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期間偏遠鄉村學生居家在線學習調查研究

葉小軍　卿麗

摘要：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全國開展了史無前例的“停課不停學”在線教育。本調查對偏遠鄉村網課的實際運行情況、主客觀影響因素、學生學習動機等進行了全面分析，并引入了參照對象進行橫向比較分析，找出數據背后的影響因素和相互之間的邏輯關系，就部分問題提出了解決方案。疫情期間的網課雖是權宜之舉，但該調查分析對中國規模宏大的在線教育以及災后遠程教育應急預案的制定與實施依然具有相當重要的借鑒意義。

關鍵詞：偏遠鄉村網課調查分析

2020年，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使全國社會和經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劇烈沖擊，也使在線教育面臨了史無前例的考驗。教育部發布“利用網絡平臺，‘停課不停學’”的通知，正式拉開了全國在線教學的序幕。一時間，教師平日的課堂經驗失去用武之地，師生雙向互動大多成了單行道，師生間主、被動角色互換，教與學的彈性寬容度更大，“數字驅動”式教學真正走進了千家萬戶。這場規模宏大的全國性網課不僅改變了校園傳統教學方式，而且對我國未來教育必將產生深刻影響。

本次調查樣本原本只針對汶川縣水磨中學的異地藏漢雙語學生，由于發現異常，又增補了阿壩師范學院作為二批次比較。兩批樣本基本都來自偏遠的阿壩、若爾蓋、壤塘和松潘等青藏高原東南緣地區。為客觀體現研究過程，本文第一部分所有數據均基于水磨中學的調查。文中“學生比”指的是選項票數占學生總數的比例;票數比是多選題中某個選項票數占所有選項票數的比例。

一、偏遠鄉村學生在線學習中暴露出的問題

受客觀地域、家庭條件和主觀意識等多重影響，條件相對落后的偏遠鄉村學生在此次疫情期間的網課中暴露出了一系列明顯的問題。

（1）網絡環境差，家庭信息化設備薄弱

遠程在線教學需要數據鏈和接收終端的基本保障，而這兩者在偏遠鄉村卻難以確保。調查顯示：

就網絡狀況和網課出勤來說，兩者的關聯度和差別都很明顯。數據顯示：“大多不能按時參加”者主要原因（多選題）是“網絡不通”;“偶爾不能按時參加”的原因中排名前三的是“網絡不通”（學生比30%，票數比26.67%）、“藏歷年活動或走親訪友”（學生比27.5%，票數比24.44%）、“幫助放牧”（學生比15%，票數比13.33%）。完全無網絡的學生選擇了“在附近網絡好的地方上課”。調查項目統計數據之間的邏輯性基本吻合。

在網課主要設備中，沒有人選擇學習機或其他設備。凡是只選擇了“手機”的同學，“偶爾不能按時參加”的比例明顯偏高，并且與網絡“偶爾掉線”的關聯度超過了78%;“對網課最不認可”選擇“手機屏幕小，不方便”的關聯度也達到了60%。在手機、電腦、電視機中選擇了2種及以上者出勤率要高得多，對手機屏幕小的抱怨也最低。數據的邏輯性閉合緊密，可以看出學生對調查表作了真實意思表達。

（2）學生自控能力差，學習效果參差不齊

由于樣本對象平日寄宿，學習還算比較認真，但網課期間的主觀因素依然表現欠佳：在“沒有正常參加網課的原因”中，情緒、興趣、自控力等個人主觀原因占到了55.56%，“對網課最認可的地方”（多選題）排名第一的居然是“沒人管，自由度高”，學生比47.5%，票數比39.58%。“如果可以選擇，您希望的網課是怎樣的？”選擇“其他”的學生比40%，票數比27.59%，并手寫了“希望不上網課”之類的文字，與選擇“老師直播授課”的比例竟然完全一樣。

有趣的是，工信部2020年2月10日的統計數據顯示：疫情防控期間“釘釘空中課堂”教育服務平均每日377萬人測試使用，累計時長932萬分鐘，但2月17日《釘釘本釘，在線求饒》的視頻就登上熱搜，被播放了927萬次。由于此時許多地區尚未結束寒假，一般認為這一數據體現了學生對提前開課而不是在線教育本身的抵觸。

