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合之道

蔡恩澤

近日，TCL董事長李東生密集走訪半導體產業韓日合作伙伴，引起產業界人士密切關注。這一非常時期的應時之舉，折射中韓日三國半導體面板競合的主旋律，反映一個有遠見有作為的企業家的戰略選擇。

密集走訪

7月底8月初，TCL創始人、董事長李東生冒著酷暑和疫情反復，奔波于韓國、日本的半導體面板產業合作伙伴之間，拜訪客戶，走訪故友，考察市場，交流對當下全球經濟的看法。

于李東生而言，產業合作的心愿比酷暑更加火熱，疫情也擋不住國際化的腳步。

李東生連發六條微博，披露從7月24日至8月2日的十天行程。他緊鑼密鼓拜訪了超過十家的韓日合作企業，其中明確提及的有LXS、LGE、APS、三星總部、SDC、LG、Canon等。

合作伙伴要勤走動，就像走親戚一樣，李東生此次行程的首要目的是鞏固既有的客戶關系。

TCL與LG、三星等韓國企業是產業上下游合作關系，LG、三星是TCL華星面板的采購商。三星關停LCD（液晶顯示器）面板業務之后，重點轉向OLED（有機發光二極管）面板，不過三星并沒有完全放棄LCD電視業務，所需的LCD面板轉向外購，成本比自己生產的還要低，中國的TCL華星成為三星LCD面板的重要供應商。

然而，7月14日晚，TCL科技發布業績預告稱，今年上半年歸屬上市公司股東凈利潤6.5億-7.5億元，同比下降89%-90%。第二季度單季預虧損6億-7億元——主要是受三星等企業為消化庫存、暫停LCD面板采購的影響。在國際市場液晶面板需求收縮、價格下跌的情勢下，梳通LCD下游“出海口”、保住訂單尤為迫切。

值得關注的是，訪問韓國期間，李東生與三星顯示（SDC）的CEO崔周善共進晚餐。于TCL而言，SDC扮演多重身份。它既是TCL電子的顯示屏供應商，又是華星光電的股東，在半導體市場上，SDC和華星光電又存在競爭關系。即便如此，TCL和SDC的合作關系一直很融洽。老朋友見面分外親切，臨別時，李東生還與崔總相約在中國一起打球。

企業發展離不開同行的支持，韓日半導體企業一直走在產業前列，李東生此次訪問日韓企業，還兼有為新產品線鋪路搭橋的心愿。

2021年京東方和TCL華星的LCD產能占全球的40%，中國已然成為全球最大的液晶面板生產國，但在OLED面板領域卻落后韓國一大截，面板生產的上游核心設備、材料，多數還依賴從韓日企業進口。TCL科技下一步計劃在廣州籌建一條生產中大尺寸印刷式OLED的產線，離不開韓日同行的支持。

李東生認為，我國半導體產業發展時間比韓國早，遺憾的是，因為種種原因在1970年代掉隊了。雖然中國從90年代起開始奮起直追，可是技術發展一日千里，彼此之間的差距已經拉大了，直到今天中國仍在追趕的路上。

李東生對印刷式OLED的未來一直看好，之前TCL科技也與日本有關企業有過合作，共同推動大尺寸印刷式OLED面板的產業化進程。

平心而論，中國半導體企業在全球產業鏈中還處于低端，要增強競爭力，必須拓展半導體高端業務，這也是李東生此次東亞之行的重要考量。

李東生訪問日本企業后在微博上寫下這樣一段話：“我自己做企業已有40多年了，與日本伙伴的合作從1986年就開始了，我們這一代企業家早期從日本企業身上獲益良多，可以說很多都是在向日本企業學習管理的過程中成長起來的。”

從收購中環股份等切入半導體材料和光伏材料領域，到籌建生產中大尺寸印刷式OLED的產線，我們看出TCL正一步步向半導體產業高端邁進。毫無疑問，在半導體高端領域，韓日企業是TCL的老師，利用這次出訪機會，李東生拜師學藝，當是開明之舉。

