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部分自由貿易試驗區貿易便利化水平分析

郭志超 李黎紅

摘要：“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來，中國自由貿易試驗區貿易便利化水平逐年提高。本文以2007-2019年上海、福建、廣東、遼寧、陜西、浙江、重慶、海南八個自由貿易試驗區（按試點年份先后排序）的省級數據為基礎，運用主成分分析法測度探討各自貿區貿易便利化指標發展趨勢，并進行“一帶一路”倡議前后總水平及各維度的對比。研究發現：各自貿區貿易便利化水平總體呈現“東部優于西部”的特征，地理位置較差的陜西省自貿區在自貿區管理上領先于部分沿海省市，重慶市自貿區的便利化水平在各方面均落后，海南省作為試點較晚的自貿區之一，雖然政策大力傾斜，便利化水平仍然位居末尾。

關鍵詞：自由貿易試驗區;貿易便利化;一帶一路;主成分分析

“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重大倡議自2013年提出以來，中國自由貿易試驗區（后文也可簡稱自貿區）及各省口岸建設已近九年。在此期間，“一帶一路”從理念轉化為實踐，將建設中的自貿區及港口連點成線到面，在實現進出口總量持續提升的同時，自貿區試點建設帶來了中國口岸營商環境的持續優化、口岸綜合服務能力的進一步增強以及跨境貿易便利化水平的逐年提升。在當前經濟轉向高質量發展的背景下，自貿區作為創新和改革的試驗田和境內關外一線放開、二線管住的海關特殊監管區，在準入前國民待遇、負面清單制度方面一馬當先，在知識產權保護、生態環境保護、勞動權利保護、競爭中性、數字貿易以及教育、醫療等公共服務領域方面形成突破，不僅為區內企業的貿易發展創造了更多機會，也為地區產業的轉型發展拓展了空間。

一、自貿區的建設成效

2013年9月，中國建立了第一家自由貿易試驗區——上海，本著為國家試制度、為地方謀發展，大膽試大膽闖自主改的理念，開始了新時代中國高水平開放平臺的建設。同年9月，作為“十三五”規劃重要內容的“一帶一路”倡議，依托中國與相關國家既有的雙多邊機制開始提出并踐行，中國高舉和平發展的旗幟，積極開拓與沿線國家的經濟合作伙伴關系，歷經了八年多的推動，取得了經濟社會發展的卓越成效。

2013年以來，自由貿易試驗區建設成效顯著，在投資管理、貿易便利化、事中事后監管及金融開放領域都取得了可喜的突破。截至2021年底，自由貿易試驗區已經出臺第七版負面清單，制造業條目在此次更新中實現清零。單一窗口建設實現自由貿易試驗區全覆蓋并根據地方特色推出2.0版本。中國政府利用自由貿易試驗區平臺積極推動“一帶一路”建設，加強與沿線國家的溝通磋商，推動與沿線國家的務實合作，在經濟新常態下加強了開放型經濟新體制的構建。自貿區的建設為中國在世貿組織中的話語權做出了巨大貢獻，與沿線國家的經貿合作范圍從以東南亞國家為主擴展到多個中亞及中東歐國家。例如，來往于中國重慶、成都、天津等多個城市以及“一帶一路”沿線多個國家的中歐班列，軌跡可達歐洲22個國家，截至2022年2月累計開行已超過五萬列，成為了中國與歐亞地區貿易往來的主力軍，向世界展示了古絲綢之路上的中國擔當。

鑒于此，本文對“一帶一路”倡議涉及的八個自貿區貿易便利化發展趨勢展開分析，并結合科技發展水平、基礎設施水平、政策效應及口岸效率四個維度，對比評價“一帶一路”倡議前后中國自貿區建設的經驗與不足。

二、八個自貿區貿易便利化水平分析

（一）整體便利化水平穩步提升

“一帶一路”倡議所衍生的國際合作與投資項目對各自貿區的貿易便利化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統計數據顯示，“一帶一路”倡議所覆蓋的中國各自貿區在基礎設施、口岸服務能力、政策傾斜度等方面在過去的八年間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提高，學界對于其貿易便利化水平的定義與測度一直是試驗區發展研究的重點?，F有研究普遍參考Wilson（2003）對貿易便利化的定義，從口岸服務能力、物流基礎設施、行政管理效率、跨境電商應用四個方向出發，并結合各國進出口產業鏈布局構建貿易便利化指標體系?？紤]到數據的客觀性與可獲得性，本文選取“一帶一路”倡議所覆蓋的中國八個自貿區所在?。ㄖ陛犑校?007-2019年的面板數據，參考陳繼勇（2018）、崔鑫生（2019）等對一級指標的選取，構建了上海、福建、廣東、遼寧、陜西、浙江、重慶、海南八個?。ㄖ陛犑校┵Q易便利化水平的評價體系，其中包括科技發展水平（T）、基礎設施水平（I）、政策效應（P）、口岸效率（B）4個一級指標及其下設的14個二級指標（見表1）。

