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博物館 ASMR 展覽策展分析

自主感覺經絡反應（Autonomous sensory meridian response，簡稱 ASMR）是指通過視覺、聽覺、觸覺的感知使人產生一種獨特的、令人愉悅的刺激感。ASMR 最初出現在現代網絡媒體，使受眾獲得心理的感應與身體的體驗。 ASMR 展覽作為一個在21世紀初才開始流行起來的新鮮事物，如今數以百萬計地存在于世界各地的在線平臺上。在網絡平臺（YouTube、 Instagram 等）上，ASMR 有著特殊并且龐大的受眾群體。而設計博物館 ASMR 展覽《怪異的感知讓我感覺良好》（Weird Sensation Feels" Good）則是首個將 ASMR 世界從數字平臺上搬出來，以物理空間的形式展示在人們面前的展覽。該展覽選取了具有代表性的近40件作品，并且與來自瑞典的機構（ArkDes）合作，打造了一個 ASMR 特殊空間，帶給受眾新鮮又深刻的身體體驗。聲音作為 ASMR 展覽的重要因素，扮演著特殊的角色，為作品增添了色彩，推動展覽目標的實現，繼而展現出聲音藝術在設計博物館 ASMR 展覽中的藝術魅力。

下面以該展覽為背景，結合展覽中的一個作品《子午線相交》（Meridians Meet），從合作者、展出形式、觀眾體驗等多個角度分析ASMR 展覽策劃的內容與形式，思考其利弊與辯證關系。

一、ASMR 主題展覽中聲音藝術的重要性

過去在大眾的認知里，視覺的藝術和聽覺的藝術似乎只限于繪畫和音樂。然而，隨著時代的進步與發展，更多的藝術形式開始產生，并且它們之間出現交叉與借鑒、碰撞與交融。于是實驗音樂家、當代藝術家以至于聲音藝術家相繼出現，“萬物皆可為藝術”的觀念開始走進人們的認知。誠然，聲音藝術作為一種年輕的當代藝術表現形式，它的展出方式固然是人們所研究和探索的課題。

以某種主題為中心來策劃一個展覽是一個不錯的想法，也是吸引觀眾的一種有效的方法。在設計博物館 ASMR 主題展覽中，聲音藝術在其中扮演著特別的角色。聲音藝術既具有獨立性，獨立宣示主題，同時也具有包容性，能成為 ASMR 主題展覽的助推器，始終伴隨且推動展覽主題的演進。正如羅伯特·巴里（RobertBarry）在他的文章《聲音藝術能在博物館得到公平的聆聽嗎》（ Is sound art geting a fairhearing in museums ）里面所描述的：“聲音藝術意味著比音樂更加不受音樂廳戲劇效果的約束。它不像一場表演既有開始也有結尾，而更像一個雕塑可供觀眾自由地圍觀和理解，即便它是由聲波而不是大理石或其他石頭做成的。然而，聲音藝術常常被認為是視覺藝術的窮親戚，被隱藏在黑暗的角落或者地窖里，與展覽中的亮點保持著謹慎的距離?！被谶@樣一種現狀，當下很多聲音藝術作品的展出只是依附于某些以當代藝術為主題的展覽。

然而，聲音藝術的包容性決定了它融入其他藝術門類的能力，獨立的聲音藝術展覽及聲音藝術參與的各種混合式的展覽，事實上對聲音藝術作品的展現既有利也有弊。正如賈斯蒂娜·布津斯卡（Justyna Burzynska）在其文章《聲音藝術策展：倫敦視角》（Curating sound art：a London perspective ）中所講：“對于策展人和藝術機構來說，問題難度在于如何實現受眾對一個跨學科的新興實踐的持久稱贊，尤其是考慮在什么地方實際展示聲音藝術的時候。然而，一門學科可以同時存在于不同的文化領域，以此可以巧妙地贏得更廣大的受眾，并利用這一事實讓策展獲得更多的經濟支持，不僅來自藝術領域，還來自然科學和其他領域。”由此看來，聲音藝術的融入，促進了博物館 ASMR 展覽策展探索更寬闊的路徑，于是，以某一個主題（性別、生態、生命、氣候環境等）作為策展邏輯中心顯然是一種很有效的方式，這也讓聲音藝術的參與顯得更加自然，符合聲音藝術自身發展的形式與規律。《怪異的感知讓我感覺良好》展覽充分地突出和強調了這一思想，使得展覽的內容在很大程度上與 ASMR 主題性質相吻合（觸發 ASMR 很重要的一環就是聽覺）。在展覽中，一方面聲音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另一方面，因為展覽的主題在一定程度上“招引”了觀眾，并通過“篩選”收獲了一大批的“知音”，從而使得展覽更加有效，達成了作品展出的目的。由此可見，新興的聲音藝術廣泛融入藝術實踐，把握平臺與契機，對于 ASMR 主題的展示顯得十分必要。

