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UCA時代下國際貿易術語DAT的應用研究

殷麗玲

摘要：信息化和全球化大發展，世界經濟持續繁榮。但隨著“美國優先”的頻頻提及、美國退出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歐債危機影響、新冠疫情的侵擾等，經濟民族主義、單邊主義和保護主義有所抬頭。VUCA時代的特性在國際貿易中表現得愈發顯著。本文以自歐盟采購大型成套設備的貿易實踐為例，分析在VU-CA時代下應用國際貿易術語DAT時，除傳統需考慮的責任、風險和費用外，更需對買方及所在國開展盡職調查、熟悉適用法律、推動貿易行為與合同執行的協同等，從而確保國際貿易在風險可控條件下的順利開展。通過研究，以期能夠對貿易術語在VUCA時代下的應用有更全面和深入的了解，快速適應新形勢下作為買方開展國際貿易的要求，促進貿易術語的系統性應用并為相關企業的活動提供借鑒。

關鍵詞：VUCA時代;DAT貿易術語;大型成套設備

2020年中國政府提出“雙循環”的經濟發展戰略。隨著經濟發展水平提高和綜合實力的強大，中國作為世界經濟發展的引擎，不僅需要以出口拉動增長，也需要更高質量的進口服務經濟發展。

VUCA是Volatility（易變性）、Uncertainty（不確定性）、Complexity（復雜性）、Ambiguity（模糊性）的縮寫。該詞匯最早起源于軍事用語，用以描述冷戰結束后的世界狀態并在上世紀90年代被普遍使用。國際貿易中，全球化雖是不可逆的趨勢，但近年來保護主義、單邊主義和民族主義的抬頭，使得貿易的不確定性、復雜性、易變性和模糊性等特征愈發明顯。企業面臨的貿易環境越發復雜，模糊不清，難以預測和變化不斷，更需要在人員、費用、方法、政策、法律等諸多方面加大投入，以適應VUCA時代的特性并對恒久的變做出有效應對。

DAT是Delivered at Termi-nal的縮寫，即在指定目的港或終點站完成卸貨與交貨，是國際貿易術語解釋通則（INCOTERMS）2010版中獨有的術語。賣方在指定港口或目的地指定終端將貨物處于買方處置之下即完成交付義務并實現風險轉移?！按a頭”包括碼頭、倉庫、集裝箱堆場及公路、鐵路或航空碼頭。本文在研究中嚴格采用該定義。

一、大型成套設備貿易案例概況

A公司是中國某港口運營企業，積極響應國家“一帶一路”戰略，收購海外S國某港口并注入資金開始運營。通過設施設備與運營系統的升級、扭轉當前的虧損局面，實現投資并購的內部收益率并將其打造為該地區的航運基本港。為此，A公司擬采購兩臺成套設備（高塔吊，Mobile HarbourCrane）替換年久失修且無法適應當前航運運營需要的舊設備。

經調研，目前能夠生產同類設備且質量過硬的制造商，全球僅有三四家且多分布在歐洲，主要在德國與荷蘭。A公司以現有其他設備的系統對接、行業口碑、產品質量、設備技術參數等建立指標體系，對相關制造商進行逐一評估，最終擬定通過單一來源方式自制造商L公司采購。L公司于1949年在德國創立，憑借嚴謹的精神、科學的研發和精湛的工藝，現已發展成為全球最大且技術領先的成套設備制造商。

A公司與L公司接觸后，雙方對合作均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和誠意，隨即就貿易術語、合同條款、資金支付、責任劃分、風險承擔等進行了磋商和談判。在不同的文化背景、差異的貿易習慣和不平衡的貿易地位下，出于對利益爭取、風險規避、交付周期、質量約定和物流運輸等方面的考慮，雙方經多輪磋商和若干次交鋒后，終達成貿易協議。這一過程，淋漓盡致地展現了VUCA時代下應用DAT國際貿易術語，在關注傳統要素基礎上，需進一步完善、補充和關注的方面。

二、基于案例的貿易術語DAT應用研究

（一）DAT貿易術語的確定和靈活運用

國際貿易術語，一般由三方面組成，即責任、風險和費用。A公司開展大型成套設備貿易時，在對主要供應商充分調研基礎上，對這三方面進行細致分析，確定了對自己最為有利的貿易方式及備選方案。