這種結果讓我們仔細研究了調查表的所有關聯數據，結果發現：對網課“最不認可”（多選題）排名前三的是“自主學習學不懂”（學生比60%，票數比29.27%）、家里被打擾（學生比30%，票數比14.63%）、師生互動不足（學生比25%，票數比12.2%）。在對網課的期待中，27.59%的學生希望直播，同樣比例的學生希望不上網課，兩項合計占網課期待值55.18%。一邊上網課一邊玩手機或電腦的學生比71.79%;把手機或電腦丟在一邊做別的事情的學生比高達90%（其中85%屬于“偶爾為之”）。認為課堂互動不足的學生比65%，并且主要反映在同學間缺少互動（學生比47.5%）。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多個調查項目的“其他”選項中，許多同學寫下了假期不該上網課。所有數據都指向了學習動機的嚴重匱乏（參見后文與阿壩師范學院的橫向比較與原因分析）。

二、補充調查

此前在其他地區的調查結果顯示學生還比較認同網課，參與度高，家長也比較支持配合，但水磨中學的部分調查結果超出了預期。綜合分析認為可能與汶川縣提前結束假期上網課有關。為找出真相，研究團隊啟動了對同一地區同一年齡段的補充調查。樣本選擇的是阿壩師范學院2018級、2019級五年一貫制在讀學生，方式為問卷星網絡匿名調查，截止到2020年7月5日14：00，共收到107分有效答卷。調查結果顯示：81.31%的學生來自非城區，與水磨中學基本相當，所以后面的數據也就有了可比性。

疫情期間偏遠鄉村學生居家在線學習調查研究2022年1月下第3期（總第103期）所有學生中，36.45%的人一直能夠按時參加網課，（偶爾）不能參加網課的主要原因（多選題）是網絡不通（學生比92.65%，票數比73.26%）。在網課工具（多選題）上，使用手機的學生比98.13%，票數比80.77%。有兩種學習工具的學生比22.43%。在只有手機的學生中，抱怨“手機屏幕太小，不方便”的人同比達到了51.81%。認為課堂有互動的學生比達80.65%，對互動頻率持積極評價的有47.73%。在負面評價中，排名前三的分別是“自主學習學不懂”（學生比69.16%，票數比18.32%）“網絡不穩定”（學生比64.49%，票數比17.08%）和“在家學習總被打擾”（學生比53.27%，票數比14.11%）。在對網課的期待中，排名前兩位的是“直播授課”（學生比71.96%，票數比42.08%）和“實時互動”（學生比50.47%，票數比29.51%）。所有這些數據與水磨中學都基本相當，也體現出了調查結果相互印證的有效性。

盡管如此，兩校數據還是出現了戲劇性的差別：

水磨中學對網課持積極評價者達到了75%，但逃課率也高達90%;阿壩師范學院五年一貫制對網課的積極評價只有45.79%，但逃課率卻比前者低了34.79%（兩者都以“偶爾為之”為主）。深究原因發現：前者給予積極評價的原因居然是一個消極的因素“沒人管，自由度高”（學生比47.5%，票數比38.78%），與阿壩師范學院剛好相反;在未參加網課的原因中，前者選擇不感興趣、無人監管等個人主觀原因的學生比35%，另有27.5%的學生參加社交活動去了，而后者選擇網絡故障客觀原因的學生比則高達92.65%。

所有數據繼續明確指向了學習動機的問題：水磨中學雙語學生比五年一貫制學生更不想學習。然而在線下授課中，水磨中學的學生積極性卻明顯高于阿壩師范學院。為何線上出現反差呢？綜合分析認為同地區同年齡段的學生，提前結束假期上網課者產生了抵觸情緒。

三、幾點思考

盡管問題重重，此次疫情期間的在線教學仍然有許多值得稱道的寶貴收獲：廣大農村師生首次接觸到了過去付費才能看到的優秀學習資源，包括名師優課、微課視頻等，兩校學生均對于豐富的網絡資源給予了積極評價（水磨中學32.5%，阿壩師院36.45%）。過去雖然有過一些現代教育技術培訓，但老師們大多沒重視起來。經過此番的“逼上梁山”，學生和老師都長見識了。后者不僅對現代教育技術有了新的認識，而且將不得不繼續主動提高自身的相關能力，以應對學生見識的拓寬，對他們后續的學習培訓產生了巨大的鞭策和鼓舞作用。

