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潔豪 羅佳
〔關鍵詞〕少數民族音樂;課堂教學;石柱土家族“啰兒調”
一、“啰兒調”在石柱中小學音樂課堂的教學現狀
(一)“啰兒調”的主要價值
1. 起源與發展
“啰兒調”是起源于重慶石柱土家族自治縣的一種勞動民歌。其與唐代巴渝地區廣泛流傳的“竹枝詞”一脈相承,具有悠久的歷史,“啰兒調”里的“兒調”頗有古代“竹枝詞”的遺風。據史料記載,“竹枝詞”由古代巴蜀民間的民歌演變而來。①
在土家族民歌中,七言四句式民歌占有重要的地位。“啰兒調”的歌詞,大多以七字句為主,其表達的內容跟“竹枝詞”有異曲同工之妙,其中包含了以《梔子花兒開》為代表的田歌,以《抬工號子》《打夯號子》為代表的勞動號子,以《長年歌》為代表的節令歌,以《太陽落土又落坡》為代表的扯謊歌,以《巖上砍柴巖腳梭》《小情郎》為代表的情歌和以《對門大嫂肥又肥》為代表的風流歌等。在“啰兒調”各類作品中,每一句歌詞的結尾都會加上襯詞,因其音樂風格極具特色、歌詞曲調朗朗上口,曾廣泛流傳于渝東南地區。據數據統計,石柱縣現有常住人口37.8萬人,其中土家族占比約為52%,但石柱縣現只有30個“啰兒調”傳承人,其中國家級傳承人2人、市級傳承人6人、縣級傳承人22人。
2. 社會價值
石柱土家族“啰兒調”可追溯到古代巴人創作的“巴渝舞”和“巴人土歌”,歷史十分悠久。② “啰兒調”對于石柱縣當地的經濟發展和和諧社會的構建也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作為石柱土家族的音樂文化代表,其獨特的音樂風格可以與當地特色生態旅游有機結合起來,推動縣域旅游產業取得良好的社會經濟效益。筆者了解到,石柱縣文化館先后組織石柱土家族“啰兒調”歌舞參加了重慶市“渝州大舞臺”城鄉文化互動展演、“慶直轄十年,展巴渝風采”重慶市群眾文藝演出周、全國民俗旅游推介會、第八屆中國(重慶)國際園林博覽會專場文化演出等文藝展演活動。2013年8月,以石柱土家族“啰兒調”民歌音樂為主題的大型土家族歌舞劇《天上黃水》在國家4A級景區黃水國家森林公園成功演出。這部歌舞劇是一部極具石柱土家族歷史文化特色的高藝術水準的景區商演,每年夏天都會在黃水大劇院演出。③這一系列活動的積極開展,為石柱土家族“啰兒調”開創了新的推廣普及方式。
3. 音樂風格特點
“太陽出來(啰兒)喜洋洋(啷啰),挑起扁擔(啷啷扯哐扯)上山崗(啷啰)……”這首享譽中外的優秀音樂作品《太陽出來喜洋洋》就是根據石柱土家族“啰兒調”的音樂特點創作而來。其歌詞里的“啰兒”“啰啷啰”來自“啰兒調”中的襯詞“啰兒”“啰兒啰”。這首歌曲的成功,說明了石柱土家族“啰兒調”的音樂核心旋律具有很強的渲染力和可塑性,其詞曲極具世俗化特征,大多取材于石柱縣當地百姓日常生活。歌詞“啰兒”“啰兒啰”“啰喂”等襯詞唱腔來自川渝地區勞動人民常用的語氣詞。在旋律結構上,現存作品多為簡單旋律,唱過一遍過后便能記住,且整首樂曲音域大都在一個八度音程以內,通常為用四分音符、八分音符和十六分音符組成的簡單節奏。
譜1-1《太陽出來喜洋洋》基本節奏
簡單的旋律結構對于“啰兒調”的傳承是有益的。“啰兒調”作者也能在較小的音域范圍內,于旋律的創作中體現出土家族人民生活中豐富的情緒色彩和積極的生活態度。從音樂的多樣性角度來看,純粹的鄉土民間的音樂是經歷了數百年的演化才形成了其獨特的音樂風格和固定的腔調形態,而這也是“啰兒調”的寶貴之處。
