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倩 孫文杰



[摘要]基于中國地區間人口競爭和人口跨區域流動的新視角,將人口跨區域流動因素嵌入到轉移支付影響城鄉公共服務投入的理論框架中,構建模型深入分析在地區間人口競爭背景下中央轉移支付對地方城鄉公共服務投入決策的影響機制。研究結果表明,轉移支付對城鄉公共服務投入差距的激勵功能受到轉移支付直接效應和地區間人口競爭效應兩種效應的綜合影響。轉移支付對不同人口凈流入(出)地區的城鄉公共服務供給差距的影響存在明顯差異。利用1996—2019年中國省際空間面板數據,研究發現在人口凈流入地區,地區間人口競爭增強,轉移支付對城鄉公共服務差距的激勵功能受到一定程度抑制,而在人口凈流出地區,轉移支付顯著縮小了城鄉公共服務差距。研究表明,在評估現有轉移支付制度時,需要重新審視我國人口跨區域流動背景下轉移支付對城鄉公共服務差距的潛在影響機制。
[關鍵詞]轉移支付;人口競爭;人口跨區域流動;城鄉公共服務差
一、 引言和文獻綜述
2021年中央一號文件《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加快農業農村現代化的意見》指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必須加強鄉村公共基礎設施建設,提升農村基本公共服務水平,逐步建立城鄉一體的基本公共服務體系1。從現實經濟看,雖然近年來我國城鄉收入差距有所縮小,但在醫療衛生、社會保障、養老服務等其他公共服務領域,城鄉之間仍存在一道巨大的鴻溝。根據《中國農村教育發展報告2019》,普通小學生均公共財政教育支出/農村小學生均公共財政教育支出之比從1996年的1.157下降到2019年的1.0942。在醫療服務方面,目前我國80%的公共衛生資源仍主要集中在城市?!吨袊l生健康統計年鑒2020》數據顯示,截至2019年,城市每千人口醫療衛生床位數為8.70張,而農村為4.56張3。
此外,2020年全國第七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中國流動人口規模劇增,人口老齡化趨勢加劇。2020年全國流動人口為37582萬人,其中,跨省流動人口為12484萬人。與2010年相比,人戶分離人口增長88.52%,流動人口增長69.73%4。在中國人口跨區域流動和跨區域人口老齡化加劇的大背景下,城鄉公共資源之間的矛盾可能會被進一步激化。大城市居民可以享受大量優質公共資源,與此同時,由于大量資本、勞動力要素從農村地區“抽離”,極易造成農村地區教育、醫療等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匱乏。
理論上,現有文獻主要從轉移支付對城鄉財力均等化的影響[1-2],轉移支付和城鄉間經濟競爭[3-4]等視角來討論轉移支付對中國城鄉公共服務供給的影響。比如,繆小林等從不同經濟趕超省份的視角,重點考察了一般轉移支付和專項轉移支付對不同地區城鄉公共服務差距的異質性影響[4]。與本文緊密聯系的一部分文獻主要關注人口流動與轉移支付之間的關系。如甘娜等主要探討了人口流動對我國政府間轉移支付均等化效應的影響[5]。同時另一些研究也關注到轉移支付對人口跨地區流動可能存在的影響,如王麗艷等研究發現,轉移支付與人口凈流出顯著正相關,一個地區獲得的轉移支付越多,人口凈流出規模也越大[6]。
另外一部分文獻則主要研究人口流動與城鄉公共服務支出之間的關系。如王洛忠等研究發現了城市公共服務供給和人口凈流入之間的正相關關系[7]。溫興祥等研究發現,農村流動人口的基本公共服務多維貧困始終高于城鎮戶籍勞動者[8]。此外,Mauricio等文獻則重點關注到在人口流動背景下轉移支付的異質性影響[9]。
