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設涉外談判人才培養體系，服務國際經貿規則秩序重構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全面依法治國工作會議上強調，要堅持統籌推進國內法治和涉外法治。加快涉外法治工作戰略布局，建立涉外工作法務制度，提高涉外工作法治化水平，既是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內在要求，也是維護國家主權、安全、發展利益，推動全球治理變革的重大課題。

作為國際經貿規則秩序的核心內容之一，經貿協定的商簽不僅僅是為了推動成員之間的自由貿易，還有政治訴求，即利益分配和游戲規則的制定權，涉及國內法、外國法、國際法等不同領域，涉及面廣、環節眾多。我國要實現從規則的接受者到參與者、建設者，反制西方蠻橫規則限制，亟需培養一大批熟悉黨和國家方針政策、具有全球視野、通曉國際規則、精通國際談判、敢于斗爭亮劍的專業人才，尤其需要涉外經貿法治規則制訂和談判人才參與國際經貿規則秩序頂層設計和經貿協定商簽，發出“中國之聲”、彰顯“中國之策”。

一、涉外經貿規則制定與發展現狀

當前，國際經濟貿易自由化、便利化與保護主義并行，雙邊、區域性自貿協定作為新一輪國際關系和經貿規則主導力量，成為國家之間開展經貿合作、發展政治關系的重要手段。自貿協定在條款的廣度和深度上都超越了WTO現有規則，在數字貿易、競爭領域、產業政策、金融服務等“新議題”上提出了新規則、新模式、新格局。比如，中國已正式申請加入《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和《數字經濟伙伴關系協定》（DEPA），正積極推進中日韓自貿協定等10個協定的談判。

但是，當前歐美日將貿易協定作為政策強化工具空前重視，試圖通過雙邊及區域談判布局來重塑對自己更加有利的國際經貿規則。目前，我國已簽署的自貿協定有19個，協定數量、規則設計和領導能力上要遠弱于西方國家，在談判過程中缺少攻守籌碼;在推進經貿談判、提出“中國方案”、打造“中國規則”方面缺少制度性話語權，“中國音量”與“中國體量”不相符。我國現行體制及行業規則（例如電子商務、政府采購、競爭政策、國有企業以及指定壟斷、知識產權保護、勞工和環境等）對標國際高水平經貿規則還存在較大差距。而真要接軌最具挑戰性的還是談判過程。不管未來CPTPP談判、中美貿易摩擦談判還是哪個條約協定的商簽，最終是靠談判“拉鋸戰”。

我國曾培養出一批在國際組織中擔任要職的杰出人才，但中堅力量明顯不足，具備國際斗爭經驗、能夠在國際和地區舞臺上有效維護國家利益、參與國際法律規則制定的大家良才明顯不足，特別在國際立法機構、司法機構、仲裁機構、調解機構、法律服務組織、法學學術組織任職人員甚少。例如在WTO專家組人員庫的284名專家中，僅有一名中國籍專家。在國際投資爭端解決中心（ICSID）目前中國籍仲裁員和調解員僅8名，除一名香港仲裁員有實際判案經驗外，大陸籍仲裁員調解員均無國際爭端解決經驗 。我國有超過50萬執業律師，但是能夠在WTO爭端解決機制中辦案的律師只有300余名。這是我國涉外經貿法律人才短缺的一個縮影。涉外經貿法律人才的稀缺與中國作為聯合國常任理事國、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最大的發展中國家的地位極不相稱，離一個負責任的大國實際需要還有很大差距。

