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通過分析香港回歸以來特區政府施政報告中教育政策在目標、對象、內容、手段上的歷史脈絡和路徑變遷,文章發現香港正構建始終堅持投入、注重終身學習、考慮主體對象、采取多元手段的教育政策話語體系,并提出特區政府未來可重點推行融入國家發展大局的戰略目標、培育更多具有家國情懷和知識背景的教育者以及關注青少年一代在國民教育、兩文三語教育、資訊科技教育及職業教育中的現實訴求。
關鍵詞:香港教育政策 香港教育 施政報告 Nvivo編碼分析
一、引言
作為“一帶一路”倡議、粵港澳大灣區和國家自由貿易試驗區建設的重要交匯點,香港與國家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緊密相連。作為國家和地區振興的根基,教育助力于青年一代成長成才,更保障“一國兩制”事業行穩致遠,對國家和香港的未來發展大局有重要意義。
教育政策是由政府及其機構和官員制定,用于調整教育領域社會問題和社會關系的公共政策。[1]國內外現有關于香港教育政策的文獻主要集中在高等教育[2]、公民教育[3][4]、語言教育[5][6]等具體主題的歷史梳理、現狀發展、存在不足、原因機制等問題,此外還有部分關注教師教育[7]、創新創業教育政策[8]的文章。在教育政策研究方面,唐玉光在1997年梳理了回歸前及回歸初期香港一系列的教育政策和制度,并指出當時政策存在的大學學制、考試制度等問題[9],對于香港施政報告的分析多是研究其話語策略和話語構建問題[10][11],或是以新聞報道、會議紀要等描述為主,以施政報告為載體探討香港教育政策的香港研究數量零散、視角窄化、方法單一。本文嘗試梳理和分析香港回歸后歷年的施政報告,對其教育政策的目標、內容、手段、特點等進行歷史和現實性的整體描繪,從中厘清香港教育制度演變的邏輯和路徑。
二、研究方法與統計結果
(一)研究方法
施政報告是香港特區政府最重要的工作報告,是對過去一年的總結和對未來一年政府施政重點的闡述。作為一種政治文本,回歸后的香港施政報告雖然由特首宣讀,但代表的卻是香港特區政府的立場,是政府總結工作、發表觀點的重要渠道。[12]
文本材料選擇影響到文本分析的合理性和可靠性。本研究文本的選取基于以下兩個標準:一是通過香港政府官網搜集歷年的施政報告文本,保證資料來源的權威性;二是在時間維度上選取了1997—2021年的施政報告。本研究借助質性研究分析軟件Nvivo 12 Plus(以下簡稱N12 Plus)編碼統計分析香港1997—至2021年共24份施政報告(其中2002年沒有施政報告)中關于“教育”部分的描述(剔除了目錄、各級標題的內容),對報告內容進行歷時和共時性分析,以期發現香港在教育方面的關注領域和教育政策的側重點,以及隨著時間演進而呈現出來的動態變化趨勢,進而發現教育和香港社會現實的互動構建關系。
(二)詞頻統計結果
1.總體詞頻情況
字詞是文本最基本的意義單元,統計文本用詞的頻次,能夠反映某個主題相關方面的趨勢和特點。在N12 Plus中利用“探索”中的詞頻分析功能,搜索范圍輸入本研究中有效的24份施政報告的文本內容,設置最小長度為2,得出詞頻分析(見圖1),出現詞頻最高的前兩個是“香港”(5224)、“政府”(4597),其次是“教育”(2940),比社會生活中“科技”(1050)、“經濟”(1004)、“文化”(945)等方面的詞頻高。“教育”一詞在報告中出現頻率較高具有一定的研究價值,也能體現出當年政府工作對于教育領域的關注程度。
2.教育領域二次詞頻分析
