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超 叢振
明清時期,京杭大運河作為溝通南北經濟和交通的大動脈,不僅促進了沿線城鎮經濟的發展和南北文化的交流,還成為當時連接中國和世界的橋梁與紐帶。彼時大批外國使者、傳教士、旅行家等由此經過,他們對所見運河沿線的經濟發展、交通、水利設施、城鎮鄉村以及風土民情進行細筆描摹,留下了許多著名的海外文獻,如崔溥的《漂海錄》、策彥周良的《入明記》以及利瑪竇的《利瑪竇中國札記》等。正如季羨林先生所說:“這樣的書不但能幫助外國研究中國的學者了解中國,也能幫助中國人了解自己的過去”,他們以相對客觀的視角,較為詳細記載了中國的政治、經濟、法制以及社會風俗等,特別是其中對于明清運河的記載為后世研究明清運河沿岸城鎮鄉村、商業發展、社會風俗以及特色文化等提供了重要考證。因此本研究探究海外文獻所見明清運河區域商業文化的發展面貌,形成對本土文化的多元化認識。同時,本研究成果也將為運河沿線區域,尤其是為以聊城為代表的魯西運河沿線區域提供新的切入點和視角,為打造聊城大運河文化公園提供材料支持。
一、《漂海錄》《入明記》《利瑪竇中國札記》與明清運河文化
《漂海錄》是15世紀朝鮮人崔溥用漢文撰寫的中國見聞錄,記述明弘治初年中國國情,堪稱“摹寫中原之巨筆”。明朝弘治元年朝鮮人崔溥從寧波沿著日本貢使的路線北上,經過運河全程,歷時44天,成為明代時行經運河全程的第一個朝鮮人,回國后奉命將所見著成《漂海錄》。崔溥經運河由杭州至北京,途經沿岸大大小小的城鎮,并實地記述了杭州、蘇州、揚州、淮安、臨清、德州、天津等商業城市由于河運交通之便而帶來工商業發展的情況,詳細記述了商業發展的繁榮局面,展現了運河沿岸的商業文化。同時其對運河沿岸城市、民俗、市井風情等多領域、多層面的描寫,為學界研究中國南北運河史提供了彌足珍貴的第一手資料。
《入明記》是日本僧人策彥周良所著,策彥周良在明嘉靖十八年、二十八年間以副使、正使的身份取道運河進貢明朝。第一次使團沿當年崔溥一行路線北上;而第二次與第一次路線的不同之處在于由嘉興沿運河北上。兩次經過運河的實際行程分別為88天和121天,在大約同時段的運河行程中為最長。其兩次均對整個行程進行詳細記載,包括運河沿岸區域的經濟發展,商鋪文化、市井風俗等,分別形成了《初渡集》和《再渡集》。策彥周良等來華使團待遇較高,行動自由,他每到一處便出入官府衙署,結交各種人士,飽覽運河沿岸風情,詳細記述了其運河行程中的所見所聞,為后世研究明清運河區域商業文化提供了重要材料。
《利瑪竇中國札記》一書,是利瑪竇根據他本人在華期間的所見所聞,寫下的日記,由金尼閣在回國途中整理匯總而成。該書共五卷,在利瑪竇傳教團意圖進入北京城宣揚基督教時兩次提到運河,即進出北京城的必經水路。其中提到了運河沿岸省份的商船經營情況、船只屬性以及運河在京城生產生活中所發揮的重要運輸作用。書中記述的商品種類、商業價格以及南北的經濟文化交流狀況為研究運河沿岸經濟發展提供了重要參考資料;同時其在傳教過程中所記錄的運河沿岸的城市面貌與社會風俗,也為學者研究明代社會經濟與風俗提供了考證資料。
二、海外文獻所見明清運河區域商鋪招牌文化
明初,運河的再次疏通使橫貫南北的運河成為封建政府漕糧運輸的主要路線,同時使運河也成為加強南北經濟交通的主要通道。因而極大地刺激了周邊地區的經濟發展。此時商品經濟的發展使運河沿岸城市的社會經濟面貌煥然一新,出現了許多工商業市鎮,如杭州、蘇州以及位于山東運河地段的臨清、濟寧和德州等。形成了著名的運河商業文化圈。策彥周良兩次走水路進京,在運河沿線城市皆有停留,時間長短不一,對所到之處的商業貿易也頗為關注,因此在《入明記》中對運河區域商鋪貿易,尤其是招牌文字的描寫不惜筆墨,其中很多都是國內文獻中所未涉及的,對研究明末運河城市商業文化具有較高的價值。