綜上,現有文獻取得了非常有價值的研究成果,為研究中國轉移支付與城鄉公共服務差距奠定了堅實的基礎。與現有文獻相比,本文可能的貢獻主要有以下幾點:
第一,已有研究主要側重研究轉移支付對城鄉財力均等化的直接效應,即轉移支付對城鄉財政收入規模的增加效應[3,10]。但在中國整體人口紅利下降的大背景下,人口結構正深刻影響地方產業轉型和地區增長格局,人口競爭格局可能會影響到地方政府的目標函數和財政投資行為偏好。已有文獻主要考察靜態下轉移支付的直接財力均衡效應,而本文則基于地區間人口競爭和人口跨區域流動的新視角,探索轉移支付影響城鄉公共服務供給的新機制,是對現有文獻的一個有益補充。
第二,在實證層面,雖然有少數文獻關注到人口流動對地方公共支出競爭的影響以及省際人口流動對我國財政均等化轉移支付方案的影響[7],但是總體而言,關于轉移支付如何通過人口競爭效應對城鄉公共服務差距產生影響的經驗檢驗仍相對缺乏。本文利用1996—2019年省級面板數據,將全部樣本數據劃分為人口凈流入地區和人口凈流出地區,通過分組檢驗重點考察了在人口凈流入程度不同的地區,轉移支付對不同地區城鄉公共服務差距的異質性影響。研究發現,在人口凈流入地區,轉移支付明顯加劇了城市間公共服務競爭,而在人口凈流出地區,轉移支付明顯縮小了城鄉公共服務差距。
第三,本文進一步研究發現各地轉移支付占地方財政總收入比例,地區人口凈流入程度可能是影響轉移支付城鄉公共品激勵機制的重要變量,而這點在現有文獻中鮮有提及。本文從不同地方政府對轉移支付依賴度差異以及人口凈流入程度差異的視角,解釋了現實經濟中轉移支付對不同地區的異質性影響。
二、 理論模型
本部分在Capuno等[11]、李永友等[12]模型的基礎上,將跨區域人口流動因素引入到理論框架中,重點討論人口跨區域流動背景下轉移支付制度對地方政府城鄉公共支出決策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紤]一個含有地方政府、居民和企業的三部門經濟,政府管轄區域分為城市和農村,分別用下標u和r表示。假定地方政府的目標是追求所管轄區域整體的經濟和社會綜合表現最優,本文假定中央政府的行為外生,中央政府按照既定的分享比例s和地方政府進行稅收分成,地方政府稅收留存比例為1-s,然后將剩余收入上交,通過中央轉移支付形式再返還到地方,假定中央政府外生轉移支付率為φ。
1. 基本模型6F32320A-9C76-4A8B-8131-037E164E354B
(1)地方政府財政資金來源與運用
根據繆小林等[4]研究,地方政府財政支出主要分為經濟性支出和公共服務福利性支出。假定地方政府投向城市和農村的財政支出分別為Gu和Gr,其中公共福利性支出比重為μu和μr,經濟性支出分別為1-μu和1-μr。其中,經濟性支出能夠提高勞動生產率,進入企業生產函數,公共福利性支出能夠提高居民福利,進入居民效用函數??紤]地方政府財力來源主要分為兩部分:一是地方留存稅收收入,留存比例為1-s,另一部分是中央轉移支付,假定中央轉移支付率為φ,稅收分享比例為s。為簡化分析,假定人口總數量單位化為1,本地城市化率ω,平均稅率為г。
城市代表性企業的人均產出為yu,可以簡單假定地方政府稅收總收入等于所有企業總產出乘以稅率,為ωгyu,然后中央和地方按照s和1-s的比例進行稅收分享。按照上述假定,城市地區財政總收入等于地方留存收入加中央轉移支付,即為(1-s)ωгyu+φsωгyu=[1-s+φs] ωгyu,則城市財政資金運用與來源為:
[Gu=(1-s)ωτyu+φsωτyu] (1)
由于農村地區稅收類型相對有限,為簡單起見,假定農村地區財政支出主要來源于中央轉移支付,且轉移支付中用于農村的部分與其產出收入成比例(δ),則農村地區財政資金運用與來源為:
[Gr=δτyr] (2)
(2)企業生產函數
假設城市和農村地區代表性企業生產函數為C-D函數形式:
[yu=Aukαu[(1-μu)Gu(1+I)ηu]1-α]