在24份施政報告的詞頻統計基礎上,提取出報告中涉及教育的部分進行二次詞頻分析(見圖2),進一步發現政府在教育領域關注的問題和重點,詞頻較高的有“青少年”(321)、“委員會”(235)、“基本法”(241)、“青年人”(204)、“進一步”(198)、“高等教育”(191)、“多元化”(158)。“青少年、青年人、高等教育”等高頻詞匯反映政府對培養青少年和發展高等教育的重視,此外,注重發揮“委員會”和“基本法”在教育領域的作用,“進一步”和“多元化”這樣的價值詞匯反映了政府對教育提出的基本愿景和目標,以上的詞頻描述也為更深入分析和建構施政報告內部的教育話語體系提供方向和參考。
本文更深入地對香港施政報告中的教育政策進行剖析,以孫綿濤和孟衛青的兩種教育政策分析框架為主要理論基礎:一是包括目標、策略、影響力、標準和模式的政策分析要素[13];二是涵蓋價值分析、內容分析、過程分析的三維結構的政策分析框架[14]。本文研究根據施政報告本身的結構特點,選取了目標取向、內容策略、政策成效三個最能反映施政報告中教育政策的維度,借助N12 Plus對文本進行編碼處理并具體分析。
三、教育政策目標取向分析
對于教育政策目標的分析,圍繞目標性質和目標指向兩個維度展開。在目標的性質類型上,借鑒了相關研究者關于政策目標分析的分類方式,結合施政報告內容表述的特點,將報告內容中的教育政策目標劃分為權威型、激勵型、象征勸誡型和能力建設型目標。[15]權威型目標指出現“要、必須、不得”等強制性的要求和命令;激勵型目標依托著正向回報進行引導,表現為“支持、鼓勵”等詞匯;象征勸誡型目標采用決策啟發的方式,希冀人們看到政策本身的價值,具體落在“希望、應該”等詞匯上;能力建設型目標則是提供一些較為具象的支持,如“加強、提供、建設”等。由表1可以發現,教育政策目標類型相對豐富,但四種類型的使用頻率和目標指向存在差異。其中,激勵型目標型目標使用的頻率最高(36.92%);能力型目標使用頻率次之(32.3%),權威型目標使用次數最低(13.84%),且對于針對個人和國際層面提出的激勵型和能力建設型目標較多,可見政府對于教育在人才培養和國際化建設上的目標推進,有較為清晰的宏觀設計和具體規劃。
在政策目標的指向上進行深入分析,發現共涉及四個方面:教育自身、個人、社會、國家及世界。從編碼結果不難發現(見表2),歷年來施政報告的教育政策中關于個人發展目標的闡述明顯高于其他三項指標,這說明教育政策的目標重點落在個人身上。1998年,香港特區行政長官提出“香港創造美好前景的重要元素是培育人才”“學無止境”,這奠定了香港教育的主基調。圍繞著實現個人終身學習的目標,香港政府提出一系列教育改革和實施方案,為培育人才提供優質教育。進入21世紀,“終身學習、全人發展”這一重要方向受到廣泛認同,2002年,香港課程發展議會制定的《基礎教育課程指引》強調了這一教育目標,政府在此基礎上提出“九種共通能力”的教學目標,通過課程和教學培養學生“學會學習”的能力,隨后幾年將優質教育和終身學習的目標落實到各級教育,建立終身學習階梯,研究制定學歷認可機制,旨在實現“因材施教”和“有教無類”的教育理想,為個人存在的無限可能提供保障,促進人的發展[16]。相比之下,教育政策對于社會層面的目標指向僅停留在建立“學習型、知識型、創新型社會”等只言片語上,表述略顯籠統和單薄,缺乏更清晰明確的目標。
值得一提的是,2005年后,政策目標在原有基礎上,增加了“國際化”“對外開放”“推動國家整體發展”的內涵,通過打造大學國際聲譽、鼓勵海外和內地學生赴港就讀、建設國際學校體系、擴展國際交流生計劃和學位課程等方式,實現教育的與時俱進。2016年,特區政府提出發揮特區政府提出發揮香港“兩制”特色,以“國家所需、香港所長”為策略取向,設立專門辦公室,負責推動相關工作開展,積極參與和配合國家戰略,充分發揮香港作為國家“超級聯系人”的作用。
