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 鵬 申仁洪
閱讀理解力是小學語文核心素養的四大能力之一,既是語文學科學習的基礎,也是其他學科學習的重要基礎。兒童在閱讀理解上出現了障礙,勢必會影響其學科學習乃至全面發展。國外研究表明,大約有5%—17%的兒童患有閱讀困難或發展性閱讀障礙(developmental dyslexia)[1]。《國際疾病分類》第十版明確,發展性閱讀障礙指個體具有正常的智商,在接受教育和社會文化機會方面與其他個體沒有明顯差異,無器質性或精神疾病史,但在閱讀和拼寫方面有特別困難。發展性閱讀障礙會影響個體學習功能,不僅嚴重阻礙兒童語言、認知與社會性發展,還會引發自卑、焦慮、厭學等一系列心理問題。因此,有必要對發展性閱讀障礙進行早期評估與及時干預。
一項跨語言研究顯示,使用漢語的兒童中同樣存在發展性閱讀障礙,且比例不低于使用拼音文字的兒童[2]。基于近40年來中外數據庫中有關漢語發展性閱讀障礙的相關研究,本文從漢語發展性閱讀障礙研究的理論模型、漢語發展性閱讀障礙的干預策略以及漢語發展性閱讀障礙研究的未來趨勢三方面進行分析論述。
漢語發展性閱讀障礙研究起步較晚,相關研究尚不成熟,目前主要的理論模型有語音加工缺陷理論、正字法加工缺陷理論和視覺空間注意缺陷理論。
語音加工指個體對口語和書面語進行語音信息加工的過程,其缺陷影響語音意識的發展。國外很多研究者認為,語音意識缺陷是拼音文字閱讀障礙的核心缺陷,是拼音文字發展性閱讀障礙最主要的表現形式[3]。但漢語閱讀中語音意識的作用似乎并不顯著,且語音加工缺陷對個體語音意識的降低沒有顯著影響[4]。后續相關研究也發現,視知覺加工在漢語發展性閱讀障礙兒童閱讀理解過程中影響更大,與先前研究結論存在矛盾。
然而,有研究依然認為發展性閱讀障礙具有跨語言一致性,表現在漢語文字研究有著與拼音文字研究的相似發現,包括語音意識缺陷在漢語發展性閱讀障礙中是常見缺陷、漢語發展性閱讀障礙兒童在言語短時記憶和快速自動命名上存在缺陷,因而漢語發展性閱讀障礙者在語音加工上普遍表現出能力缺陷[5]。
正字法加工又稱字形或詞形加工,是指對特定語言中書寫習慣的理解和擁有辨別書寫是否正確的知識[6]。由于漢字的特殊性,其復雜的視覺結構、眾多的數量和并不明確的形音轉換規則可能導致正字法加工在漢語閱讀中的重要性遠高于拼音文字[7]。21世紀初就有研究者提出正字法加工缺陷是小學三年級學生患有發展性閱讀障礙的主要原因之一[8]。為進一步探討正字法加工與閱讀能力的關系及正字法加工能力是否存在發育延遲現象,后續研究者增加年齡對照組(chronological age controls,CA)和閱讀水平對照組(reading-level controls,RL),與閱讀障礙組進行對比實驗,均發現在三、四、五年級中閱讀障礙組在語音意識、正字法加工任務上落后于CA和RL[9][10]。
然而,有研究者質疑上述理論,其研究發現漢語發展性閱讀障礙兒童的正確率與RL相匹配,并未表現出正字法加工缺陷或正字法意識缺陷[11]。隨著教育發展,正字法加工的個體差異可能不顯著,未來可以進一步對低年級漢語發展性閱讀障礙兒童的正字法加工的特殊性進行探討。
視覺空間注意指個體在接收視覺刺激時對其所處空間位置的注意。目前對該理論的研究較少,研究的實驗結果差異較大,因此視覺空間注意是否會受到語言特異性影響尚有爭議。有研究者根據不同視角的刺激探測任務實驗,認為漢語發展性閱讀障礙兒童可能存在視覺空間注意缺陷[12]。
然而,有研究者采用全部報告法和部分報告法比較了閱讀障礙組、CA和RL三組兒童的視覺注意廣度,認為其中的顯著性差異可能來自工作記憶廣度的限制,而不太可能與視覺空間注意缺陷有關[13]。
西方目前形成了較成熟的干預策略體系,主要有語音意識、單詞認讀、閱讀流暢性和視空間注意等干預策略。而漢語發展性閱讀障礙的患病率調查與成因研究結果體現出國內外研究的共通性,這為借鑒國外成型干預策略提供了理論依據。梳理文獻發現,目前國內的干預策略主要包括語音意識、語素意識、閱讀流暢性和正字法的干預策略。
跨語言的一致性比較明顯地體現在語音意識的干預策略上。梳理相關研究發現,國內研究者通常把語音意識訓練和其他缺陷訓練結合在一起。對小學2—4年級一定數量的漢語發展性閱讀障礙兒童,通常進行為期一個月以上的固定頻次干預訓練,最后的實驗結果驗證了該策略在閱讀能力提高方面的有效性,表現在識字量增加、識字成績提高、閱讀流暢性提高等方面。基于上述研究成果,為保證語音意識干預的有效性,建議:首先,鑒于語音加工缺陷的影響因素復雜,最好以語音意識為主、其他相關影響因素為輔,進行結合性干預訓練,比如識字策略和知覺加工結合,語音意識和語素意識結合,語音意識和快速命名結合,語音意識、語素意識和認知加工結合,語音意識和正字法意識結合;其次,需要在小學中、低年級段中選擇漢語發展性閱讀障礙兒童作為干預對象;最后,綜合考慮干預的難度與成效,干預時間以1—2個月為宜。