策彥周良所經之處商鋪繁多,招牌林立。他對其加以詳細記載,并且還對招牌上的文字內容進行摘抄。策彥周良所記錄的商鋪種類多種多樣,如他記錄的制作毛筆的商鋪招牌,“王氏筆店”“精制妙筆”等;制造扇子的商鋪招牌“自造時樣各色奇巧扇”。醫藥店鋪的商鋪招牌“沈氏藥室”等。由此可見其所記載的商鋪招牌種類之繁多。不過作者記述最多的還是酒鋪的招牌。如策彥曾路過蘇州西北郊一酒鋪,其招牌文字為:“造成春夏秋冬酒,賣與東西南北人。”經淮安府城時停經一個酒鋪,并且記下其招牌內容:“勒馬問樵夫,前村有酒無。”除此之外,行經鎮江金山寺的酒鋪時,策彥周良同樣被招牌所吸引,記載到:“人世光陰花上露,江湖風月酒中仙。”這一記載可以看出當時酒鋪招牌文化的興盛,不同招牌名中都透露著市井文化的繁榮趨向。由此可見策彥周良筆下明末運河沿岸豐富的商鋪招牌文化,為我們進一步探知運河文化提供了豐富詳實的材料。
三、海外文獻所見明清運河區域店鋪酒肆文化
京杭大運河的開通使得沿岸城市的交通狀況得以改善,以運河為軸心,形成了縱橫交錯的水路、陸路交通網。以這個交通網為承載,出現了許多以沿岸城市為樞紐的商業網絡,促進了運河沿岸城市商業的繁榮,如聊城、臨清、濟寧等。文獻中對運河沿岸商業的發展也有頗多記載。像清乾隆、道光年間,聊城商業達到極盛,使得其不僅成為運河沿岸九大商埠之一,還享有“漕挽之咽喉、天都之肘腋”的美稱。而商業的空前興盛使得商業雜鋪大量涌現。
崔溥在《漂海錄》中記載了運河沿線酒肆的繁盛,如他寫道:“二月十二日,在杭州。杭即東南一都會,接屋成廊,連衽成帷;市積金銀,人擁錦繡;滿檣海舶,櫛立街衢;酒簾歌樓,咫尺相望。”“三月十四日,晴。至臨清縣之觀音寺前。在兩京要沖、商旅輻之地。其城中及城外數十里間,樓臺之密、市肆之盛、貨財之富、船泊之集,雖不及蘇杭亦甲于山東,名于天下矣。”
策彥周良在《入明記》中對所見運河沿岸城市的商業雜鋪記載頗多。其行經寧波府城時,記錄了許多所見商鋪招牌。如“沈氏藥室”“清香老酒”等。這類記載不勝枚舉。此外還有許多種類的商鋪,如毛筆、文集、長鞭等。又有酒屋,或簾上書“新酒出賣”,或書“蓮花白酒”。同時其對制扇工藝描寫頗多。如制扇者家中的無數貼牌,牌銘云:“自造時樣各色奇巧扇”“發賣諸般扇面”“配換各色扇面”等。除此之外,策彥周良描寫最多的便是酒家酒坊的招牌,如“上上燒酒”“釣詩鉤”“蓮花白酒”等。
崔溥在《漂海錄》中記載道:“夜三更,傍蘇州城東而南而西,至姑蘇驛前。自寶帶橋至此驛,兩岸市店相接,商舶輳集,真所謂東南一都會也。”“三月十四日。晴。至臨清縣之觀音寺前。在兩京要沖、商旅輻之地。其城中及城外數十里間,樓臺之密、市肆之盛、貨財之富、船泊之集,雖不及蘇杭亦甲于山東,名于天下矣。”展現出當時商業街市繁華熱鬧的景象。據此可見當時南方運河沿岸商鋪數量之多。當時的魯西地區商業發展較為繁榮,各地的商人都來此經營,廣建商鋪,促進了運河沿岸城市商業的發展。
四、海外文獻所見運河區域商品種類價格
明清時期大運河沿岸,出現了清江浦、濟寧州、臨清州、天津衛、河西務等一大批新興商業城市,民間貿易漸趨繁榮,這些外界因素帶來的影響直接體現在商品種類的豐富和價格的變化上。
崔溥在返回途中記錄了各省官員的款待,以各種具體量化的東西加以記載,不僅反映出當時官員的生活收入水平,同時也折射出當時的商品多樣化的發展狀況。《漂海錄》中記載:“二月十八日,至錫山驛。是日晴。因令臣招陪吏以下來行上下酒禮,臣令程保以下揖讓行禮。太監與三大人擊目談笑,因以米二十斗、豬肉一盤、菜一盤、藥果一盤、酒五器饋之。”“三月初一日,過邳州。是日陰。邳之知州姓李,邳州衛指揮姓韓,來見臣,遇以禮,以面筋一盤、豆腐一盤、素菜二盤餽之。”“四月初七日,今則尋常麻子亦且稀貴,故凡公賤收貢皆納葛粗布,無用于國,有害于民。”“四月十四日,在玉河館。是日晴。有姓名孫錦者謂臣曰:‘若此夏日之長難以經過,我甚憐之。’即餽臣以米一斗,菜一盤,鹽、醬、醋各一器。臣令程保往謝之。”“五月十七日,在廣寧驛。是日晴。使臣與書狀、質正俱到臣所遇,良久話別。夕,鎮守太監韋朗、都御史徐罐、都司大人胡忠、總兵官緱謙、參將崔勝同議,以臣等漂死復生,情可矜憐,令驛官、百戶柳源將全豬一頭、黃酒四盆、稻米一斗、粟米二斗來慰臣,分諸陪吏、軍人等,以飲食之。”由上述這些文獻材料,可知當時運河沿線商品種類的繁多。