貿易責任分析。A公司在確定貿易方案前，分析了自身的特點與優劣勢。作為港口運營公司，基本不具備自德國工廠提貨、陸運及歐盟報關的優勢，據此排除了EXW的交貨方式。出于人員配置、經驗等考慮，在費用合理可控的前提下，A公司希望盡可能在目的港或S國境內完成貨物交付。

貿易風險分析。本次采購的成套設備，單件最寬60米，高達32米，最大重量371噸，單件體積27600方。超重及超限的貨物，只能通過特定船舶的甲板貨裝運?？紤]到海商法及貨運險對甲板貨的不利條款、L公司作為專業設備制造商所積累的豐富經驗、海運需經過蘇伊士運河、索馬里海盜區等，A公司希望由賣方來承擔相應的運輸及貨物交付前的風險。

成本費用分析。2020年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侵擾著國際貿易業務，對匯兌損益、國際支付、國際物流成本等影響巨大。VUCA時代所的不確定性、模糊性、易變性和復雜性對大型成套設備的原材料供應成本影響較大，物流成本則更甚，以美東線為例，疫情前后運價漲幅接近10倍。大型成套設備的生產周期長達半年甚至一年之久，其間物流費用的波動難以預測，不確定性的物流成本使得貿易成本更加不確定。

除此之外，A公司針對VUCA時代下國際貿易特點，動態地分析了各相關方在政治、經濟、技術和環境等面臨的態勢，編制預案。同時在談判中明確了L公司的訴求，即不具備在S國（即貿易貨物目的國）開展清報關的資質，考慮到匯兌損益，不愿承擔產品進口國的稅費。

基于上述對自身優劣勢及實力的分析、對貿易對方訴求的了解，A公司確定了以DAT為主要貿易術語，同時在合同中簽署FAS為備選貿易術語的談判方案，要求L公司分別進行報價和磋商并成功實現了合同中A公司具有在特定條件下選擇貿易術語的權利。以DAT為主貿易術語，以有限的買方責任、最大限度風險規避并固化成本的費用實現買方利益?；赩U-CA時代特性，尤其是物流費用的巨大波動性、不確定性和易變性，以FAS術語為備選項，當國際物流費用出現大幅降低時，買方可實現物流成本和貿易支出的節約?；诳陀^分析，設定帶條件的可選項和對術語的合理應用，保障買方的合理權益。

（二）DAT貿易術語與合同適用法律的關聯

國際貿易術語作為通用的國際貿易慣例，其效力低于合同和法律的效力，但貿易術語和法律適用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VUCA時代下受政治、經濟和環境的易變、不確定與復雜性影響，貿易參與方對法律的使用更為謹慎。案例中，A公司與制造商L磋商的一大爭議點即是法律的適用問題。在成套設備貿易中，不同的法律適用將對貿易術語和其他方面產生如下影響：

物權歸屬與轉移。案例中制造商L作為德國公司，強烈要求貿易合同適用其最為熟悉的歐陸法系，尤其是德國法。在該法律體系中，A公司認為不可接受的一點是：德國法中規定在買方全部支付貨款后，物權方才歸屬賣方。在DAT貿易術語中，貨物在目的港卸貨后，相關風險、責任均由賣方轉移至買方且貨物處于買方的處置下。大型成套設備一般設有質保金條款，在質保期結束前不會實現100%貨款支付。此時，應用DAT貿易術語，買方可以支配貨物卻未能擁有物權，這是不可接受的。談判中，A公司掌握了L公司的痛點，即該公司對歐洲之外的法律，如中國法律體系、新加坡法律和中東宗教國家法律體系不熟悉，對法律風險較為顧忌，而物權所屬并非關鍵爭議點。經過多輪探討，雙方約定適用英國法系。德國的生產商對該法律較為熟悉，打消了法律風險擔憂;英國法中規定，雙方簽訂貿易合同后，標的物的物權即為買方所有。這很好地解決了雙方對于法律適用、物權歸屬與轉移的擔憂，實現了DAT貿易術語下物權、處置權、風險、責任的良好協同。

