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羅長姐》是由金行征執導的紀錄電影,于2021年母親節全國上映。影片取景于湖北五峰,運用樸實無華的鏡頭語言記錄了年近九旬的母親羅長姐不辭辛勞,幾十年如一日地照顧患有暴力傾向兼精神失常的兒子祁才政的事跡。影片在客觀記錄鄉村生活的基礎上,向觀眾再現了羅長姐一家人照顧患腦膜炎兒子祁才政的故事,同時展現了中國的傳統母親形象。在羅長姐一家瑣碎平凡的鄉村生活中,有社會底層人民面對生命無常的無奈、樸實無華的人性美、至深的人文關懷以及普通人身上的家國情懷。《羅長姐》具有深刻的思想性與豐富的文化內涵,其不僅能給予觀眾視覺上的審美享受,也會啟發人們對人生的哲理性思考,具有顯著的藝術價值。文章重點解析《羅長姐》的拍攝手法、美學特征及藝術特色。
關鍵詞:《羅長姐》;美學特征;意境;藝術價值;家國情懷
中圖分類號:J95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2)12-0230-03
紀錄片作為社會之鏡,通過對鄉村的呈現、對農民的書寫,能夠讓更多的人了解鄉村,關注農民的命運,具有重要的社會意義和價值[1]。《羅長姐》向觀眾展現了鄉村風貌與農民形象,能使人們更深入立體地認識鄉村、了解農民。全片不用一句解說詞,除了影片開頭畫面上的幾句簡短字幕介紹外,一切均以實拍實錄的影像和聲音為基本元素來表現,最大限度地再現了鄉村生活的原生態。片中大量的長鏡頭和同期聲都充分體現了紀實主義理念。
紀錄片是對人物和事件的真實還原,但影片會通過其自身藝術特色帶給觀眾審美享受。《羅長姐》在紀實的基礎上,對長鏡頭、同期聲、蒙太奇、象征、比喻等手法的多元化運用,在展現羅長姐一家鄉村生活時,將客觀紀實與主觀表現完美結合,做到了真實性與藝術性的統一。影片通過多元的表現手法,給人帶來更多的回味與思考的空間。
祥和山水、天人共生,《羅長姐》彰顯了獨屬于鄉村生活的質樸醇厚。從羅長姐操著一口流利的五峰方言,到其一家人的勞作生息,影片記錄了慢節奏下鄉村生活的詩意與美好,同時也是對鄉村文化的喚醒。《羅長姐》自始至終都透露出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關系,通過鏡頭的客觀表達,羅長姐一家始終與自然環境保持著和諧一致的關系,印證了“天人合一”“人人合一”這一鄉土社會一以貫之的思想價值。他們播種貝母、收割玉米,吃苦耐勞、自給自足,與大自然和諧共生。這種恬靜安寧的關系,表現了屬于鄉村生活的歲月靜好。
影片記錄羅長姐的日常生活,常運用自然光來營造藝術效果。如羅長姐給兒子喂食時坐在暗處,一家人吃飯時,雖然羅長姐坐在畫面的正中央,但她臉上的光最暗,等等。羅長姐在把兒子交給孫媳,站在屋內看孫媳給兒子喂飯的這一場景尤其耐人尋味。導演選擇把攝影機放在黑暗的屋內:鏡頭下是一片漆黑的房屋,觀眾只能辨認出羅長姐站在屋內的背影,以及遠處屋外陽光下的兒子與孫媳。這一構圖與光影的運用仿佛把觀眾帶入了影片之中:我們好似都坐在羅長姐的“黑屋”里,一起“窺視”著孫媳。