（一）“因地制宜”分區、分層整合教學資源

最好的不如最適合的，我們要“因地制宜”選擇優質教學資源。此次兩校都有超過60%的學生反映看不懂老師發放的自主學習材料，這是由于阿壩州基礎教育非常薄弱，教師卻大量使用網上通用素材造成的。其實，在教育部2014年教育信息化工作部署中，四川各地教師積極參與“一師一優課、一課一名師”活動，每年將創新的教學方法、優秀的課堂案例以“曬課”形式上傳至國家教育資源公共服務平臺。如果老師們能借用其中與本地有關的優質資源，或者學校平日賽課中積攢的校本資源，讓學習資源更加接學情地氣，情況就會大不一樣。今后，越是偏遠落后地區越是要加強本地優質資源的統籌協調，共同建設具有本土特色的資源庫，而不是簡單地引進外部優質資源。

（二）尊重教育規律，加強業務培訓

汶川縣在寒假尚未結束的情況下要求提前開始網課，開課前既沒有對教師進行業務培訓，也沒有對學生進行任何解釋動員，更沒有注意到牧區異地藏漢雙語學生所面臨的巨大困難。紅原縣教師就向研究者證實了學生冒著大雪騎牛找信號的情況。所有這些最終導致廣大師生排斥情緒蔓延，直接影響了網課動機和實際效果。阿壩師范學院不僅沒有提前開課，而且在寒假末期預告了可能會上網課，在寒假正常結束后首先是對老師進行業務培訓，并通過班主任向學生傳達學校的網課安排。在師生都有充分準備的前提下開通網課，師生雙方自然能坦然面對。

（三）集思廣益，同級、同層共同制定教學支持策略

調查發現，成都市區的許多中小學都是以年級組、學科組的形式統一組織教學內容和推進教學進度，并且名優教師工作室發揮了非常大的作用，而阿壩州的鄉村中小學反而同級、同層教師各行其是，缺少統一制定可行教學支持計劃的團結一心，所以此次調查不同班級也出現了評價方面的差別。

構建教育共同體既能節省人力，又能集思廣益，拓展學科眼界。我們要提倡教師之間優勢互補，分工協作，共同制定學科推進方案。在此基礎上，各任課教師可以根據自己的特長稍加調整。如果調整幅度過大，或者為了比學趕超而暗中使勁，那就又回到了各行其是的原始起點，共同的教育支持就失去了意義。

（四）變危機為契機，挖掘親子教育和家校共育潛力

針對水磨中學發現的家庭影響網課學習的情況，研究者在阿壩師院的補充調查中特意增加了家庭關系選項。結果顯示89.72%的家長還是有督促行為的，只是偏遠鄉村的孩子基本都要做些家務（包括放牧），家中成員缺乏自律，才導致家庭影響因素的偏高：水磨中學學生比52.5%，票數比60%;阿壩師院學生比26.47%，票數比18.60%。

家庭關系對學生學習的興趣和信心有明顯的影響。“家庭教育是在家庭生活中發生的，以親子關系為中心，以培養社會需要的人為目標的教育活動，是在人的社會化過程中，家庭（主要指父母）對個體（一般指兒童青少年）產生的影響作用。”然而，越來越多的農村家長外出務工，留下孩子與老人相伴，家庭教育出現了巨大的真空，孩子或叛逆或自閉，面臨一定的心理和學習障礙。此次疫情讓家庭成員難得待在一起，結果家庭關系惡化的學生比10.94%，改善的卻高達34.58%。惡化的原因（多選題）主要是“平時接觸少，待在一起反而不習慣”（學生比83.33%，票數比50%）;改善的原因居然也“一樣”：認為“疫情為家庭成員提供了交流機會”的學生比達到了78.38%，票數比31.87%。這個數據同時證明了研究團隊的一項明智做法：網課期間反復提醒學生借此機會多做些家務，與家庭成員多溝通，增進家庭感情。

疫情防控期間學生居家在線學習雖然只是一個權宜之計，但對于仍處在發展中國家行列的中國來說，是一個探索全民在線教育的好時機，而且對自然災害多發的老少邊窮地區也是一個難能可貴的思考機會。2008-2010年期間，我們對重大自然災害異地復課的跟蹤調查表明，少數民族學生存在明顯的文化休克現象，而且異地復課成本巨大，遠程在線教育或可填補這樣的空間。希望本次調查研究能對未來在線教育的重構及災害多發地區的遠程教育應急預案制定提供更多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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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黃大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