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佩莎 劉歡
摘 要神經科學的興起正大力推動著德育的變革,為德育課程內容的生活化、具身化、適量化以及配套課程資源的適切化指明了新的方向。德育課程內容生活化,指選擇與學生自我相關的道德榜樣,以激發(fā)學生的道德動機,鼓勵道德模仿。德育課程內容具身化,指依據學生的認知發(fā)展創(chuàng)編具身的道德困境,以激活道德情感和高級認知,提升道德判斷能力。德育課程內容適量化,指提供契合學生知覺負荷的容量,以集中學生的課堂注意力,提升學習效果。德育課程資源適切化,指結合教學目標開發(fā)具有情緒導向的德育視覺材料,以增強課程內容的呈現效果,激發(fā)學生的道德意愿。
關 鍵 詞 神經科學;德育課程內容;課程內容創(chuàng)新
中圖分類號G41
文獻編碼A
文章編號2095-1183(2022)02-0010-04
① 本文系廣東省青年文化人才創(chuàng)新項目“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進課堂:案例創(chuàng)編和文化宣傳”(粵財科教〔2019〕154號)成果之一。
在中小學階段,道德教育的主要途徑是德育課程,其對學生道德觀和價值觀的形塑起著主導作用。課程內容是學生進行德育課程學習的主要材料來源,在培養(yǎng)學生的道德認知、情感、意志和行為上起著重要作用。《中小學德育工作指南》指出:“要圍繞課程目標聯系學生生活實際,挖掘課程思想內涵,充分利用時政媒體資源,精心設計教學內容,優(yōu)化教學方法,發(fā)展學生道德認知,注重學生的情感體驗和道德實踐。”[1]近年來,神經科學對道德活動的神經環(huán)路及其激活機制進行了深入探索,為德育課程內容的生活化、具身化、適量化以及課程資源的適切化提供了新思路。基于神經科學的德育課程內容創(chuàng)新,有望在一定程度上滿足學生的道德學習需求,激活道德腦區(qū),促使學生積極主動地進行道德學習。
隨著我國德育課程理念從“知識德育”向“生活德育”的回歸,如何平衡好生活性和德育性的關系成為一道難題。[2]依據神經科學的研究成果,從學生道德學習的心理機制入手,為這一問題的解決帶來新的啟發(fā)。
(一)遵循自我相關的心理過程
德育課程內容的選取不僅要考慮道德知識的傳授,還要重視學生道德動機的培養(yǎng)。盡管德育課程內容通常利用道德榜樣故事激發(fā)學生參與道德行為的動機,鼓勵學生進行道德模仿,但道德教育過程還需要考慮到學生自我相關心理過程對其道德動機等的潛在影響。道德榜樣是學生接觸到的、具有某些美好品德和積極生活方式、態(tài)度的個體,[3]道德模仿包含情感、認知和行為的模仿。情感因素的積極方面是獲得這種品質的動機;認知因素包括理解為什么榜樣的這種品質值得重視,以及有什么合理的方式來改變自己以獲得它;行為因素則涉及個體為獲取這種品質而作出的實際努力。[4]從神經科學來看,自我相關性(Self-relevance)指道德刺激等與學生個人及其實際生活相互關聯的程度。[5]研究證明,自我相關的心理過程和其他道德過程(如道德情感、道德動機)之間存在顯著交互作用。與自我相關的大腦區(qū)域,例如內側前額葉皮層(Medial Prefrontal Cortex,MPC)和后扣帶皮層(Posterior Cingulate Cortex,PCC),在進行道德判斷時,調節(jié)了與道德情感和動機相關的其他大腦區(qū)域的活動,如腦島(Insula)。[6]已有研究表明,與無法實現的榜樣故事相比(如歷史人物的故事),當所呈現的榜樣故事與學生密切相關且可實現時(如同輩榜樣的故事),道德功能相關的大腦區(qū)域之間存在顯著的積極互動,并且更能激發(fā)道德行為動機。[7]因此,德育課程內容中道德榜樣的選取應考慮如何喚醒學生內心自我相關的情感驅動,激發(fā)道德動機,從而增加學生作出實際道德模仿的可能性。
(二)選取生活化的道德榜樣
德育課程內容應適當選取與學生自我相關性高、緊貼學生日常生活、可模仿且可接近的道德榜樣,如家庭成員、朋友和其他關系親密者作為道德榜樣,觸發(fā)學生道德模仿的心理機制,從而有效地激發(fā)學生的道德參與。教師可以通過提供相關的教育材料,例如故事、傳記、視頻和其他教材,生動地向學生傳達道德榜樣的事跡及蘊含的品質等,從而喚起學生相關的道德情緒狀態(tài)。之后對道德榜樣進行進一步推移,從與學生相關的道德榜樣過渡到歷史人物榜樣,再借此逐步引導學生領會偉人和英雄模范的精神,學習其美好品質和高尚品德。如此,德育課程內容更接近學生的自我意識,能更有效地促進道德行為,實現德育性和生活性的平衡。