四、教育政策內容分析
一般認為,政策由內容、手段和對象三個要素構成。好的政策應該是目標明確、對象界限清楚、手段有效而可行的政策[17]。本文主要借助N12 Plus對報告中教育政策對象、課程內容、策略手段的描述進行處理,進而厘清各自脈絡和互動構建關系。
(一)教育政策對象分析
教育政策直接指向教育實踐,教育活動是由“教”與“學”兩類相互依存、相互規定和相互建構的活動復合構成的,教育者與受教育者是教育活動中人的因素,也是教育政策的主體成分。分析教育各主體的地位和承擔的任務,有利于更好地理解在教育這一復雜過程中,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的互動關系,以更好地理解香港教育政策特色(見表3)。
1.教育者
廣義上的教育者指承擔教學責任和施加教育影響的人,主要指教師,他們在教育活動中處于策劃方案、控制過程、實施目標和承擔教育責任的地位。從編碼結果來看,政府重視教育者的“教學語言”“專業發展”“社會地位”等問題。
對于教學語言,特區政府積極推行母語教學,提高學校非語文學科的教學水平,同時增加英語為母語的英文教師和普通話科教師數量、設立語文教學中心,培養兩文三語都能運用自如的教師。教師專業發展方面,1997年提出在兩年內為教師成立教學專業議會,大量增撥資源,為教師專業發展提供專業指導和規劃;2007年,政府鼓勵所有幼兒教師積極進修;2018年提倡把“教師職位全面學位化”的新措施,從入職、培訓和管理多方面入手提高教師素質。關于教師社會地位問題,香港政府始終強調尊師重道的中華傳統文化,認為教師和校長是“香港教育制度的中流砥柱”,實施一系列“保學校、保教師、保實力”的措施,除此之外,政府還關注“師德師風”“教師減負”“薪酬待遇”等問題。但相比“受教育者”的編碼內容,對“教育者”角色的關注度還相對不足,且大多數政府措施的目標指向都是針對教師群體,對于同樣承擔培育下一代任務的家長、教育機構人員等的角色任務表述較少。
2.受教育者
凡是在教育活動中承擔學習責任和接受教育的人都是受教育者。香港特區政府施政報告中的“受教育者”有著更廣泛的目標群體。整體上看,“受教育者”的編碼數量為205,在教育總體編碼個數中占比最高,其中“青年”“少年”“特殊需求群體”“少數族裔人士”的編碼較“婦女”“老人”更多,這與前文對于教育部分的詞頻分析結果保持較高一致性,可見政府對青少年的高度關注,重視青少年的學習能力、多元化升學問題和家庭教育。其中對于青年人更是指出要鼓勵創新創業、多渠道就業、參與社會義務工作,吸引更多優秀人才來港就業,加強推行不同形式和主題的內地及海外交流活動,培養具有國家觀念和國際視野的青年人。
香港特區政府關注有特殊需求群體、少數族裔人士、婦女和老人這些社會弱勢群體。1997年,為提高特殊教育服務質量,政府開始在學校推行試驗計劃,從校園環境、校本課程、補助津貼、課余學習等方面為有特殊教育需求學生提供更好的條件,并在未來幾年不斷完善。2012年,政府擴展了“校本教育心理服務”,關注學生的心理健康和社會融入的問題。同年,施政報告中關注“少數族裔人士”的語言不通和就業困難問題,首次提出通過特設課程為“少數族裔人群”提供就業支援,提供少數族裔語言廣播來幫助其更好地融入香港生活。2014年,對于少數族裔語言問題,明確提出需要提高其“中文的聽說讀寫水平”,并為其提供“中國語文課程第二語言學習架構”,特別涉及教師、教材和評估工具,加強幼兒到中小學階段少數族裔學生的中文基礎,以便其更好地融入中文課堂學習。2020年,特區政府修訂的《種族歧視條例》,從政策法律上保障了少數族裔人士的基本權益。婦女的社會事務參與和基本權益的保護、老人的身心健康和終身學習,同樣是社會關注的議題。特區政府考量不同層次的社會群體的身心特點、實際需求、學習能力等,對其教育學習和生活工作都給予了不同的指引和扶持,這反映了香港社會包容有序、公平共享福祉的特點。
