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任飛
(上海理工大學 出版印刷與藝術設計學院,上海 200093)
《稻香》是周杰倫2008 年發布的專輯《摩杰座》的第一主打歌,為當年的受災群眾和失業者而創,以MV 的形式歌唱了一個曾一敗涂地、后重振旗鼓、欲再度前行的人。歌詞第一段為主歌A“對這個世界如果你有太多的抱怨。跌倒了,就不敢繼續往前走。……請你打開電視看看!多少人為生命在努力勇敢地走下去。我們是不是該知足?”+過渡句“珍惜一切,就算沒有擁有。”+副歌“……隨著稻香河流繼續奔跑。……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橋段“……追不到的夢想,換個夢,不就得了。……讓自己快樂快樂這才叫做意義。”第二段為主歌B“童年的紙飛機,現在終于飛回我手里。所謂的那快樂,赤腳在田里追蜻蜓追到累了。偷摘水果被蜜蜂給叮到怕了……哦,哦,陽光灑在路上就不怕心碎。”+過渡句+副歌+結束句,結束句和副歌一致。
歌曲主節奏為4/4 拍,主歌和過渡句部分以小切分和同級反復為主,副歌、橋段和結束句部分更強調大切分和級進;樂器音色以吉他為主,主歌A 前、橋段開頭和結束句后加入蟋蟀聲,主歌A 前弱起并獨有幼兒的嬉鬧聲;第一段中主歌A 及其后過渡句部分主音色增加大提琴,副歌部分主音色再增加八音盒和鼓,橋段部分再新增貝斯;第二段除以第一段為基礎外,貝斯和鼓貫穿整段,結束句及其后和副歌部分一致。
因為人受教育程度越高越容易“空虛”并因此“苦痛”,所以需要“美術”“慰藉”他們“感情上之疾病”,其中“音樂”因不“易得”且易“智誤”而非王國維美術研究的重點。然而,隨著義務教育的普及和電子載體的日新月異,流行音樂儼然補足了自己的缺陷。境界,作為王國維獨創的評價“美術創造的最高要求及準則”,適用范圍包括詩歌。以境界論音樂,既是承認音樂慰藉人心的現實,又是希望探討立足于音樂本身的理論標準和最上之美。
王國維的境界論以荀子的天官說、佛教的認識論和康德的知識論為根本來源,認為境界是美術作品的“終極追求”,即:創作者透過自身感受經驗看到本質,進而抒發表達,最終觸動他人意識界。進一步地,“王國維的文學發展論”就是“境界的發展論”,就是找到每一代的“天才”的“游戲”之作。對一代“華語樂壇的領軍人物”周杰倫截至2019 年9 月發布的音樂集作詞頻分析后,找到三大主題——愛情、親情和勵志,再對各主題代表作——《安靜》《聽媽媽的話》和《稻香》——作整首作品分析后確認勵志是唯一的主旋律。因此,以境界論為理論,以《稻香》為樣本對勵志境界的創造進行探討。
在運用境界論解讀《稻香》前,對意象、意境和境界的概念及其關系進行辨析,王國維把這三者視為創作者“漸進式”的抒發表達。也就是說,意象是一維的,是從物中抽象的一般人共有的概念;意境是二維的,是感官感知到的,或人腦想象的平面空間;而境界是三維的虛擬現實世界,更進一步地既有發展變化,又有萬千協作者。
1.意象符合情意
“一切景語,皆情語”,“景”的表達也是“情”的抒發。一般而言,概念是在最初接觸自然界時生發的有情的判斷,并隨新接觸而變。據此,首先確認天災不斷和經濟危機的創作背景,再聯系《稻香》意象;如MV 前段主人公因失業而失智、儀容不整并徘徊街頭時,清脆舒緩的吉他聲里“電視”里的“多少人”正在“為生命在努力勇敢”,對比中創作者以汶川軍民為榜樣的欽佩之情溢于言表;而MV 后段主人公重新接納自己時,琴弦合奏且鼓樂齊鳴,你呼我應地歡唱著“童年的紙飛機”“終于飛回我手里”。
“電視”作為必備家用電器一般處于日常空間范圍,而“紙飛機”作為孩提基礎技能屬于一般人的幼年愛好,《稻香》的意象選擇讓概念有了和更廣的受眾共通的意義空間。《稻香》的勵志不是順風順水的童真,也并非深陷沼澤的求生,而是切實去解決常人常存的負面情緒——即:用榜樣的力量去鼓舞人心,用最初的夢想去振奮人心。
2.意境兼顧五根
“五根”即眼、耳、鼻、舌和身及其相應的神經,創作者以“五根”體察概念的原材料,受眾也是憑借它們而不必真到過同一地就能將概念轉化為“相通”的感受;一般而言,創作者使用的感官種類越多,受眾感受的復現就越逼真;而創作者對感覺經驗的描述越細膩,受眾的還原度就越高,意境的空間感就越實。《稻香》的意境,以色與聲為主,以香、味和觸為輔。如“隨著稻香河流繼續奔跑”的歌聲中大塊大塊的稻田和亮晶晶的河流閃現是主聲色次嗅覺,如唱到MV 主人公“赤腳在田里追蜻蜓”是主聲色次觸覺,如唱到“偷摘水果被蜜蜂給叮到”是主聲觸次味覺。焦點時近時遠,聽眾嗅之觸之嘗之,便也收獲了一張稻香里、陽光燦爛且洋溢著豐收喜悅的水彩畫。
