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伊通河

與眾多城市中的大江大河相比，家鄉的那條伊通河也許籍籍無名。然而，作為“母親河”，它在長春人心中，毋庸置疑是無可替代的。

一

樂山樂水，依水而居，在這點上，今人和古人的態度是一致的。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公元七一一年，詩人孟浩然接受故友的邀請，剛走進“田家”，便被那里的景色迷住了，近處，綠樹環抱，別有天地;遠處，“郭外”的青山依依相伴，與近處的田園相互映襯。這景致讓他不由得興致勃發，于是便“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是另一位詩人李白筆下的宣城，城北是樹木蔥蘢的敬亭山，城東有宛溪一曲，北行與桐棻水匯合，流入丹陽湖。當年，李白仗劍遠游到此，便迷上了這里，從此樂不思蜀，一住就是多年。想不到，在一千多年前，兩位唐朝大詩人就為人們描繪了一幅理想的棲居圖畫。

人類文明，因水而興。水系，猶如一座城市的血脈;河流，與城市有著深廣的淵源;向水而居，歷來是人類永續的追求。是故，對于一個城市而言，如果乏山少水，自然會成為城中人的莫大缺憾，甚或與外人談起時，不免心虛氣短。無須掩飾，曾幾何時，長春一度就是這樣的城市——乏山而少水，它，猶如城市的一條軟肋，不愿讓人觸及。而今，當我們重新審視這座生長于斯的城市時，就自然會把目光投注到那條因稀有而珍貴的河流上，那條有著“長春母親河”之謂的河流——伊通河上。關于它，我的確有許多話要說，它的前世今生、興衰起落、悲喜寵辱……皆成話題。

二

伊通河，名出何處？即使是世居長春本埠的老戶人家，也未必知道它的由來及含義。筆者溯源鉤沉，從《金史》里得知，伊通河最早名為“移燉河”;元、明時稱其“一禿河”或“一統河”;到了清代，又稱其為“伊敦河”;清代晚期，因在河的上游設治了“伊通州”，從此，就將河名固定為“伊通河”，襲用至今。

伊通河，其名何意？若從字面上去解讀，如果不具備點歷史知識，大抵是會不解的。因其是滿語，僅在讀音上，我們無法獲知它的含義。可是，一旦將其翻譯過來，你就可能驚異于這一名字的含義：伊通河——波濤洶涌的大河。毫不避諱地說，這個響亮甚至有點霸氣的名字，和它以往的真實形態是無論如何也對不上的。三十年前，或許更早一些，你若站在伊通河邊，任你想象力再豐富，也想象不出它曾經的“波濤”和曾經的“洶涌”。

據記載，伊通河發源于伊通縣，屬松花江二級支流，飲馬河最大支流。史學家金毓黻曾考證：伊通河“源出伊通縣磨山屯、板石屯之山腰水泡，由伊通門流入縣境。實長邑第一大水也”。全河長三百四十二點五公里，長春境內二百三十二公里，城區段四十八點八二公里。二百余年來，河水似一條玉帶，自南向北，穿城而過，見證著城市的發展與變遷。早在清朝時，河寬水深，有攔洪蓄水之用，可灌溉兩岸的萬畝良田;有舟楫之利，可行駛“三丈五尺的大船”。叵耐到了清道光年間，河水大減，不再通航。也許，從這時起，伊通河便開始了它曲折百結、命運多舛的歷史。

三

毋庸諱言，作為城市的母親河，在歷史的書卷中，有它精彩的時刻，卻也有著它不堪回首的一頁。

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前的伊通河，河道淤泥壅塞，河水時斷時續，河岸雜草叢生，河床垃圾隨意傾倒，廢水放任流入，整條河流不啻一條蚊蠅滋生、污物漂流的臭水溝。臟、亂、臭，成了伊通河獨特的標志，使本來就缺河少水的城市更是“雪上加霜”。那時候，每當人們見到它時，就會想起北京那條著名的龍須溝。

斷流、干涸、污濁，是母親河年來年去的一聲聲嘆息。

平常年份，伊通河水量嚴重不足，有的河段經常出現斷流、干涸的現象。然而若遇澇年，洪水橫溢，給流域內的百姓帶來災害。我記憶最深刻的，是一九八五年的那個夏天，長春市出現了歷史上罕見的連續降雨，使伊通河城區的河面白浪滔天，一片汪洋，水位之高，竟漫上了城中心的南關大橋的橋面，險情高危，十分嚴重。當年，長春人民開始了抗洪搶險的保衛戰。翌年，長春市成立了伊通河綜合治理指揮部，開啟了第一輪的伊通河治理工程。

昔日，臟亂臭一度玷污了伊通河的名聲，使這座名叫“春城”的城市蒙塵，讓在水一方的百姓興嘆。長春人民痛定思痛，以“昔日齷齪不足夸”的自我批判精神，以“待從頭、收拾舊山河”的堅定意志，總結教訓，痛下決心，以時不我待的緊迫感，開始規劃伊通河治理藍圖。這一年，是一九八六年。