[yr=Arkβr[(1-μr)Gr(1-m)ηr]1-β] (3)
其中,下標u和r分別表示城市和農村,y表示人均產出,A表示技術水平,k表示私人人均資本,1-μu和1-μr分別表示城市和農村財政支中經濟性支出所占比重,α表示城市人均資本產出彈性、β表示農村人均資本產出彈性。I和m分別表示本地外來人口凈流入率和本地人口凈流出率,用ηu和ηr來表示城市和農村可勞動年齡人口占總人口中的比重,即城鄉人口結構。其中0<α,β,μu,μr<1。
(3)居民效用函數
本文設城市和農村居民公共服務人均消費量分別為Qu=(Nu+inflow)γμuGu,Qr=(Nr-mig)γμrGr。其中,Nu表示城市本地戶籍人口,Nr表示農村本地人口,inflow表示外來流入人口,mig表示本地流出人口,γ為公共服務擁擠系數。
為簡化分析,假定城市和農村代表性居民即期效用函數為對數可分可加的形式:
[uu=lncu+σlnQu]
[ur=lncr+σlnQr]? (4)
其中,u表示居民效用函數。Lnc表示居民私人消費,lnQ表示居民公共服務消費,σ為反映私人消費和公共服務消費替代程度的參數。考慮城市和農村代表性居民家庭預算約束:
[ku·=yu-τyu-cu]
[kr·=yr-τyr-cr]? (5)
對于城市本地居民而言,在預算約束(5)式下通過選擇消費水平c使其預期效用水平最大化,即:
[maxUucu=0∞[lncu+σln(Qu)]e-ρtdt],s.t. [ku·=yu-τyu-cu]? (6)
求解(6)式效用最大化。在經濟達到均衡時,居民消費增長率、人均公共財政支出增長率和經濟增長率相等,其中,ρ為貼現因子,λ為拉格朗日乘子,經過計算并整理,得到城市和農村最優經濟增長率:
[gu=A1αu[(1-μu)(1-s+sφ)ωτ(1+I)ηu]1-αα(1-τ)-ρ],[gr=A1βr[(1-μr)δτ(1-m)ηr]1-ββ(1-τ)-ρ]? (7)
(4)地方政府目標函數
地方政府最優化問題可表示為:在(1)式至(3)式約束下,地方政府追求經濟績效和社會公共服務績效總效用最大化,可以用產出增長率g和公共服務所獲效用增長率z表示經濟績效表現和公共服務績效表現:
[maxW=g(yu,yr)+θg(z(Qu,Qr))=ξgu+(1-ξ)gr+θ[ξg(z(Qu))+(1-ξ)g(z(Qr))]] (8)
其中,g為經濟增長率,g(z)為居民公共服務獲得效用增長率。地方政府總效用包括城市和農村地區效用兩者之和。為簡化分析,假設地方政府目標函數為線性可加可分函數,ξ和1-ξ分別表示地方政府對城市和農村經濟增長績效的相對權重,θ為地方政府對于經濟增長績效和社會福利績效的相對權重。
假設本地城市常住人口增長率(gN),不僅僅受到本地政府公共服務投入(μuGu /ωyu)的影響,還受到相鄰地區政府公共服務投入(μjGj /ωjyj)的影響,即存在地區間公共服務競爭,則有gN=g(μuGu /ωyu,μjGj /ωjyj)=g[μu? (1-s+φs)г ,μj(1-s+φj)г)。同時假設城市居民和農村居民公共服務所獲效用增長率分別為:
[g(z(Qu))=dz(ln(Qu))dt=μu+gu+γgNu(μuGu/ωyu,μjGj/ωjyj)];
[g(z(Qr))=dz(lnQr)dt=μr+gr+][γgNr(μrGr/δyr,μjGj/δyj)] (9)
將(9)式代入(8)式,地方政府通過選擇在城鄉公共財政支出中公共服務的投入比例?u,?r,使得城市和農村整體的綜合效用最大化。(8)式分別對?u,?r求導,解得兩個一階條件,得到:
[?W?μu=ξ?gu?μu+θξ[1+?gu?μu+γ?gN(μuGu/ωyu,μjGj/ωjyj)?(μuGu/ωyu)(1-s+φs)τ]=0] (10)6F32320A-9C76-4A8B-8131-037E164E354B
