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農民生活好了，我就高興”
——“糧食英雄”葉明兒和他的愿望

◎王曉紅

2021年10月16日，世界糧食日。這一天，浙江民革黨員、浙江大學農業文化遺產研究中心主任葉明兒榮獲由聯合國糧農組織授予的“糧食英雄”稱號。在這一年獲此榮譽的25個個人和團體中，葉明兒老師是唯一的中國人。

葉明兒

“35年如一日，兢兢業業推廣果樹技術，致力于在提高產量，改善農民生計的同時，又保護自然資源，因此授予這一稱號?！边@是聯合國糧農組織予以葉明兒的官方認定。

私下熟悉葉明兒的人都說： “葉老師不是在農村，就是在去農村的路上，要找到他這個人非常不容易?！睆拇髮W畢業至今，葉明兒除去上課時間，就一直穿梭在田間地頭，他不僅幫助農戶的果樹上結出累累碩果，在自身專業上，也摘取了不少頗有分量的“碩果”——全國農業部農牧漁業豐收二等獎、浙江省科學技術二等獎、省農業科技先進工作者、省突出貢獻科技特派員、省農業科技成果轉化推廣獎等等。

以果樹示范基地推動產業發展

八十年代，剛考入大學的葉明兒選擇了果樹園藝專業。 “當初選這個專業，就覺得學這個，吃水果不愁了，畢竟那個年代大家生活條件都很一般，實現水果自由簡直是奢望?！比~明兒笑著說。

學習果樹園藝專業，除了掌握課本知識，還有大量的實踐課程，這對當時從未下過田的葉明兒來說，是不小的挑戰。夏天烈日炎炎，冬天寒風刺骨，趴在果樹上嫁接、修剪，就像給果樹做外科手術一樣，要求細心精準，一搞就是大半天。

1985年，因為成績優異，葉明兒留校任教。他給自己定下兩個目標，一是要有自己主編的教材，培養出優秀的學生；另一個是要為農業發展做出貢獻，讓農民知道自己的名字。

為了第二個目標，葉明兒三天兩頭往農村跑。近些年水果市場很火熱的浙江東魁楊梅良種基地就是他跑出來的。

“東魁楊梅良種是我導師李三玉教授選育出來的，果大味濃汁多?！比~明兒說，為了讓東魁楊梅良種得以推廣，他和同事在栽植、施肥、生長發育調控等新技術方面進行了研究和提升。

楊梅不同于其他果樹：根部的單寧含量豐富，存活率不高；結果期在6月底7月初，恰恰是高溫干旱期，受此影響非常大。葉明兒研究出種植楊梅樹土坑一定要挖大挖深，種植時，樹根靠近山坡內側，這樣土壤水分較多，不易干旱。一般楊梅要5、6年才結果，他們又通過技術手段實現3年結果，并且有效控制楊梅大小年，總體提升楊梅結果的數量和品質。

新品種有了，配套技術也有了，可怎么讓農民相信你，接受這個新品種，是個難題。

為了找到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葉明兒和他的推廣團隊挨家挨戶地跑，手把手地教種植技術，才逐步建立起一個小規模的示范基地。 “農業推廣是個漫長的過程。見到了效果，農民才會主動要求種?！?/p>

仙居縣橫溪鎮坎頭村，全村共有218戶，以前一直從事單一的糧食生產，人均年收入只有1900多元，引進東魁楊梅良種及配套技術之后，年人均收入超過8000多元。 “村里的這2000畝東魁楊梅成了搖錢樹、養老樹，兄弟分家，不要房子，寧愿要楊梅樹。”

葉明兒組建了由業務主管局領導和科技人員參加的省、縣二級“楊梅良種區域化發展及配套技術研究與推廣”項目實施小組，舉辦技術培訓班，實地為農戶指導種植技術，使楊梅良種區域化發展及配套技術成果得到迅速有效的推廣。

如今，全國近40萬公頃楊梅面積中60%是東魁楊梅品種，為農民年增收入約30億元。東魁楊梅不僅成為了全國楊梅的主栽品種，更是東部欠發達山區鄉鎮及西部山區農民的致富樹。

通過東魁楊梅這個項目，葉明兒意識到示范基地的重要性： “有了實實在在的成果，農民自然就相信你了。通過示范基地，可以向農民傳播技術和信息，帶動發展，從而推動地方農業產業的發展?！?/p>