“啰兒調”的旋律以級進的線條為主,同時也保留著石柱土家族傳統古歌的前短后長的開放型旋律形態。旋律中大量運用了波音、顫音、滑音、倚音等裝飾音,也凸顯出石柱縣土家族“啰兒調”獨特的藝術形態。因此,演唱者可以根據歌曲情感以及內容的不同,來對裝飾音進行恰當地處理。
(二)瀕臨失傳的石柱土家族“啰兒調”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是石柱土家族“啰兒調”民歌的鼎盛時期,其在石柱城鄉乃至周邊地區都廣為傳唱。隨著時代的發展,石柱土家族“啰兒調”的流傳范圍逐漸縮小,在民間傳唱也受到了阻礙,并逐漸衰弱。現在,“啰兒調”也只在石柱土家族自治縣這個小范圍內進行傳承。筆者在走訪“啰兒調”傳承人的過程中得知,石柱縣土家族自治縣現在只有大約七十個人還能演唱“啰兒調”,但大部分傳承人和演唱者年事已高,都已無力進行“啰兒調”的傳授。隨著外來文化和流行文化慢慢替代了年輕一代人的喜好,本土民族音樂文化更是被大街小巷的現代音樂所取代。筆者從現存的部分“啰兒調”文化考察記錄和“啰兒調”影像資料中了解到,年輕人幾乎不會也很少有人愿意唱“啰兒調”,即使有也只是部分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子女在傳唱。這更讓“啰兒調”的傳承難以為繼,瀕于絕唱。
(三)中小學音樂課堂中民族音樂教學的缺失
1. 引入石柱土家族“啰兒調”的教學意義
中小學音樂課堂是新一代年輕人接受音樂文化教育的重要來源。筆者從考察中了解到,在政府的號召下,“啰兒調”作為民族優秀文化進入了石柱縣當地各所中小學以及職業學校的音樂課堂。例如,位于石柱縣馬武鎮的馬武中學在2017年邀請了石柱土家族“啰兒調”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黃代書親自教唱土家族“啰兒調”。學生在學唱“啰兒調”的過程中,也認識到了本民族的特色民族文化。這樣的活動不僅讓“啰兒調”得到了傳承,同時也豐富了學生的音樂課堂,對于加深學生的民族文化認同感有實際意義。
2. 音樂課堂引入石柱土家族“啰兒調”過程中的實際情況
在石柱縣當地中小學音樂課堂中所采用的音樂教材,只有極少數“啰兒調”歌曲,其中以《太陽出來喜洋洋》為代表。然而,隨著地域文化被大眾通俗文化逐漸替代,中小學生傳唱“啰兒調”的熱潮也在慢慢退去。在多個鄉鎮的中小學里,學生更喜愛現代流行歌曲。而民族歌曲在學生的觀念里是“土氣”的,“啰兒調”對他們而言并沒有很大的吸引力。再加上石柱土家族“啰兒調”的傳承人多已年邁,身體每況愈下,他們也不便到學校里進行傳唱。
二、分析石柱土家族“啰兒調”傳承中的阻礙因素
(一)家庭教育因素
石柱土家族自治縣地處渝東褶皺地帶,地理位置屬于巫山大婁山中山區。境內地勢東高西低,多為山區地貌,群山連綿,溝壑縱橫。這樣的地理條件既難以大力發展經濟農作物種植業,也難以發展工業。石柱縣的經濟發展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落后于重慶市轄區內其他縣域,這導致石柱縣境內大半部分家庭都是以外出務工作為唯一經濟來源的現象。④所以石柱縣的留守兒童比例在重慶市內一直居高不下。
