉升競爭（周黎安，2018），地方官員為獲取晉升機會，會更加關注該地區的GDP增長率、財稅收入等經濟指標，促使各地方的獨自發展，形成諸侯經濟，不利于一體化。如部分地區為保護本地產業發展，僅對本地企業實行稅收優惠政策，這會導致其他地區競爭企業的成本相對增加，造成市場不良競爭，有礙于企業跨區域經營。例如，前兩年有的地區減免50%本省小規模納稅人地方稅及附加稅。第四，部分地區戶籍制度仍較為嚴格，限制了勞動力要素自由流動；此外由于長三角地區房價過高問題，異地購房壓力也限制了勞動力要素自由流動。

行政、技術等壁壘不利于市場一體化進程，主要是由于市場主體在交易過程中會受到非公平性壁壘限制，自由市場競爭機制難以發揮作用，主要表現在：其一，現有的行政區劃設置，使得企業在跨省、跨市業務中面臨各種政府主體，需要辦理不同的交接流程和手續，增加了企業行政成本，降低了企業跨區域業務的處理效率，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企業跨區域合作積極性，而企業主體跨區域流通的意愿不高必然導致了地方市場分割與閉塞，不利于區域市場整合。其二，現階段地方政府逐漸認識到知識產權保護和技術標準的重要性，根據本地區的技術創新能力和核心技術的掌握情況來制定政策標準和行業規范等，但由于地方技術標準的不同，產品流動面臨著不同的技術要求，這往往又會成為區域合作的重要障礙因素。

（四）協調的體制機制不完善，難以有效促進市場一體化進程

在長三角一體化進程中，不難發現某些領域缺乏完善的協調體制機制。協調的體制機制一般包括決策層、協調層和執行層三個層面，現階段推進長三角市場一體化在協調層和執行層方面的體制機制還不夠完善。首先，現有的體制機制難以落地。長三角區域雖然成立了一些協調機構，例如，長三角城市經濟協調會、主要領導座談會等，這些機構承擔的主要職能是規劃職能，但是在落實等方面還缺少協調機制。其次，現有機制難以滿足現實的多樣化需求，在商品、服務流通過程中，難免產生各種組合的跨區域、跨領域辦理需求，而在這一方面長三角區域的協調機制還是相對缺乏的。例如，在跨境電商發展領域，牽涉工商、稅務、質檢等多部門，這些部門間缺少溝通的體制機制，往往會導致多頭管理或缺少管理的現象。再次，在信貸資源跨省流動方面，地區間的資金價格也存在差異，往往導致項目在當地行與異地授信行間缺乏有效的協同，阻礙了信貸資源自由流動。

協調的體制機制不完善，不利于市場一體化進程，主要表現在：其一，協調體制機制不完善，跨區域協調活動難以發揮作用，往往會導致各地區“各自為政”，從本地區利益出發參與市場競爭，從而導致“囚徒困境”局面。其二，協調機制的主要作用在于更為合理地調配、整合區域內資源，而協調機制的缺位必然會導致資源浪費，不能發揮地方特有資源優勢，不利于區域資源利用效率提高，難以提升區域一體化水平。其三，不完善的地方政府利益分配機制，使得一體化成效難以界定，地方從一體化中的得益難以明確，不利于調動各地方積極性，長此以往必然不利于一體化政策的長期推進。其四，協調機制不完善難以明確一體化落實中地方成本分攤問題，為維持區域一體化，一體化建設的資金投入不能一直依靠中央政府撥款，而應該借助于長三角地區的財政收入、專項資金撥款等，而三省一市出資比例劃定需要專門的權威機構來協調。

（五）對外開放水平差異，有礙于國內區域市場一體化進程

對外開放水平，一般采用外貿依存度和外商直接投資來反映（胡國珠等，2014；李金華，2017；高云虹等，2020）,其中外貿依存度可以用于衡量地區經濟對國際市場的依賴程度，一般是用進出口總額占GDP比重表示。外商直接投資反映地區對外商的吸引程度，能夠體現市場的對外開放水平，而加強經濟開放程度可顯著降低省界屏蔽效應，提高跨省市場整合同時，周邊外商直接投資會增強區域聯系，能夠提高區域市場一體化水平（項松林，2015；唐為，2021）。

