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濤 陳曦
【內容提要】能源合作是目前金磚國家能夠展開的重要務實合作領域之一。金磚國家圍繞能源進行多邊戰略合作與治理已成為當務之急。金磚國家在全球能源市場份額不斷增加,地位逐漸上升。金磚國家之間的合作多以雙邊合作為主,各國對于推動低碳經濟與可持續發展越來越關注。金磚國家必須面對現有全球能源治理規則不能完全滿足發展需求的挑戰,處理與發達國家在碳排放方面的矛盾,同時還要應對上升的金融風險給能源治理帶來的壓力。金磚國家需要同心協力制定應對策略,從能源安全、科技、金融與法律領域展開多邊戰略合作,積極參與全球能源治理規則的制定。金磚國家內部加強多邊合作,共同參與全球能源治理,必能為各國帶來更多的發展機遇。
【關鍵詞】金磚國家;能源合作;能源治理;挑戰;對策
在金磚國家領導人第十一次會晤后發布的《金磚國家領導人第十一次會晤巴西利亞宣言》中,特別提到了能源在促進社會和經濟發展以及環境保護方面的關鍵作用,并歡迎五國在能源領域進行合作。當今國際能源經濟發展和全球能源治理出現的新趨勢和新挑戰更使得金磚國家之間開展更多更廣泛的能源產業戰略合作具有了必要性和緊迫性。新的消費群體崛起、國家行為體影響力不斷上升和對氣候變化的擔憂這三個主要趨勢正在逐漸相互影響,共同構成了對現有規則結構的挑戰。a 新興經濟體的經濟發展在現階段依然離不開大量的能源消耗。金磚國家已經意識到,開展有效的合作能夠保障能源安全,有助于發展低碳經濟,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改變全球能源治理規則。在這一過程中,金磚國家會遇到什么樣的挑戰?金磚國家如何推動能源產業戰略合作、參與全球能源治理?這些都是值得關注的問題。本文嘗試對金磚國家進行能源合作和參與全球能源治理的現狀以及面臨的挑戰進行梳理分析,并對金磚國家可以作出的應對策略給出建議。
一、金磚國家能源合作與治理現狀
(一)金磚國家在全球能源市場份額不斷提升
金磚國家在全球能源市場的重要性與日俱增,其龐大的能源供應量與消費量是基礎。根據國際能源署(International Energy Agency,IEA)的統計,金磚國家的一次能源供應占全球的36.4%,而這一比例在2040年將升至40%—50%。與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國家相比,金磚國家從2000年到2017年一次能源供應增長了11.6%。在可再生能源領域,根據國際可再生能源署(International? Renewable Energy Agency, IREA)2019年公布的數據,新興市場在過去十年里的裝機容量增長了161%,占世界總量的43.1%。 b 在能源消費方面,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一次能源消費國,2018年使用約330萬噸石油當量。2018年一次能源消費量排名在前20的國家中,金磚國家全部上榜,并且中國、印度和俄羅斯均在前五名。 c 從金磚國家經濟發展的一系列基本參數也可以確定它們在世界能源產業中的重要性不斷提升,尤其是能源需求量和電力生產的快速增加說明了這一趨勢。俄羅斯政府分析中心預測,到2040年金磚國家會占全球能源消費與生產的45%。d 金磚國家的能源儲備量同樣無法忽視。金磚國家的石油儲備占世界石油儲備總量的8.7%,天然氣儲備占23.8%,煤炭儲備占39.5%。 e 金磚國家近些年里能源生產與消費的快速增長使金磚國家參與全球能源治理和合作的必要性凸顯,也提高了其參與的積極性。
(二)金磚國家的能源合作以雙邊為主
由于金磚國家在全球能源市場上的地位凸顯,金磚國家能源治理與合作的情況也日益受到關注。金磚國家內部的能源雙邊合作非常活躍。例如:早在2007年就已有印度天然氣公司與巴西國家石油公司簽訂合作勘探協議;中國國家電網和南非國有電力企業2015年就啟動了戰略合作,并進行電站建設方面的投資;中國與俄羅斯之間一直保持穩定的能源合作,近年來中俄東線天然氣管道的投產使兩國的能源合作更上一個臺階。金磚國家間能源上的雙邊合作開展較多,與金磚國家參與全球能源治理采用不同于發達國家以往的方式有關。金磚五國在具體能源政策上各有側重,但在一定程度上都體現出了對這種路徑的堅持。這種方式可以總結為趨向于國家自治和能源獨立,而非一味努力堅持以市場為導向的能源政策和以深度融入全球能源市場為目的。f 金磚國家之所以會作出這樣的選擇,主要的原因有三點:
首先,雙邊合作能夠使金磚國家較好地實現產能上的互補以及資源的優化配置。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經濟規模越大,可以為產能合作提供的空間越大。g 金磚國家的經濟規模都相當令人矚目,在能源儲量和產業優勢上也各有不同。金磚國家彼此之間開展的雙邊合作可以有針對性地發揮各國在資源稟賦和產業布局中的特色,加強經濟的互補性,充分利用好經濟規模為產能合作帶來的良好基礎。這種雙邊合作可以最大程度地使雙方各取所需。
其次,金磚國家都需要考慮地緣政治經濟的影響,將能源安全放在首要位置。金磚國家需要面對的地緣政治經濟形勢各不相同,再加上能源問題所具有的敏感性,能源合作比較難實現“一站式”合作方案。各成員國都對能源安全格外重視,并且強調能源上相對獨立的地位。對于金磚國家來說,所處的情況有兩種:一種是如俄羅斯和巴西能源豐富,但時常受到地緣政治和國際能源市場價格因素影響,無法完全實現能源價值最大化;另一種是如中國、印度和南非,對能源需求量大,但出于戰略考慮需要保證能源進口渠道的多元和穩定。從這一角度來說,雙邊合作比較有利于進行適合本國的戰略布局。
最后,雙邊合作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減少交易成本,彌補當前多邊合作機制上的不足。金磚國家在2019年的峰會宣言中提到了歡迎《金磚國家能源研究合作平臺工作章程》的批準,這對進一步推進合作有重要貢獻。但需要注意的是,金磚國家的多邊合作仍然沒有形成具體的合作綱領、制度文件以及后續的執行、監管機制。h 盡管加強能源上的多邊合作符合金磚國家的利益,也適應國際能源合作的發展潮流,但在目前金磚國家能源合作機制并不完善的情況下,金磚國家更多地采取雙邊合作能夠減少交易成本,提高能源合作的效率。
(三)金磚國家能源治理模式推動低碳經濟和可持續發展
由于經濟發展和能源結構上的差異,以金磚國家為代表的廣大發展中經濟體逐漸成為溫室氣體排放的主要國家。面對世界經濟下行與氣候危機加劇雙重壓力之下的新一輪科技革命浪潮,金磚國家不僅要保持經濟持續高速增長以進一步提升綜合國力,還必須促進經濟發展方式轉型,以爭取在未來國際格局中占據有利地位。大力發展低碳經濟是金磚國家普遍采取的應對政策,其最終目的也是為了實現可持續發展。金磚國家采取的措施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設置碳排放減排目標。金磚國家采取了較積極的減排政策推進減排目標達成和實現經濟增長。例如,巴西在2009年出臺的方案使其2020年的溫室氣體排放基線水平減少了36.1%—38.9%;印度頒布的節能法及其制定的《氣候變化國家行動計劃》使其實現了2020年碳排放強度在2005年基礎上降低20%—25%的目標。
第二,積極發展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金磚國家作為新興經濟體,既追求發展的速度,也努力將低碳經濟與經濟轉型發展緊密結合,推動新一輪工業革命。為了達到目標,金磚國家近年來在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上加大投入力度。巴西在生物液體燃料方面一直處于領先地位;俄羅斯將核能作為新能源的優先發展方向;印度、中國和南非都十分注重開發水力、風能和太陽能等可再生能源。
第三,推動內部改革提高能源利用率。提高能源效率是控制溫室氣體排放的重要手段。金磚國家致力于通過開展節能減排措施、發展循環經濟以及建設生態經濟工程等,將低碳經濟主動融入現有相關政策與實踐當中。既可發揮應對氣候變化與節約資源、保護環境政策的協同效應,又可提升高能耗行業能源生產、輸送、加工和轉換的節能管理水平。
具有相似性的國情和所處相同的國際環境使推動低碳經濟、促進可持續發展成為金磚國家目前最合理且有效的能源治理模式。對這一能源治理模式的認同與堅持是金磚國家能夠達成能源相關合作的重要基礎。
二、金磚國家參與全球能源治理面臨的挑戰
(一)全球能源治理機制無法滿足發展需要
