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文化產業政策的社會效益評價及財政資助研究

高海濤 王秋夢

一、引言

法國是世界公認的文化大國。一直以來，法國都十分重視本國文化事業的發展以及對本土文化產業的扶持，其文化發展方面一直呈持續繁榮的態勢。關于文化產業的定義，法國與我國有著些許區別，法國會更加重視運用市場的方法將文化轉化為文化產品進行售賣，“一系列經濟活動，這些活動把文化的概念、創造、產品的特性與文化產品的制造與商業銷售聯系起來”。①中法雖在文化產業上的定義不同，但在管理模式上都屬于典型的政府主導型。

文化產業不僅具有經濟效益，而且具有社會效益，是經濟與社會的高度融合體。一方面，文化產業屬于經濟活動范疇，通過生產、交換、分配、消費四個環節進行經濟活動；另一方面，文化產業更要體現自身的文化屬性，講求社會效益。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2009年，對文化產業社會效益進行了研究，運用價值觀、考察源自群體的信念兩種方法間接評價了社會效益，認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和文化參與這兩部分組成了文化活動。其中，非物質文化遺產被認為是社會活動的成果，體現了文化產業的社會效益，而文化參與指的是可能涉及的文化消費活動。對于法國而言，文化產業的繁榮發展、文化產業社會效益的體現都離不開政府長期以來對文化的投入和相關的政策扶持，其經驗值得我國學習和借鑒。

二、法國文化產業發展現狀

法國政府采取文化部和外交部雙重管理的文化產業模式，通過制定各項扶持政策大力推動本國的文化產業發展。國內方面，法國文化部有78個公共文化部門、18個處理地區性文化事務的機構，包括國家級博物館在內的公共服務場所有21個②。國外方面，法國在外建立眾多的文化宣傳組織機構，很少有國家像法國一樣，把文化作為外交的基石，每年都會舉行多種文化活動，從而開展對外文化傳播和交流。

法國文化產業大大促進了法國的經濟發展。早在1995年，法國文化產業的經濟總量占法國經濟總量的2.28%，創造文化產品的附加值就達250億歐元；2013年，文化產業的經濟總量占法國經濟總量的2.33%，創造文化產品的附加值達233億歐元；2014年文化產業的經濟總量占法國經濟總量的2.3%，創造文化產品的附加值也是233億歐元。從1995年、2013年、2014年的法國文化產業產值上看，總體趨勢為上升（表1）。即使在法國整體經濟低迷的情況下，在2018年，文化的直接經濟權重，即所有文化分支的附加值，為470億歐元，文化在整個經濟中所占的份額接近2.3%，連續第六年保持穩定。③

表1 法國1995、2013、2014年文化產業產值分布表（單位：10億歐元，%）

三、法國對文化產業的政策保護

在法國，文化政策的核心目標是促使文化通過各種表達方式傳遞給民眾。負責管理全國文化事務的政府機構為法國文化部，職責范圍如下：制定文化政策和法規；編制預算并上報審批；經費的使用管理；管理重點的藝術院校、文化設施以及藝術團體等；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外國進行文化合作與交流；普及文化及相關藝術創作。④除了文化部這一全國性文化管理機構，地區文化事務局作為地方性文化管理機構，也是當今法國文化產業的重要管理部門。

文化產業和其他產業不大一樣，不僅具有經濟屬性還有社會屬性，并且對社會屬性的重視程度更大。因此，發展文化產業不能只重視經濟上的問題，還要注重社會意識形態上的問題。在法國，文化問題與其他社會問題的聯系十分緊密，政府會對社會效益好的產業、群眾喜聞樂見的文藝形式進行大力支持，也會對文化基礎設施投入、對文化機構進行補貼等等。總的來說，法國政府針對文化產業出臺的一系列保護性政策，可以總結為五點：

1.創立文化產業信貸，鼓勵銀行和財政機構等對文化產業給予資金支持，尤其是電影產業等其他重要文化產業。

2.分權制和外省合同制，權力下放到地方文化機構，調動其積極性，并經常性地給予資助，建立地方性的文化活動中心及文化發展中心。此外，通過協議或合同形式對地方重點文化建設項目予以資金支持。