二、涉外經貿法律談判人才培養面臨的突出問題

第一，現有的涉外經貿法律談判專業人員培養存在短板。一是培養方式上，主要依賴單純理論培訓和各自摸索鍛煉，一些談判人員知識結構、關切重點、話語體系過于單一，不能融通中外，大多沒有駐外工作經歷，不能夠使用國際通用的話語體系進行對話，表達缺乏通識性和有效性。語言技能培養欠缺，語境思維訓練缺乏。二是培養模式上，由于涉外經貿談判專業人才主要來自條塊分割的中央部委，雖然近年來一些部委在各自系統內從全國抽調人才進行過涉外法治人才培訓班，針對涉外公文寫作、國際法、口譯、筆譯等內容進行了集中培訓，取得了一定成效，但普遍感覺關于訓練的模式、方式、深度不佳，路徑單一且速度很慢，缺乏體系培養。由于地方政府部門缺少對外的相關職能，培訓內容和地方選拔的培訓人員的本職工作相關性不大，返回地方崗位后，學習內容和自身工作結合不密切，存在學用脫節等問題。

第二，高校涉外法律方向教育存在短板。一是法學教育中缺少談判類課程設置。法律談判的“目標-底線”思維方式與一般法學教育中“追求法律規范性、確定性”思維模式以及“庭辯式”思維方式不同。雖然我國部分高校已將國際法庭辯論、國際仲裁、WTO爭端解決等法學辯論、訓練、課程引入法學教育，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是在當前高校課程設置中，法律談判式思維訓練、實踐訓練、國際賽事的引進和參與上明顯不足;二是涉外法律方向師資隊伍不足。為了提升涉外法律服務能力，2021年教育部在15所高校部署實施涉外律師（法律碩士）專業，努力建設高素質涉外律師人才隊伍。但是師資隊伍建設不足，在國際法學學術組織任職人員稀缺，真正具備國際學術交流、法律服務，能夠參與國際立法、執法、司法的專門人才短缺;三是對于服務國家戰略的新興交叉學科建設不足。涉外經貿投資領域涵蓋行業眾多，產業跨度大。目前的很多國際經貿規則、法律框架也是基于西方主流經濟學原理、各種產業理論來制定。談判內容能否被我們接受，接受多少，如何實現本土法律化都要求參與談判的人員有扎實的跨學科功底，跨文化交流能力，擁有國際視野和世界眼光。而高校新興學科發展呈現簡單拼盤現象，法律碩士的培養并未脫離“大法學”的傳統模式，并未形成學科的實質融合，實踐指導性不強，難以適應重大的社會需求。

第三，對于有涉外、國際組織工作經驗的人才利用有短板。我國有不少青年人才通過國家選派、自身申請，進入國際組織實習、合同制、顧問制工作（非正式雇員），有豐富的國際工作經驗也積累了廣闊的人脈，能夠很好運用國際話語表達觀點訴求。但是對于這部分群體，我們缺少追蹤機制，缺乏有吸引力、可落地的引進回國政策。一方面有些政府部門思維慣性認為這些人才對國家核心利益、行業根本利益缺乏深刻了解，對國家機器運作機制、工作方式缺少深度理解，導致其很難在國內政府或相關機構謀求到心儀職位;另一方面當前我們公務員系統的薪酬制度很難吸引這些派出培養的人員和已經接受了國際薪酬體系的人才回國服務。例如，留學基金委對于成功申請到國際組織實習的人員給予每月2400美金的補貼，能夠獨立在國際組織拿到聘任合同的人才月薪在2000～5000美元不等。最終，這類人大部分被外國政府、智庫、國際性區域性非政府組織重金吸納，為別人所用，少部分回國在高校從事科研教學、在私營部門從事國際業務，在政府部門工作的極少，或者說短期工作后即離職。gzslib202204021457

三、涉外經貿法律談判人才培養對策建議

現行的全球經濟治理體系和國際經貿規則主要體現發達國家的利益訴求，發展中國家在國際經貿事務中的發言權明顯不足。中共十九大報告提出，積極參與全球治理體系改革和建設，不斷貢獻中國智慧和力量，一方面要積極推動國際經濟組織運行規則更加公平，另一方面也要積極商簽雙邊、多邊經貿協定，提升貿易投資自由化、便利化積極推動區域貿易新規則，帶動現行多邊經貿規則的變革。因此，我們迫切需要建立一支能夠面向國家戰略重大需求，服務對外開放新格局的高水平對外經貿談判人才。

