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敘事視角下工業遺產景觀環境設施設計策略研究

陳槿銦　杜守帥

關鍵詞：環境設施 空間敘事 工業遺產 景觀 設計策略

中圖分類號：TU98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069（2022）09-0086-04

引言

隨著城市的高速發展，城市功能布局與經濟結構的發生了調整，舊工業用地成為各種問題矛盾的集中區，而我國也已逐步認識傳承工業遺址歷史及對其景觀改造的重要性[1]。與人們生活息息相關的環境設施作為工業遺產景觀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僅影響場所中工業歷史文化氛圍的營造還影響空間給人的品質感受，因此對工業遺產景觀環境設施設計的研究就十分重要。

一、工業遺產景觀環境設施在設計中存在的問題

工業遺產景觀具體是指物質性工業遺存集中分布且具有時空完整性，體現經濟、生態、文化等多功能價值的工業地域綜合體[2]。2020年6月國家發展改革委頒布了《推動老工業城市工業遺產保護利用實施方案》，要求加快推進老工業城市工業遺產保護利用，促進城市更新改造，探索老工業城市轉型發展新路徑。作為城市公共空間的工業遺產景觀是保護利用工業遺產的有效方法，不僅可以提升閑置工業用地的空間品質，還可以增強場所的吸引力，是提升城市軟實力的重要載體[3]。

環境設施（environment facilities）一般指設置在戶外公共空間的各種設施，在國外相關研究中類似的表述還有城市家具（urbanfurniture）、城市配件（urban element）等。學者克萊爾對這些表述進行總結并提出環境設施是指城市內開放的、用于室外活動的、人們可以感知的設施，具有幾何特征和美學質量，包括公共的、半公共的供內部使用的設施[4]，具體包括休息、衛生、信息、服務、照明、游樂、交通、綠化等系統類別。社會經濟的發展使人們對城市公共空間建設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具有功能性、藝術性、體驗性的環境設施是工業遺產景觀營造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在塑造場地形象與空間品質中具有重要作用[5]。自然環境與人文環境是影響工業遺產景觀環境設施設計的兩大主要因素，自然環境中包括地理、水文、氣候等均在不同程度影響環境設施的設計;人文環境中包括反映工業遺產場地個性的工業文化和歷史積淀等因素在設計中可以有效反映場地的性格特征。然而，工業遺產景觀的環境設施卻普遍存在如下問題：同質化的產品忽視場地特征難以體現工業遺產所在場地的文化特色，在材料選擇、造型提煉、位置擺放等方面缺少對場地工業歷史文化和以人文本的思考，營造的場所氛圍難以建立人與空間的情感聯系。這些問題也從側面表明：工業遺產景觀環境設施側重功能的有無，忽視環境設施可以傳達文化精神、孕育場所特色的潛在特性。

二、工業遺產景觀環境設施的空間敘事性特征

敘事是具體時空中的現象[6]，也是一種交流活動，可以將其理解為信息發送者通過符號再現的方式將在時間和因果關系有著聯系的一系列事件信息傳達給信息接受者的過程[7-8]（圖1）。語言文字或任何可向人傳達信息的載體都是實現“符號再現”的途徑，工業遺產包含的工業建筑、機器設備以及歷史事件、歷史記憶等都是符號的組成部分。空間敘事是在敘事基礎上發展而來的，關注人積極參與空間建構的過程。空間與人存在相互作用的關系：空間可以通過一定的方式向處于其中的人傳達信息，人在空間中又能創造或產生新的故事（圖2）。生活在城市中的人渴望獲得認同感與歸屬感，這些情感來源于人們對場所空間的體驗感知。感知是對一種對空間信息的綜合體驗、理解以及情感投入[9]。空間之于人的存在有兩種方式，一種是人可以直觀感知的空間，另一種則是人想象中的空間，只有兩個維度的空間相互聯結，才能給在場的人帶來獨特的體驗感受與認知。相較于建筑與景觀圍合的宏觀空間，作為工業遺產景觀細部體現的環境設施所對應的微觀空間與場地活動人群（信息接受者）的關系最為密切[10]。空間敘事可以塑造工業遺產景觀環境設施的文化內涵與魅力，工業遺產景觀環境設施則為空間敘事的呈現提供物質載體。工業遺產景觀中具有特殊符號的環境設施具備傳遞工業遺產場所信息、增強人與工業遺產景觀情感聯結的空間敘事性特征。

