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學畢業后,我便走上了講臺。30多年的教育生涯,加上從小學到大學16年的讀書生活,我已記不清曾在多少間教室里待過,但我時常會想起我讀高三時的那間教室。
在那間教室里,我一直坐在第二排最右邊,上課的時候,我時常將我的右手放在桌邊的窗臺上。多少年過去了,我已經不知道在那間教室里我是怎樣從班上倒數的學生擠進優秀生的行列,我只知道那年高考,我是班上第一名。現在回憶起來,當年同學們午夜時挑燈夜戰和晨讀時聲嘶力竭的場景早已模糊,只有我的班主任余老師站在講臺上的身影依然清晰。
我一直覺得,在我所經歷的所有教室中,那年高三(4)班的那一間是最“卓越”的,不是因為它有多么寬敞和豪華,也不是因為它有班歌和班訓,它的“卓越”是因為我的班主任余老師,曾經站在那里。
參加工作的第一天,我就是一名教數學的班主任,而且一當就是十五年。我曾像我的高三班主任余老師一樣,堅守過十多個教室。只是我不知道,有多少我曾教過的學生如今依然還會記得,我這個班主任曾經站在他們面前。
后來,我成了一名校長,管理過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學校。這些年來,我把一個個校園當成了教室,我也把自己當成了這一個個大教室中的班主任。除了晨光中校門口的等候和晚霞時運動場旁的揮手,教學樓上的小教室依然是我最愛光顧的地方。只是同學們好像和我已陌生,他們見到我時偶爾會喊“校長好”,有時見我進去還有些慌張。
朱永新老師說過,教室,不應該是一盤散沙。教師和學生,不應該只是各不相干的把知識作為商品的出售者和消費者。在教室里相聚的一群人,不應該只是偶然原因的隨機組合,或者偶爾因一首歌、一個演講、一場比賽才聚集在一起,平日里則是一群沒有共同思想共同語言的烏合之眾,一群沒有共同愿景共同價值的同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一間教室,應該在自己的構建過程中,擁有自己的使命、愿景、價值觀;一間教室,應該在自己的敘事過程中,擁有自己的獨特命名、象征標志、英雄與榜樣,或者說,一套屬于自己的形象符號系統。
朱老師的話會時常觸動我當班主任和數學老師時的記憶,但我已經遠離課堂10多年了,我好像已經沒有勇氣回到我曾經的講臺。有時走進教學樓,經過一間間教室,因為擔心同學們會問我一些數學問題,我已經很少翻看他們的數學作業本,只會與每一個相遇的同學招招手、點點頭罷了。
因為網絡,2004年,我與朱老師在“新教育在線”相遇;2006年,我與朱老師又在北京相遇;2009年在山西絳縣,我再一次與朱老師相遇。給我感觸最深的還是朱老師上述關于“完美教室”的觀點。
但是,“完美”一詞聽起來是否過于理想并讓人覺得很難?我覺得,如果用“卓越”一詞來形容會更好,追求“卓越教室”,我們有信心而且更容易達到。只是我越來越感到,把校園當作一間教室太大,我無法安靜地坐下來,無法與這間大教室中的每一個人促膝談心。我意識到,校園不可能是一間真正意義上的教室,真正的教室還是在教學樓上,而且總有那么一個人站在講臺上。
在這樣的教室里,雷夫·艾斯奎斯告訴我們,一間教室能給孩子們帶來什么,取決于教室桌椅之外的空白處流動著什么……是什么東西在決定教室的尺度——教師,尤其是小學教師。他的面貌,決定了教室的內容;他的氣度,決定了教室的容量。常麗華老師說,教室是我們的愿景,是我們想要到達的地方,是決定每一個生命故事平庸還是精彩的舞臺,是我們共同穿越的所有課程的總和,它包含了我們論及教育時所能想到的一切。我們就是要守住一間教室,讓生命在教室里開花。
于是,我開始覺得,站在講臺上的那一個人,是他,讓那間樸素的教室如此“卓越”。
責任編輯/曹小飛
馬國新
武漢市光谷實驗中學校長,湖北省校長協會初中分會秘書長,湖北省第二批“荊楚教育名家”成員,華中師范大學等高校研究生兼職導師,國內“幫教育”的倡導者,著有《為何而教》《教育是幫的藝術》《幫教育:一位校長對教育的理解》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