(二)課程內容分析
香港特區政府一直秉持包容、共融和相互尊重的原則,在教育內容和學校課程中更是體現多元化、全方位的培養特色。通過對施政報告中的相關內容進行編碼(見表4),發現香港教育涵蓋的范圍較廣,主要有國民教育(86)、資訊科技教育①(72)、兩文三語教育(17),其中國民教育在歷年報告中均出現,涉及資訊科技教育的內容也較多,且早在1997年的施政報告中就已提出“推行資訊科技教育策略”,可見政府對于信息化社會和知識經濟的前瞻性視野。香港還重視STEM教育、通識教育、藝術教育、生命健康教育、環保教育,強調學生掌握基本知識技能,關注學生身心健康,強調學生與自然、社會、國家和世界的關系,致力于實現學生“全方位多元學習”的價值觀教育和全人教育。值得注意的是,施政報告中提及通識教育的內容并不多,2020年將“糾正過去通識教育科被異化的問題”作為重要議題,但2020年以前施政報告中并未了解到通識教育具體內容現狀和推進舉措。
(三)策略手段分析
教育政策的策略手段指執行教育政策所可能進行的方案或途徑[18]。從前文對于教育內容的分析中發現,政府對于數理科、藝術教育、環保教育、生命健康教育只是點到為止,并未涉及更進一步的具體措施。因此在具體的政策手段分析上主要圍繞內容較多的國民教育、資訊科技教育和兩文三語教育進行探討(見表5、表6、表7)。
1.國民教育
香港國民教育規劃對國民教育的定位是:“德育及國民教育科”將涵蓋個人、家庭、社群、國家及世界5個范疇,分別發展學生的個人素質、家庭成員身份認同以及在社群中的角色認同,同時探討國家的機遇、挑戰以及世界性議題[19]。從這種定位中不難看出國民教育在香港社會中的多重性和復雜性。在回歸前后,香港因獨特的歷史發展與身份轉換,其國民教育的內容和模式展現出獨特的演變特點。香港回歸前,國民教育經歷了“抑制、妥協與調試時期”以及排斥國家民族教育內容的“無民族、無政治”的疏離式教育,香港面臨著長期以來殖民教育給社會帶來的“疏離子民”意識,回歸初期香港政府迫于意識形態爭論和歷史轉型采用了過渡式國民教育[20],后又發展成具有香港特點和國家意識的參與式教育。
回歸初期,香港國民教育發生了根本變革,培養合格的中國香港公民是重中之重,增加課程中的中國歷史文化知識、普及內地法律制度、培養市民的身份認同和社會責任感成為國民教育的重點。但此時,國民教育的內涵和范疇未有較為清晰的概念,在2000年的施政報告中政府的措辭仍是“加強學生的品德與公民教育”,可見回歸前及回歸后幾年內,特區政府將國民教育與公民教育一起使用,甚至僅使用公民教育一詞來籠統概括兩者。2004年,報告中首次出現“國民”字眼,提出“廣大香港居民自覺履行國民責任”;2006年政府正式提出“國民教育”,加大力度推廣《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和推行國民教育。2008—2009年,香港國民教育逐漸走向成熟,特區政府以基本法為指導,以教育局為主要實施機構,出臺了系列指導、推行、保證國民教育的法律法規和政策性文件,以學校課程教學和社會實踐為主要方式,培養青少年的公德意識、身份認同和社會責任感,構建起相對完整的國民教育體系。2010年,特區政府增設國民教育及德育課程為中小學必修課,引起了社會各層面的非議和爭論,國民教育的開展受到巨大阻力,政府不得不采取緩沖調適的方式做出相應的調整[21]。近年來,香港政府借助國家發展機遇,加大對國民教育的資助和投入,搭建薪火相傳的教育平臺,不斷深化青少年與內地的交流,通過多元化活動,加強包括德育、公民及國民教育在內的價值觀教育,這些政策的具體落實、市民群眾的反映和社會輿論導向等情況無法從若干政策文本中感知。