有了東魁楊梅的推廣經驗，葉明兒又著手推廣中國柑橘設施栽培產業。

2015年春天，葉明兒自己出錢買了200棵柑橘大樹，在浙江湖州市下面的練南村建立了柑橘設施栽培示范基地。他創新性地將浙江黃巖傳統柑橘筑墩栽培方式與智能化溫度控制及霧噴節水灌溉技術相結合，有效解決了柑橘大棚設施栽培后的土壤返鹽現象。

“第一批柑橘成熟后，果肉艷紅，果味濃郁，味道鮮美，一下就引起了果農的關注。”葉明兒一舉打破了湖州生產不出優質柑橘的技術神話，填補了湖州沒有柑橘的產業空白，改寫了當地的水果產業歷史。

截止2020年底，產值達10億多元的“紅美人”柑橘已成為了湖州水果產業的一張新明片，葉明兒被當地百姓親切稱為“湖州紅美人之父”。

“只要農民收入多了，錢包鼓了，我做的事就值了?！比~明兒開心地說。

“科技特派員”助力地方農業發展

葉明兒（左一）在田間進行技術指導。

2008年，葉明兒作為浙江省科技特派員，歷經近8個小時崎嶇山路的長途跋涉來到浙江溫州永嘉黃岙頭村。這里以種植水稻等糧食作物為主，經濟十分落后，農民人均年收入不到3000元，是一個典型貧困村。 “當時，我們走訪農戶時，發現他們家里基本上沒什么東西，震撼很大，希望把它盡快扶持起來。

黃頭岙村雖然地處高海撥，但是夏季氣候涼爽，晝夜溫差大，山區無污染，生態環境資源優越。在調查研究基礎上，葉明兒從麗水縉云縣引進適應性好、高產、抗病蟲性好的單季茭白優良品種進行試種。

幾個月后，2畝引種試驗田成功采收。據統計，畝產量3016斤，畝產值11460.8元，與水稻種植田相比，效益提高了近10倍。

葉明兒召集村民開展技術培訓，教村民茭白怎么種，平時怎么管理等，關鍵時刻就蹲在村里進行現場指導。后來還組織成立了一個茭白專業合作社，通過專業合作社來共同進行管理，在病蟲害的防治方面進行統一管理，還組織注冊商標，讓當地的茭白品牌打得更響亮。

直至2018年，黃頭岙村種植高山茭白452畝，年總產值達到630萬元，家庭人均純收入達到9112元，與我國2020年全面小康社會農村居民家庭人均純收入達到8000元的標準相比，黃岙頭村已經提前實現了小康。

葉明兒又進一步提出了“茭鴨共生系統”，將水鴨放入茭白田地里進行養殖，進一步提升茭白品質，提高經濟效益。

除了黃岙頭村，同樣偏遠貧困的盛山村也在葉明兒的指導下實現了華麗轉身。

盛山村是一個傳統的稻田養魚村，稻田養魚基本采用平板式，粗放粗養，田魚畝產僅20公斤左右，畝收入200元左右。

在葉明兒指導下，村民通過加高田墾，提高水位，增加魚的投放量，稻田養魚從原來的一畝地三四十斤提高到一百五十斤左右，與傳統稻田養魚模式相比，產值每畝提高近6000元。

2013年，葉明兒為當地從貴州引進“大粒香”水稻優良品種。 “大粒香”水稻良種原產于遵義市湄江河上中游的湄潭縣永興鎮茅壩，曾于清朝嘉慶年間進貢朝廷而成為貢米，因獲得中國稻博會“十大金獎大米”，人稱“中國第一米”。

然而，萬事開頭難， “大粒香”在試種第一年就遭遇了倒伏。葉明兒說，那年八月份臺風一來，三分之二水稻倒伏了。 “感覺很懊喪，心情一下子非常沉重?！钡~明兒并未因此放棄，換了一種種植思路——采取在插秧以前增施鉀肥，在插秧以后通過適當的割田，另外增加水稻的密度，通過這幾樣措施，水稻的桿粗壯起來，這樣第二年即使臺風來也沒有倒伏。 “看到沒有倒伏，心情很激動，終于把好的品種引種成功?！比~明兒說： “只要省里科技特派員制度堅持下去，我可以堅持到退休，帶動更多村的村民走上致富道路?！?/p>