全球能源治理機制這一概念是在2005年的八國集團首腦峰會上最早提出的。當時驅使能源治理受到關注的原因主要是石油價格上漲造成能源安全緊張;俄羅斯與烏克蘭的天然氣爭端愈演愈烈;還有不斷加劇的全球氣候變暖。全球能源治理機制想要實現的目標包括實現能源供給和需求上的經濟發展、國際安全、環境可持續和良好國內治理。i然而對于金磚國家來說,全球能源治理機制存在著很多治理上的空白以及不利于金磚國家發展的約束性條件。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全球能源治理機制并不完善,呈現出了治理碎片化的特征。目前產生較大影響力的國際能源治理機構和協議包括國際能源署、國際能源論壇(International Energy Forum,IEF)、石油輸出國組織(Organization of Petroleum Exporting Countries,OPEC)、國際能效合作伙伴關系(International Partnership for Energy Efficiency Cooperation,IPEEC)、國際能源憲章(International Energy Charter, IEC)、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United Nations Framework Convention on Climate Change,UNFCCC)等。除此之外,多邊發展銀行和國際金融機構也會參與全球能源治理。但是,各種治理機構和組織之間基本上相互脫節,只能夠各自側重于能源治理的某個方面。例如, UNFCCC 多關注的是能源影響氣候變化和環境的問題, IEF 多致力于交流有關全球能源市場的觀點,等等。長期來看,甚至可能會發生一個機構的政策破壞另一個機構政策有效性的問題。j 全球能源治理缺少真正有權威的組織或平臺協商解決問題的機制,不利于金磚國家作為整體發揮作用。
第二,全球能源治理機制未能適應能源市場發生的轉變,導致金磚國家普遍話語權較弱。最為典型的案例是國際能源署。國際能源署成立于1974年,由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幾個石油消費國——美國、日本以及一些歐洲國家發起建立以應對20世紀70年代的石油危機。后來,國際能源署逐漸涉足除石油以外的其他能源領域,并且擴大了成員規模,但大多數成員都是“經合組織”國家。金磚五國雖然已經在全球能源消費國排行中名列前茅,但均非國際能源署成員。類似的情況在其他能源治理機構都有一定程度的存在。這說明當前全球的能源治理機制并未真正反映出全球能源市場上的力量對比和變化,在合法性方面存在爭議。
第三,金磚國家共同傾向的能源議程與當前的全球能源治理機制目標無法完全相容。金磚國家強調能源安全和國家自治,不論是在能源政策制定還是能源合作上,對國際能源署等機構主導的模式都持審慎的態度。金磚國家各自對能源政策又有不同的傾向,這又決定了金磚國家作為整體暫時無法對全球能源治理機制給出有建設性的、清晰的改革方案。金磚國家目前的能源合作多將技術合作作為優先發展領域,因此將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研發作為能源合作的重中之重。這樣的能源議程其實與全球能源治理機制呈現出的“機制復雜性”(regime complex)顯得格格不入。然而,如果金磚國家未來想要在全球能源治理中發揮更大作用,對現有機制的改革提出符合自身地位和利益的方案是極其必要的。這是今后金磚國家面臨的一個巨大挑戰。
(二)與發達國家在碳排放領域的矛盾
碳排放一直與能源合作和治理有著密切的關系,現在已成為金磚國家談及能源問題時特別關注的一點。雖然《京都議定書》建立起的長期綜合性的治理框架為氣候治理制定了相關規則,但是由于國家利益和立場不同,有關碳排放的國際談判長期以來一直是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產生矛盾并進行博弈的領域。碳排放問題上金磚國家與發達國家的主要矛盾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關于“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這一原則,發達國家和以金磚國家為代表的發展中國家之間的分歧正在不斷擴大。