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信任

李晴

又到升學季，學校里的氣氛都開始凝重起來，畢業班所在的樓層也失去了往日的喧囂，偶有個別匆忙跑出又迅速回來的孩子，老師們匆忙的身影頻繁出現在各個教室的門口。

臨近中考還有一個月的時間，老師和孩子們都鉚足了力氣想要考個好成績，給自己的初中時代一個完美的交代。

五月中旬的天氣已經很熱了，孩子們每天早上五點半起床，晚上十一二點睡，中午的午休也被老師的補課或者習題占據。看著一個個耷拉著腦袋、一臉疲憊的孩子們，真是心疼。就連平日那些調皮搗蛋、成績不好的孩子們也被這緊張的氣氛感染了，靜靜地坐在座位上，哪怕看與考試無關的書籍或者睡覺也顯得那樣地躡手躡腳、小心翼翼，生怕打破了教室里壓得透不過氣的安靜。

這是一個很悶熱的晚上，太陽烈烈地照了一天，黃昏才有的一絲微風也裹挾著熱氣，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校園里也少了往日的沸騰，正在我頭昏腦漲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敲我辦公室的門，聲音很輕。我連忙起身去開了門，一股熱浪混合著濃郁的汗味撲鼻而來，站在門口的四個高出我一頭的學生怯怯地朝我笑。我連忙把他們請進房間，這是幾個畢業班的男生，此時略覺拘謹害羞，我連忙笑著問：“是不是找我有事啊？”

“姐姐……嗯……我們餓了，想出去吃碗面，十分鐘就回來……十三分鐘……”說話的是一向學習非常刻苦努力的黃子伯，其他三個都滿懷期待地笑著看向我。

“餓了？我這有吃的，或者我讓陳老師出去給你們多買一些好吃的，我請客！”我笑著大聲說，就準備去柜子里拿吃的，平時低年級的孩子總愛來我這里，所以我這兒的零食從來不會斷。

“不用，不用，姐姐，我們……我們就出去吃碗面，很快的。”站在一旁伶牙俐齒的高旭慌忙說。憑我對他的了解，知道這其中一定有小貓膩，于是我便笑著說：“好！那你們一定注意安全，按時回來，我這就給你們寫假條，可別讓你們班主任知道啊！”還沒等我話音落，幾個人同時點頭像雞啄米一般，眼睛里閃過一絲狡黠的笑。

我站在辦公室的窗戶前看著那幾個箭一般穿過樓前廣場跑向大門口的孩子們，順便撥通了他們班主任林老師的電話，說明了情況并認真解釋了我為什么答應孩子們請求的原因，順便叮囑林老師假裝不知此事。

畢業班的孩子們連續在學校已經14天沒放假了，其間個別老師也在晚自習結束后帶著一些孩子們出去走走，偶爾請他們在離學校不遠處唯一的一家面館吃碗面放松放松，后來斷斷續續有孩子向老師請假出去“吃面”，其實是想出去轉轉，林老師說有幾個男同學還偷偷買啤酒一起喝，更有甚者還偷偷帶一盒煙回學校的，其中就有今天來找我的孩子。

十五分鐘后，我看到林老師發來的信息，他們四個準時回到宿舍了。又過了幾天，他們四個又來找我了，說要出去吃面，我不但答應讓他們出去，還給了一百塊錢，盡管他們死活推讓不要，但我還是叮囑他們一定要收下并吃飽，那晚，我剛目送他們四個人的身影消失在校門口，林老師就敲響了我辦公室的門……

看著林老師走在樓道里，本來就瘦小的身影被頂燈照得更加瘦小，這個來自南方的年輕老師一轉眼也在這里三年了，臉上有了與年齡極不相符的老練與沉穩。

畢業班的典禮如期舉行，孩子們穿著新發的制服，拍了很多照片，記錄他們難忘的青春，特別是在這里的每一天。班主任為每個孩子都做了小視頻，豐富多彩的記錄，有很多鏡頭連孩子們自己也忘了，合影照拍完后，各自回班舉行隆重的儀式，我為孩子們準備了鮮紅的玫瑰和用火漆封上的畢業愿望，相約十年后再來母校團聚。原本準備好的寄語，卻在開口的瞬間變成了斷線的淚水，這一屆的學生是我看著一天天成長蛻變的。學校初建伊始，他們是怎樣被留在了這里我都歷歷在目，越是淘氣調皮的孩子老師在他們身上越是用盡了全力，我親口叫出每一個孩子的名字，送花，擁抱，那一刻，我才知道他們在我心里有多重。

輪到高旭的時候，這個快一米八的孩子突然抱著我放聲大哭起來，嘴里不停地說“姐姐，對不起……”，我看到黃子興和劉丁他們三個也都低著頭抹眼淚。

夏日黃昏，太陽給整個校園鍍上了極美的色彩，孩子歡笑，微風習習，空氣里充滿了洋槐花的香甜。我拿著黃子興擁抱我時塞到我手里的一盒心形巧克力，粉色的絲帶下面放著一個小信封：親愛的姐姐，對不起！感謝您對我們的包容與理解，特別是您明知我們在騙您，卻還……原來治愈我們不良行為最好的辦法竟是您的信任和溫暖，永遠的刻骨銘心……信封里還放著六十八元的零鈔。

后來聽林老師說：“那晚你給他們的一百塊錢，這幾個孩子真的一人吃了一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