3.給部分文化團體提供補貼，并建立相應的基金會，國家有合同關系的文化團體和國家文化機構直接擁有固定補貼。

4.鼓勵更多法國人積極參與文化活動，提高法國人文化消費能力等。比如免費參觀歷史文化遺產，在每年的世界遺產日開放國家重要機構（如總統府、總理府、議會兩院等。）

5.對外傳播法國文化，在世界各地設立法國文化協會，開通法語衛星電視等。

四、法國對文化產業的財政支持

由于法國的文化產業管理模式屬于國家主導型，其發展所需資金來源少不了政府直接資助以及相關產業的稅收優惠等政策。

（一）國家經濟扶持

1.中央政府資金支持

法國自1959年成立文化事務部之后，對文化投入的比重逐年增加，主要通過中央政府以及地方政府層面給予文化產業財政支持。2002年是公共文化事業公開財政投入數據的第一年，法國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總的公共文化支出約為120億歐元，其中，中央政府支出約為62億歐元，地方支出為58億歐元（表2）⑤。比例分配上，中央和地方的財政投入金額不分上下。在中央政府中，文化部每年設有的文化預算最高，這些經費主要用來維持一些公共文化機構、合作文化機構以及扶持一些文化產業發展（表3）。

表2 2002年法國各級政府的財政投入情況（單位：億歐元）

表3 2011～2016年法國文化部預算（單位：億歐元）

除了文化部，還有與文化相關的外交部和教育部等部門享有文化預算。對于外交部而言，主要是管理國際的文化交流和宣傳，包括法語聯盟等。對于教育部而言，其經費大多用于高等院校的教育上，其投資重點是美術、電影兩個學科。除此之外，國防部、金融部等重要機構也會對文化建設和管理方面進行財政支持。

2.地方政府財政撥款

法國實行的是三級地方政府體制，為市鎮、省和大區三級，特別指出的是，除市鎮級政府外，市際合作公共機構對地方文化事業的發展也是相當有貢獻。所有地方政府部門都會參與到文化建設，扶持方法主要有撥款、組織文化活動或直接訂貨等。

各級地方政府的文化投入按用途主要分為日常運行經費（人員經費等維持文化產業正常運行所需的經費）和投資性經費（基礎建設、設備采購等有關的開支）兩部分。市級政府撥款主要是用來保證地方的文化產品供應，比如本地舞臺演出和博物館等。各省級政府主要資助檔案館、圖書館及書店，最近幾年也把資金用在演藝傳播機構上。區級政府則負責法國重要的大型文化機構，如大型音樂學校、國家戲劇中心、舞蹈中心和地區當代藝術基金會等⑥。

（二）稅收優惠

法國擁有國際上架構最完整的文化產業稅收扶持政策，不論是從中央政府到地方政府，還是從不同的文化產業門類來說，都有詳細的稅收優惠政策，其目的就是要間接促進文化產業的發展，從而發揮良好的社會效益。在法國，增值稅是法國第一大稅種，也是支持文化產業發展力度最大、內容最多的稅種，其他行業的增值稅稅率為19.6%，但大部分文化產品的稅率只有5.5%。⑦享受這個稅率的分別為：

1.對于藝術品來說，作者本人或其權利所有者直接出售作品，只有5.5%的增值稅率。通過經銷商等中間人（如畫廊）來購買作品，增值稅率則為19.6%。

2.除了綜藝性演出以外，法國所有演出的增值稅率均為5.5%或2.1%（新創作作品的演出，前140場可以享受2.1%的稅率）。

3.游覽博物館、展覽以及歷史建筑的參觀增值稅率均為5.5%。

4.電影的增值稅為5.5%。

5.圖書的增值稅為5.5%，包括新書及舊書。

在法國，還可以通過參觀游覽非商業性經營機構的文化場所、觀看非經營性質的偶然性演出這兩種特殊文化消費方式免除增值稅。法國專門制定文化產業某個門類或每個領域獨有的稅收政策，分別制定了出版、演出娛樂、文化藝術品等產業的稅收優惠政策，具有稅率低、減免額度大、稅負輕、扶持力度強勁的特點。這些政策都充分體現了法國政府通過稅收優惠去鼓勵文化產業發展。

五、法國文化產業政策的社會效益評價

法國文化政策一般關注的重要問題有6個：一是注重分權，進行權力下放；二是重點扶持文化數字化領域的文化產業；三是解決臨時雇員人員問題，加強社會福利保障；四是重視藝術教育；五是在文化部的監督之下，增加公共機構的自治權和責任；六是文化部的主要業務目標放在文化和新技術的鏈接方面。依據2009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對社會效益的評價依據，認為文化活動由文化參與和非物質文化遺產兩部分組成，體現在人們文化消費的“獲得感”以及文化遺產的社會活動成果上。結合法國當前文化政策，總結出當前法國對文化產業社會效益的評判為以下幾點。