相關數據顯示,在131位學生中就有90人的父母外出務工。這些留守兒童只接受了系統的學校教育,而缺少家庭教育的熏陶。隔代撫養是這一部分留守兒童的現狀,這也導致了父母的教化在孩子成長過程中的缺失。隔代撫育者的教育觀念與教育手段與留守兒童的父母都有很大的不同,大部分父母能夠在孩子的學習上做出指導,在家庭的音樂教育上也能起到一定作用。但隔代撫養所帶來的父母與子女之間的交流障礙,則使得這種親子教育幾乎不可能發生。⑤這也為民族文化的傳承帶來了一定的消極影響。
(二)學校教育因素
石柱縣共有17所中學,當地開展石柱土家族“啰兒調” 進課堂活動的學校并不多,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有馬武中學、民族中學等。根據走訪調查報告顯示,當地的中學生中,有一部分甚至都不知道“啰兒調”是什么。由于教育教學成果獎勵的部分所占比例并不高,因此一線教師的獎勵性績效工資差距并不大。而中學音樂教師受到績效工資影響的情況,也就難以堅持下去了。此外,石柱縣各級學校均采用人教版義務課程音樂教科書,石柱土家族“啰兒調”在中小學的音樂教材中極少出現。而石柱縣在校本課程的開發中也存在著一定問題,使得像“啰兒調”這類地方性優秀民族文化無法系統地進入學校的教學環節。在碩士學位論文《民族地區中學校本教研形式的調查與分析——以石柱縣南賓中學為例》中,西南大學的閻娜以石柱縣南賓中學為例,闡述了石柱縣校本教研的現狀以及存在的問題。她表示在校本教研中主要存在教師的教研積極性不高、教師理論知識和能力欠缺以及學校專業引領相對較少三個問題,⑥而這些問題直接或者間接地對石柱土家族“啰兒調”在學校中的有效傳承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三)社會環境因素
文化生態一詞由美國人類學家朱利安·史徒華在《文化變遷的理論》一書中提出。在朱利安·史徒華看來,文化進化的因素是文化對生態環境的適應。適應不是消極地順從,而是利用自然,并通過一定的調適、變化以適應環境,實現一定功能和目標的過程。石柱土家族“啰兒調”在當地老一輩傳承人的演繹中,走上了民歌比賽的舞臺、中小學的音樂課堂、電視臺的節目里。“啰兒調”著名傳承人劉永斌曾于2004年在中央電視臺“魅力二十一”節目中向全國觀眾展示了“啰兒調”的風采。隨后,劉永斌作為演唱“啰兒調”的當代“歌王”,帶著他的歌聲走出大山,并接受了重慶市區企業的邀請,為其商業活動進行演出。在工作了5年過后,劉永斌接到家鄉領導的邀請,返鄉傳承“啰兒調”。之后,劉永斌組建了“劉家班”啰兒調演唱團,在石柱縣承接各類文旅、喜喪活動的演出。⑦但隨著經濟的發展和人們審美趣味的變化,“劉家班”的生存也進入了困難期。由于沒有穩定的經濟收入,很多傳承人逐漸放棄或者淡化了傳承“啰兒調”的念頭。而最近幾年,石柱縣當地具有特色的民俗文化節也中斷了舉辦,這讓本就遇到了發展瓶頸的“啰兒調”傳承更加難以為繼。
三、石柱土家族“啰兒調”引入中學課堂教學的具體措施及社會傳承手段
(一)石柱土家族“啰兒調”引入中學課堂教學的具體措施
筆者認為,在外來文化的強勢影響、音樂課堂授課質量良莠不齊等因素之外,石柱土家族“啰兒調”在進入現代中小學音樂課堂時本身就存在的不足之處也是很客觀和明顯的。