2.資訊科技教育
回歸的二十年,正是香港資訊科技教育從起步走向高速發展的二十年。為了使香港的青少年能與時代和世界接軌,1997年香港時任特首董建華提出,要在學校廣泛應用資訊科技,以培養新時代的人才,這為香港的資訊科技教育明確了定位和方向。圍繞著培養“新時代科技創新人才”,1998年原香港教育統籌局推出了“與時并進——善用資訊科技學習五年策略”,明確實施“資訊科技教育計劃”,政府為學校提供資訊科技設備和連接互聯網、培訓教師教育教學能力、開發學習資源等,資訊科技教育開始進入系統性發展階段[22];2004年,香港政府再次推行“善用資訊新科技,開拓教學新世紀”的發展計劃,從學習者能力、教師教學、學習資源、基礎設施和社區支援方面提出7個目標。隨后十年,特區政府繼續從成立應用研究基金、提供硬件設備支持,加強知識產權保護,促進內地交流和合作等方面入手,致力于資訊科技教育。2015年施政綱領中突出資訊科技教育策略,重點在學校基礎設施建設和課程教學、教師發展、家長支持等方面,依靠香港教育局相關部門、教育學院、研究機構等多方力量的推動實施,實現資訊科技與教育的融合,香港將在資訊科技教育的教學互動和教師培訓兩個方面加強與內地的合作和交流。
3.兩文三語教育
“兩文”指中文和英文兩種書面語,“三語”指的粵語、英語和普通話三種口頭語。1997年主權回歸后,為繼續維持在國際上的競爭優勢,香港特區政府推行兩文三語教育政策,要求“所有中學畢業生都要能夠書寫流暢的中文和英文,并有信心用廣東話、英語和普通話與他人溝通”。2000年,報告中提到“最重要的是英語。英語是香港保持國際金融中心地位的關鍵要素”。回歸前英語是香港的法定語言,香港的法律文件及官方用語,都以英文為主[23];長期的殖民統治使得香港基本以英語為主的語言格局根深蒂固。為更平穩安全地度過過渡時期和保持優勢地位,回歸初期香港政府仍是“保持英語優勢”的態度,對于粵語、普通話的推廣尚未有較清晰的方案[24],諸如香港大學等高校也不鼓勵用中文教學,中學教學存在著“重英輕中”的狀況。
2001年,“兩文三語”正式出現在施政報告中,并定位為“香港的既定政策”“兩文三語政策”的地位得到確認,隨后相繼實施“把普通話列入小一、中一、中四課程和中學會考科目”“在大學設立畢業語文測試”“推廣英語活動”。2003—2009年,兩文三語政策穩步推進,除關注學習者的學習外,特區政府還全面考量課程、師資、教學法等內容,使更多市民通曉兩文三語。2014年,香港中文教育進一步發展,教育局針對少數族裔人士設置了職業中文課程,并重新修訂對其的語文能力要求;2018年為非華語學生學習中文提供學習架構、校本課程、評估方案等,中文教育開始呈現“個性化”“多元化”特點。政府對于“兩文”與“三語”的關注度在不同的歷史發展時期呈現階段性變化,在動態調整中努力實現兩文三語政策發展的平衡和協調。但值得注意的是,編碼分析中相比國民教育、資訊科技教育的內容,香港政府對于兩文三語政策的總體關注仍不足,且在對于中文、英文的提及次數較多,但“中文”和”語文”的含義不明且概念混淆,“三語”中普通話和粵語的發展情況、推廣手段和統一路徑未見過多表述。
五、 教育政策特點與脈絡
通過以上對香港回歸后特區政府施政報告文本分析,可以總結出香港關于教育政策的基本特點和整體脈絡。
(一)重視教育投入