由圖6可知，2010-2019年長三角三省一市外貿依存度，江浙滬都呈現下降態勢，其中上海由2010年的1.39下降到2019年的0.89,下降幅度達36%；江蘇由2010年的0.76下降到2019年的0.44,下降幅度達42.1%；浙江由2010年的0.63下降到2019年的0.5,下降幅度達20.6%；而安徽由2010年的0.124上升到2019年的0.128,上升幅度僅3.2%。由圖7可知，三省一市當年實際使用外資金額占GDP比重，江浙滬都呈現下降態勢，其中上海由2010年的0.042下降到2019年的0.029,下降幅度達31%；江蘇由2010年的0.048下降到2019年的0.018,下降幅度達62.5%；浙江由2010年的0.027下降到2019年的0.015,下降幅度達44.4%；而安徽由2010年的0.028上升到2019年的0.033,上升幅度17.9%。總體上看，長三角三省一市對外開放水平存在一定差異，其中江浙滬由于對外開放水平較高，近年來進出口總額和外商直接投資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程度都呈現降低態勢，而安徽由于對外開放水平較低，近年來進出口總額和外商直接投資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程度都呈現增長態勢。由此表明，江浙滬融入長三角地區市場一體化成效明顯，而安徽融入成效并不明顯。

圖6 2010—2019年三省一市的外貿依存度

圖7 2010—2019年三省一市的當年實際使用外資金額占GDP比重

三省一市的經濟開放程度差距阻礙市場一體化，主要表現在：其一，由于某地區的商品流向主要有國內市場和國外市場，不同對外開放程度的城市對于區域市場一體化的需求存在差異，其中對外開放水平對經濟貢獻程度越低的地區，開拓國內市場需求相對會增強，更傾向于借助國內市場來提升貿易水平；而對外開放水平高的地區則更傾向于參與國際競爭，以獲取更多的收益及技術附加值，不同的利益追求造成了不同地區對市場一體化追求意愿的差異，最終將外化于市場一體化推進的實踐中。其二，由于外商企業、外來投資進入國內市場能夠刺激資源流動，不同開放水平的地區對于外來資源的吸引能力存在差異，這進一步擴大了區域間資源配置的不合理，不利于一體化市場進程，其中對外開放水平較高地區的市場能夠吸引到更多的外來技術、資金和能源等要素進入，而對外開放水平較低的地區對于要素的吸引力較低，這樣外來資源加劇了區域性資源流動的兩極分化、資源分布不均衡；此外，發達地區和落后地區所吸引外資的結構也存在差異，外資對落后地區的投資更傾向于在勞動密集型產業，而對發達地區的投資則會注重技術研發，這將加劇產業布局不合理、經濟發展差距、技術水平不均衡等問題，有礙于市場一體化發展。

四、長三角市場一體化發展主要策略

（一）縮小經濟差距，推動區域市場一體化共同發展

經濟差距有礙于商品和要素的自由流動。因此，為了縮小三省一市的經濟差距，推動長三角地區統一大市場建設，提出通過設立結構基金定向幫扶落后地區，減少城鄉發展差距，增強消費拉動作用及創新驅動等措施來實現。

1.設立結構基金，緩解地方資金短缺矛盾。為減少經濟發展不平衡帶來的問題，可以設立結構基金，幫助資金短缺地區發展。由于地方財政限額的限制，部分跨區域發展領域面臨著資金短缺問題，因此需要預設結構基金來減少資金限制帶來的一體化障礙。在實施方面可以由三省一市共同出資，專門用于促進區域協調發展；特別地還可以設立專項基金，來解決失業、社會保障等社會問題，促進區域一體化。