作為鑒別漢語發展性閱讀障礙強有力的預測指標,語素意識具有重要價值,被認為是預防漢語發展性閱讀障礙的有效干預內容,可以降低發展性閱讀障礙的嚴重程度和發生可能性。語素意識就其自身而言,存在著一定的規律,中小學階段是閱讀障礙兒童發展語素意識的一個關鍵時期[14],所以可以把握干預的關鍵期,對學齡期發展性閱讀障礙兒童進行及時干預。然而,由于國內外長期以來沒有在語素意識相關的操作性定義、測量工具及測量方法上達成共識,只有部分研究者以自編測驗的形式進行干預實驗,雖取得一定干預效果,但可推廣性不強。因此,在把握干預關鍵期的基礎上,可借鑒已有的干預材料如“小學生語素意識干預材料”[15],或者參考語音意識的干預策略,讓語素意識干預輔助語音意識干預。
閱讀流暢性不夠或閱讀異常緩慢都是閱讀障礙的表現特征之一。借鑒國外閱讀流暢性的干預策略,國內研究者主要從語言層面對漢語發展性閱讀障礙進行干預研究,包括重復閱讀干預訓練和閱讀加速度方案。前者即引導被試反復、多次對同一份文本(文章、段落等)進行閱讀。引導者一般是專業指導教師,其將被試每次閱讀中讀錯的字詞、斷錯的句子以及情感表達不恰當等問題記下來,并在閱讀后進行即時反饋與糾偏,重復以往,刻意練習,直到符合一定標準。后者則需要研究者編制一套計算機程序,將文本材料以相應速度逐字消失,促使被試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讀完材料,并回答配套的問題。在這一過程中需要不斷調試文字消失速度,使被試在加快閱讀速度的同時也能保持一定閱讀理解水平,最終測出最佳閱讀速度區間并在此區間內進行進一步的干預訓練,以最終提高被試的相關語言認知能力。
在漢語發展性閱讀障礙相關研究中,正字法加工方面研究主要集中在成因研究層面,雖缺乏干預層面的研究證據,但已有研究成果可為干預研究提供借鑒思路。目前,國外已有研究采用功能性核磁進行干預驗證,相關實驗中被試大腦內部變化證明干預策略的有效性[16];而國內相關研究集中在以行為學改變為主的干預驗證,主要就漢字內部的字形或詞形結構加工方式進行干預,包括讓被試理解漢字偏旁的含義及作用、引導被試對漢字結構進行拆分與合成的理解分析以及結合漢字特點采用結構意識教學法對被試進行干預。
當今漢語閱讀障礙研究出現一個新趨勢:以跨學科的視角,超越學習障礙行為表現和發生機制與家庭、教育和文化的人為二元分離,消解漢語閱讀障礙知識建構和教育干預實踐開發之間的鴻溝,構建漢語閱讀障礙的行為表現、形成機制與兒童、家庭、學校和社區干預之間的實質性關聯,基礎研究與開發實踐的融合推進研究模式。
從最初的醫學、心理學、教育學、病理學、神經生物學等到目前更細分的行為遺傳學、腦科學、認知神經科學等學科領域,發展性閱讀障礙相關研究呈多元化發展趨勢,研究成果不斷積累、豐富。但現有研究成果以文獻綜述為主,主要是對前人所做出的研究成果進行階段性回顧,并提出未來展望。今后可以進一步細化研究領域,基于“特殊兒童家庭賦權增能”的理念[17],把“家庭參與”“家庭支持”等納入對漢語發展性閱讀障礙兒童的研究中,以重構漢語閱讀障礙教育和支持性保障機制圖景。
國內已有研究或干預對象以發展性閱讀障礙兒童為主,其中又以小學生為主。建議從橫、縱向兩方面拓展研究對象。從橫向研究來看,可以進行多個研究對象的比較研究,比如把“自閉癥譜系障礙”“注意力缺陷多動癥”等其中一個或多個與漢語發展性閱讀障礙進行比較,對其進行理論探討或干預研究。從縱向研究來看,可以把研究對象從發展性閱讀障礙兒童擴展到患有發展性閱讀障礙的成人,進一步促進殘障人士的教育和就業。
目前國內外對發展性閱讀障礙兒童的干預策略已從之前單方面干預到多種干預結合,也有研究針對某一缺陷的某一因素進行更細致的干預,均取得一定干預效果。由于發展性閱讀障礙存在跨文化的普遍性,可以同時對漢語發展性閱讀障礙兒童和使用拼音文字的發展性閱讀障礙兒童進行干預,比較干預效果是否存在語言特異性,論證漢語發展性閱讀障礙的普遍性與特殊性,也可以更深入地探尋發展性閱讀障礙的神經機制、認知特點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