[?W?μr=(1-ξ)?gr?μr+θ(1-ξ)[1+?gr?μr+γ?gNr(μrGr/δyr,μjGj/δjyj)?(μrGr/δyr)τ]=0]? (11)
對(10)式和(11)式經過計算,從中解出城市、農村財政支出中最優公共服務投入比重為?u,?r。實際上,城鄉公共服務投入差距等于城市和農村財政支出中公共服務支出比重(?u,?r)分別乘以城市和農村財政支出規模(Gu,Gr),所以在(1)(2)(10)(11)式的基礎上可以得到城鄉公共服務差距:
[μuGuμrGr=1-[(1-α)(1-τ)(1+θ)αθ(1+γJ(1-s+φs)τ)]α2α-1A12α-1u[(1-s+sφ)ωτ(1+I)ηu]1-α2α-11-[(1-β)(1-τ)(1+θ)βθ(1+γVτ)]β2β-1A12β-1r[δτ(1-m)ηr]1-β2β-1︸轉移支付人口競爭效應(1-s+φs)ωτyuδτyr︸轉移支付直接效應] (12)
可以將(12)式的城鄉公共服務差距分解為兩種效應:一種是轉移支付的直接效應(Gu/Gr),主要指轉移支付對農村公共服務支出規模的直接增加效應,另一種是轉移支付的地區間人口競爭效應(?u/?r),主要指地方政府通過選擇轉移支付中用于(城鄉)公共服務支出的比例來進行地區間公共服務競爭和人口競爭。
2.轉移支付對城鄉公共服務差距的影響機制
假說1:轉移支付對城鄉公共服務投入差距的影響主要受到轉移支付直接效應和地區間人口競爭效應兩種效應的綜合影響。當轉移支付地區間人口競爭效應為負時,此時增加轉移支付會促使本地城鄉公共服務投入差距縮小。反之,則相反。
假說1主要有以下含義:第一,轉移支付對城鄉公共服務差距的總效應可以分解為直接效應和地區間人口競爭效應,前者有利于縮小城鄉公共服務差距,而后者會通過影響人口跨區域流動來間接拉大城鄉公共服務差距;第二,將(12)式對φ求導,經過計算,發現當α>1/2,且φ>φ*時,轉移支付的地區間人口競爭效應為正(?(?u/?r)/?φ>0),此時轉移支付對城鄉公共服務投入差距的總效應(?(?uGu/?rGr)/?φ>0)為正。而當α>1/2,且0<φ<φ*時,轉移支付的地區間人口競爭效應可能為負?(?u/?r)/?φ<0。
(12)式還可以看出,轉移支付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各省的城鄉人口結構。各省人口跨地區流動可能會對人口凈流入和凈流出地區的城鄉人口結構產生一定沖擊,比如大城市可以享受大量年輕勞動力凈流入帶來的人口紅利效應,而農村地區則出現人口老齡化程度加劇等問題。因此,本文提出第2個假說:
假說2:轉移支付可能通過影響跨地區城鄉人口結構間接影響對城鄉公共服務差距的激勵效果。
三、 研究設計和變量說明
1. 計量模型設定
針對假說1、假說2,本部分下面將建立實證模型來分析地區人口競爭背景下轉移支付對城鄉公共服務差距的影響。首先,借鑒李永友等[12]文獻,本文加入了轉移支付與相鄰地區城市公共福利支出的乘積項,以考察轉移支付與地區間人口競爭的交叉機制(tr[×]Σwij psujt),即(13)式1。選擇用相鄰省份城市地區福利性公共服務投入來代理地區間人口競爭的主要理由是:考慮在地區間人口競爭背景下,各地區人口競爭的重心在城市地區,而一個地區城市公共服務投入的規模和強度會對外部人口凈流入產生明顯的影響,并且周圍相鄰地區城市公共服務投入會對本地區城市公共服務投入產生一定競爭效應或示范效應,最終影響到本地人口凈流入(出)。本文建立如下空間動態面板模型:
[psurit=α0+α1psurit-1+α2trit+α3j≠iwijpsuit+α4(trit×j≠iwijpsujt)+ηkXkit+υi+ξt+εit]? (13)