具身道德(Embodied Morality)理論指出,身體及其活動方式與道德心理和行為密切相關,強調身體及身體經驗與環(huán)境的相互作用對道德認知的影響。神經科學研究發(fā)現,大腦的感覺運動皮層(Sensorimotor Cortex)、海馬回(Hippocampus)等區(qū)域能將身體經驗與相關道德概念進行聯結。[8]身體經驗是個體建構道德認知的基礎,道德培養(yǎng)要重視學生的身體參與,讓學生身臨其境地作出道德判斷與決策。
(一)道德判斷雙重加工理論的腦科學原理
道德判斷的雙重加工理論(Dual-Process Theory of Moral Judgment,DPT)提出,情感和認知在道德判斷中都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在某些情況下,它們是相互競爭的。當認知占主導地位時,會產生功利主義道德判斷(傾向于“更大的善”而非個人權利);當情感占主導地位時,會產生道義判斷(傾向于個人權利)。DPT的提出本來是為了解決失控電車和人行天橋案例所帶來的困境。[9]在此基礎上,格林(Greene, J.)等人提出了個人(Personal)和非個人(Impersonal)道德困境,個人道德困境是參與者想象有直接的身體接觸,即具身的。例如人行天橋道德困境,人們必須決定是否在迎面而來的電車前將陌生人推下人行天橋,以拯救主軌道上的五個人。非個人道德困境是非具身的,例如電車道德困境,即人們必須決定是否按下一個開關,將電車轉到另一組軌道,在這組軌道上,一人死亡,五人獲救。[10]研究發(fā)現,個人道德困境激活了與情感處理相關的區(qū)域,包括MPC、PCC和杏仁核(Amygdala)。非個人道德困境激活了與工作記憶相關的背外側前額葉皮質(Dorsolateral Prefrontal Cortex,DPC)區(qū)域。[11]此外,在兩類困境的道德判斷中,大腦都參與了認知加工的過程,但個人道德困境觸發(fā)了負責高級認知控制的大腦機制。[12]根據雙重加工理論,非個人道德困境中沒有出現優(yōu)勢情感反應,此時功利主義道德判斷占優(yōu)勢。而個人道德困境會引發(fā)一種強烈的情感反應,此時優(yōu)勢情感和功利主義推理沖突,需要額外的認知控制,最終情感占主導地位,作出道義判斷。[13]由此可知,與非具身的道德困境相比,具身的道德困境決策沖突更強,能觸發(fā)高級認知并激活道德情感腦區(qū)。因此,德育課程可將具身的道德困境融入課程內容以提升中小學生的道德判斷能力。
(二)創(chuàng)編具身化的道德困境
實踐中,教師可基于學生的認知發(fā)展水平,利用相關圖片、文字等材料創(chuàng)設道德困境。道德困境的設計應遵循如下要點:沒有明顯的對錯,能夠激發(fā)道德認知沖突;貼近生活且情節(jié)生動,能夠調動學生道德情感;能夠激發(fā)學生進行討論、交流和辯論;含有豐富的道德意蘊,使學生進行深思。[14]在小學低年級階段,學生可能較難實現高級的認知控制,因此,可先將非具身的道德困境融入德育課程內容以訓練學生的道德認知。隨著學生認知水平的提升,可根據德育主題融入具身的道德困境以激活學生的情感腦區(qū)并觸發(fā)高級認知控制。在這個過程中,教師引導學生對情境進行分析、判斷并作出選擇。學生歸納整合已有的道德經驗,結合個人的道德觀提出解決方案并反思。如此,能有效地激發(fā)道德判斷的大腦神經環(huán)路,形塑道德腦,進而不斷提升道德能力。
除了課程內容本身,教師在課堂中呈現的內容量也會對學生的課堂學習效果產生影響。依據大腦的注意力加工過程,德育課程供給的內容應適量。
(一)知覺負荷調節(jié)注意力加工
德育課程呈現的內容量會影響學生選擇性注意過程中的大腦資源分配。選擇性注意是指專注于任務而忽略無關信息。例如,當一個人專注于學習或運動時,在同一時刻他可能對周圍發(fā)生的事件一無所知。這種選擇機制的發(fā)生是由任務相關的知覺負荷決定的,由于大腦處理的限制,人們在同一時間從環(huán)境中接收到的信息只有有限的數量被完全處理以獲得意義。[15]拉維(Lavie, N.)等人提出的知覺負荷理論(Perceptual Load Theory)將注意力概念化為一個有限的資源池,人們可以將其用于處理各種環(huán)境中的目標和干擾物。在任何給定時刻的注意力都與同時執(zhí)行的任務的感知負荷有關,大腦通過注意調節(jié)視覺輸入,減弱神經對無關刺激的敏感性來降低分心物的顯著性,從而使相關刺激在處理過程中減少競爭。[16]由此可知,德育課程應合理設置呈現的內容量以集中學生的課堂注意力,實現大腦知覺負荷的最優(yōu)利用。
(二)整合適量化的課程內容