理論上，除犯罪率變量之外，所有二級指標對貿易便利化的貢獻值均為正值。在對貿易便利化水平的評價上，孔慶峰（2015）在衡量“一帶一路”沿線69個亞歐國家的貿易便利化水平時采用主成分分析法進行維度提取，張營營（2019）和李波（2017）在研究中國各省貿易便利化水平時也采用了主成分分析法進行測算，本文綜合借鑒國內外研究，同樣選用主成分分析法提取并計算本文所選取的八個自貿區的貿易便利化水平（表2）（公式見文末注釋）。結果顯示，貿易便利化水平呈現出“東部優于西部、沿海優于內陸”的明顯特征，這主要是與當地產業環境有關。東部沿海省域是中國改革開放前沿，商貿活動頻繁，設施條件優厚，無論是港口、倉儲等硬件設備，還是思想意識、制度建設等軟實力方面都更符合貿易便利化的要求。

從以上排名可以看出，除地處西部的重慶市及南部工業制造業較不發達的海南省受客觀經濟發展水平限制之外，各自貿區所在省便利化水平均在2014-2015年，即“一帶一路”倡議之后由負轉正。以廣東、浙江、福建為代表的東部沿海省份便利化水平處于領跑地位，其中廣東自由貿易試驗區便利化水平優勢明顯，2019年貿易便利化水平高于第二名的浙江省自貿區一倍多。值得注意的是，以遼寧、福建、陜西為代表的第二批自由貿易試驗區分別在2013年和2015年，即“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前后實現了貿易便利化水平由負值轉為正值，充分表明了“一帶一路”倡議及其衍生的各項合作協議對所覆蓋地區對外貿易發展的正向溢出效應，尤其是對于經濟欠發達的西部及東北地區。另外，上海市作為中國自由貿易試驗區的領頭羊，便利化水平居于中間位次。上海市由于經濟發展及各項基礎設施領先全國的原因，在自貿區管理上也獨樹一幟，政策效應變量中上海市政府官方網站對于自貿區發展及規劃進行明確支持或調整的說法較其他地區偏少，指標支撐度偏弱，更多的行政干預力量體現在了自貿區管理委員會的線上平臺，但納入本文政策變量指標，這也是上海市自由貿易試驗區在“單一窗口”建設之外進行的全新嘗試。排名靠后的重慶及海南自由貿易試驗區在觀察期末尚未實現貿易便利化水平由負轉正，主要受產業結構過于單一的掣肘，雖然近年來海南省在跨境電商及旅游業方面進步明顯，試驗區免稅購物的增長又對批發、零售、倉儲、郵政等形成拉動，但短期的熱度尚未對宏觀經濟指標有明顯推動，貿易便利化水平在長期來看上升空間有限。

（二）自貿區不同維度便利化水平發展各異

1.科技發展水平分析?？萍及l展水平指標構成當中包括地區當年高技術企業數量、快遞數量、年專利授權數量、省年度財政科學技術支出以及航空運輸從業人員數。這項指標作為一個地區的“硬實力”，雖然在“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后的時間節點（2014年）上沒有實現突變式增長，但整體的增長趨勢與中國實體經濟穩中向好的發展節奏是保持一致的（如圖1）。

圖1顯示，“一帶一路”倡議前后科技發展水平維度變化較為明顯的要屬福建、陜西和遼寧，均值都實現了由負轉正。上海市自由貿易試驗區在科技發展水平這一項指標上趕超了除浙江與廣東之外的地區，總得分受政策變量拖累的假設得到驗證。截至2019年，期初指標為負的地區當中均值增長最多的省份——陜西省大力支持和發展高技術產業（制造業），研發環境不斷優化，研發實力明顯提升，據統計數據顯示，2019年新增的87家高新技術企業中，開展研發活動的企業比上年增加52家，占新增企業的59.8%，其中以電子通信設備制造業企業及航空航天設備制造業為主，在客觀上對陜西省對外貿易的通道建設能力起到支撐作用。由于地處東部沿海，福建省科技發展水平的期末值僅次于上海等發達東部省市。遼寧省作為振興東北的“帶頭兵”，重點在投資、貿易、金融監管等領域開展創新試驗，帶動了一大批東北地區的國資及國有企業率先開展管理制度改革，但在科技發展水平方面增速較為落后，主要體現在高技術產業企業及財政科技支出的增長緩慢，同時遼寧省的技術市場并不完善，年專利授權數量在所選取的省市中也處于靠后位置，對于高技術產業的健康發展來說綜合實力較為落后。