其中,i表示省份,t表示時間。(13)式中psur為因變量,表示各省城鄉公共服務差距。考慮到地方政府公共服務投資往往具有很強的時間依賴性,因此,在模型中加入其一期滯后值psurt-1。tr是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表示中央轉移支付,Σwijpsujt表示相鄰省份城市地區公共服務投入。其中,Σwij表示相鄰地區空間權重矩陣??紤]到不同空間權重矩陣可能會對估計結果產生一定影響,本文選擇3種形式的空間權重矩陣:第一種是0-1相鄰權重,即如果i省與j省相鄰,則空間權重的對應元素取1,否則取0。第二種是地理距離權重,即空間權重的主對角線元素都為0,非對角線元素采用i省與j省省會地理距離倒數的平方來表示。第三種是經濟距離權重,采用wij=[1/(gdpj-gdpi)]/Σ1/(gdpj-gdpi)來表示相鄰地區j的權重。Xitk表示一系列控制變量。υi表示不可觀測的地區個體效應,ξt表示時間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擾動項。
在實證分析中, 本文參照Catania等[13]文獻采用系統廣義矩估計方法(System GMM)對上述空間動態模型(SDPM)進行估計,本文使用轉移支付變量和人口凈流動變量的一階滯后值以及其他解釋變量的空間加權項作為工具變量,以解決模型中因反向因果和遺漏變量產生的內生性問題。
2. 變量及數據說明
(1)城鄉公共服務差距(psur)。借鑒繆小林等[4]研究思路,本文采用公共服務投入的產出來度量城鄉公共服務差距。結合現有文獻以及數據的可獲得性,本文主要選取基礎教育、醫療服務、公共文化和社會保障這四個指標來衡量城鄉公共服務差距。各指標定義如下:
①基礎教育方面,城鄉基本公共教育差距=(小學生均教育經費支出/農村小學生均教育經費支出+初中生均教育經費支出/農村初中生均教育經費支出)/2。上述數據來源于歷年《中國教育經費統計年鑒》。②醫療服務方面,本文同時考慮了每千人衛生機構床位數和每千人醫生數,并加權平均。城鄉醫療衛生服務差距=(城市每千人衛生機構床位數/農村每千人衛生機構床位數+城市每千人醫生數/農村每千人醫生數)/2。上述數據來源于歷年《中國衛生統計年鑒》。③城鄉公共文化服務。借鑒楊林等[14]研究,本文城鄉公共文化服務差距=城市公共圖書館、群眾藝術館、藝術表演團體和藝術表演館財政平均撥款/農村公共圖書館、群眾藝術館、藝術表演團體和藝術表演館財政平均撥款。上述數據來源于歷年《中國文化文物統計年鑒》。④城鄉基本社會保障服務差距=城市最低生活保障人均財政補助/農村最低生活保障人均財政補助。上述數據分別來源于歷年《中國民政統計年鑒》。6F32320A-9C76-4A8B-8131-037E164E354B
(2)轉移支付變量(tr)。轉移支付總量是指中央對各地的支出補助數據,數據來源于歷年《中國財政統計年鑒》。其中,1996—2009年各省稅收返還、一般轉移支付和專項轉移支付數據,直接來源于歷年《地方財政統計資料》。2009—2019年各省分類轉移支付數據,本文手工收集了各省財政廳廳長向人大所作的2009—2019年每年財政決算報告和每年預算執行情況報告,以及部分省份的中央轉移支付情況表。為了便于比較,本文中各省轉移支付均采取比值形式,tr表示各省中央轉移支付占本地財政支出的比重。
(3)跨省人口凈流動(flowpop)。本文側重分析跨省人口凈流動情況。由于缺乏連續的人口普查數據,需要對歷年跨省流動人口數據進行一定推算。其中1996年、2000年、2005年、2010年、2015年5年的跨省流動人口數據直接來源于1995年、2005年和2015年全國人口抽樣調查數據和全國人口普查數據。其余年份數據根據各省跨省凈流動人口=各省常住人口-各省戶籍人口來進行近似推算。其中,各省常住人口數據根據歷年全國人口變動情況抽樣調查樣本數據進行推算,數據來源于歷年各省統計年鑒。