2.協調城鄉發展，減少城鄉發展差距。城鄉發展不平衡也是阻礙長三角一體化進程的重要問題，為促進城鄉市場一體化，需要總體規劃和各地區配合。首先，要完善農村的基礎設施建設，保障城鄉物資流通、信息交流。農村地區擁有著豐富的資源但流通受限，需要通達的交通設施和信息交互平臺來實現市場一體化。其次，可以建立城鄉一對一互助機制，一方面由“先富帶動后富”，由富有城鎮為落后鄉村建設提供資金、技術、經驗等方面的支持；另一方面，由農村地區為城市地區提供農產品、電力等資源，促進雙方的經濟社會發展。

3.切實提高收入水平，增強拉動消費作用。居民消費是產品經濟價值最終實現環節，為促進經濟社會發展，需要切實提高居民消費水平。具體來講，可以實施積極的就業與創業政策，降低失業率，提高收入水平；同時完善社會保障機制，健全消費者保護機制等。

4.發揮創新驅動，提高資源配置效率。為實現創新驅動促進經濟發展，需要在長三角地區優化創新環境，保障科技要素自由流動，推動科技創新為產業賦能。一方面，在優化創新環境方面，為創新型企業提供寬松的政策和減稅措施，以達到幫助科創企業孵化和發展的目的；為創新人才提供便利的落戶政策和良好的生存環境，吸引勞動力流入。另一方面，在推動科技創新為產業賦能方面，完善高校、科研院所與企業的合作機制，推進科研成果轉化為經濟效益。

（二）優化產業結構，推動市場一體化高質量發展

長三角地區在交易市場發展方面，存在產業同構、同質化競爭等現象。為有效解決這一問題，需要政府加強引導，優化產業布局；挖掘地方產業特色，完善產業鏈條；推動技術創新，提高資源利用效率等。

1.加強引導，優化產業布局與適當合并交易市場。由于地理臨近性，長三角各地區自然資源條件較為相似，而隨著經濟發展，其優勢產業、交通基礎設施等方面也存在著相似性，長此以往導致產業同構、無序競爭和產能過剩問題。為解決這一問題，在政府層面，需要進行區域統一產業規劃來優化產業布局，減少資源浪費和不必要競爭，包括對現有的交易市場進行整合，引導對小型、無序交易市場合并，建立綜合性市場，并且建設專業性交易市場，鼓勵產業集聚。同時在企業層面，可以發揮企業的主體作用，對一些同類企業進行合并，以提升競爭力。

2.挖掘地方產業特色，完善產業鏈條。長三角三省一市雖然存在產業同構現象，但也都有其各自的產業特色。首先，可以通過鼓勵各地區充分發揮地方比較優勢，深化地區專業化分工，發揮相對領先地區的帶動作用。其次，優化長三角地區價值鏈環節空間布局，在上海、蘇州等設立總部經濟區，而將生產制造、加工以及裝配環節向蘇北地區、浙江西部地區和安徽等地轉移。最后，要發揮區位優勢，加快區域內部科技、數字經濟和產業融合，形成高質量產業集群，從而全面提高整個區域的經濟發展水平。

3.推動技術創新，提升資源利用效率。推進云計算、人工智能等技術的產業化，發揮其在產業結構調整方面的作用，提高長三角地區資源利用效率。推動高新技術應用，提高企業信息化管理能力，從而提高長三角地區供應鏈條的運作效率。

（三）打破壁壘，推進區域市場一體化融合發展

要實現區域一體化，打破區際壁壘，減少地區差距、政治錦標賽等客觀要素對于長三角一體化的阻礙，關鍵是要中央的統籌安排。因此提出要完善考核機制，健全法律法規，建立統一標準等措施來促進區域融合發展。

1.明確中央與地方政府職責，協同推進市場一體化發展。一方面，需要中央政府統領，明確區域發展目標。由中央政府成立行政機構或者派出機構，來統籌管理長三角區域一體化發展，做好長遠規劃并且明確各地區的發展目標，從而提高發展效率。另一方面，需要地方政府明確權責，協同制定落實措施。由三省一市政府通過合作平臺，制定統一的跨區域合作措施規劃。由于地方政府的逐利性，各地對自身利益的保護會以犧牲區域的利益為代價，為解決這一問題需要三省一市明確自身權責，減少管理的“缺位”和“越位”的現象，提高一體化發展效率。