2.基礎設施水平分析。距離的縮短對貿易往來的促進作用是最直接的，但對外貿易的發展不僅僅需要運輸道路的聯通，本文在數據可獲得性的基礎上創造性地將各地區年新增銀行網點數納入基礎設施水平指標，考慮到中國中小企業群體在實體經濟的地位不斷提升，可以假設融資渠道的疏通、金融服務業的發展對于該地區貿易便利化水平也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

如圖2所示，除福建省、重慶市和海南省自由貿易試驗區基礎設施建設水平較為落后之外，其他地區發展差異并不大。全國范圍基礎設施的建設集中在“一帶一路”倡議之前，在此期間，無論是經濟發展步伐減緩的遼寧省，還是位于中西部的陜西省得分均為正值。同樣，發展速度走在全國前列的東部沿海發達地區，基礎設施得分在“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前后變動較小?！耙粠б宦贰背h在基礎設施方面的成果更加偏向于與沿線國家達成協議并開展國際工程建設，對于國內已經飽和的交通樞紐與服務站點則更注重使用效率的提升。

盡管如此，交通、融資渠道等基礎設施的聯通和改善對于貿易的正向影響依舊是顯而易見的。截至2021年，中歐班列已有十年的運行歷史，途經包括廣州、重慶、西安在內的國內東西部城市，對于內陸地區而言，交通基礎設施投資水平的提高在促進對外貿易的同時，也對提升內陸地區的經濟開放程度起到積極作用。

3.政策效應分析。政策對于國際貿易的影響是多方面且難預測的，官方出臺的規范自由貿易試驗區管理、促進對外貿易高質量發展的文件往往是該地區營商環境的晴雨表，也直接影響著一個地區的貿易便利化發展水平。在國際貿易環境不確定性增強的背景下，企業出口面臨的信息不對稱、市場需求波動風險更大，基于中央對各自由貿易試驗區實行差異化發展的出發點，針對各省對外貿易特點出臺的各項地方性政策就更影響該地區進出口的發展方向。

貿易政策效應的提升與“一帶一路”倡議保持了較好的協同性，由圖3可以看出，在“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之前，所有地區的貿易政策效應均值都為負值。對比圖中得分發現，近年來政策音量較大的福建省、海南省排名靠前，其中得分最高的福建省自貿區（2.172）定位于以兩岸經貿合作為核心，打造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經貿合作前沿平臺，針對自貿區發展和建設出臺的各項政令密集度遠超除廣東省之外的其他省市。另一方面，近年來不斷傾斜的政策制度，更加突出了海南省匯聚資金、技術、人才等高級生產要素的區位比較優勢，海南省作為中國與東盟兩大市場地理與貿易交匯點的潛力正在逐步顯現。

政策效應居于末位的重慶自由貿易試驗區，在自貿區建設過程中針對性管理沒有跟上，而且涉及到產業結構調整應該出臺的政策稍有落后，2019年在三大支柱性產業中，除材料與電子產業實現兩位數增長之外，汽車制造業雖然降幅較2018年有所減小，增速卻依然保持下降態勢。

4.口岸效率分析

口岸效率衡量了一個地區企業外貿活動各項隱性成本的高低。根據圖4可以看出所涉及的八個自貿區在2007-2013年期間口岸效率均值都為負數，雖然發展速度有所區別，但之后的觀察值均實現由負轉正。據資料顯示，大多數地區的“單一窗口”實現了中央標準應用版中的主要功能，部分地區結合區位優勢、產業特色和貿易增長點開發了地方特色應用功能，例如，上海設有自貿專區、進博專區，廣東、浙江等省開發了市場采購應用，福建開發了1233供應鏈、仲裁服務、全球溯源等應用。自貿區建設較早的地區，“單一窗口”運行時間相對較長，功能開發也較全面，服務企業數量更多。

