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赟(中央財經大學)
外商直接投資(FDI)作為我國對外開放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我國經濟增長的重要推動因素之一。1983年我國外商直接投資只有9.2億美元,2001年我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當年的FDI增至468.8億美元,2020年全國FDI金額高達1443.7億美元(《中國統計年鑒》,2021)。經濟增長理論強調,一國或地區經濟發展不可或缺的推動要素是資本,FDI的引入不僅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我國經濟騰飛所需資金匱乏的壓力,伴隨資金引進,還帶來了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提高了生產效率。針對FDI在中國經濟增長中扮演的角色,近些年來大多實證研究支持FDI對經濟增長的積極促進作用,如江錦凡(2004)將外國直接投資變量納入經濟增長理論框架,著重討論分析FDI對中國經濟增長的影響,發現FDI在中國經濟增長中存在資本效應和外溢效應兩方面的作用。FDI對于中國經濟增長的作用究竟如何? FDI作用的發揮是否受條件限制,有哪些影響因素?地區差異是否起作用?為解答以上問題,本文梳理相關文獻,探討我國外商投資(FDI)與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
我國利用外資從東部地區開始探索,由經濟特區到沿海、沿江及沿邊開放城市,再到內陸省會及其他地區,歷史淵源和地理便利條件使得我國FDI長期以來集中于東部地區,呈現明顯地區差異性特征。本文以各省統計年鑒中的外商直接投資數據來分析我國1991-2020年30年間各地區FDI分布和變動情況,圖1展示了我國東部、中部和西部地區吸收的FDI占全國FDI的比重①。1991年我國93.6%的FDI集中在東部省份,之后年份雖然比重有所下降,但一直維持在87%以上的水平,直到2004年我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3年后,FDI集中度出現較大幅度下降,這與同期我國加大對中西部地區利用外資的政策扶持力度相吻合。至2018-2020年間,東部地區吸收的FDI降至占全國總規模的53%左右。同期中西部省份雖呈現上漲趨勢,但表現出不同特點,中部省份增長比較穩健,在2004年東部FDI下滑明顯的同時,中部FDI增長顯著,其吸收的FDI在全國總FDI的比重在不斷增長中,與東部差距在不斷縮小,2020年,中部地區吸收的FDI占全國總量的40.3%。而西部地區吸收的FDI比重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均在低位徘徊,1991年占全國FDI比重僅為2.3%,2004年依舊維持在3.3%的低水平,直到2008年,FDI比重才有較為明顯的增長,但增幅依舊很小,而且其比重變化并不似中部地區一直上漲,而是震動調整,2011年達到最高值9.75%,隨后下調并于2017年回落至6.95%,2020年更下滑至6.18%。由以上分析可知,我國東中西部地區外商直接投資分布和變動特征主要表現為,2004年以前,全國吸收的FDI主要集中在東部地區,之后東部地區FDI投資比重下滑趨勢明顯,中部地區FDI比重增長迅速,兩地域趨同效應增強,而西部則長期維持在低位水平(圖1)。

圖1 我國FDI的東中西部分布情況
外商直接投資的差異會對當地的經濟發展產生非常顯著的影響,概括而言,FDI至少從三個方面積極促進經濟增長:第一,增加資本積累,促進經濟增長;第二,FDI加強國內企業與國外市場的競爭,提高企業效率;第三,FDI帶來的高技術含量的產品促進東道國“資本深化”,以及“技術外溢”促進東道國技術進步和人力資本的提高。周春應(2007)分析了FDI影響經濟增長的8種不同途徑,即進出口貿易、國內資本、產業結構、研究與開發、就業、人力資本、市場化程度,實證研究發現,FDI與這8種變量之間均存在長期協整關系,也就是說,FDI通過不同的途徑均對經濟產生了顯著的促進作用,其中進出口貿易的影響最大。部分學者認為國內投資和國內消費對經濟的拉動作用比FDI的作用明顯,但如果研究對象為單位投資產出的效率和利潤率,FDI的投資效率比國內投資更高,因此,合理引導外資流向對我國的經濟結構調整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外商投資企業還會為東道國帶來先進的技術與設備,帶動相關企業的技術進步,并且推動產業鏈上下游企業技術水平的提高。此外,FDI對人力資本的積累也有一定的促進作用。