新冠疫情的不可抗力認定。鑒于新冠疫情2020年初的突發，各國的法律對于其是否屬于不可抗力的認定尚不明確或有待完善，且作為已經流行近兩年的傳染病是否為不可預測，各方爭議較大。新冠疫情助推了VUCA時代的不確定性和易變性。因此，需要雙方在貿易合同中闡明，避免貿易爭端。若新冠疫情屬不可抗力，則賣方有權對基于DAT貿易術語及合同對產品交期做出調整，甚至是產品費率調整，買方權益將在一定程度上受損;若新冠疫情不屬不可抗力，若疫情導致政府頒布嚴格的限制令，對人工、材料、生產進度等又將產生實實在在的影響。在這種兩難情況下，雙方基于客觀事實和DAT貿易術語，在合同中采取具體列明的方式，明確發生情形及處置方法，如政府法令的進一步收緊、政府要求隔離等，雙方則有義務對產品交付周期進行磋商，但不影響產品價格，借此滿足了貿易雙方的訴求并合理地保護了各自權益。

（三）DAT貿易術語與產品檢驗交付的協同

常見的包裹和小型貨物?？缇畴娚坍a品往往結構單一、功能明確、貨值不高，買方以獲得產品的功能和良好購物體驗為主。在大型成套設備中，需要對設備制造原材料、生產里程碑、制造方式、出廠試車、交付地驗收等環節進行檢驗。貿易術語作為貿易慣例并未對相應內容做出約定，DAT亦如此。作為貿易合同的關鍵環節，買賣雙方需要在貿易合同中清晰寫明，包括檢驗節點、檢驗標準、檢驗方法、檢驗人員、檢驗報告要求等，尤其是新冠疫情導致多國旅行受限、大型成套設備涉及利益相關方較多的情況下。

除寫明檢驗要求外，還需依據貿易術語對檢驗的責任進行約定和明確。如案例中依據DAT術語，約定產品交付前應在工廠進行檢驗;在貨物交付后，檢驗的地點應在買方所在地、需要參與檢驗的相關方等。實現DAT貿易術語與產品檢驗交付的協同，促進國際貿易的順利執行。

（四）DAT貿易術語與保險和保函的細化約定

VUCA時代的高不確定性、易變性、模糊性和復雜性，貿易雙方更傾向于采用保險、保函等方式實現風險的轉移和對自身利益的保障，這已成為國際貿易必選項。在貿易合同中實現貿易術語與各類保險、保函合理詳細的約定，對于貿易合同的執行和貿易業務的順利拓展具有重要意義。

DAT術語與貨運險的訂立協商。在DAT貿易術語下，買賣雙方均無義務為對方訂立保險合同，但若一方提出需要貨運險合同要求并且自己承擔風險和費用，那么當事方應向對方提供訂立保險合同需要的全部信息。在大型成套設備國際貿易中，為轉移風險，一般投保“倉到倉”的ICC（A）或類似條款的貨運險。根據DAT貿易術語，賣方僅負責投保起運倉至交付地點的貨運險，而買方負責投保交貨點至目的倉的貨運險。同一筆保險由兩方在不同階段、不同保險公司投保，不僅不經濟，還會因各國保險法律或保險公司要求的不同，給潛在的貨運險理賠帶來風險。在案例中，A公司與制造商L約定由制造商L投?！皞}到倉”的全程貨運險并在貨物交付后，以保單背書的方式，將保險利益隨貿易術語由賣方轉移至買方。既實現了成本經濟，又保障了貨運險承保的連續，更促進了貨運險與DAT貿易術語的融合，為貿易的順利完成提供極大便利。

DAT貿易術語下保函的靈活運用。資金支付并非國際貿易術語的基本內容，國際商會制定有專門規則，如UCP600、ISBP規則、URDG758規則等，但信用證、保函規則的執行，又都離不開貿易術語的界定。案例中，制造商L提出以備用信用證形式開立履約保函，A公司提出預付款保函要求。作為在美洲地區廣泛使用的備用信用證在S國缺乏必要的配套法律，易出現法律真空并導致貿易爭端。雙方經過多輪談判，最終確定了L公司開立銀行履約保函并覆蓋質保期，A公司考慮到制造商L在該領域的實力和國際領先地位，做出讓步取消預付款保函，雙方在相互妥協中達成一致。

VUCA時代的特征，讓國際貿易參與方更加注重風險的識別、風險的分析、風險的應對等，保險與保函無疑是有效的方式。但繁復的各類保險和保函，將增加貿易雙方的成本、掣肘貿易合同的順利執行。尋求風險保障、貿易順利和與貿易術語相平衡的風險把控措施，是新時代國際貿易的基本要求。