2.完善考核機制，提升地方政府合作意識。為打破行政壁壘，需要完善地方政府的考核機制，將地方政府對市場一體化所作的貢獻納入考核標準中，以此來刺激地方政府合作積極性，提升地方政府合作意識。將相對落后地區和相對領先地區的合作深入程度定量化，并對達到預期合作效果的地區進行獎勵，對未達到預期效果的地區進行批評并提出改進意見。

3.規范政府行為，健全合作性質法規。雖然現階段長三角地區已經出臺了一系列一體化政策措施，但仍然無法滿足一體化市場的建設要求，所以需要進一步健全法律法規體系。首先要加強地方性法規的溝通和融合，為統一大市場建設提供法律基礎。同時在法律法規落實方面，形成統一執法標準，做好區域間聯合執法計劃。法律法規有效落實才是真正發揮區域法律法規作用，從而更好地推動區域市場一體化。

4.建立市場統一標準，保障區域協同合作。市場不同的標準限制了區域交流，因此有必要統一長三角地區市場的各種標準，例如，市場準入標準、產品質量標準、計量標準等，以推動商品、要素在市場上自由流通。建立健全規范的區域合作體系，完善各行各業的合作標準。試點區域范圍內部分商品的統一定價，例如，對農產品、藥品等進行統一定價，以促進商品市場一體化。

（四）設立服務機構，推進區域市場一體化協調發展

借鑒國外典型區域市場一體化發展的先進經驗，可以發現建立服務機構是促進區域一體化的必然選擇。這些服務機構可以是官方性質的行政機構，也可以是較為松散的聯合組織，但其職能都是要協調區域一體化進程中的矛盾。

1.設立官方機構，整體規劃區域一體化發展。在長三角一體化進程中，可以借鑒國外經驗，設立機構為區域一體化服務。例如，可以借鑒美國經驗，設立跨區域政府機構，為區域發展進行規劃、統一預算編制和咨詢服務；設立管轄范圍可變的、專業權威性較強的特別區，來機動性地協調利益沖突；為規避增加行政級別而帶來的管理和費用等問題，可以設立臨時性的、有特定目的的官方協調機構，人員可以從高校、政府等部門進行借調，既發揮了協調作用，又解決行政級別問題。

2.組建聯合組織，協調具體行業一體化發展。各行業間存在事實上的壁壘，因此需要組建社會性質或者半官方性質的聯合組織，來協調具體行業領域的一體化發展。現階段，我國部分行業已經形成了自律性組織，這些組織目前的職能主要是監管，可以嘗試讓行業組織參與到一體化建設的規劃中，提出專業性建議，并探索性地將落實權力下放到這些組織，使其發揮協調作用。此外，需要完善區域聯合監督機制，發揮社會、民眾監督作用。

（五）提高對外開放程度，以外部動力推進區域市場一體化進程

三省一市中上海、江蘇和浙江都是沿海城市，對外開放程度在全國處于領先水平，但是它們之間的開放水平并不完全相同，而且與安徽之間存在的開放程度差距較大，因此要進一步對外開放，借助國際市場來推進長三角地區市場一體化。

1.優化對外貿易結構，提升對外投資效率。現階段，長三角地區對外投資多以制造業為主，生產的附加價值比較低，而核心技術主要由發達國家所把握。因此要提升本地區的技術創新水平，以新興技術參與國際競爭，調整對外投資結構，增加對外投資回報率。

2.引導外商企業促進長三角市場一體化進程。外商企業進入長三角地區參與市場競爭，能夠激發市場活力，有利于統一市場形成；并且外商直接投資可以打破市場壁壘，刺激資金自由流動，促進市場一體化進程。

3.借鑒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等對外開放的先進經驗，探索對外開放的新合作模式，提高對外開放水平，最終達到提升國內市場化水平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