根據知覺負荷理論,德育課程如果在同一時間呈現的內容太少,使學生產生低感知負荷,那么其他無關的學習資源或干擾物易引起學生的注意力,使得學生在課堂上分心而難以專注于當前的課堂學習;如果同一時間呈現的內容過多,則會使學生產生高感知負荷,雖然學生會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學習任務上,但此時大腦反應速度較慢且無法處理所有的感知信息,部分內容可能由于容量限制而被過濾掉,以致難以達成預期的學習效果。[17]為提升學生學習效果,德育課程呈現的知識內容要兼顧數量及質量。既要利用不同的多媒體素材整合學習資料深化課程內容的表達,例如充分利用時政媒體資源,采用文字素材和音像素材搭配的方式闡述相關德育知識點;又要注意信息內容的冗余,避免大量的素材堆積或者多素材同時說明同一個內容。[18]
課程資源涵蓋形成課程的素材與必要的實施條件,本文主要圍繞其中的素材性課程資源——視覺材料進行分析與論述。視覺材料包括圖片、文字、影像等可見的多媒體資料,是重要的課程資源之一。適切的視覺材料能夠有效提升德育課程內容的呈現效果,促使學生更好地內化道德知識。
(一)情緒誘導的神經科學依據
德育視覺材料傳播的內容會影響人們的情緒,對大腦道德區(qū)域的激活有著重要作用。神經科學研究指出了情緒在道德過程中的作用,情緒學習系統(tǒng)對于提示道德上適當的行為和獲得童年時期的道德知識至關重要。[19]腹內側前額葉皮層(Ventromedial Prefrontal Cortex,VMPFC)參與情緒處理,在人們作出道德判斷時會被激活。研究發(fā)現,與不含道德情緒內容的圖片(如身體損傷、危險動物)相比,含有道德情緒內容的圖片(如身體攻擊或戰(zhàn)爭圖像)會增強VMPFC的激活,[20]另一項對受試者瀏覽文本資料后進行道德判斷的研究也產生了這樣的結果。[21]由此可知,富含情緒和道德意義的德育視覺材料有利于大腦道德區(qū)域的激活。此外,帶有不同情緒色彩的視覺材料帶來的效果也不同。有學者采用情緒環(huán)境圖片來誘導參與者的情緒,并調查他們觀看這些圖片后的行為意向。研究發(fā)現,積極情緒的環(huán)境圖片(生態(tài)良好,環(huán)境優(yōu)美)可以誘發(fā)放松的感覺,但不能引起強烈的注意,也不能引起保護環(huán)境的意圖。相反,人們可能會通過觀看消極情緒的環(huán)境圖片(環(huán)境被破壞)而感受到壓力,這種壓力會引起他們對保護環(huán)境的關注和意愿。[22]由此可知,在德育課程中,教師要根據教學目標選擇適切的情緒誘導視覺材料,促進學生道德能力的培養(yǎng)。
(二)開發(fā)適切的德育視覺材料
教師應結合教學目標和大腦的激活機制,并據此進行德育視覺材料的總體規(guī)劃和設計。教師可結合教學目標提供多種類型的圖像、文字并創(chuàng)造情境,以激活學生大腦中相應的情緒處理和道德判斷區(qū)域,從而喚起道德情感,利用課程內容激發(fā)學生的道德意愿。例如,如果教學目標是讓學生體驗祖國的大好河山,那么積極情緒的視覺材料可能是比較合適的,能夠讓學生在輕松愉快的氛圍中感受祖國的美。如果教學目標是提升學生保護環(huán)境的意識,那么消極情緒的視覺材料是更好的選擇,因其更可能會激發(fā)學生的思考,并促使他們決定以行動來幫助改善環(huán)境。正確識別情緒還有助于移情,移情即了解和理解他人心理狀態(tài)、允許個人體驗他人的感受,能夠激發(fā)道德行為。[23]德育課程中的人物視覺形象對學生具有示范作用,能夠喚醒移情能力,進而對相關人物行為進行模仿而付諸實踐。因此,具有德育價值的視覺材料既要使學生產生興趣,又不能過度追求人物形象的審美和娛樂,而要從實際生活出發(fā),激發(fā)學生移情,并將其投射于現實行為活動。[24]
神經科學的發(fā)展,為德育課程內容創(chuàng)新帶來契機。德育課程內容應該遵循道德大腦的規(guī)律,激活道德大腦相關區(qū)域,形塑學生的“道德腦”。據此,優(yōu)化課程內容并開發(fā)相應的課程資源,將促使教師精心設計的課程內容較大程度地轉化為學生能夠體驗到的學習內容,[25]幫助學生更加順利地將道德知識內化為道德觀念并引發(fā)相應的道德行為,從而達到事半功倍的道德教育效果。
參考文獻:
[1]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教育部關于印發(fā)《中小學德育工作指南》的通知[EB/OL].(2017-08-22) [2021-12-10].http://www. moe.gov.cn/srcsite/A06/s3325/ 201709/t20170904_313128.html.