力爭競合

在疫情反復、地緣政治危機四起、全球產業鏈供應鏈遭受阻隔的當下，作為制造業皇冠的半導體產業，在細分市場上的競合尤為重要，任何一個企業不可能包攬產業鏈上的所有環節。

在李東生看來，近幾年中國半導體產業的迅速發展引發了韓國同行的關注。他們一方面對中國市場依存度高，另一方面也對未來競爭心存警惕。中韓在半導體領域的競合能夠促進世界電子產品產業的持續發展。

那么，中韓日三國半導體產業的良性競合具備可能性么？至少目前看，存在地域、人文和市場的有利條件。

地域方面，中韓日同屬東亞，且都是《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成員國，包括半導體在內的貿易合作有著條約保障。中韓日三國的產業鏈、價值鏈正在相互融合，雙方取長補短，期待互利共贏。

人文方面，與美國的“零和博弈”理念截然不同，同處亞洲的中韓日有著根深蒂固的中庸之道，這是滲透企業骨子里的觀念。韓國半導體業界對于韓國加入美國操弄的“芯片四方聯盟”（Chip4）心情復雜。盡管對未來競爭心存警惕，但中韓經濟關聯度高，韓國的半導體產品很大比例都銷往中國市場，韓國半導體公司并不希望出現破壞客戶關系的情況發生。

市場方面，中國有著龐大的市場需求，韓國、日本企業要穩健發展半導體，就不可能放棄中國這個超級市場。而中國企業在向產業鏈上游邁進中，也離不開韓國、日本企業的示范性指導和原創性支持。比如三星、LG曾是全球LCD的頭部企業，現在中國是全球LCD最大的生產國，而三星、LG在把面板業務的重點轉向OLED的同時，也沒有完全放棄LCD業務，中韓日企業在競合中相互促進，并共同拓展全球市場。

提倡競合，首先要有一個全新的理念，就是“爭老大不如一起當老大”。與競爭時代相比，競合時代最大的特點是共贏。強強聯合相互取長補短，有效地進行資源整合并彌補自身的不足，同時通過規模優勢加強整體的競爭實力。

李東生判斷，中日韓三方競爭已成過往，未來中韓將成為半導體顯示競爭的兩個主體。中國企業在大尺寸LCD產業將會取得主導優勢，而在中小尺寸尤其是OLED、MiniLED（芯片尺寸介于50至200μm之間的LED器件）等新的顯示技術方面則會有一場競爭和博弈。

戰略定力

近幾年來，半導體產業總體供過于求，競爭形勢激烈，疫情“黑天鵝”的出現，更使得全球市場需求呈現階段性下滑，加快整個行業的重組和洗牌。

液晶面板價格連跌13個月，成本售價倒掛、賣一片意味著虧一片，幾乎所有的廠商在減少產能、緊縮支出、延緩投資，無人能夠獨善其身，短期內無法抗拒席卷LCD行業退潮的大勢。

李東生指出，全球產業鏈重構不可避免，疫情加快了這個進程。不過，全球貿易經濟格局的變化、重構，不完全受政治因素左右，最關鍵的還是由市場因素來推動。中國制造業已建立了全球競爭的比較優勢，這個比較優勢是很難動搖的，在大部分產業里中國產業能夠發揮出這種優勢，在未來的全球經濟發展中也將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誠然，中國制造企業韌性強、生產效率高、產業結構配套完善，以及規模經濟下的成本優勢，使產品更具出貨優勢，這最終逼迫了三星等企業調整產能和產業結構，轉身瞄準更具競爭壁壘的OLED、QLED（量子點發光二極管）等高端顯示領域。

他直言，目前全球僅有三星顯示器公司、JOLED和TCL華星光電對印刷顯示技術有深入研究。如果能在印刷顯示技術上搶占先機，就能打破韓國在大尺寸OLED領域的壟斷地位，成為新技術的引領者。

作為一家跨國公司的掌門人，在百年變局、世紀疫情之下，保持戰略定力是十分必要的。審視全球競爭態勢新變化，李東生自信滿滿，對TCL進軍半導體產業充滿期待。公司近日發布公告稱，證監會已經通過了其超100億元的非公開發行A股股票審核。

審時度勢的李東生，冒著酷暑高溫和疫情反復，密集出訪韓日企業，訪友拜師，鞏固訂單，摸底探路，擴大合作，為明年發展早作安排、早作布局，而不是坐在家里“等”和“熬”。

這是一個負責任的企業家的應時之舉，可圈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