（一）傳遞工業遺產場所信息的特定符號

1.造型材料符號

環境設施是工業遺產景觀中的信息發送者，其特定造型、材質等符號語言具有裝飾與文化傳播的雙重作用，可以向活動人群（信息接受者）傳遞工業遺產的場所信息。從工業遺產提取代表性特征設計的環境設施可以向活動人群準確地傳達場所中完整的時空信息與工業歷史文化。楊浦濱江的燈具、休息座椅、垃圾桶、沿江護欄等環境設施提取具有工業歷史記憶的管道符號進行設計，在完成更新改造的工業遺產景觀空間中對曾經工廠管道林立的狀態進行回應（圖3）。對區域內不同類別的工業遺產設計具有特定造型符號的環境設施可以對不同特質的景觀空間進行有效界定（圖4）。“船廠游”段斜向支撐造型的鋼構造燈具仿造變電機房外側保留的鋼結構框架，燈具與所在環境構筑物的聯系強化了造船廠的環境特征。“漁碼頭”段怡和紗廠舊址的紡車廊架是以原紡紗廠中整經機線與柱的纏繞關系為設計原型，結合抽象的紡織女工雕塑小品再現工人工作的歷史情景，延續場地數十年紡紗的歷史記憶。“化工倉”段采用木頭堆疊的半通透景觀墻設置于祥泰木行原廠界的位置，在現有景觀空間中傳遞舊時木行的區域邊界信息并呈現場地木材進出口貿易的工業歷史。“熱力場”段紗泉廣場放置的游樂設施以紡紗裝置為設計原型，重述上海第十二棉紡織廠的紡織生產記憶。“電廠行”段將楊樹浦電廠拆卸下的煤斗倒置構建煤斗涼亭，并以煤斗造型為基礎新建兩個并置的涼亭，將發電廠“煤工藝流線”的歷史信息定格。

2.文字圖像符號

提取工業遺產發展變遷相關的文字、圖像符號，并將其附著于環境設施中可以加強信息的傳達能力，強化主體對場所的認知。“船廠游”段原有龍門吊軌道上放置的鋼板坡道、“漁碼頭”段雨水花園的鋼結構廊橋、“化工倉”段臺階劇場兩側的混凝土休閑座椅均以文字的方式將船廠、紡織廠和木行的歷史變遷信息呈獻給活動＼使用人群。“大橋下”段皂夢空間中西側紅磚構筑墻上鑲嵌的蜂花、白麗等肥皂字樣名牌與東側邊界遺留構筑墻上繪制的具有時代特色的固本等品牌的香皂廣告圖像，這些明星產品的文字圖像傳達場地輝煌的制皂史。“船廠游”段將上海船廠不同年份的地圖附著于圍合場地邊界的鋼結構景觀墻上，為活動人群直觀呈現場地變遷的信息;“漁碼頭”段將新怡和紗廠總地盤圖附著在鋼結構廊橋的休息座椅背面，以圖像方式保留不復存在的廠區歷史概況，并將其展現給空間中的活動人群。數字媒體這一隱性技術符號豐富了傳遞工業遺產場所信息的方式，附著在祥泰木行舊址新建景墻上的二維碼鏈接，通過聲音、文字、圖像相結合方式傳遞木行發展變遷的歷史故事（圖5）。

（二）增強人與工業遺產景觀情感聯結的新“故事”

工業遺產景觀是城市公共空間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僅要讓人了解場地的工業歷史，更要為市民游客的公共生活提供使用功能。空間敘事強調人與空間的相互關系，強調人在空間中的體驗與活動，本質上是人在場所中發生各類行為活動以產生＼創造新“故事”。

1.營造具有吸引力與親和力的空間氛圍

具有吸引力與親和力的空間氛圍是人與工業遺產景觀產生新“故事”的前提。首先，由不同材料符號設計的環境設施可以為工業遺產景觀營造懷舊、時尚、閑適等多樣的空間氛圍。日本北海道西部小樽運河沿岸的石板步道和楊浦濱江“漁碼頭”段由混凝土打磨的地面均還原場地舊時粗野的地面鋪裝，將懷舊與閑適的親水空間氛圍融于一體（圖6）。由上海制皂廠更新改造的“皂夢空間”，場地內置入新的色彩鮮艷的泡泡形狀入口標識與機械雕塑小品和場地保留的灰色的中壓水解樓等工業建筑形成鮮明對比，產生時尚與質樸的氛圍碰撞（圖4）。