導演擅長利用長鏡頭把握整部影片的節奏,將原生態的鄉村畫面展示給觀眾,這種自然的流露使觀眾在不經意間感受到鄉村生活的詩韻。如羅長姐緩慢走過陳舊的走廊,無聲地行走在路上,只有透過屋頂瓦磚光線照射下的炊煙在緩緩流動。時間仿佛停止了一般,流動的只有炊煙,變化的只有外在景象,不變的是羅長姐永恒的母愛。還有羅長姐靜坐在走廊椅子上的鏡頭,一切仿佛凝固,只有羅長姐偶爾細微的動作向觀眾提示此時并非暫停畫面,留下了充足的體味與思考時間。影片的節奏偏慢,而慢節奏下的鏡頭也正如鄉村生活一般,更符合羅長姐的生活狀態,向觀眾真實展現了羅長姐的生活作息。真實感與鄉村生活特有的質樸感貫通整部影片。在電影結尾,羅長姐從走廊由遠及近直到走入房間,一直步行在房屋瓦礫的陰影之下,而在后面進出兩次的孫媳卻行走在陽光之下。這一長鏡頭既是對羅長姐真實的記錄,又摻雜了導演的藝術拍攝手法:無聲的電影語言一直在向觀眾暗示處在黑暗與陰影下的羅長姐已時日無多,孫媳婦將接替她繼續照顧祁才政。光影下傳遞的是羅長姐這個老人辛勤付出一生的淡淡哀傷之情。
(一)祁才政的個人悲劇
恩格斯指出,悲劇性產生于自身的缺陷和過失而引起的毀滅。祁才政因在執行任務中患腦膜炎而導致嚴重智殘,這一缺陷引起的毀滅就具有悲劇性,而他的母親羅長姐及家人需要照顧他一生是另一重悲劇。祁才政的命運悲劇無不令人惋惜,面對生命的無常,這種悲劇性的人物或事件能夠給人提供一種精神上的徹悟、警示、堅毅[2]。
悲劇命運其實并非只降臨于祁才政一人,羅長姐在片中還曾提及大孫兒的經歷。原本孝順的大孫兒和其媳婦與羅長姐一起照顧祁才政,然而因為意外,突落的巨石致使大孫兒提前離開了人世。生命的無常令羅長姐痛惜,路走錯了還可以再回來,然而逝去的生命終將無法復還,羅長姐在聽到噩耗后近乎十天以淚洗面,其后又與祁才政度過漫長歲月。縱使命運無常,明天和意外不知誰會率先來臨,但生命的意義不只在于活著。
祁才政的命運悲劇作為影片的焦點,引人注目,也發人深思。他是怎么生活的?觀影者在進入影院時都會對此產生好奇。紀錄片的視角為我們呈現社會的熱點話題、當前發生的事件、反復出現的問題以及可能的解決方法[3]。影片直觀展現患者形象,這一生命狀態的真實呈現能為大眾記憶和社會歷史增添一個嶄新的維度。《羅長姐》關注到了一個群體,會推動其他人對此產生更多的關注。面對特殊病患如何對待,又如何解決,病患給家人又帶來了哪些問題,這都是當前社會中真實存在的問題,祁才政更是社會問題在個人命運上的折射。無論是對羅長姐、孫媳等人照料祁才政,還是對祁才政本人的直接表現,都是對其生命狀態的真實記錄,影片通過表現手法和藝術加工,在此之上的再現使生命得到了更高層次的闡釋。《羅長姐》表現了對中國社會最基本的細胞組織的思索以及人與家園之間的血肉聯系[4]。以祁才政的命運悲劇為依托,影片張揚了一種堅韌不拔的生存意志,贊美了羅長姐一家奮發向上的抗爭精神。片中對人的生命狀態的真實闡釋,體現了創作者對觀眾的良苦用心。
(二)孫媳婦的愛心接力
如果說羅長姐的無私母愛是本片的精神所在,那么孫媳婦就是其精神的延續,他們祖孫二人的愛心接力詮釋了人性的美麗。人性美既是對人之本性的贊美,包括情感、思想觀念、生命等諸多方面。《羅長姐》以真實的力量打動了觀者的內心,孫媳婦的傳承延續所折射的人性美無不令人動情。祖孫的傳承展現了真情的力量,她們平凡而偉大、樸素而堅毅。
孫媳婦同樣是一個偉大的女性,羅長姐一家的勞作與飲食起居都離不開她的辛勤付出,其身上透露出的是平凡的真實之美。孫媳婦作為一個普通的鄉村勞動婦女,有著勤勞、善良、淳樸、踏實肯干的良好精神品質。鏡頭下的孫媳婦總是在默默勞作,她的行動就是人性美的最好體現。照顧長輩,護理祁才政,做事毫不馬虎,從未聽到她的半句怨言。在影片開端,孫媳婦就已在協助羅長姐,幫其煮飯盛飯、剝玉米。而當羅長姐逐漸力不從心時,在影片后半部分,孫媳婦開始正式接替羅長姐照顧祁才政。孫媳婦與祁才政并無血緣關系,但她對祁才政的真情可見一斑,其早已把自己作為這個家的一分子。孫媳婦對祁才政無言的細心照料與羅長姐如出一轍。當她給祁才政送飯時,從一開始祁才政持暴力態度對待,用力捏她的手,拒絕吃飯,把飯扔回去,到最后接過飯罵咧了兩句后吃下,孫媳沒有表現出一絲不耐煩,只是默默地在旁遞飯,收拾祁才政留下的殘局,這一過程的轉變令人欣慰。