很多發達國家認為,碳減排是全球所有國家共同的責任,并不應該因為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水平較低就理所當然地承擔更少的責任。治理碳排放問題應當從整體效果出發,讓發展中國家也實行同步強制碳減排。但站在金磚國家和其他發展中國家的立場上,發達國家的觀點既回避了社會福利分配問題,也沒有考慮到發展中國家的實際碳減排能力。發展中國家的首要任務仍然是發展經濟,消除貧困,這些目標在嚴苛的碳減排條件下現階段難以實現。k 發展中國家的貧困問題原本就與發達國家早期的經濟發展密切聯系,如今還在承受歷史原因造成的碳排放影響,這種不公平性也是需要維持“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這一原則的原因。然而,現在的問題在于一些發達經濟體對于如何區分發展中國家又進行了質疑。有觀點認為國際合作的主要挑戰之一是如何重新思考劃分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之間的傳統分界線,建立有效和公平的制度。將所有發展中國家視為單一群體既不有效,也不等同,這在貿易和氣候變化治理機制中均是如此。l 如果當前對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劃分成為主要探討的問題,毫無疑問,“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這一原則的闡釋和適用性將經受更多的考驗。
其次,金磚國家和發達國家在碳減排技術轉移和資金支持等問題上一直存有爭議。在碳減排方面,發達國家掌握先進的技術,但卻不愿意對缺乏資金和研發技術的發展中國家進行技術轉移和協助技術研發。 m 盡管中國、印度、巴西對知識產權體系改革、區別定價、資金技術支持等提出過具體的要求,但發達國家的回應并不積極。成功的氣候治理需要發達國家對發展中國家直接提供援助,這當然也需要發展中國家對創造真正技術需求所需的國家措施作出明確承諾。理想中的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可以達成的全球氣候協議中應當包含可行的碳排放目標,推動全球碳市場發展的措施,以及推動發展中國家低碳技術提升的方法;還應當建立一個新的機構,用以監測、評估和建議相關問題。然而,實際情況是合作似乎從未完全代替發達國家和金磚國家之間激烈的博弈。有研究顯示,金磚國家比七國集團(G7)的技術效率提升做得更好,金磚國家正在向能源高效利用上推進。相反, G7的技術退化正在顯露,一些 G7成員甚至已出現高排放現象。n 正因如此,發達國家感受到的來自金磚國家的競爭壓力越來越大。技術轉移、提供資金、放松知識產權等直接牽扯到發達國家的實際利益,對發展中國家作出的讓步空間愈發有限。
最后,發達國家和金磚國家在碳泄漏問題上的長期博弈未來可能會越來越受到關注。碳泄漏是采取環境規制措施以外的國家和地區增加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和采取環境規制措施的國家和地區減少的二氧化碳排放量之比。這里涉及的爭議是非減排政策的差異性引起碳排放跨國轉移是否也是碳泄漏,政策的差異性是否必然導致碳泄漏增高,到底由誰來承擔責任。o 碳泄漏問題與國際貿易緊密聯系,各國減排政策的差異性是出現碳泄漏的主要原因。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博弈主要是圍繞不同立場和觀點展開的。發達國家認為碳排放跨國轉移也應納入碳泄漏范圍,碳泄漏集中在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的泄漏,發展中國家應當強制減排。發展中國家則認為發達國家忽略了發達國家之間的碳泄漏,發展中國家也是碳泄漏的受害者。使雙方博弈愈演愈烈的導火線是為了解決由減排管制而造成的產品競爭力損失和碳泄漏問題,美國和歐盟等發達經濟體考慮采用的邊境調節稅措施(Border Tax Adjustments, BTAs)。這種單邊調節措施引起了多數國家和國際經濟組織的不滿,并且這些措施能否真的起到防治碳泄漏的效果也尚未可知。這些發達經濟體采取邊境調節稅措施實質上是一種貿易保護的行為,希望用這種措施對發展中國家進行打擊,以保護本國日益喪失競爭力的傳統產業。金磚國家的幾個主要成員國作為發展中國家的代表首當其沖面臨此類問題的困擾。