(4)控制變量。根據劉樹鑫等[3]文獻,本文選擇如下控制變量:Lnpgdp表示實際人均GDP,以反映各省經濟發展水平,Lntechnr表示城鄉生產技術差距,用城市人均非農產業產值與農村人均農業產值之比反映。Lnurban表示各省城市化率,以反映省內人口流動的影響。Oldratior表示人口總撫養比,反映非勞動人口和人口負擔對政府公共服務供給的影響。財政分權FD,遵照文獻的通常做法,本文用各省預算內人均財政支出/(地方預算內人均財政支出+中央預算內人均財政支出)表示以控制“利維坦假說”。對外開放度trade,本文用各省對外貿易總額占本地GDP 的比值來衡量。
考慮到1994年分稅制改革對地方政府收入支出政策產生了較大影響,本文選擇1996—2019年作為樣本考察期。另外,考慮到北京、上海、天津屬于大城市,城鄉界限很難區分,且直轄市的中央轉移支付有一定特殊性,與其他各省區市存在較大差異,重慶和西藏存在較多缺失數據,所以予以剔除,最后樣本為1996—2019年全國26個省區市面板數據。數據來源于上述各種統計年鑒以及歷年《中國統計年鑒》。為了剔除價格因素的影響,本文統一采用1996年為基期的定基居民消費物價指數對相關指標進行修正。
四、 實證結果及分析
本文首先檢驗了人口跨區域流動背景下轉移支付對城鄉公共服務差距的綜合影響。具體而言,本文區分了人口凈流入地區和人口凈流出地區,討論了兩類地區轉移支付對城鄉公共服務供給決策的不同影響。同時,本文還選擇了2008年進行時間敏感性分析,并進一步討論了轉移支付對人口凈流入程度不同地區的門檻效應。本文基礎教育、醫療服務、公共文化和社會保障城鄉差距的全局Moran I指數統計值分別為0.167,0.211,0.136,0.164,P概率均小于5%,表明存在顯著空間自相關。
1. 數值模擬
本文根據(12)式和參數校對結果,對轉移支付和人口跨區域流動影響城鄉公共服務的作用機制作了數值模擬。參照李永友等[12]文獻,參數校對如表1所示:
2. 轉移支付對城鄉公共服務差距的基本估計結果:區分人口凈流入和人口凈流出地區
為了考察在不同人口凈流入地區轉移支付對城鄉公共服務投入的影響差異,本文將樣本劃分為人口凈流入和人口凈流出地區,結果見表2。從估計結果來看,二階序列相關檢驗AR(2)表明系統GMM估計結果是合理有效的。Sargen統計量在5%的水平上不顯著,說明工具變量不存在過度識別問題。
其中,Wald檢驗是系數的聯合性顯著性檢驗,Sargan檢驗為工具變量過度識別檢驗,AR(1)和AR(2)檢驗分別是針對殘差序列相關的一階、二階檢驗
從表2看,估計結果與假說1基本一致。在人口凈流入地區,除了公共文化模型,在其他模型中轉移支付(tr)的直接效應在統計水平不顯著,說明轉移支付縮小城鄉公共服務差距的功能受到抑制。在基礎教育和社會保障模型中,相鄰地區城市公共服務(Σwjpsu)變量的系數估計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在基礎教育和公共文化領域,地方政府間的公共服務競爭和人口競爭強度較大,由于這兩類公共服務與人口公共服務消費緊密相聯,這也從側面反映地區間通過公共服務競爭來爭取人口凈流入。就轉移支付和相鄰地區間城市公共服務的交叉項(tr[×]Σwjpsu)估計結果看,大部分模型中交叉項的估計系數都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轉移支付通過強化城市間公共服務競爭,促進人口跨區域流動。與前文估計結果一致。
在人口凈流出地區,轉移支付估計結果存在明顯差異(表2)。就轉移支付與相鄰省份城市公共服務的交叉項估計結果(tr[×]Σwjpsu)來看,其系數在大多數模型中均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轉移支付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人口凈流出地區的公共服務競爭,縮小了城鄉公共服務差距。