影片從平淡的日常生活中選取題材,通過電影藝術展現羅長姐一家人的日常之美與祖孫二人愛心接力的情感之美。人性美的光輝在祖孫二人身上閃閃發亮。羅長姐與孫媳婦的言行能喚醒物欲橫流的社會被人們遺忘的人性美,她們身上沒有當前社會中人們對金錢與物質的追求,而是自然、本真、淳樸的人性光輝,她們對待祁才政至深的人文關懷能夠感染觀眾,深入人心,在觀看中實現情感上的碰撞,引發感慨和反思。
(三)鄉村生活的意境營造
意境作為中國獨有的美學精神,是情與景的統一、意與境的交融。營造意境不僅可以更好地為鏡頭和畫面服務,升華情感,還可以激發觀眾的想象力,帶來更多回味和思考的空間[5]。
以古樸自然的鄉村生活為載體,影片將主題思想與鄉村生活巧妙地合為一體,化景為情、情景交融,詮釋了人與大自然生生不息的繁衍與傳承,營造出傳承的意境。無論是人類、動物還是植物,影片始終貫穿關于生命延續的記錄。從羅長姐的器官退化、力不從心,到末尾孫媳婦的愛心接力,以及片中大孫兒的意外去世,羅長姐對自己生命的看待,鏡頭下對母豬產仔、豬仔喂奶、宰殺生豬、播種貝母、收割玉米等的穿插記敘,都在詮釋著生命的傳承和延續。景是情的外在客觀物質載體,情是景的最終思想表達。只要有播種,便始終會有新的貝母,大自然是如此,人也是這般。羅長姐把自己的“奶”喂給孩子,而隨著羅長姐的老去,她的生命即將走向終結,開始嘗試讓孫媳婦來照料祁才政,把她的愛繼續傳遞下去。人類與大自然都是在傳承中延續,影片向觀眾傳達的是生命的傳承之美。
羅長姐的母愛無疑是影片贊頌的主題之一,她的偉大無私,對祁才政的至深之愛令人景仰。祁才政本就是保家衛國的戰士,在執行任務中患腦膜炎而導致嚴重智殘。羅長姐因不愿給國家添麻煩,主動要求將祁才政接回家自己照看。這一舉動既是一個母親對兒子的舐犢情深,更是一個平凡母親具有家國情懷的體現,羅長姐對兒子的愛因此而升華。面對年紀輕輕就嚴重智殘的兒子,羅長姐不離不棄照顧了40余年,這一形象能夠振奮人心,引導人精神向上。
在影片的開頭部分,導演便通過畫面鏡頭的剪輯切換來詮釋主人公羅長姐的母親形象。清晨煮土豆時,鏡頭最先呈現了羅長姐的臉部特寫:在那滿是皺紋的臉龐上,是炯炯有神的眼睛,歲月在她的身上走過,留下了一道道皺紋。羅長姐的呼吸聲與燒水的聲音混合在一起。鏡頭隨之切換到了外景:一片青蔥翠綠的樹林,正有微風吹過,把樹枝和樹葉吹得颯颯作響。羅長姐的呼吸聲與自然的微風似乎有著某種聯系:羅長姐呼吸雖微,仍在早起勞作,照料兒子;微風雖小,卻給樹林帶來活力,最后鏡頭又切換回羅長姐煮土豆的畫面。這一段導演沒有用一句旁白,僅使用無聲的鏡頭語言,向觀眾傳達了羅長姐一生為子女辛勞付出的偉大母親形象。
面臨精神失常、有暴力傾向的兒子,如何照料他的生活起居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羅長姐以母愛戰勝了這些困難關卡。從羅長姐與孫媳的對話中可以獲知她在照顧兒子時曾被打斷手臂、打瞎右眼、打碎牙齒,這些為照顧兒子所做出的犧牲無不令觀者敬佩。祁才政在醫院時都需要多名護工同時照顧,而經過羅長姐的不懈付出,戰勝了這一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獨自一人照料兒子。