正如施政報告所表述“教育主宰香港的未來”。1997年回歸當年,政府全面積極地發展“經濟、金融、貿易、運輸、文化、教育、科技”等領域,優先任務是維持香港的經濟優勢,彼時的教育地位還稍落后于經濟和文化,但隨后歷年的施政報告中都不斷強調“對教育的投資是最重要的長期社會投資”,即使是在亞洲金融危機過后的經濟疲軟和社會蕭條期,教育仍是政府投放經費和精力的最重要領域。2011年后,香港政府開始在教育投入的量和質上“兩手抓”,重點投入和建設青少年正規學習、大學科研等優勢領域。盡管在教育內容、教育制度等方面仍存在挑戰,但“在教育的開支是對未來發展最有意義的投資”,特區政府對教育始終如一的堅定投入和不斷修正,總體趨勢是在曲折中前進,保持著良好的發展勢頭。
(二)關注青年終身學習的理念基本形成
香港特區政府一直關心青少年的健康成長成才和就學就業,在給青年提供優質的學校教育,使其能掌握生存的知識和技能外,更關注青年的全面發展。2003年,香港青年事務委員會制定青年多元化培育和增加就業能力的方案,支持青年發展興趣、大膽創新創業,為其營造良好的創業環境和就業支援。2012年,職業訓練局開設不同類型的職業導向課程,提倡多元化升學途徑。2014年,鼓勵青年多方位學習之外,政府拓寬“國際青年交流計劃”“青年內地交流資助計劃”等項目,鼓勵青年走出去,到國際、內地交流和實習。在正規學校系統外,香港也為大力發展繼續教育和職業教育提供經費、課程、環境等多方面支持。同時,香港注重實現學歷/學位教育與繼續教育及職業教育資歷架構的銜接和貫通,為終身學習者建立持續的學習階梯。[25]
(三)采取公平有序和開放多元的策略手段
在香港,西方近現代文化和濃郁東方傳統文化相融,多元化和國際化相得益彰,這些特色無不注入和折射到教育的方方面面,對教育產生巨大而深刻的影響。
一是香港努力營造創意進取又公平有序的教育氛圍。特區政府致力于將香港發展為智慧城市,利用資訊科技提升學生電子學習和閱讀能力,重視科技人才,營造充滿活力的創新文化,注重公平競爭和社會共融,提供人人都有機會接受教育和掌握知識的機會,借助法制保障積極開展打擊家庭暴力和全民抗毒,實施社會共融的公眾教育。二是作為國際化都市和教育樞紐城市,在教師隊伍、學生來源、課程設置、學術交流與合作等方面彰顯其國際化和開放性。中小學階段,教育部門重視培育學生的國際視野,多所國際學校和上萬名非華裔學生,以及教職員工扎實的英語水平,使得中小學教育模式具有很強的國際性,高等教育更是借助大灣區政策紅利,在辦學品質和教育理念上具有國際化水平。
六、未來展望
圍繞上述分析中呈現的基本特征,結合香港教育在政治、經濟、文化等巨型場域中的內在衍生和外在作用規律,筆者對香港教育的戰略定位、主體對象、目標手段做出如下展望。
(一)推行更多融入國家發展大局的戰略舉措
新時代背景下,香港需突破僅依靠國際力量和傳統優勢的發展瓶頸,和內地形成目標共通、互利共存、發展共贏的命運共同體。第一,香港教育應堅定助力社會穩定,有序融入國家建設。在中央依法完善香港特區選舉制度、落實“愛國者治港”原則、嚴格執行國家安全法等關鍵問題上,教育應為解決自身痼疾和維護“一國兩制”上探索新的發展路徑和空間,乘勢而上,切實增強香港同胞特別是年輕一代的國家意識和愛國精神。第二,在維護社會穩定的同時創造更廣闊的發展空間[26]。目前香港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在粵港澳大灣區建設中有經驗優勢,未來應繼續鞏固打造深度合作聯盟、搭建資源共享平臺、開展短期訪學和科研合作,進一步整合大灣區資源,構建學分互認框架和質量保障體系,擴寬和深化香港與內地合作乃至融入國家協同發展的有效做法。第三,中央政府以及珠江三角洲的地方政府為香港更好融入國家建設創造有利條件。粵港澳大灣區具有“一國兩制、三個關稅區和三種法律體系”的特殊制度環境[27],分析和總結粵港澳大灣區的基本定位和香港的獨特優勢,制定完善相關管理條例,增強香港融入國家建設的有序性、合理性和規范性。破除香港和內地在教育理念、辦學體制和培養方式上的體制機制障礙,積極進行規則對接和機制融通。