再者，伴隨人類對自然資源掠奪性開發的大規模工業化發展使生態環境破壞殆盡，生態價值觀已成為風景園林學中核心價值觀的組成部分，這也成為工業遺產景觀價值體系的重要評判標準[11]。綠化系統的設施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改善工業生產用地遺留的環境條件。楊浦濱江工業遺產景觀中臨江開敞的濱水空間多在原高樁碼頭上進行設計，以“化工倉”段為例，改造前沿江大部分碼頭以硬質鋪地為主，新置入的由耐候鋼板制作的花壇與種植池將高樁碼頭部分區域改造成種植空間，提升場地的綠化率，創造充滿綠色體驗的城市公共空間（圖7）。

2. 認知場所的空間秩序

圍繞人的潛在行為所設計的具備不同功能符號的環境設施將廢棄的工業生產用地界定出多樣的可供人們活動使用的微觀空間。楊浦濱江沿線的長椅、坐凳等為市民游客界定了休憩坐靠的功能空間，游樂設施界定了不同的兒童游樂或親子游樂活動空間，空間中的導覽設施為活動人群提供辨認空間方位的功能。

合理編排的環境設施可以幫助人們通過五感體驗清晰認知工業遺產景觀的空間秩序。長春水文化生態園中雨水花園上方由廢棄凈水池的通風道改造的景觀通道，在豎向上增加垂直步道完善空間的環形流線，以形成逐層跌落可進入的且具有歷史印記的雨水花園景觀（圖8）。楊浦濱江“漁碼頭”段為解決防汛墻內外場地高差和坐靠觀江問題設計的紡車廊架（圖4），解決場地高差問題的斜坡通道首要功能是引導人們在臨江開敞的濱水空間與防汛墻后側的休閑觀景空間之間進行穿行，在此基礎上其潛在的沖坡游樂功能被孩童給激活，其下側具有明顯的空間向背關系的休閑座椅為市民游客提供觀看黃浦江景的條件。“漁碼頭”段連接兩座高樁碼頭的鋼棧道，使用格柵網板附著局部穿透的鋼底板，活動人群通過格柵網板不僅可以觀察下方黃浦江水的漲落變化，還能聽到下方傳來的江水撲打在防汛墻的聲響。采用格柵網板材料對怡和紗廠舊址防汛墻與高樁碼頭的間隙進行縫合，并在上端放置朝向黃浦江的休閑座椅（圖9），座椅使用者的前方是映入眼簾的黃浦江景與城市風貌，后下方是傳入耳朵的江水波動的聲響，通過視覺、聽覺感知人文環境以及自然環境中的空間秩序。

3.建立人與人＼環境的對話關系

具有一定視覺刺激的環境設施不僅可以向使用者傳遞工業遺產的場所信息，還可以暗示與引導使用者在工業遺產景觀空間中的行為變化，建立人與環境設施的對話關系，引起人們對所在空間的興趣并產生新的“故事”，從而加深使用者對空間環境的理解與認同。長春水文化生態園中利用原凈水設備設計的水文化互動游樂設施，不僅喚起人們對長春市第一凈水廠的工業記憶，更激發了人們對城市公共空間中對水元素的娛樂探索行為（圖10）。

共同的活動與經歷，以及沒預料到的或者非同尋常的活動能引發交談[12]。因此能制造人與人互動機會的環境設施，可以產生人與環境以及人與人之間新的聯系與對話，形成場地的凝聚力。“船廠游”段機械廣場西側邊界與“熱力場”段卡其樂園均放置了以傳聲筒為原型設計的游樂設施，位于機械廣場西側兩端一高一低的傳聲筒可以引導大人與兒童互動;位于卡其樂園整體高度較低的三組傳聲筒激發兒童之間的互動娛樂行為（圖11）。“皂夢空間”使用不銹鋼材質制作的泡泡小品設施，泡泡形成的鏡面可反射周圍環境的狀況，人與鏡面中的“人”或“環境”發生互動產生的趣味性有別于現實環境中人和環境的互動，有利于引起人們對環境設施的關注與參與（圖4）。