從片中可以看見羅長姐家里有很多專屬于照顧祁才政的“設備”:羅長姐的房間與兒子房間僅有一墻之隔,為方便照顧,他的房間有專門給其穿衣、喂食的窗口,房外的走廊有可以自由打開的圍欄。羅長姐對兒子的愛就如片頭出現的半截蠟燭:它能點燃燒鍋的柴火,盡管快要用完了,但并不會改變它的用途。蠟燭正如羅長姐本人,“蠟炬成灰淚始干”,會燃燒到最后一刻。片中還有一段鏡頭:母豬在給一群豬崽子喂奶,隨后切換到羅長姐隔著柵欄在問兒子餓了嗎,兒子卻向她吐出一口唾沫,羅長姐并沒有躲閃,而是靜靜地立在原地,凝視著兒子的方向,耐心觀察他的反應,此時鏡頭又切換到屋外下雨的景色,在綿綿細雨之下是青蔥的綠植。鏡頭下的母豬給豬崽子喂奶、細雨滋潤著綠植,猶如羅長姐對待兒子祁才政,把毫無私心、細雨無聲般質樸的母愛體現得淋漓盡致,影片的最終呈現無不令觀眾動容。
羅長姐將兒子接回家照顧更是其母愛升華、深明大義的體現。《孟子》言: “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家是最小國,國是千萬家。家是國的基礎,國是家的延伸,國家與家庭、社會與個人,都是密不可分的整體。每個人的情感與生命體驗都與家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家庭更是一個人家國情懷的起點,其蘊含民族精神與道德傳統,滋養著我們每個人的精神世界。于羅長姐這一個體來說,將祁才政接回家,是其理性與情感的統一。羅長姐的母愛如綿綿細雨般潤物細無聲,她照顧兒子,與其相伴一生,其身上的舐犢之愛與深明大義具有一種無形的強大力量,直抵我們的靈魂深處。影片向我們展現了一位平凡而偉大的母親,該形象作為積極的精神力量,體現出普通人身上的家國情懷,同樣能夠震撼心靈、鼓舞精神。
紀錄片《羅長姐》展示了全國道德模范羅長姐的生活狀態、真實的鄉村生活以及平凡人的不尋常之處。影片做到了客觀紀實與主觀表現的完美結合,在瑣碎的日常生活中看見了一位偉大的母親,她照料精神失常兒子的日常起居,在平凡中表現出了舐犢情深和家國情懷。通過對生命的記錄,影片向我們傳達的更是人類的永恒精神價值,我們在看完影片后會思考自己的人生、思考自己的家人以及面對突如其來的遭遇如何照顧家人的問題等等。紀錄片往往會提出解決問題的途徑,《羅長姐》的上映讓祁才政得以被更多人看到,照顧特殊病患的應對之策還亟待解決。面對命運,羅長姐一家至深的人文關懷,那來自血緣的濃濃的親情,孫媳婦的人性美,以及熱愛生活、積極向上的生命意識,都值得觀眾深思。《羅長姐》內容簡單,卻蘊含深邃的哲理,影片不僅擁有視覺上的審美享受,還有面對人生困境的哲理性思考,能給未來的紀錄片創作更多的啟示。
[1] 林艷艷.鄉土之鏡:紀錄片中的中國鄉村與農民形象研究[D].福建:福建師范大學,2018:8.
[2] 鄭征予.紀錄片美學筆記[J].中國電視,1999(3):13.
[3] 楊遠嬰.電影理論讀本[M].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7:161.
[4] 陳國欽.紀錄片解析[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9:99.
[5] 孫文秀.鄉村題材紀錄片的意境營造[D].濟南:山東師范大學,2020:7.
作者簡介 石經緯,碩士在讀,研究方向:學科教學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