（五）DAT貿易術語交貨期與歐盟慣例的處理

不同國家有著各具特色的貿易習慣，如歐盟地區，雙方在談妥貿易術語后，賣方往往在交付周期中提出幾天至數周不等的GracePeriod，即寬限期，隨著VUCA時代特征愈發明顯，賣家的該種訴求更為強烈。無論何種原因，賣方在寬限期內可以不受合同交貨期罰則制約。案例中，雙方在談妥DAT貿易術語后，制造商L堅持按照歐盟慣例，加入兩周的寬限期條款。大型成套設備的國際貿易中常見多節點付款，付款節點和交貨期相關聯，如預付款10%，產品交貨前兩周支付80%進度款等。寬限期的存在，使得雙方在貨款支付中極易產生糾紛，尤其是對不按時支付罰則的確定。案例中，雙方經過多輪談判，取消了寬限期并同意將交貨周期延長7天，有效規避潛在的國際貿易糾紛。雖然制造商L未使用任何寬限期提前交付了產品，但不同國家或地區的貿易慣例，依然給國際貿易帶來潛在風險，需要貿易參與方更為謹慎應對。

三、VUCA時代下貿易術語的運用建議

（一）對貿易背景開展清晰和深刻的調研

國際貿易是在特定背景下的活動，貿易術語涉及的風險、成本和費用分析是三大基本要素并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貿易術語的選擇。但國際貿易的開展僅靠對術語的分析是遠遠不夠的，還要對產品特征、企業優劣勢、貿易對方的特點、實力、背景、訴求、當地的政治、經濟、技術環境、稅務、法律等有著詳細客觀的調查，以認真事前“功課”促進國際貿易活動的順利開展，盡可能地規避貿易風險。在VUCA時代下，保障生存，更促進發展。

（二）對貿易術語和相關法律開展聯動研究

貿易術語是慣例，其效力相對較低，不同國家開展國際貿易的法律適用問題，是許多公司的困擾。適用何種法律并無統一規則，需要根據貿易前期的盡職調查、對貿易對方的分析、對自己公司與產品特性的綜合考慮而決定，如適用以判例法為特征的英美法系、以羅馬法為基礎的大陸法系，亦或是教義高于一切的伊斯蘭法系等。法律適用的目的在于保護貿易雙方尤其是我方的利益。在VUCA時代，面對高不確定性和易變性，將貿易術語與法律適用的聯動，為國際貿易的開展奠定法理基礎和優勢。

（三）將貿易術語與貿易合同執行有機結合

當前國際貿易術語的應用，更多關注交易而執行，而貿易合同的高效執行是貿易術語得以實現的基礎，如保函（包括保險保函、信用證）、資金支付、檢驗檢疫、合規行為等，都是國際貿易不可或缺的方面。在選用貿易術語時，將術語與貿易交付全過程有機結合，實現貿易雙方的共贏是長久發展的根本，更是合理把控貿易風險、促進貿易發展的必然。

（四）將不同地區的經營習慣與術語相融合

不同地區的商務習慣、經營習慣等，對于國際貿易術語的選擇有著特殊的意義。如同樣是FAS貿易術語，在美國和在歐洲，二者對于貿易雙方的責任、風險和費用的劃分即有所不同。在開展國際貿易過程中，要結合前期盡職調查，充分了解不同地區的經營和商務習慣，提前做出預案，避免因習慣的不同給國際貿易帶來風險或失去長期的合作伙伴。

四、結束語

國際貿易的持續繁榮，給中國企業帶來了更多的機會。傳統中國以出口為導向的貿易方式，使得參與企業更熟悉FOB、CIF等貿易術語。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和“雙循環”戰略的提出，對于進口貿易術語的應用將逐步增多。不同的貿易標的物，不同的貿易對方，不同的貿易背景，對于國際貿易的要求各不相同。VUCA時代的特性，使得貿易參與方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和努力，促進國際貿易的發展和繁榮。本文即以大型成套設備國際貿易為例，分析了在VUCA時代下對DAT貿易術語應用注意事項，明確背景、了解法律、關注過程、適應人文等都是開展國際貿易的必備因素。通過本文的研究，讓國際貿易從業者更為清晰地了解新時代下貿易的變遷并提前做好應對，共同促進國際貿易的進一步繁榮與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