首先,由于自身特殊的腔調,“啰兒調”的學習難度比較大,中小學的學生很難在沒有專業音樂知識基礎的情況下就掌握其曲調。其次,“啰兒調”的歌詞以即興創作為主,學生沒有足夠的生活閱歷,也很難理解歌詞中表達的含義。再者,“啰兒調”取材于石柱土家族當地居民的日常生活,即興創作的內容占大部分,世俗化是“啰兒調”最大的特點。其中,有描述男女愛情的《繡香包》,也有描述農民生產勞作時的《巖上砍柴巖腳梭》《太陽出來曬秧窩》等,還有常見于南方地區的勞動號子,如《小牛郎》《打夯號子》等。雖然石柱土家族“啰兒調”的種類繁多,但大多數原生曲目卻不適合直接在中小學教唱。所以,教師在選擇曲目進行教學時,還需要充分考慮到歌詞內容和歌曲內涵是否符合教學要求。最后,教師在傳授“啰兒調”時需要從彰顯美育功能的角度出發,考慮不同年齡段的學生對于不同類型歌詞的情感體驗。
(二)保護與傳承石柱土家族“啰兒調”的路徑探索
石柱土家族“啰兒調”的原生民族音樂藝人大部分都生活在離學校較遠的丘陵山區,當地政府也沒有足夠的資金對其傳承任務和音樂事業進行支持。且“啰兒調”的傳承目前仍以口授為主,筆者認為還需等到石柱縣當地的經濟發展提速過后才能實現“啰兒調”大范圍的傳承。
針對以上情況,筆者認為,首先要在原有基礎上再次開展石柱土家族“啰兒調”傳承情況的數據普查,查清楚現存“啰兒調”的數量、分布情況,以及原生民族音樂藝人的分布情況。然后,可以進行石柱土家族“啰兒調”的音頻錄制,將分散于全縣各地的原生民族音樂藝人所掌握的曲目錄制成音頻或視頻,進一步完善石柱土家族“啰兒調”的音樂信息數據庫。再者,要注重石柱土家族“啰兒調”的創新和發展,鼓勵在原有曲目的基礎上進行改編和再創作。另外,要加強對中小學音樂教師的培訓,讓音樂教師能夠掌握“啰兒調”的唱法。最后,在地方學校的音樂學科建設中,要把石柱土家族“啰兒調”更多地納入校本音樂教材的編寫中,并將“啰兒調”的傳承納入教學計劃中,定期考核教學情況,避免出現傳承的“潮汐”現象,讓學生從本質上了解本民族的優秀音樂文化歷史,產生民族認同感。
結語
石柱土家族“啰兒調”不僅是石柱縣土家族人民的生活表現,也是我國民族音樂藝術瑰寶,具有非常重要的歷史價值、文化價值。
筆者認為,石柱土家族“啰兒調”的傳承不僅需要吸引學生和社會民眾進行學習、傳唱,還要從“啰兒調”的音樂本質出發來進行創新,使其音樂內涵適應當今的社會發展。此外,可以在學校成立“啰兒調”藝術團體,定期舉辦各類公益性質的演出活動,讓“啰兒調”在學生的實踐中得以繼續發展,讓石柱土家族“啰兒調”在不斷創新中永葆活力,讓優秀的民族音樂文化代代相傳。
參考文獻
①向軾:《土家民歌“啰兒調”襯詞破譯》,《重慶文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6期。
②劉艷梅:《石柱土家“啰兒調”的文化生態與傳承》,《重慶社會科學》,2015年,第1期。
③汪華生:《石柱土家啰兒調》,重慶:重慶出版社,2014年。
④⑤賈爾肯·安沙爾、劉應科:《家庭結構的變遷及其教育功能的弱化——重慶市石柱縣留守兒童的家庭教育現狀研究》,《昌吉學院學報》,2015年,第1期。
⑥閻娜:《民族地區中學校本教研形式的調查與分析》,西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年。
⑦楊希:《土家族“啰兒調”國家級傳承人劉永斌生活史研究》,西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20年。
作者簡介
王潔豪,西南民族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音樂教育;羅佳,西南民族大學副教授,研究方向為音樂教育、民族音樂學。
責任編輯 任麗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