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全國兩會期間一段2021年國家醫保目錄藥品談判現場的視頻引發熱議。“其實我們談判組對底價可以調整的空間是零。我們就是按照底價(談判),你們踩進來,我們相遇,踩不進來,我們就是平行線。真的很艱難,我覺得我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在經過6輪報價后,國家醫保局談判代表張勁妮說。“我們也是,我們也快掉眼淚了……”同樣想掉淚的還有企業代表。最終,經過8輪報價和反復協商,這款治療脊髓性肌萎縮癥的藥品從第一輪的5.368萬元每瓶,降至每瓶3.3萬元。
密封的底價
張勁妮所談判的藥品,名為諾西那生鈉注射液,因為可以治療罕見病脊髓性肌萎縮癥,每瓶的價格曾經高達70萬元人民幣。它被納入國家醫保藥品目錄的消息公布后,全國患者和家屬都激動萬分。有患兒家長表示,按3.3萬元價格計算,除去醫保報銷部分,每年自費藥價約10萬元,比過去有大幅下降。
“這款藥的降價幅度確實很大,讓大家感到驚訝。但事實上,這是一個比較極端的例子,并非醫保藥品降價的普遍現象。”曾連續兩年擔任國家醫保目錄調整藥物經濟學專家組組長的北京大學教授劉國恩說,在進行藥價談判時,要根據藥品的競爭性、上市年限、市場規模等綜合考量。
“具體到諾西那生鈉注射液,它2016年就在美國上市了,企業的研發投資已經獲得較好回報,所以能有較大的降價空間。另一方面,研發這款藥的企業希望進入中國這個大市場,如果能被納入國家醫保,可以擴大其市場份額,這就進一步為降價提供了條件。”
總之,藥品的降價幅度是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這個結果來自3個專家組的意見:臨床醫生專家組對藥物進行評價、打分,提供基礎參考信息;藥物經濟學專家組根據藥品給病人帶來的獲益,提出測算價格;醫保基金專家組測算藥品對醫保基金的影響,提出建議價格。醫保管理部門在綜合測算價格和建議價格后,最終確定一個底價。
這個底價會被封入一個信封,直到談判開始前才打開。只有當藥企報價不超過底價時,談判才能成功。
劉國恩告訴記者,藥物經濟學專家組由30多位中青年學者組成,在兩周左右的時間里,他們會進行系統而細致的測算,主要從兩方面考量:第一,該藥品的治療效果如何,對患者生存率的提升、生活質量的改善有多大幫助;第二,患者使用該藥品的綜合費用,單位生命質量的改善要花多少錢。
“僅靠降價是不夠的”
2018年,反映特效藥價格問題的電影《我不是藥神》上映,引發了強烈的社會反響。多年來,藥價問題是社會高度關注的焦點之一。劉國恩認為,國家近幾年對藥品價格的調整取得了不少進展,包括國家醫保局與企業進行的藥品談判、集中采購等,都是不斷完善和進步的體現。
“總體來說,這幾年藥品的降價幅度要比過去大。但我個人以為,藥價問題只是醫療改革問題的一個方面。僅靠藥品價格的大幅調整是不夠的。未來,我們仍需對整個醫療服務體系進行不斷完善,才可能更好地系統性解決問題。”
對醫藥企業來說,每一款新藥的研發都面臨著不確定性:在成千上萬種化合物中,尋找到對某種疾病有效的成分,然后進行長達數年甚至數十年的持續投入,直到藥品成功上市,消除或緩解患者的痛苦,也有可能研發失敗,投資血本無歸。
因此有人擔心,“靈魂砍價”是否會影響藥企的研發積極性。劉國恩表示不必過度擔憂,因為很多創新藥還是具有價格競爭力的,而那些已經過了專利保護期、有了仿制藥,或者市場上已經有相當收益的藥品,即使醫保部門不采取大幅降價的動作,市場競爭本身客觀上也會對它們形成下行壓力。
大眾總是希望被納入醫保的藥品越多越好,但醫保基金的總量是有限的。劉國恩表示,國家醫保藥品目錄一定是有選擇、有取舍的,未來還是以常見病、慢性病為重點,這是中國醫療服務體系一個長期的、重要的任務。如果慢性病能夠得到更好的控制,會節約大量醫療費用,從而更好地幫扶罕見病患者。
(摘自《環球人物》第8期)D0F23CC6-C940-415F-BDD7-509E68B5E11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