（一）對公益性文化行業重點資助

政府對公益性文化行業給予財稅扶持與公民文化權益的實現息息相關。政府每年都會撥款興建博物館、劇場等公共文化的基礎設施，并對各類重要文化機構和大型文化活動提供資金支持。例如，巴黎國家歌劇院等五個國家級藝術表演團的收入中有60%—80%來自政府撥款⑧。2010年，法國文化部出資7000萬歐元，在建筑改造、管理技術升級創新等方面幫助了79家地方博物館和一些小型國立博物館⑨。法國還規定公共博物館要對18歲以下的未成年人免費開放，以提升青少年文化修養。另外，法國對本國文化遺產十分重視，不僅注意從政策和經費方面進行保護，還特別注意文化遺產的傳承。每年9月的第三周周末，會舉辦“歐洲文化遺產日”活動，旨在展示本國文化、傳統、建筑與藝術，加深民眾對本國文化豐富性和多元性的認識。

（二）重視文化創新和藝術教育

創新是文化的生命。法國把鼓勵文化創新放在文化政策的核心地位，并對本國文化產業的技術創新給予積極的資金扶持。比如，法國在2002年就建立了文化融資體系來支持多媒體和數字形式的藝術創作。而人才是創新的關鍵。一直以來法國政府非常重視青少年藝術教育，法國中小學藝術教育強調理論與實踐相結合，不僅在學校開設有關藝術類課程，還在校外有文化機構專門為兒童量身定做的項目及相關服務。蓬皮杜國家藝術中心作為國家公共文化服務機構，是持續發展文化藝術傳承及傳播的重要影響力量。自2000年以來，蓬皮杜藝術中心開始由教育部專門人士與藝術家共同策劃一些以館藏或藝術家創作為主題的展覽活動，為6—11歲兒童提供與展品、藝術家進行互動的機會⑩。另外，法國會在文化藝術領域設有多種高額獎項，用于獎勵優秀的文化藝術人才，也會對藝術家和文化專業人士提供資金幫助，以促進法國的文化發展。

（三）大力支持群眾喜聞樂見的文藝形式

法國政府積極創辦文化之家、文化活動中心等文化場所以此來豐富人民的文化生活，電影、現代音樂、民間舞蹈等文藝形式都得到政府大力支持和鼓勵，以此豐富民眾的精神文化生活，滿足民眾的文化“獲得感”。以電影為例，戛納國際電影節是最具有代表性的，得到法國文化部、外交部和承辦地所在省市的財政支持。對于各類的文化產業和文化形式，法國政府建立了一整套完整的稅收政策進行扶持，并對圖書、唱片等民眾所喜聞樂見的文化產品和文化產業降低增值稅，以促進市場銷售，滿足不同民眾的需求。法國還注重回應廣泛的社會需求，會采取施行彈性的價格機制，或拓展免費服務的范圍、發放相應的津貼補助等等，以充分考慮到經濟條件不是很好的社會群體擁有更多機會參與到各種文化活動中去。

六、法國文化產業政策的啟示與思辨

長期以來，法國系列文化政策不僅維護了本國傳統文化，還推動了文化普及，確保了公民文化權利的使用，充分體現了文化產業的社會效益。法國與我國雖在國情、文化、經濟發展水平上各不相同，但法國諸多文化發展經驗值得我國借鑒學習。

（一）強化政府主導地位，財政法律并進

法國文化產業的輝煌離不開政府直接撥款的資金保障和相關優惠法律制度的護航。我國文化產業的發展可以借鑒此類做法，制定更適合我國文化產業發展的政策戰略。2016至2020年，我國中央財政共支持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相關資金1081.25億元，其中，2020年撥款了232.14億元?。我國政府可以在近些年對文化產業投入的基礎上，效仿法國系列文化措施為文化企業的建設提供專項基金，并提供相應的補貼政策或稅收優惠等，使各方的積極性得到最大程度的調動，以此推動我國文化建設。法國文化政策的實施得益于有保障的法律機制，進一步完善文化產業發展的法律制度，也是我國學習借鑒的經驗。當前，我國文化產業立法盲區較多、效力等級低，以至于我國文化產業發展得不到有效的法律保障。面對多種門類的文化產業發展，我國應當以一種協同創新的思維，打破單一化文化產業發展與文化產業法體系建設的路徑。