“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對于中國各省級自由貿易試驗區服務能力的建設提出了更高要求和挑戰，除重慶與福建自貿區之外，其他自由貿易試驗區口岸綜合服務能力都達到了平均水平。口岸效率方面最為突出的上海市自由貿易試驗區排名第一，截至2021年底，上海市自由貿易試驗區管理委員會成立已有六年，下轄五大片區，是中國所有自由貿易試驗區中片區最多的，對于貿易便利化的制度創新更是擴展到金融監管與人民幣跨境交易等服務業領域。而排名靠后的重慶自由貿易試驗區，在單一窗口的建設與管理尤其是自貿區制度管理方面較為欠缺。

三、自貿區貿易便利化發展的經驗與啟示

（一）加強高技術產業投資與建設

針對科技發展水平指標的選取，本文受宏觀數據可得性限制而無法聚焦高技術行業內部發展的詳細情況，但盡管如此，科技發展水平指標在衡量地區貿易便利化發展當中的作用仍然舉足輕重。高技術產業的發展往往具有技術溢出效應，在提升本產業比較優勢的同時也能作用于其他產業的發展，如互聯網技術對跨境電商發展的推動、自動化平臺搭建對單一窗口建設的促進作用等。隨著中國經濟的持續快速增長，服務貿易增加值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日益增大，國際競爭力也逐年提升，而服務貿易特別是資本密集型與技術密集型服務貿易都特別依賴科技創新能力的支撐，研發投入對于一個地區對外貿易的健康發展而言將扮演越來越基礎的角色，地區科技發展決定著企業在中高端產品上的競爭力。以重慶、海南、遼寧、陜西為代表的第二梯隊自由貿易試驗區普遍存在出口結構單一、出口附加值提升緩慢等問題，對于技術上存在的問題，可以從產業布局的角度加以平衡，通過財政對高技術產業的支持，助力多元化市場的形成，激發企業創新動力。

（二）提升基礎設施建設水平

基礎設施是對外貿易發展的“硬通貨”，在納入地區能源消耗量及銀行網點指標之后，基礎設施對于地區貿易便利化水平的提升作用僅次于科技發展水平。貿易通道的暢通對于引導社會投資的合理分配也有重要作用，基礎設施水平的提高不僅僅在于資金的投入，還應配合有效的管理機制。依據“一帶一路”倡議和長江經濟帶發展規劃，浙江和重慶應重點打造海陸空立體物流平臺，進一步建設航空、港口、鐵路三大領域國家級樞紐，為產品和服務的對外輸出與輸入提供充足的通道容量。要以自貿區為中心，在環線地帶培育運輸和貿易服務業以打通經濟發展的全鏈條。一方面物流、服務等配套基礎設施的完善能夠帶動產業銷售，另一方面產業銷售能夠刺激運輸、貿易需求。此外，各自貿區要注重根據各自產業集群的特點，引導配套的特色化物流及貿易服務企業發展，提高已有基礎設施的使用效率。

（三）強化差異化政策管理

當前中國自貿區試點過程中較為突出的問題在于監管權責不清、政策針對性缺乏，大部分試點自貿區只是簡單援引國務院頒布的先進自貿區試點經驗，僅有少部分自貿區管理委員會針對自貿區實際存在的問題制定專門條例。大部分自貿區出臺的政策文件不能很好地相互銜接，甚至存在互相矛盾，給自貿區企業管理帶來不便，也給各自貿區差異化發展帶來阻礙，違背自貿區“貿易便利化”的設立初衷，目前僅有上海自貿區在自貿區獨立管理方面有所成績。同時官方也應加強自貿區價格發現與市場培育功能的建設，通過政策引導提升其資源配置能力和效率。目前中國市場制度性交易成本過高的問題仍然比較突出，尤其是在要素跨行政區域流動方面，這都需要自由貿易試驗區在各類要素交易平臺建設上多嘗試探索新的管理制度。

（四）優化口岸監管效率

為提升通關開放度和透明度，各省應當積極部署自貿區負面清單的更新，在對現有清單范圍進行評估的同時大膽創新試點監管細則，盡最大程度提升清單的開放度，力爭成為國際社會營商環境的標桿。在口岸工作的開展上，要圍繞“減單證、優流程、提時效、降成本”的國家工作部署，簡化進出口審批監管，加快推進口岸提速降費工作，擴大“單一窗口”線上業務辦理范圍并提升線上業務智能化水平。提高口岸監管的行政透明度需要多方力量共同發力，行政管理透明度是國民待遇的重要指標，也是負面清單制度執行層面上的重要要求，實施過程中更會受到多方面國內國際的監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