《稻香》的勵志在于主人公歷經挫折后的這份赤子心腸——即:既有高智力,又維持著低欲求,不僅讓永遠無法完全滿足的欲望整體“知足”,而且“珍惜”只能暫時滿足的部分欲望;而深受欲望之苦的受眾就能借助對意境的感知,去感知赤子感知到的世界的模樣,進而更具體地抵御負面情緒的侵襲。
3.活用動詞,聚“意”成“界”
一般而言,用動詞“活化意境”,在不損害“情態”的前提下讓“不斷發展、變化的生命力”帶來境界。《稻香》分別以足部的系列行動和心底的復雜感覺這兩套動詞詮釋“行”和“知”的境界,進而以知行合一的動詞再次推動詩歌境界的深化,促使虛實結合、明暗相生且陰陽協調。
“行”——如“跌倒”“繼續往前走”和“繼續奔跑”等,虛寫一個跌跌撞撞重新學會“行走”再學會“奔跑”的人,實寫MV 主人公失業后回鄉下老家打陀螺、抓蜻蜓和與妻女和好——暗線;“知”——如“想放棄”“讓……快樂快樂”和“不怕心碎”等,虛寫一個失意者放下功名轉而和本我玩耍并獲得巨大的情感能量的心理過程,實寫失業下鄉的MV 主人公在和小孩玩的過程中變得很快樂——明線,明暗互為因果——因為“跌倒”所以“想放棄”,因為“往前走”所以“快樂”,因為“不怕”所以“繼續……跑”。進一步地,“知”正確認識“行”——“知足”,“知”正確指導“行”——“回家”;而在“知”“行”合一的過程中,既要因地制宜、因時而變且因勢利導——即:“追不到的夢想,換個夢不就得了”,又要堅信“陽光灑在路上”,道路盡管曲折但前途必定光明。
境界之下,用戶不再是被動的傾聽者,也突破了觀察者的角色;他們和創作者、MV 主人公一樣,也以我手寫我心燦爛,也唱“稻”子豐收“香”飄十里的華章;《稻香》的勵志就在于此,“稻香”屬于且知且行、知行合一的每一人,是實現個人夢的過程中協同創作出的家富國強。
“宇宙人生之事實隨處可見,而其思索以自己為貴”,“事實”因“思索”——特別是“自己”的而升值。《稻香》之“貴”首先在于創作者,周杰倫的家庭在他初二時就破裂,而他本人也算不上音樂界的優等生——他沒能考上普通高中,兩次報考臺北大學音樂系都沒過,在1997 年自創曲譜被錄用為音樂助理一年后被接連退稿。失戀歌曲《安靜》中,分手不快樂的主人公練了一天的鋼琴。而在自傳性質的《聽媽媽的話》里,他從小就在別人娛樂消遣時,練琴、寫歌和聽錄音等。在北大的演講中,他對沒上過大學的坦誠和對初出茅廬時投稿經歷的感激,更是直言應在正視本我的基礎上訓練實戰。
事實上,在他被拒稿的兩年后,他的第一張專輯《JAY》發布了;此后又五年,他一舉成為“世界十大鬼才音樂人”,這是亞洲人第一次獲此殊榮;更值得矚目的是他不僅在流行音樂界繼續演繹自己的傳奇,而且將觸手伸向影視業,同時對內修和家庭關系、確定靈魂伴侶并繁衍教育兒女。創作者脫離抽象的外物,深入具體的超我、自我和本我的范疇去思考去行動而后有真情實感,才有可能有境界。
“……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也就是說,有境界的美術作品不僅創作者要有真情實感,而且內容要同時具有“情”“真”和“景”“真”的特點。“真”是絕對的,是可感知的五根感受,是天地可鑒的家國情懷。“真”也是不絕對的,因失業悲傷是真,面對死亡勇敢也是真。“真”更是相對的,王國維贊許詩歌里對“月亮圍著地球轉”的描述,是因為相對同時代的他人更接近事物“本質”。而在21 世紀,即使是3 歲幼童也有很大可能知道這個事實,對“本質”的接近更加強調創新的視角。
而要想突破不絕對的“真”,到達絕對的“真”,就需要掌握相對的“真”,就需要勝過其他人,就需要擁有“天才”的“直觀”。“天才”的“直觀”能力指先“脫離物我關系”,再借由“我”轉達“事物”之“美”,最終使“美”脫離特殊。如《稻香》中,對蟋蟀聲的三次使用分別是主歌A 前、橋段開始和結束句末尾,幾乎同時MV 主人公分別經歷職場欺凌、失業回鄉和妻女回頭;第一次鳴叫忽遠忽近且伴有孩童的嬉笑讓一味忍受職場暴力的中年男人隱隱有了幾分讓人眼角濕潤的亮色,第二次鳴叫短促而劇烈仿佛來自一邊老早伸出手一邊疾跑著投向一臉慈祥笑意的老媽媽的兒子心底那忐忑不安的戰栗,第三次鳴叫歡快又漸起了好一陣時間,給似乎想到了什么震驚又猶豫卻又忍不住僵硬地扭頭看向身后等待已久的妻女的丈夫和父親增加了有關成長的說服力。

音樂與用戶群的共鳴拓展了音樂的異時空維度經驗——從個體視角的用戶擴大交際、獲得存在感和自我獎勵的入口到音樂應不應該收費和愿意為哪些音樂交錢的群眾討論,再到時事熱點與音樂之間的巧合與美妙聯想,更美妙的是這種經驗并不是偶然的存在,而是早就在那兒的有規律的可掌握的存在。因為這就是天才的創作者要創作出有境界的作品所必須經由的道路——從我開始,途經物,再忘記我只留下美,民間的高手和音樂天才皆是源自于此,與其說誰是伯牙誰是子期不如說他們彼此都在等待相遇時的碰撞帶給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