“一條魚富了一個村”

2005年，葉明兒掛職擔任浙江麗水青田縣縣長助理。這期間，他將“稻魚共生農業系統”的保護與發展，列為自己的工作重點。他認為，稻田共生農業系統是中國傳統有機農業的一種重要模式，也是現代高效生態農業的一種重要范例。怎樣傳承、保護和發展這種模式，使傳統農業精華與現代科學技術完美地結合，是需要進一步研究的課題。

為此，葉明兒跑遍了青田的山山水水，組織相關力量對青田稻魚共生農業系統現狀、影響其可持續發展的主要因素等方方面面的問題進行了詳細的調研，并結合青田社會經濟條件和文化旅游資源，圍繞如何做好農業文化遺產項目保護、研究與發展這篇文章提出了具體思路，得到浙江大學中共黨委書記的肯定，啟動了亞州首個農業文化遺產的保護規劃。葉明兒等組成10人小組承擔了該規劃的制訂工作，并在青田縣積極組織實施。

課題組對傳統稻魚共生農業系統進行了技術創新，建立了新型的現代高效稻魚共生農業系統，縮短了田魚養殖周期，使稻田每畝魚產量從傳統養殖的10～20kg提高至150～200kg，增加10倍，每畝產值提高2700～4700元，極大地提高了稻魚共生系統效益。

成效如此顯著，葉明兒萌生了向貴州等西部欠發達地區推廣的設想。

2007年底，葉明兒在青田養殖戶那里收集好了900多尾優質種魚，往貴州運送。但出人意料的是，運輸魚種過程中碰上了貴州省百年一遇的特大雪災。在葉明兒的指導下，湄潭縣水產站技術人員一邊在冰凍封堵的道路上艱難前行，一邊不斷地給種魚換水充氧，經過十幾個晝夜的努力，398尾精心挑選出來的魚種全部安全到達湄潭?？恐@些魚種產下的200多萬尾小苗，湄潭5000多農戶獲得了大豐收。

2009年， 《一條魚富了一個村！》——這則發生在貴州省湄潭縣復興鎮兩路口村的新聞上了《人民日報》。

這些年，由葉明兒主持的浙江青田稻魚共生系統、浙江湖州?；~塘系統申報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GIAHS）取得成功、主持的浙江黃巖蜜橘筑墩栽培系統申報中國重要農業文化遺產取得成功。2020年11月，葉明兒主持策劃、成功舉辦了浙江首屆中國重要農業文化遺產大會，主題為“跟著農遺游鄉村”，為浙江農業文化遺產的保護與發展、鄉村振興等發揮了積極作用。

把論文寫在希望的大地上

當年畢業時設定的目標，葉明兒早就超額完成。幫助農民增收的同時，他撰寫了《果樹栽培學各論》 《園藝學各論》 《浙江效益農業百科全書——楊梅、香榧》等教材、科譜專著16本，受到農民與技術人員的喜愛。

有一件事讓葉明兒記憶猶新。一天清晨5點鐘，葉明兒尚在睡夢中，接到臺州溫嶺農民打來的電話： “葉老師，我總算找到你了。今年，我的葡萄園對照你寫的葡萄書進行管理，獲得了大豐收，特地打電話來表示感謝?！边@讓葉明兒十分激動， “一本書能改變一個葡萄園的狀況，改變一個農民的命運。我做的一些事情能切切實實為老百姓帶來好處，這是我最驕傲和欣慰的。”

最初，只是為了能讓自己實現水果自由，葉明兒選擇了農業專業，如今，走上農業道路的葉明兒，一步一步幫助成千上萬的農戶實現了增收，實現了“水果自由”。

有人質疑說，老師不就應該好好教書育人嗎？葉明兒卻認為，衡量一個老師的影響力，很重要的一點就是看他為社會做了什么服務，就像袁隆平院士，一項雜交水稻技術，解決了多少人的吃飯問題。

“如今，浙江提出了 ‘共同富裕’的目標，農業領域大有可為，山林田地更是廣闊天地，我希望有更多的年輕人能加入到服務‘三農’的行業中來，把最好的論文寫在充滿希望的大地上?！比~明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