3. 轉移支付對城鄉公共服務差距的影響:人口結構變動機制
為了進一步識別轉移支付通過城鄉人口結構變動的影響機制, 本文設計了一個兩階段檢驗方法:第一階段,先檢驗轉移支付和人口流動對不同地區城鄉人口撫養比的影響;第二階段,考慮城鄉人口撫養比的變化對城鄉公共服務投入差距的影響。估計結果見表3。
如圖1和圖2所示,本文計算了1996—2019年期間,中國人口凈流入地區和人口凈流出地區城鄉人口總撫養比的變動情況??梢钥闯?,盡管總體上這個時期中國仍處于人口紅利窗口期,但2010年之后,城市人口總撫養比系數出現了一定程度的上升。值得注意的是,在2006年之前,人口凈流入地區的人口總撫養比要高于人口凈流出地區,而到了2006年之后,情況發生了逆轉,人口凈流入地區的人口總撫養比遠遠低于人口凈流出地區。結合中國六普、2015年人口抽查數據,在各地區人口自然出生率相對穩定的情況下,一個可能的原因是由于大量的人口跨省流動導致了不同地區的城市人口總撫養比出現了顯著的變化。與此同時,農村的人口總撫養比也出現了同樣的變化趨勢,約在2006年以后,人口凈流出地區的農村人口總撫養要遠遠高于人口凈流入地區,同樣暗示了人口跨區域流動的潛在影響。6F32320A-9C76-4A8B-8131-037E164E354B
對人口跨區域流動的兩階段估計結果見表3,基本支持假說2。第一階段結果顯示,轉移支付變量(tr)和人口凈流入變量(flowpop)對城鄉人口總撫養比(城鄉人口結構)產生了顯著影響。轉移支付抬高了人口凈流入地區的城鄉人口總撫養比,人口凈流入(出)降低了該地區城鄉人口總撫養比值。
表3中第二階段回歸結果表明,在人口凈流入和人口凈流出地區,轉移支付和城鄉人口總撫養比值交叉項(tr[×]Odr_ur)對城鄉公共服務差距的影響具有明顯的異質性??傮w而言,在人口凈流入地區,大部分模型中轉移支付和城鄉人口總撫養比值交叉項(tr[×]Odr_ur)的系數在統計上顯著為正,說明轉移支付通過城鄉人口結構變動渠道對城鄉公共服務差距產生影響,最終拉大了城鄉公共服務差距。主要原因可能是盡管大量年輕人口流入沖抵了城市人口總撫養比,但由于城市中人口更多,再加上大量外來人口,極大地增加了城市在教育、醫療、社會保障方面的支出壓力。對于人口凈流出地區,轉移支付和城鄉人口總撫養比值交叉項的估計系數顯著為負,表明在人口凈流出地區轉移支付縮小了城鄉公共服務差距。
為了進一步考察人口流動對轉移支付政策效果的影響,我們根據陳仲常等[15]的研究構建了中央財政轉移支付對不同地區人口撫養比調整系數。指標定義為:AIodri=(1-odri)/Σ(1- odrj)/31,其中,AIodri表示第i省的轉移支付人口撫養比調整系數,odri是第i省的人口總撫養比,上式表示可以利用勞動力資源占比指標來調整人口撫養系數,其含義是考察同樣一筆中央財政轉移支付撥付給不同地區,由于各地區人口總扶養比系數不同,造成實際轉移支付力度的差異。從表4中可以看出,總體上對于人口凈流入地區而言,人口撫養比調整系數是大于1的,說明人口凈流入會導致該地區人口總撫養比出現一定程度的下降,使得每1單位轉移支付對于人口凈流入地的扶持效果大于1。對于人口凈流入地區來說,人口撫養比調整系數總體上是小于1的,說明該地區轉移支付的人口撫養比調整系數不斷下降。
4. 進一步分析及討論
(1)時間敏感性分析:以2008年臨界點
本文設置一個2008年的時間虛擬變量,以考察1996—2007年和2008—2019年兩個不同時間段轉移支付與人口跨地區流動(Dum_08[×]tr[×]flowpop)的交叉機制對城鄉公共服務差距的不同影響(表5)。估計結果表明, 2008年以后,中央政府及時加大了對中西部和農村等落后地區的公共服務投入,通過一般轉移支付、專項轉移支付等形式大幅度增加對農村基礎教育和基本醫療等方面的投入,城鄉公共服務一體化取得了明顯效果。
(2)轉移支付對城鄉公共服務影響的門檻效應