四

治理伊通河，無疑是長春人民迫在眉睫的民生問題。民生，不僅關乎百姓的柴米油鹽，更多的是代表了百姓的急難愁盼。治理伊通河的臟亂臭，讓伊通河水更清、柳更綠，就是長春人民心中的愁和盼！

但是，真正實踐起來，卻不是像說起來那么容易的。病體已成沉疴，積重難返，唯有施以猛藥，采取果斷措施，才能得到久病痊愈的實效。這不由得讓人想起“西門豹治鄴”的故事。而治理伊通河，正需要這種“治鄴”精神。

從下定決心的那一刻起，長春人民就在伊通河百里河面上，開始了治理之戰。

且看三十年間長春人民治理伊通河的時間表、路線圖：

一九八六年五月，通過了有關文件。在此后的三十年間，治理伊通河的腳步，始終沒有停止。

一九九六年，長春市政府作出決定，對伊通河城區上段進行治理，加大投資，相繼完成了防洪工程，并全面展開了園林景點建設。

二○○五年十一月，相關會議提出，把伊通河生態工程作為民心工程和城市建設的“一號工程”，以此推動建設進度。

二○一○年至二○一五年，伊通河治理工程進入了升級治理階段，重點根治污染問題。

二○一五年六月，長春市啟動了第五輪伊通河綜合治理暨百里生態長廊建設工程，并將其作為全省五大重點項目之一。這是一次規模最大、投資最多、治污最徹底的一次治理工程。

二○一八年，伊通河實現全線蓄水，“水潤春城”的美好愿景終變現實。

…………

三十年間，伊通河流域新增綠化面積二百

七十九萬平方米，新建棧橋十三座，現有跨河大橋二十九座，全流域完成截污納管一百二十公里，治理吐口一百二十四個，完成河道清淤三百四十七萬立方米，黑臭水體處理七十五處。建成三座污水處理廠，基本實現污水管網全覆蓋。尤其是，投資二百八十億元，對伊通河流域棚戶區進行改造。

三十年間，一萬多個日日夜夜，在伊通河上始終奮戰著一支治河大軍。河之上：清淤，疏浚，蓄水，架橋……河之岸：植樹，種草，搭步道，建公園……苦心人天不負，那條曾經臟亂臭的伊通河，終于實現了它的美麗蝶變，從此成為長春人民的“城市樂園”。

五

“人與天調，然后天地之美生。”這是古代哲學家管仲提出來的“天人合一”的哲學理念。穿越千年煙雨，這一理念已被新時代的長春人民在治河這一偉大工程中，得到了生動實踐和驗證。“治理一條河，改變一座城”，就是這一生動實踐的最完美的呈現。

是的，伊通河美了;真的，春城變了！

如今的伊通河，真的“與往年不一般”了！

沿著伊通河景觀帶，從城南到城北，無論你走到城區的哪一個河段，都會驚喜地看到：

寬闊的河道，清澈的水面，彈性的木棧道，平坦的石板路，岸邊的個性主題公園，百里生態長廊兩岸的現代化高層建筑……美不勝收，讓你流連忘返。

河水變清了，生態恢復了，每年，各種鳥類都從千里之外如約而至。紅嘴鷗、琵琶鴨、白眼潛鴨、翠鳥、鳳頭??等珍稀鳥類也陸續到這里安家。

變化最大的，應屬兩岸的公園建設。河之北段的養生島、霧凇島擴建完成，新城廣場、勤善廣場園建工程告竣。河之南段的工業軌跡公園、漁航文化公園、月荷文化公園、月亮島等“五島十園”初步建成。特別是南溪濕地公園于二○一七年十月正式對外開放后，使這個“綠島氧吧”“城市之腎”成了市民和外地游客休閑游玩的新去處。而建在月亮島上的“城市之源”廣場，將相關的古老地域文化與歷史事件有機串聯，呈現了長春二百余年的城市發展歷程。此外，河岸上那矗立的由八十五位中外雕塑家創作的一座一座雕塑，“美哉輪焉，美哉奐焉”，更加彰顯了“雕塑之城”的個性神韻……如今的伊通河，已經驕傲地成為長春城市安全的“生命線”、綠色宜居的“生態軸”、美麗長春的“景觀帶”。而長春市也成了“最具幸福感城市”“宜居宜業城市”。

此刻，面對母親河，回想它悲喜交織的前世，感受它破繭蝶變的今生，我在欣慰的同時，也不禁在思慮：明天的伊通河能否保持好它那俏麗的容顏？

好在，相關部門已經有了遠景擘畫。二○二一年四月，有媒體發布：未來，伊通河將本著建設“千年航運活化帶，城市文脈新容顏。長春都市生活樣本，城市服務生活范例”的設計理念，打造“一核一帶三芯八島十二景”，從而塑造其安寧、舒適的城市品格。

滿目是新綠，所見皆春色。啊，伊通河，你用全新的面貌和氣質，為你，為長春人民找回了尊嚴，我向你致敬！

作者簡介：朱曉東，系吉林省作家協會會員，有多篇作品在報刊發表。

（責任編輯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