盡管FDI能夠通過多種途徑促進東道國經濟的發展,但國內外許多學者持有不同觀點,他們強調,大量吸引外資企業投資會對東道國經濟發展產生負面影響。首先,外商投資會與本國企業產生競爭,國內弱勢企業在面臨具有技術和資金優勢的外資競爭時,生產規模和利潤被壓縮,“外資擠出”本土企業,本土產業更多控制在外資手中。李艷麗(2010)針對外商投資對中國不同地區影響進行分析,結果表明,FDI對國內總投資產生了擠出效應,其中經濟不太發達的西部地區受到的影響最大,不同的資金來源造成的擠出效應也不完全相同。因此,中國在利用外資時,應當注重質量而不是數量,給予優惠政策以吸引能促進國內產業發展的外商投資項目,采取一定限制措施,約束與本國投資產生競爭關系的外商項目。其次,“外資威脅論”質疑FDI對經濟的積極影響。FDI的迅速發展易導致核心技術、關鍵環節、重要領域受制于外資,產業供應鏈掣肘于特定國家。最后,FDI對發展中國家的技術創新存在“抑制論”。這種觀點認為,在發展中國家,FDI對科技的促進作用是有限的,尤其當外資企業在國內占據的份額過大,更有可能對東道國的科技進步產生不利影響。在20世紀90年代,我國一些學者就指出,大量的外資引入,不僅沒有換來技術進步,反而讓外資企業占據了很大的市場,抑制了民族企業的發展。大量的外資企業涌入,東道國企業可以獲得更便利的方式和更多的機會模仿外國的技術,進而喪失自主創新的動力。
更多學者在研究中強調FDI經濟效應的地域差異性。魏后凱(2002)分析認為中國經濟發展的不平衡很大一部分是由外商投資的差異形成的,這種差異對GDP增長率的影響高達90%以上。王成岐等(2002)發現無論在全國還是各省區分組的層次上,東道主的經濟技術水平和政策因素均強烈地影響FDI與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在經濟發達地區,FDI對于經濟增長的影響更強烈;企業間的競爭最為激烈時,FDI對于經濟增長的作用能夠得到最大程度的實現。史衛和黃新飛(2010)的研究表明,FDI增長1%,當地經濟增長會提高0.06%。在東部地區,FDI對經濟增長的拉動作用顯著,中西部地區受到教育資源和人力資本不足等因素的制約,FDI對經濟的推動作用并不明顯,經濟發展主要依靠國內投資。何興強等(2014)研究發現FDI技術溢出存在非線性門檻效應。經濟發展水平越高、基礎設施越完善、人力資本水平越高的地區,FDI技術溢出越顯著。適度的外貿依存度有助于促進技術溢出,外貿依存度過低或過高時,都不存在顯著的技術溢出。此外,大部分地區的基礎設施建設已達到促進技術溢出的水平,且基礎設施建設可以在較短時間內實現“跨越式”發展。而大部分地區的人力資本水平還沒有達到有效吸收先進技術的水平,且人力資本建設需要漸進開展。胡雪萍和許佩(2020)以2001——2016年中國30個省、直轄市、自治區為研究樣本,研究五個不同FDI質量變量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FDI質量特征,即盈利能力、管理水平、技術水平、出口能力和規模,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在東、中、西部地區呈現出不同的規律。盈利能力強的FDI滿足中國經濟發展所需資本要素的要求;管理能力強的FDI能合理有效地分配資源,推進經濟高質量發展;FDI的技術溢出效應有助于國內企業降低成本和弱化風險,推動創新型經濟發展;FDI出口能力并未顯著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因此,該文建議應因地制宜,在不同地區側重引進不同質量特征的FDI,從而更好地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
我國外商投資地區分布特征表現為,2004年以前全國吸收的FDI主要集中在東部地區,之后東部地區FDI投資比重下滑趨勢明顯,中部地區FDI比重增長迅速,中東部地域趨同效應增強,而西部則長期維持在低位水平。通過梳理FDI與我國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本文得出三個主要結論:第一,外商投資是我國經濟增長的重要促進因素,縱觀我國經濟發展歷程,外資的引進大大緩解了我國經濟高速發展所需的資金短缺壓力,對我國經濟騰飛作用至關重要。第二,FDI的地域分布表現出較強的地域差異性特征,分東中西部區域研究發現,在經濟發展相對落后的西部地區,依舊表現為投資不足,應加大對西部外商投資的政策優惠力度,促進FDI向西部傾斜,以發揮其對當地經濟的正向影響。第三,東道主的經濟狀況,對于FDI與經濟增長的關系有深刻影響。企業間的競爭越激烈、經濟發展水平越高、基礎設施越完善、人力資本水平越高的地區, FDI對于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能夠得到最大程度的實現。西部地區應大力發展教育資源,改善人力資本不足等發展瓶頸,促使FDI對經濟的推動作用顯化。
成為世界貿易組織成員后,我國在國際經濟秩序中逐漸把握主動權,以前所未有的力度融入國際市場,在深度和廣度上,外商投資對我國經濟影響都在增強。并且,在此階段,我國FDI政策改變以往依據“缺口”理論,轉向以“比較優勢”理論為基礎,對外商直接投資引導和監管,實行更加公平透明的國民待遇。外商投資脫離外資光環,有助于各地政府理性對待外商投資,真正發揮其資本對經濟發展的作用。針對外商投資在中國的特點,經濟發達的中部和東部地區應該進一步引進FDI,而西部地區應該根據自身的經濟結構,優先發展自身產業和改善發展環境,再合理地引入FDI。來自擠出效應很明顯的地區的外商投資,應該更加嚴格把關,取消優惠政策,禁止引入對國內有負面影響的FDI,政府政策應對外商投資給予合理引導,以實現促進產業結構優化和地區經濟協調發展的目的。
注釋
①數據來源為中經網省級統計數據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