(三)與能源相關的金融風險
金磚國家面對的與能源相關的金融風險正在不斷上升。這樣的風險較為明顯地體現在與能源緊密聯系的碳交易機制和可再生能源投資上。從目前的碳交易機制現狀來看,可能對金磚國家經濟安全造成威脅的隱患始終存在。雖然歐盟等發達經濟體一直積極推進碳交易機制的建設,但是這一機制在發展中國家和地區發揮的作用有限,致使發展中國家的積極性不足。主因是企業需要投入到綠色技術研發的成本高、回報周期長。發達經濟體普遍擁有雄厚資本,碳資本投機的情況也有發生。在意識到碳資源價值后,碳金融市場的套利活動較難避免,甚至還會有利用碳市場崩潰攫取金融利潤的可能。這對于金融市場監管機制還并不十分完善的金磚國家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在可再生能源投資方面,金磚國家同樣面臨一定的風險。金磚國家近年來對可再生能源的開發十分重視,大量的資金不斷投資到可再生能源領域。這些資金主要是由銀行和相關機構提供的低息貸款籌集而來。行業資金在可再生能源融資中也起著重要作用。金磚國家政府都致力于發展可再生能源,并分配了專項資金來支持研究和開發項目,此外還向開發商和消費者提供補貼,這些均是較為有效的激勵政策。可再生能源公司的股票和債券已經出現在中國的資本市場中,并籌集了大量資金。在中國、印度和巴西,涉及可再生能源領域的風險投資和私募股權也越來越受歡迎。五個國家都采用國際融資模式,資金來自外國政府、國際銀行和外國私人投資者。p 但是金磚國家還是有缺乏融資渠道的問題。中小企業投資短缺,融資依賴國外資金,再加上政府政策的不完善,都給可再生能源的投資造成潛在風險。
三、金磚國家應對能源合作與治理挑戰的策略
在現今的全球政治經濟背景下,金磚國家一方面應立足于優勢互補,加強能源產業的多邊戰略合作;另一方面也應共同積極完善多邊能源治理機制中的規則。金磚國家應對能源合作與治理挑戰的策略可集中在以下五個方面:
第一,保障能源安全是金磚國家能源產業戰略合作的重點。金磚國家中的部分成員國能源對外依賴性較強。中國石油對外依存度從21世紀初的23%增加到2012年的58%,印度石油80%依靠進口,南非石油67%依靠進口。與中國、印度、南非對外依賴嚴重的情況相反,俄羅斯和巴西都是能源出口大國,能源出口是經濟支柱。金磚國家能源合作應當著眼于長期利益,互信互讓,謀求各方的共同發展,這是金磚國家加強能源安全合作的原動力和目的。金磚國家之間應當加強政治互信,針對能源安全機制建設加強對話,增信釋疑。對于中國來說,能源安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金磚國家中既有潛在的能源競爭對手,也有重要的能源安全戰略伙伴。如何平衡其中的關系,實現與各方的雙贏是中國面臨的重要挑戰。從市場思路來看,金磚國家相互合作、互利共贏的可能性完全存在。俄羅斯和巴西可以向其他三國提供穩定的供給和優惠的政策。中國、印度、南非可以增加從金磚伙伴國的能源采購量。
第二,發掘在能源科技領域合作的潛力是金磚國家在全球能源市場競爭中占得先機的關鍵。金磚國家有豐富多樣的自然資源和技術專長,可以通過技術創新推動全球能源合作。在探索可再生能源、提高能源效率、技術研發與融資方面,金磚國家都占有一定的優勢,探索互利雙贏的合作模式前景可期。例如南非是非洲唯一擁有核電站的國家,中國是世界上建設核電規模最大的國家,兩國在核能源領域可以加強合作。在2012年第四屆金磚國家峰會提出的《德里宣言》中,金磚國家聲明將開發清潔和可再生能源,推廣能效和替代技術,以及在清潔和可再生能源領域開展知識、技能和技術交流。能源產業的科技進步不僅有利于經濟發展中的效率提升,也能夠降低對環境的影響。尤其對于中國來說,大力發展能源領域的科學技術格外重要。以新能源技術為代表的第四次技術革命一定會到來。只有成為第四次技術革命的領導者,中國才有機會突破能源瓶頸,在這一領域擁有自己的發言權。q 因此,中國應當在金磚國家能源科技發展方面投入更大力度,積極發揮領導力作用,更好地實現戰略發展目標。