二、基于與外界機構合作的 ASMR 展覽

《怪異的感知讓我感覺良好》是以 ASMR 為主題策劃的展覽，選擇在英國設計博物館（The Design Museum）舉辦，并且挑選藝術機構（ArkDes、Ultrafabrics、BAUX 等）與其合作，使得該展覽得到了很多方面的支持。首先，設計博物館以“讓設計的影響顯而易見”（To make the impact of design visible）為宗旨，該展覽在較大程度上跟這個宗旨相吻合。無論是展出的作品本身，還是整個展廳的環境設置，都一致散發著強烈的現代氣息，充斥著科技感（例如展廳中心巨大的“大腦沙發床”的設計），帶給觀眾很強的設計思想啟發和體驗感。畢竟 ASMR 作為一個在近幾年流行起來的兼具心理學、藝術學、社會科學等多個領域研究的當代話題，它的科技感與當代性都使得該展覽與設計博物館展場形成最佳的搭配。其次，設計博物館作為一個有著數十年歷史的博物館，它已經在社會環境中有了固有的形象和觀眾群體，這些條件給展覽帶來人氣與聲望，能讓展覽獲得理想效果。再次，此次展覽與瑞典著名的建筑設計中心（ArkDes）合作策劃，在一定程度上符合設計博物館的宗旨和精神。除此之外藝術機構（Ultrafabrics、BAUX 等）的加入，使得該展覽在整體布置和具體展出方面得到了更多的友情支持。有的藝術機構（Ultrafabrics）致力于結合最先進的技術制造工藝，創造高實用性的獨特感官感受和制造創新性智能面料。這使其在 ASMR 主題展覽中能發揮自身優勢，比如讓觀眾在展館里能體驗到手感特別的智能布料、人造皮革、棉麻織物等。ASMR 展覽為有的藝術機構（Ultrafabrics）提供了宣傳產品的平臺，而該合作也讓此次展覽得到了必要的科技和技術支持，為作品的生產及其展覽的策劃奠定了必要的基礎。如果說有的藝術機構（Ultrafabrics）是在觸覺上為展覽做出了極大貢獻，那有的藝術機構（BAUX）則是在聽覺上為展覽做了一系列的補充。（見圖2）

三、基于 ASMR 展出形式打造獨特場景體驗

首先，此次展覽的展覽方式別具一格，策展方在展覽入口檢票處安排了展冊分發和“硬幣”分發環節。展冊被“有意識”地分發到每一個觀眾手中，其用意在于讓觀眾注意閱讀展冊和領會里面傳達的信息。“硬幣”則是用于參加作品體驗。觀眾通過閱讀展冊，更加清楚展覽參觀的內容、方式與流程，了解 ASMR 的科普知識。最值得注意的是，整個展覽參觀需要1小時30分鐘，展冊里詳細標注了體驗各個展品的最佳時間。在這樣一個以互動體驗為主的展覽中，事先提示觀眾如何進行對展覽作品的體驗，如此詳細的介紹非常貼心且很有意義。在聲音藝術作品的展出中，不少作品（聲音裝置、錄音等）都需要觀眾的互動參與，通常需要告知觀眾作品互動參與的時長，這是為了增強觀眾對作品體驗的完整性、有效性。誠然，這也是達成作品展覽目標的一種策略。

其次，對聲音藝術的欣賞，很多作品都需要觀眾投入一定時間才能有真切的感受，于是藝術家注意到展覽環境設計的重要性，諸如光線、座位、聲音播放形式（耳機、外放音響、聲學環境）等。這個展覽讓人注意到展場中各處（尤其是展館中央）都安放了舒適的沙發和休息墊，方便參觀者以最舒服的方式坐著、躺著，靜心地去體驗每一個展覽作品，觀眾與作品本身已合為一體，這在一定意義上是出于 ASMR 主題的需要，也使得這種展出形式有效且很特別。