第一，全面提升系統內談判人員的國際化水平?！笆炀氝\用外語，通曉國際規則”不是簡單的“法律+英語”，既要講好世界通行的“普通話”，也要會講不同國家的“地方話”，讓外國人能夠接受易于理解，使中國治理模式成為國際共識，才能在經貿談判中融通中外。要加強向國際組織派遣無償借調專家（NRL），一方面通過在多元化、包容性的國際環境中工作提高我們相關談判人員的業務水平、國際化視野和國際溝通能力;另一方面，通過派遣無償借調專家，幫助執行我國在國際組織中的相關合作項目，在國際舞臺上傳播中國在國際經貿治理領域的新理念、新模式、新實踐，為我們參與國際經貿法律談判消除不必要的文化、制度、思維模式的壁壘。目前韓國是向國際組織派遣無償借調專家最多的國家，其次是日本和荷蘭。近年來通過無償派遣專家的派遣的人才培養方式，進入國際組織的韓國籍國際公務員比重逐漸增大，韓國商簽、升級自貿協定方面影響力逐漸擴大，甚至在數字貿易領域，牽頭了《聯合國亞太地區跨境無紙化貿易便利化框架協議》的談判。

第二，充分發揮高校教育培養的關鍵作用。加強國際經貿法律談判人才培養機制，鼓勵青年教師到國家機關、企事業單位、國際組織掛職學習、科研合作，折算相應業務。世界貿易組織，聯合國糧農組織，亞洲開發銀行等國際組織都有訪問學者項目（fellowship programme）歡迎相關領域具有國際化視野的學者利用學術年假進行訪學。要鼓勵高校人才的全方位培養，使其對國家利益、行業利益能夠全面把握，具有國際視野和法律談判思維，能為談判隊伍吸收的人才，做有學術穿透力的科研和教學。其次，整合各高校自身優勢，調整跨學科、新興學科的培養方案，加強法律英語、法律英語談判等課程的設置，培養國際思維。再次，利用國際合作平臺，打開青年人與外界對話、談判的窗口，鼓勵學生參加相關國際組織模擬談判類競賽，為國家經貿談判儲備后備人才。同時引入相關部委及其他實務部門有涉外法律談判經驗的技術型官員、專家律師進入高校掛職，參與實際的人才培養和科研項目，既可以提升政府官員、涉外專家律師的行政理論水平和業務理論水平，又可以一定程度突破政產學研壁壘，形成良性交流，培養懂理論、懂實踐的優秀涉外法律談判人才。

第三，加強涉外專業型人才回流再造。吸引有在國際組織工作經驗的中國籍“非正式雇員”服務國家發展。近年來，我國加強國際組織后備人才培養，成功選送了大量優秀學生進入國際組織實習。也有不少優秀人才通過自己的努力，得到國際組織認可，以合同雇員、顧問（非國際公務員）等形式在國際組織任職。他們在國際法、外交、全球治理以及糧農、航天、海關等專業領域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和廣闊的人脈。但受限于聯合國公務員的編制通道和晉升壁壘，這些中國籍人才無法直接轉換為國際公務員，成為相關國際組織的官員。吸納這部分人才回國服務，確保人才不流失必須加強人才工作改革力度。建議對有國際組織經驗的人才跟蹤培養。可由各地人才服務的相關部門對于有國際組織經驗的人才信息歸檔，由組織部門進行鑒別篩選。對于特別優秀又政治過硬的人才，應破除公務員行業壁壘，直接吸收進入公務員隊伍;具備學術水平的也可以吸收進入高校。對于具有國際視野但是缺乏對我國重大利益和核心訴求深入了解的，可以引進回國進行二次培養，積累相關領域的工作經驗，為國家培養后備人才提供智力支持。通過對這個群體的二次培養，也能幫助他們重返國際舞臺，也為中國職員在國際組織競聘升級拓寬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