（二）保護傳統文化遺產，激發創新活力

法國在保護傳承本土文化和創新發展傳統文化的系列政策，對于如何弘揚中華傳統文化，講好中國故事，都具有寶貴的借鑒意義。我國早在2017年就出臺了要全面復興傳統文化的政策，中共中央、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于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的意見》。近些年，傳統文化的魅力已經征服了越來越多的國人。在保護復興傳統文化，重視文化遺產開發的同時，需要注意要適度、合理、科學的利用開發。可完善相關法律體系，使文化遺產保護法制化、常態化。同時，要注重傳統文化的現代轉化，要重視文化創新。政府可制定扶持本土傳統藝術和藝術家的文化政策，并制定相應的稅收優惠或補貼政策，從而激發新一代文化傳承人和文化企業的創新活力，最大限度地調動企業和公眾對傳統文化發展創新的積極性。

（三）推動普及文化教育，注重培養人才

法國推行文化民主化，并對青少年進行文化教育，法國還制定相應的制度引導公眾欣賞歌劇及交響樂等方面的高雅文化藝術，間接對公民文化素養的提升、培養和發展文化市場有重要的推動作用。因此，我國也可以效仿此類做法，政府積極鼓勵和引導公眾接觸各類文化藝術，參加各類文化活動。近些年，我國在建設公共文化服務機構的過程中已取得較大的成效。截至2020年底，我國共有群眾文化機構43687個，其中，鄉鎮綜合文化站32825個，服務群眾5.6億人次。2020年，全國文化和旅游部門所屬藝術院團共組織政府采購公益演出13.38萬場?。但文化演出市場還存在一定的亂象，包括高價票及豪華演出等，影響了民眾文化消費體驗。政府應與企業、協會等協同合作，進一步完善普及文化消費方面的工作，為公眾提供良好的文化環境，實現文化普及，做到文化民主化。

七、結語

法國的文化政策總體來看是一種以國家干預為特征的文化保護模式，對我國有很大的借鑒意義。建立健全把社會效益放在首位、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相統一的文化創作生產體制機制是我國一直所倡導的，在“十四五”規劃及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中更提出要加強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和體制機制的創新。我國雖已重視對文化領域的發展，但現今我國文化產業發展仍然處在發展中階段，整體依然不夠成熟。中國與法國在歷史文化背景和行政管理體制方面都具有極大相似性，合理借鑒法國對文化產業的系列政策制度可極大推動我國文化產業的發展。

注釋：

①管寧.時尚創意鑄就的朝陽產業——法國文化產業的經驗與啟示［J］.東岳論叢,2012,33(12):133-138.

②曹丹丹.當代法國文化圖景中的文化自信、保護與傳承［J］.世界文化,2021(04):58-60.

③Laure Turner.Le poids économique direct de la culture en 2018［J］.Culture chiffres,2020,2.

④王璇.法國文化產業、文化保護及推廣研究——兼論對我國的啟示［M］.武漢大學出版社，2019：75.

⑤張麗.法國公共文化發展政策研究［J］.山東圖書館學刊,2013(05):37-41+53.

⑥王璇.法國文化產業、文化保護及推廣研究——兼論對我國的啟示［M］.武漢大學出版社，2019：100.

⑦侯聿瑤.法國文化產業［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7：27.

⑧陳永正,董忻璐.西方發達國家公共服務財力投入模式與借鑒(下)——公共文化和社會保障方面［J］.行政論壇,2017,24(02):124-128.

⑨苑大喜.法國文化部斥巨資發展地方博物館［N］.中國文化報,2010-10-12(003).

⑩劉鵬.屬于公眾的“游牧館”(nomade):蓬皮杜藝術中心公共教育項目評析［J］.美育學刊,2015,6(03):89-93.

?財政部.譜寫文化惠民新樂章——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成就縱覽.［EB/OL］.https://mp.weixin.qq.com/s/RaG8cWlI7QQAdkq3UpQp8g.2021.08.11.

?財政部.譜寫文化惠民新樂章——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成就縱覽［EB/OL］.https://mp.weixin.qq.com/s/RaG8cWlI7QQAdkq3UpQp8g.2021.0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