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乞涵
(華南理工大學 廣東 廣州 510000)
在明末時,遵義地區和南川地區全部屬于四川,老夜郎國里,南川老百姓的生活曾與遵義道真仡佬族苗族自治縣相互交叉,老百姓之間,通過婚姻、戰爭,經濟交往等,相互影響,分不出你我。
南川的民間藝術多種多樣,有竹編、草編、民謠、龍舞等。南川區境內多山,金佛山則是其代表。金佛山位于南川區南部,被稱為“南方如初佛地,巴蜀第一名山”。因此,南川人把南川文化也叫“金佛山”文化。生活在金佛山西南側的夜郎人沿山谷北移,東北側的巴僚人沿河流南下,自此,翻山越嶺走進了南川。所以,南川的民歌受到了巴蜀文化和夜郎仡佬族風格的雙重影響。
2900 年前,夜郎王用金佛山特產方竹制成竹笛,奏響了第一支黔北民歌。
與南川區地形特征和生活習慣有關,其傳統民歌主要以號子和山歌為主。南川區的傳統民歌具有短小精悍、詼諧活躍、形象鮮明、山區生活氣息濃郁的特點。就其總體來說旋律簡練,節奏明快,音調高亢且優美動聽,能給人以精神激勵和享受。同時,它從不同角度反映了一定時期的社會生活和階級關系,反映了勞動人民的生活境況和思想感情。而方言是地方色彩的重要標志之一,無論是從方言的音調走向還是方言的詞匯習慣,都是該地域文化的韻味和獨特之處的集中體現。
潤腔是一種對唱腔加以美化、裝飾、潤色的獨特技法,而地方民歌的潤腔往往與當地方言密不可分。
1.滑音
在民歌中,滑音的使用非常廣泛。民間藝人善于用滑音來表達各種各樣的語氣、語調,以及各種人物的神態和情緒。演唱時,滑音的詮釋與所要表達的情緒有關,而方言對滑音演唱有著本質要求。如南川民歌《河中淹死會水人》,這首歌多處出現滑音,滑音出現的地方都與南川本土方言的音調走向有關。(見譜例1)
譜例1:

如果用南川本土方言來讀這句詞,可發現,凡是下滑音或上滑音的地方,都是與正常“說”這兩句詞的音調走向是一致的。反之,如果用普通話來讀出這兩句詞,就完全失去了南川民歌的原汁原味。所以演唱者在演唱的時候,要注意每一個滑音的走向,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南川本土方言讀出歌詞,再帶出旋律來完善演唱風格。
2.倚音
民族聲樂的演唱講究字正腔圓。傳統民歌雖然是老百姓在日常生產生活中因地、因情臨時產生的,具有及時性和隨意性,但演唱者在演唱時依然做到了字正腔圓。我去拜訪過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他年輕時非常擅長演唱南川本土民歌,他當時跟我說過這樣一句話:“我唱歌就是不黃腔的哈!”我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這種隨口而出的民歌居然還有腔調?”后來我發現,老人演唱的每個音聽起來都像是由南川人自然“說”出來的。我翻閱了很多有記錄的南川民歌的譜子,完全按著譜子唱下來似乎也不是那個味道。于是,我知道,正是我們聽起來拐來拐去的那些音,才促成了這原汁原味的南川民歌。
此句中的“紗”字是平聲,按照南川本土方言的調值應該是“215”,字頭音比較低,字尾音較高,同時尾音會拉長。如果我們演唱的時候直接將“紗”字唱“5”這個音,就顯得比較偏普通話了,出現方言倒字的現象。所以演唱者在演唱這里時,應當經過這個倚音,并通過音尾上揚的潤腔把字正過來。(見譜例2)
襯詞是在民歌的歌詞中,除了正詞之外,在句中穿插的一些由語氣詞、形聲詞、諧音詞等構成的襯托性詞語。襯詞作為一種通常用來抒發感情的詞語,它在各個地方民歌中的出現和運用是不一樣的,這便與本土的方言息息相關。
比如南川民歌中常出現的襯詞“哪個”,在演唱的時候應將“哪”字唱為“la”,“呢”字應唱為“lie”。南川本土方言在發“呢”字的時候,是發的“邊音”,而且字腹到字尾,會帶入一點“ei”音,但不明顯,這就需要演唱者熟練地掌握南川方言。
在傳統南川民歌中,“一詞多腔”也是常見的。同樣的歌詞通過不同的人來演唱,會加入更多的個人色彩,每一個人的個性、對歌詞的理解以及所處的環境,促成了“一詞多腔”的特點,這時候我們如果來演唱這樣的歌曲,就需要去體會此曲的不同演唱狀態,從而更準確地表達。
南川民歌《盤歌》其實都是對答的形式,從詞上來看是大同小異,都是“猜謎語”的感覺。但如果其中一首旋律中的裝飾音比另一首明顯要多,那么它的表現力應該更靈巧,我想這應該是當時演唱者在唱的時候加入了更多的個人色彩。如果現在的我們要去復唱這樣的盤歌,狀態應該相對來說更積極一些,思想更靈活一些,好比在對答的時候自己還沒完全想好答案,一邊思考一邊在對答。同時,我認為,傳統民歌的演唱本身就富有個性,如今的我們在演唱南川民歌時也可加入自己的個性色彩,從而將民歌賦予新的生命。
經過年代的洗禮,面對當下的時代背景和社會環境,南川民歌在演唱方面也有了新的要求。