(二)培養更多有家國情懷和知識背景的教育者
教師的專業素質、教學取向和視野的引領關乎政策落實和執行效果[28]。首先,強化教師政策引導,構建教師自我和國家認同高度自洽的落實機制。香港教師的獨特性和情境性在于它不能脫離香港和“一國兩制”框架[29]。國家和政府應加強教師對民族國家和文化傳統的認識,根除其殖民化的“文化”和“制度”浸染,提高教師思想政治素質和師德師風建設水平,引導教師在本土視角下重新思考和定位個人與社會、與國家的緊密相連的關系。其次,提升教師教育專業化水平,形成正確的教師職業認知。教師作為一種社會職業,與其學科發展有著一定程度的關聯[30]。以良好的學科體系和知識架構為依托,構建較為完善的教育學科體系,為教師發展提供政策支持、校本支援和伙伴協作機會等。
(三)關注面向青少年的全方位優質教育
在抓好青少年一代的基礎知識和技能掌握外,特區政府可重點關注國民教育、創新創業教育和職業教育,豐富“優質教育”這一目標的時代意義和現實價值。其一,加強對國民教育的正確指導和監督。注重對歷史政治、中華文化傳統課程的設計,實施目標一體化的價值觀教育。抓住發展機遇,以定期升國旗儀式、國情介紹等活動為抓手,增進青少年對國家的了解和認識,發展求同存異、同先于異的包容性國民教育。其二,拓寬創新創業教育的成果轉化和實踐路徑。政府牽頭加強統籌規劃,包括投入資金、課程體系、教育模式、孵化平臺等體系建設,重視產學研聯系,成立創新創業教育專門機構,創立新型創業組織,加強與內地和國際的合作交流。其三,提高職業教育的質量保障和社會認可。重塑職業教育“以應用為本”“應經濟需求”“強調終身學習”的角色特征,鼓勵院校和企業緊密合作,重視青年就業實習和在職培訓,強調職業教育的可持續性。
七、結語
綜合對特區政府施政報告中教育政策的目標、內容、對象等方面的分析可以看到:香港高度重視實施優質教育的目標、關注青少年終身成長的理念和采取公平開放的策略值得內地借鑒,未來重點推進香港與內地在愛國教師和青年的培養和成材中的雙向互動和深度融合,真正促使香港教育有扎根本土的“實質”兼面向世界的“優質”。香港教育亟須用更深刻多元的視角去觀察,如何更好地發揮香港教育在國家穩定和發展大局中的戰略作用也值得我們進一步研究。
注釋:
①香港教育界將信息科技教育稱為“資訊科技教育”,泛指各種通過計算機技術及通信技術進行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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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曦煜,華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碩士研究生;余可華,廣州番禺職業技術學院職業教育研究院講師
基金項目:廣東省哲學社會科學“十三五”規劃青年項目“粵港澳大灣區多語言文化環境普通話教育研究”(編號:GD20YJY11);2021年度廣州市哲學社會科學發展“十四五”規劃共建課題“RCEP協定影響下國際中文教學課程標準的研制”(編號:2021GZGJ132);廣州番禺職業技術學院教育教學改革項目“適應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需求的高職院校高質量發展路徑研究”(編號:2022JG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