[2]章樂.小學德育課程實效性的提升策略——兼論統(tǒng)編小學《道德與法治》四年級教材的特點[J].課程·教材·教法,2019, 39(10):24-29.
[3][4]Kristjánsson K.Emulation and the use of role models in moral education[J].Journal of moral education,2006, 35(1):37-49.
[5][8]姚茹.具身道德的腦機制研究——具身德育的認知神經科學證據[J].中國特殊教育, 2021(3):91-96.
[6]Han H,Soylu F,Anchan M.Connecting levels of analysis in educational neuroscience:a review of multi-level structure of educational neuroscience with concrete examples[J]. Trends in Neuroscience and Education,2019,17:100113.
[7]Han H,Thoma S J,Soylu F,et al.How to make moral education more effective? From a brain study to policy making[A]// Paper presented at the 2017 annual meeting of the American Educational Research Association. Retrieved from the AERA Online Paper Repository,2017.
[9][11]Greene J D.The cognitive neuroscience of moral judgment[J].Cognitive neurosciences,2009:987-999.
[10]Greene J D.An fMRI investigation of emotional engagement in moral judgment[J]. Science, 2001, 293(5537):2105-2108.
[12]Dedeke A.A cognitive-intuitionist model of moral judgment[J].Journal of business ethics,2013,126(3):437-457.
[13]Greene J D.Why are VMPFC patients more utilitarian? A dual-process theory of moral judgment explains[J].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s,2007,11(8):322-323.
[14]曾文婕.德育研究科學化何以可能:來自神經科學的啟示[J].教育研究,2021(7):94-102.
[15][17]Oliva M.Pupil size and search performance in low and high perceptual load [J].Cognitive,affective & behavioral neuros cience,2018,19(2):366-376.
[16]de Lissa P,Caldara R,Nicholls V,et al.In pursuit of visual attention:SSVEP frequency-tagging moving targets[J].Plos one, 2020,15(8):e0236967.
[18]劉爽,鄭燕林,阮士桂.ARCS模型視角下微課程的設計研究[J].中國電化教育,2015(2):51-56+77.
[19]Decety J,Porges E C.Imagining being the agent of actions that carry different moral consequences:An fMRI study[J].Neuro psychologia,2011,49(11):2994-3001.
[20]Moll J,Oliveira-Souza R D,Eslinger P J,et al.The neural correlates of moral sensitivity:a functional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 investigation of basic and moral emotions[J].Journal of neuroscience,2002,22(7):2730-2736.
[21]Nora H,Giuseppe U,Tobler P N.Practical implications of empirically studying moral decision-making[J].Frontiers in neuroscience,2012,6:94.
[22]Chang W Y,Lo M T,Huang C F.The influence of emotional environmental pictures on behavior intentions:the evidence of neuroscience technology[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research and public health,2019,16(24):5142.
[23]Garrigan B,Adlam A,Langdon P.Moral decision-making and moral development:toward an integrative frameworkScienceDirect[J].Developmental review,2018,49:80-100.
[24]郁有凱.論學生正確選擇視覺內容的德育引導[J].中國教育學刊,2019(3):97-102.
[25]曾文婕.從課目教學知識到課目學習知識——教師專業(yè)知識發(fā)展的新方向[J].教育研究,2020(8):142-149.
責任編輯 徐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