第三,建立起能源領域的金融合作是保證能源產業戰略順利實施的必要條件。在融資方面,2014年成立的金磚國家開發銀行(New Development Bank,NDB)扮演了重要的角色。NDB 工作的一個關鍵方面是為金磚國家設定能源目標,提供可持續和可靠的投資,以使各國提升發展可再生能源的能力。NDB 設定了針對每個金磚國家的目標,同時考慮到各國的計劃和現有的可再生能源水平,為各國快速靈活地提供貸款以實現這些目標。同時,NDB 也在能源資源開發和油氣管道建設方面加大了投資力度。金磚國家需要進一步將本國能源產業資本與金融資本優化融合,進而構建金磚國家能源秩序,r 共同應對氣候變化,這也是促進能源領域金融合作的一個契機。由于二氧化碳排放量增加對氣候變化產生的影響已成為全球性問題,各國都對氣候問題特別重視,這也為開發可再生能源和新能源的融資創造了機會。另外,大多數新能源技術都需要高水平的融資及國家在法律和制度方面的支持,還要有長期的金融貸款和合適的儲備器材。因此,開發能源領域的新科技需要金磚各國共同努力,形成研發推廣的網絡機制,才能使新技術有朝一日真正服務于能源產業的戰略合作。
第四,構建并完善能源合作的法律機制框架是金磚國家能源產業戰略合作的支柱。要保證金磚國家能源合作能夠有序規范運行,就要構建符合金磚國家能源特點和要求的能源合作法律機制框架,在制度上保障金磚國家能源合作創新內容的實現。能源合作本質上是追求共同利益,要實現這一目標需要通過合作。合作法律機制的建立就是為了解決合作中潛在的矛盾和紛爭,達到互惠互利和合作共贏的目標。金磚國家能源合作法律機制可以理解為金磚各國通過談判和協商一致設立能源合作機構,簽訂能源合作多邊條約,制定一系列規則制度,形成金磚各國在調整能源合作法律關系中所遵守的國內政策法規、多邊條約、雙邊條約組成的框架體系。s 金磚國家在能源合作法律機制這一問題上還存在許多的空白。因此,金磚國家需要有效地完善本國的法律體系,簽訂多邊協議,建立起專門的組織機構進行法律事務的管理。金磚國家各國的法學家都贊成成員國國際能源合作的發展應當建立單一法律空間。至于能源資源的直接對外貿易,首先必須優先考慮各國民法的差異,作為法律的分支規范和管理有外國因素在其中的私人貿易關系。實施這一政策需要法律上的協調。但是,建立能源合作的法律機制涉及重要的國家主權問題。即便是能源產業合作領域的法律要想做到協調,也需要各國讓渡出部分主權,因此目前看來仍然存在較多的問題。金磚國家應當積極在雙邊和多邊能源產業戰略合作上取得突破,由此邁向更趨于一致的法律機制。
第五,積極參與并完善國際能源規則的制定是金磚國家推動全球能源治理發展的重要途徑。面對應接不暇的挑戰,金磚國家成員應當明確以一個整體的身份更深程度地介入全球能源治理是一項正確的戰略選擇。在有了清晰的共同目標之后,金磚國家的行動往往能事半功倍。有研究指出,金磚國家在共同認定了溫和的、帶有修正主義色彩的目標之后,凝聚力會大大提升,談判中的成員會取得最好的效果。然而,如果沒有明確目標,金磚國家會放棄聯盟性的行為。除非五國能夠有連貫性的戰略約束各自的力量,金磚國家各自基于自身利益的盤算會破壞地緣政治上的共同行動。t 因此,金磚國家應當更加團結,從內部構筑共同身份,提出基于金磚國家共同利益并且符合共同價值的能源合作戰略,參與全球能源治理;應當努力從全球能源治理中的“規則接受者”向“規則制定者”逐步轉型,填補在制度和機制建設工作中存在的大量空白;可以成立專門協調機構,建立協調機制,與其他國際組織或國際合作框架進行對接。通過多層次、多領域、多渠道促進和加強雙邊和多邊能源合作,金磚國家未來改變全球能源治理機制,制定更多有利于新興經濟體的國際規則是值得期待的。
結語
本文主要指出了金磚國家進行能源合作和參與全球能源治理的現狀與挑戰。金磚國家的能源戰略合作具有緊迫性和必要性。以目前金磚國家在能源市場的地位來看,僅僅側重于雙邊合作仍顯不足。金磚國家已普遍意識到這一問題,更加尋求多邊合作,推動低碳經濟和可持續發展。但是,金磚國家參與全球能源治理面臨現有全球能源機制不完善,與發達國家在碳排放問題上矛盾較多,能源領域金融風險上升等諸多現實挑戰。因此,金磚國家應當積極在能源安全、科技、金融與法律等領域展開合作,助力金磚國家間的優勢互補,同時推動全球能源治理規則的不斷完善。對于金磚國家來說,加強金磚內部的多邊合作和共同治理是應對能源挑戰最有效的途徑之一,其蘊藏的機遇值得金磚各國共同努力探索。
【注釋】
a Andreas Goldthau, Global Energy Governance: The New Rules of the Game, Washington DC: Brooking Institution Press, 2010.