再次，從策展整體面貌再到針對展覽中的一個作品進行思考，聲音藝術在展覽中的特殊性及其存在的問題從展覽作品《子午線相交》中就能體現出來?！蹲游缇€相交》是倫敦藝術家兼研究員朱莉·羅斯·鮑爾（Julie Rose Bower）創作的作品，該作品制造出一種高度感官體驗，邀請觀眾通過觸覺材料、麥克風和其他觀眾互動。在這里，觀眾可以通過洞穴、沙坑、許愿井、帶刷子的麥克風和假山石五個裝置來探索 ASMR 的世界。展覽引導觀眾圍繞一系列 ASMR 觸發點，如掌聲、腳步聲、流體聲、觸摸麥克風、織物與皮膚的接觸等，共同創建一項生命體驗研究。與其他展品相比，鮑爾的這個展品顯得非常特別，它以體驗性和互動性為主導，幾乎囊括了聲音藝術作品的所有展出形式。因為其特殊性，主辦方專門為這個“錄音室”創建了一個獨立空間，讓這個展品與其他展品互不影響，保證展覽作品獨立而完整。顯而易見，在“現場錄音室”中的五個裝置作品全部與聽覺相關，觀眾可以看到麥克風、耳機、外放音響以及其他物理發聲物品的使用情況。由于特殊聽覺空間的條件要求，聲音藝術作品在展出環境方面增加了難度，而展場中耳機的使用顯得過于普遍，這也反映出耳機使用的優勢與弊端。有趣的是，曾經有很多人討論聲音藝術作品的聲音應該以什么樣的形式展出，并且討論耳機等音響設備的使用是不是一種“糟糕”的展出形式，對此，這個作品給出了答案。畢竟，在數字技術的支持下，耳機可以很容易地營造一個虛擬的聽覺空間，減少了很多對聽覺空間有較高要求的作品展出的難度。當觀眾戴上耳機欣賞作品成為必要的動作時，欣賞作品的程度反映出耳機并不影響作品的展出。當然，這個作品的設計也應用了外放音響，藝術家將這些音響設備設計安放得很有形式美感，并讓參與者置身其中，與其互動，聽取特別的聲音。在這一場景中藝術家想要表達的大概不只是某種聲音效果，似乎還存在行為和儀式感的意義?；谶@一點，作品的展出對視覺環境的要求，在策展中也需要加以考慮，畢竟藝術品本身不會在視覺上有所表達。作為以人類第二重要感覺（聽覺）為對象的聲音藝術，時常需要人的第一感覺（視覺）來配合表現作品的內容。

最后，就作品的選擇來說，鮑爾的這一組作品在整個展覽中十分具有代表性。鮑爾的實踐包括表演、聲音設計、多媒體現場特定裝置和數字視頻播放，她與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合作的 ASMR 系列作品也在本次展覽中展出。作為一名藝術家、聲音設計師和教師，她的工作專注于研究聲音的跨模態和品質體現，特別是聲音與運動和觸摸的交叉。在以 ASMR 為主題的展覽里，鮑爾的“錄音室”給整個展覽帶來了互動性和趣味性，這是一個主題展覽必不可少的部分，就像鮑爾自己所說的那樣：“你對這些復雜情感的印象是親密而私密的，是只有你自己才能知道的自畫像。這種印象可能是通過選擇和重復來培養的;在這里，你可能會以一種新的方式感受 ASMR，或者你可能會借此機會發展你對 ASMR 的感覺。從這一層面上來說，這個作品已成為視覺、聽覺、時空、受眾等多維的結合體。”

綜上所述，本文就 ASMR 展覽《怪異的感知讓我感覺良好》，從宏觀與微觀的思維角度對策展的內容與形式進行了分析。設計博物館 ASMR 展覽性質的特殊性對策展有較多和較高的要求，策展的水平直接影響著觀眾對作品的體驗，也影響著作品的展出效果，不論是展覽主題的定位、合作伙伴關系的建立、展覽形式的設計，還是對觀眾場景體驗的引導等，都是展覽不可缺少的內容和環節。通過策展分析，讓人們感知到聲音藝術在 ASMR 展覽中存在的方式，詮釋了聲音藝術作為一個新興的藝術門類有其獨立存在的價值與地位，也揭示了聲音藝術融入其他藝術領域的意義。聲音藝術如日方升，如何在創新發展的過程中緊跟時代、服務于社會，如何走出一條屬于聲音藝術自己的道路，這些都亟待學者、藝術創作者去探究與開創。

[作者簡介]譚詩語，女，四川成都人，倫敦藝術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聲音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