本文采用面板門檻回歸模型,估計結果見表6。其中, tr_l表示低于門檻值時轉移支付的估計結果,而tr_h表示高于門檻值時的估計結果。表6估計結果表明,總體而言,轉移支付對人口凈流入率較低地區城鄉公共服務差距的影響效應要明顯比人口凈流入率較高地區更加顯著。
(3)穩健性檢驗
為了檢驗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還考慮了采用轉移支付取自然對數和人口競爭變量不同測度方式對回歸結果的潛在影響。此外,在現實經濟中,各地區之間人口競爭也有可能來源于該地的經濟條件、工資水平等因素,因此,本文還考慮用相鄰地區城鎮單位就業人員的平均工資來代表影響地區間人口競爭的工資收入因素,進行重新估計,發現其估計結果與本文的估計結果基本一致。
五、 結論與建議
轉移支付作為一項重要的財政制度安排,具有平衡城鄉公共服務供給的激勵功能。最新人口普查數據顯示,全國人口跨省流動趨勢加速。本文研究表明,轉移支付激勵城鄉公共服務供給的效果受到轉移支付直接效應、地區間人口競爭效應以及人口跨區域流動引致的人口結構變動效應的綜合影響。
本文的實證研究表明,首先,在不同的人口凈流入(出)地區,轉移支付對城鄉公共服務供給的激勵功能存在明顯的差異。在區分了人口凈流入地區和人口凈流出地區后研究發現,對于人口凈流入地區而言,盡管轉移支付增加了農村公共服務投入規模,但轉移支付在一定程度上也會增加城市間公共服務競爭,其對城鄉公共服務的激勵功能受到一定抑制。而對于人口凈流出地區,轉移支付抑制了城鄉公共服務差距持續擴大。其次,進一步研究后發現,人口凈流入(出)確實改變了城市和農村人口總撫養比,影響了不同地區人口老齡化程度,這種城鄉人口總撫養比的跨區域變動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轉移支付對城鄉公共服務差距的激勵功能。另外,2008年以后,轉移支付明顯縮小了城鄉公共服務差距。
本文研究對于重新認識人口跨區域流動下的轉移支付制度具有重要現實意義。改革和完善目前轉移支付制度,不僅要關注轉移支付靜態的財力均等化效應,更需要關注人口跨區域流動背景下轉移支付可能引起的地區間人口競爭效應變動,從不同地區的人口凈流入率差異和不同地區的人口撫養負擔差異這兩方面著手,從而進一步完善和優化現有轉移支付制度的公共服務激勵功能。需要指出的是,本文研究還存在一定局限性:第一,在樣本選擇上本文受限于數據,選擇省級層面數據進行研究,實際上,縣市級財政數據可能能夠更好地捕捉地級市間的人口競爭和跨地區人口流動效應。第二,本文理論模型中假設中央轉移支付是外生的,但實際上中央政府會根據與地方政府的博弈過程和結果,在對地方政府財政行為反饋的基礎上動態地調整轉移支付率,以不斷修正和應對地方政府間的競爭行為。這些問題可以作為未來進一步研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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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新型城鎮化背景下地方政府行為對我國居民收入差距的影響機制及政策評價研究”(項目編號:15BJL017)。
作者簡介:周倩(1981-),女,碩士,中國人民銀行南京分行主任科員,研究方向為宏觀經濟政策;孫文杰(1979-),男,博士,南京審計大學經濟學院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經濟增長和宏觀經濟。
(收稿日期:2021-10-18? 責任編輯:殷 俊)6F32320A-9C76-4A8B-8131-037E164E354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