三、基于空間敘事的工業遺產景觀環境設施設計策略

（一）立足于“場”

在漢語釋義中，“場”有包括場所以及物質存在的一種特殊形式等多種解釋。場所具體指具有物質的本質、形態、質感及顏色所組成的一個整體。物質存在的一種特殊形式則以電場、磁場為例，在此基礎上延伸出“氣場”一詞，任何物質的存在都有氣場伴生[13]，那么可以認為環境設施是一種特殊的形式存在于工業遺產景觀的場所之中。

首先，工業遺產作為歷史遺存場所需要被極大關注，環境設施在工業遺產景觀中傳遞的時空關系信息，取決于其是否立足于所處的場所之中并具備所需要的氣場。因此在設計過程中首先需要對其所處場所存在的物質性與非物質性的要素進行全面挖掘，物質性要素包括具有鮮明特征的建筑物、構筑物等工業遺存，非物質性要素包括工業的類型、工業的歷史發展、場地中存在的歷史事件等。從中凝練可以表現場所特征的主題線索并提取符號元素對主題線索進行詮釋，如在統一的主題線索中選擇場地中具有明顯特性的廢棄工業遺存進行改造利用，使用能回應場地工業類型特征或場地所需營造的場所氛圍契合的材料、造型、顏色等符號元素，提取構筑物的特色形態或從歷史事件活動中提取具有場地記憶的元素造型進行抽象或具象化的表現，凝練文字信息和圖像資料融合數字媒體技術設將工業歷史信息直觀全面呈現等。再者，工業遺產景觀作為城市公共空間場所，環境設施需要從功能、審美、體驗等方面完善空間品質，依據空間具體狀況設計配套的信息、休憩、交通、衛生、游樂等環境設施。

（二）關注于“人”

工業遺產景觀環境設施的使用主體是人，人對環境設施的社會性使用所產生的新“故事”是空間敘事的組成部分。缺少使用人群僅依靠對場地特征與記憶符號進行元素提取設計的工業遺產景觀環境設施缺少了敘述信息的接受者或是新“故事”的創造者。

不同年齡、身份、背景的人群在工業遺產景觀中有不同的活動體驗需求，需要考慮人群特征對環境設施進行設計。沒有親身經歷工業發展變遷的年輕群體對場地工業歷史的認知相較于老長群體存在一定局限，針對爺孫、父子等活動人群設計具有體驗互動并承載場所記憶的環境設施可以建立人與空間、人與人之間的連接，其不僅成為老長群體的回憶點，還能成為年長群體與年輕群體在互動過程中講述的內容，以延續場地的歷史記憶。針對喜愛新穎有趣新事物的群體，將服務于工業生產造型獨特的老物件改造為貼近現代日常生活的燈具、花壇、座椅等造型新穎卻具有場地特性并能滿足人們需求的環境設施，以建立年輕群體與老物件的情感聯結。提取工業遺存老物件的造型特征結合新穎的現代工藝與材料將其轉譯為能滿足使用需要的環境設施，成為現代生活中可觸發老一輩記憶的敘事符號。時代發展不斷推動科學技術融入人們的生活，結合新技術設計的環境設施在體驗方式上能開拓新穎的體驗認知方式，信息系統設施在數字端通過聲音、動畫、圖片相融合的方式使信息高效且有趣的傳遞給信息接受者。

結語

工業遺產景觀是具有歷史、社會、美學和科學價值的城市公共空間。具有空間敘事特征的環境設施不僅可以通過造型、材料、文字、圖像等符號傳遞工業遺產的場所信息，還可以通過營造具有吸引力與親和力的空間氛圍、幫助人們認知場所的空間秩序、建立人與人＼環境的對話關系所產生的新“故事”增強人與工業遺產景觀情感聯結，進而活化空間的文化、生態、社會等多重價值。在工業遺產景觀環境設施設計中需要關注場所多維度的信息與人的活動體驗，這樣不僅可以營造工業遺產景觀的場所特性，還有助于人們對工業遺產和城市生活有更深刻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