從現代南川民歌的曲譜上可以看到,經過改編的曲譜里仍然保留著傳統民歌的音樂概念在里面,以《石工號子》為例。傳統號子音樂的曲調都十分簡單,節奏強而有力,頓挫分明。它的歌詞一般與節奏緊密配合,在集體勞動中有時用來指揮勞動,有時用來振奮精神。所以現在改編號子音樂時也不可能丟掉傳統號子的這些特點和作用。而在演唱時,演唱者則應把握好傳統號子的風格特點。
現代民歌的源頭都是傳統民歌,因此在演唱現在的改編民歌之前,我認為應當找到它對應的傳統民歌,去認真感受這首歌的風格和韻味,這樣才能再現精彩的改編民歌。
譜例2:

當代旋律的融入無疑賦予了傳統作品新的生命,使其更具有表演價值。因此,在演唱方面自然就有了新的要求。這里舉例一首改編民歌《月兒彎彎兩頭鉤》。這是一首男女對唱的情歌,旋律輕柔、委婉,在演唱時要求兩名演唱者情意綿綿。試想一下,這首改編的情歌要是讓傳統民間藝人來演唱,那么他們的聲音必然是原生態的,是“直”的。如果將這樣的聲音直接搬到舞臺上,我想,與這首歌改編的初衷就顯得有一些格格不入了。因此,改編的民歌適應了當下大眾的聽覺審美,同時也要求歌唱者的聲音能與這種審美相契合。
我認為,在演唱這首歌曲時,總體的聲音應該是輕松柔和的,對于女民歌手來說,她需要控制音量,控制好聲音的位置,不能出現炸音的現象。要達到這樣的要求必然需要運用現代聲樂中的方法和技巧。
對于民歌而言,最開始都是用傳統方言來演唱,在南川叫做“土話”。作為一名90 后,實際上我從小說的方言已經不是純粹的“土話”了。比如,南川土話的“下面”發音是“tou jia”,“膝蓋”的土話發音是“kei xi tou er”。如果在現在的舞臺上演唱民歌時,完全說的是南川土話,那么聽眾的接受度就達不到那么高。因此,面對方言的進化和發展,現在演唱南川民歌,所發出的就是被“標準化”的南川方言,這樣一來更適合舞臺的展示,更有利于流傳于民間,也更有利于傳承和發揚。
所謂民歌,要以人民群眾為主體和載體,從民眾中來到民眾中去。因此,無論是現在新創作的民歌也好,還是改編的民歌也罷,它的源頭都是人民群眾自己創作出來的傳統民歌。所以在現在大量的民歌新作品中,我們都可以看到傳統民歌音樂的痕跡,甚至有一些改編民歌在旋律方面并沒有做太多的改編,只是在節奏或歌詞上稍作改動,或是加入某幾個裝飾音來增添其表演性。只有這樣,才能保留住民歌的原汁原味。我們在發揚民歌之前,要先做到傳承,所謂傳承就是提煉出民歌中的核心部分,可以是旋律,可以是歌詞,這樣也就延續了民歌的情感和作用,這才是真正的“延民續歌”。
在當代,要想讓家鄉的民歌得到更好的發展光靠提煉還不夠,還得創作,得緊跟時代的步伐。當今社會,流行音樂盛行,也有很多家鄉音樂人為南川創作出了一首又一首扣人心弦的歌曲。可真正能體現南川風韻的還得是本土的民歌。但是當下家鄉傳統民歌遇到的困難是,傳統民歌不容易讓當代人接受,很多年輕人聽到這樣的歌曲會用兩個字形容:“念經”。傳統民歌的美感已經得不到年輕人的共鳴。這樣一來,就需要家鄉的音樂人們將傳統民歌通過結合現在人們的審美,將其時代化、流行化。改編之后的民歌再搬到家鄉的舞臺上,與舞蹈、舞美等結合后,方能重獲新生。時代不會停滯不前,所謂的年輕人也在不斷地更新面孔,我們的民歌必須順應這樣的變遷和潮流才能通過一代代年輕人的口、手、心一直傳承下去。
隨著九十年代普通話的普及,南川的方言早就接受了普通話的影響。我是一名典型的90 后,我從小所說的方言與我外婆那一輩所說的方言是有區別的,所以我在與老人們聊天時有時也會聽不懂。這個在上文中已列舉實例。作為大眾,在傳唱南川民歌時,或將南川民歌搬到更大的舞臺上時,土話的演唱可能會成為阻礙它發展的關鍵點,詞義不了解,就顯得這首歌曲沒有了直接的情感。因此,利用現代方言來演唱南川民歌,這既保留了方言的韻味,又使大眾能更加接受民歌,更有利于家鄉民歌文化走向世界。
南川是一個人杰地靈的地方,這片土地蘊藏著許多民間故事,在這里,民歌民謠響徹山坡。南川的民歌從旋律上來講,與大多數的漢族民歌沒有太大區別,最重要的區別來自于唱詞。唱詞的內容是南川人民生產生活的真實寫照,唱詞的咬字一定要是地道的南川方言。過去的人們唱民歌都是本著嗓子在“吼”,吼得臉紅耳赤,現在的民歌演唱者結合了聲樂中的氣息運用、聲樂技巧,把它系統化、藝術化,而過去的傳統民歌則是更加地生活化。為了讓觀眾更能接受地方民歌,家鄉的作曲家們將曲子重新提煉,也要求演唱者從過去“直來直去”地演唱,變為科學、藝術地演唱。作為一名土生土長的南川人,更作為一名聲樂學習者,希望家鄉的民歌能從我口中傳唱到更遠的地方,更希望家鄉的民歌文化能夠一代一代傳承下去,因為它是南川時代的印記,是南川人民智慧的結晶。
注釋:
①武學銘.金佛山北坡風土[M].渝南內準字【2017】4 號,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