海外文獻也記載了許多有關中外貿易情形及明清商品價格。對此,《利瑪竇中國札記》就有所記載,第四卷第二章中記載了運河沿岸進行商業貿易時所需的進貢情形:“從水路進北京城或者出北京都要通過運河,運河是為運送貨物的船只進入北京而建造的。他們說有上萬條船從事這種商業,它們全部來自江西、浙江、南京、湖廣和山東五省。這幾個省每年都向皇帝進貢大米和谷物。其它十個省則以銀子上稅。”隨后此章中又對運河沿岸商品價格做了具體描述,書中記載到:“從南京到北京沿途經過南京省、山東省和北京許多著名城市。除去城市外,沿河兩岸還有許多城鎮、鄉村和星羅棋布的住宅,可以說全程住滿了人。沿途各處都不乏任何供應,如米、麥、魚、肉、水果、蔬菜、酒等等,價格都非常便宜。”可以看出此時明代的商品價格較低。此外,利瑪竇在南京時,對當時明代的稅收進行了詳細記載。
結? 語
本研究中所涉及的三本海外文獻的記載各有側重。這也與作者的身份地位密切相關。作為朝鮮官員的崔溥因海上惡劣天氣漂至濟州島,開始被疑為倭,經證實后受到熱情款待,開始沿運河北上回國。因此它所著重的是途中所經地與官員的交往。在其記載中可以明顯看出中國和朝鮮的文化差異以及中國南北雙方的飲食、服飾、房屋、民俗等各個方面的差異,同時崔溥是首次走過南北運河全程的外國人,因此《漂海錄》中記述了明代對這條關系全國漕運和南北交通的大運河十分重視,設置專門機關管理,經常進行疏浚,修筑堤壩閘堰。并實時記載了杭州、嘉興、蘇州、濟寧、臨清、德州。天津等運河沿岸大小城鎮概況。其對京杭大運河的實錄,為研究中國南北運河史提供了可資參考的第一手資料,也為研究運河沿岸城市的商業文化提供了參考。
利瑪竇作為一名傳教士,重點記述了傳教士在中國的傳教歷程,描述途中所遇到的困難以及客觀記錄了當時中國的政治、經濟等方面的現狀。其在塑造中國物質形象的過程中,加入了歷史和文化因素,為歐洲人建構了一個文明智慧與道德秩序的真實清晰的中國形象,為其后在歐洲持續了近兩個世紀的“中國熱”提供了全面的、權威的認知參照體系。在本書中我們可以客觀了解到外國人眼中有關中國的土地物產、政治制度、科學技術、風俗習慣等等。利瑪竇對所經運河段的描述重點集中在當時運河上往來的商業貿易,從中可窺見當時的朝貢狀況及商品價格;同時對寺廟等進行詳細描寫,為研究當時運河沿岸的佛寺文化提供參考。
策彥周良的《入明記》可以說是記載最詳細的。其借助兩次出使明朝的機會,撰寫成日記《策彥和尚初渡集》和《兩渡集》,記載了在明朝的所見所聞和其活動詳情,為我們了解晚明社會風貌提供了詳實可信的資料。其詳細記載了運河沿岸所見的官署字牌、商鋪招牌、佛寺字牌、商業雜鋪等,并將其所見逐條加以整理。同時他記載了運河沿岸城市大量的商鋪、酒店酒坊等,展現出當時豐富的市井生活,一定程度上再現了當時工商市肆的具體情形,從而提供了較同類記載最為豐富具體的內容,為研究晚明時期市井社會的商業文化提供了重要參考。
本成果在研究過程中參閱了前輩學者、學術同人的相關研究成果,此處不一一列出。本研究借助崔溥《漂海錄》、策彥周良《入明記》以及利瑪竇《利瑪竇中國札記》這三部具有代表性的海外文獻研究明清運河區域商業文化,拋磚引玉,以此引起學術界對該領域的關注,以期為大運河文化遺產保護創造有利條件。
基金號:2021年度聊城市哲學社會科學研究課題:“歷史文化研究”重點課題(NDZD2021042)
聊城市羨林學者青年計劃培育項目
作者簡介:
付超:聊城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 ?教師
叢振:聊城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 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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