b Pan Zhaoyi, “Data tells: Why should BRICS countries cooperate on energy?”11 Nov . , 2019, https://news . cgtn.com/news/2019-11-09/Data-tells-Why- should-BRICS-countries-cooperate-on-energy-- Ls9iBCpUWs/index.html,訪問時間:2020年2月27日。
c British Petroleum, BP Statistical Review of World Energy 2019, London: BP p .l .c . , 2019.
d SAIIA, “BRICS energy cooperation: Why Russia and South Africa still need each other,”27 Feb . , 2019, https://saiia .org .za/research/brics -energy - cooperation -why - russia -and -south -africa -still - need-each-other,訪問時間:2020年2月27日。
e British Petroleum, BP Statistical Review of World Energy 2019, London: BP p .l .c . ,2019.
f Taylor, M.“A BRICS Approach to Energy Cooperation: Implications for Global Energy Governance,”ESI Policy Brief, No.24, 2018.
g 劉曙光:《金磚國家產能合作的宏觀經濟基礎和互補優勢探析》,載《理論學刊》,2017 年第 6 期,第 62— 70 頁。
h 葉劍梅:《金磚國家能源合作的問題與路徑》,載《法學研究》,2015 年第 2 期,第 105—106 頁。
i Van de Graaf, T. and Colgan, J.,“Global Energy Governance: a review and research agenda,”Palgrave Communications, Vol.2, No.1, 2016, pp.1-12.
j Meyer, Timothy,“The Architecture of International Energy Governance,”UGA Legal Studies Research Paper, No. 2013-13, 2013, https://ssrn.com/abst ract=2240412,訪問時間:2020 年 3 月 1 日。
k 單良艷、何海燕、張漢飛:《國際碳排放博弈的根源、困境和出路》,載《云南社會科學》,2018 年第 2 期,第 123—129 頁。
l Joost Pauwelyn,“The End of Differential Treatment for Developing Countries? Lessons from the Trade and Climate Change Regimes,”Review of European Community & International Environmental Law, Vol.22, No.1, 2013, pp 29-41.
m 單良艷、何海燕、張漢飛:《國際碳排放博弈的根源、困境和出路》,載《云南社會科學》,2018 年第 2 期,第 123—129 頁。
n Chang, Ming-Chung, et al.,“Resource Efficiency and Productivity Changes in the G7 and BRICS Nations,”Polish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Studies , Vol.27, No.6, 2018, pp 2463-2474.
o 孟國碧:《碳泄漏: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規則博弈與戰略思考》,載《當代法學》,2017 年第 4 期,第 38—49 頁。
p Zeng, S., et al.,“A review of renewable energy investment in the BRICS countries: History, models, problems and solutions,”Renewable and Sustainable Energy Reviews, Vol.74, 2017, pp.860-872.
q Zhao, X. et al.(eds.), BRICS Innovation Competitiveness Report 2017 , July 2017, https://www.ranepa.ru/ eng/images/CIIR/BRICS/BRICS%20Innovative%20 Competitiveness%20Report%202017.pdf,訪問時間:2020 年 4 月 11 日。
r 閆世剛:《金磚國家能源合作現狀、問題與對策》,載《國際經濟合作》,2014 年第 9 期,第 50—54 頁。
s 岳樹梅:《金磚國家能源合作的法律機制構建》,載《法學》,2014 年第 2 期,第92—100 頁。
t Christian Brutsch and Mihaela Papa,“Deconstructing the BRICS: Bargaining Coalition, Imagined Community, or Geopolitical Fad?”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Vol.6, 2013, pp 299- 327.
(截稿:2022 年 5 月 責編:季哲忱)
作者簡介馬濤,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研究員
陳曦,北京市科學技術研究院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