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挖線索層層遞進 揭秘違規放貸真相

駱燕

案例背景

近年來，由于貸款期限長、創利持久穩定、風險相對較小，房地產按揭業務歷來是銀行“必爭之地”。伴隨著“低風險”的慣性思維，在同業競爭日趨激烈、內部業績考核高壓下，一些銀行分支機構和業務人員為搶占市場、做大信貸規模，放松了對房地產按揭業務的調查、審查，形成風險隱患，其中也不乏存在舞弊行為，成為某些開發商“資金補短”的捷徑。

在開展住房按揭貸款專項審計中，A農商行內部審計人員發現F支行在一手房按揭貸款項目準入調查和審批材料中，未如實報告房地產開發商某塔置業有限公司因借款合同糾紛而被拍賣“某某花園”72套抵押物，其中涉及多起施工合同、借款合同糾紛等執行案件。該案件還涉及3150.47平方米的土地出讓金未交、公司及實際控制人張某星被列入失信被執行人名單等。與該房企簽訂額度8000萬元的“某某花園”個人住房按揭貸款合作協議，至審計日已協助該房企以欺詐手段套取信貸資金2016萬元。如果名義借款人與開發商以欺詐手段與A農商行簽訂的合同認定為無效，就直接導致A農商行不享有對預登記抵押物的優先受償權，債權存在懸空風險，嚴重影響銀行信貸的資金安全。

審計思路及過程

（一）數據分析先行，定位疑點客戶

數據分析是審計人員必備的技能，做好數據分析工作是提高審計質量、降低審計風險的重要基礎。A農商行內部審計人員采取數據分析先行，以樓盤項目為單位，采用以下審計程序，取得初步審計成果。一是篩選個人按揭還款賬戶于同一天、同一網點、同一柜員、一定時間存款或轉賬的;二是篩選借款人聯系地址、工作單位相同或相近的;三是放款時間、貸款起止日期、貸款金額相同或相近的。最后，歸并以上三類具有共同特征的貸款，以客戶號作為唯一性特征相互匹配后，將相互關聯的貸款作為疑點。此時，“某某花園”1號樓、2號樓的12名一手房按揭貸款借款人進入審計人員的視線。

12人貸款均于2021年10月17日至2021年10月19日期間發放，借款人工作單位系杭州某建設有限公司或某實業有限公司，每期還款均來源于張某曦或章某存現。根據企查查及信貸管理系統核查勾稽關系得知，以上12人工作單位與某塔置業有限公司存在隱性關聯，實際控制人均為張某星，張某曦為其子，章某系公司財務。

（二）識破偽造憑證，發現虛假按揭

審計組審閱12名借款人貸款檔案后，提出以下審計思路：一是根據整體資產與負債、網貸公司貸款、違約或逾期記錄、對外擔保等情況以及銀行賬戶交易流水等綜合判斷借款人的還款能力;二是將首付款轉賬憑證、POS刷單憑證的付款時間、交易金額與監管賬戶交易明細比對驗證首付款真實性;三是實地走訪一手房按揭貸款抵押標的，核實房產狀況及實際所有人。

檢查發現，借款人胡某個人征信報告有多家機構小額網貸未結清記錄，家庭成員資產及收入無法覆蓋負債額，并不符合借款人準入條件。經上門走訪核實，“某某花園”1-1-1901室已有人裝修入住，實際所有人系張某星、其弟張某華而非胡某。其余11人一手房按揭貸款抵押標的均為毛坯房。同時，還發現胡某、黃某、季某、龍某、李某、方某、金某、吳某、汪某等9名借款人首付款POS刷單憑證復印件比較模糊，批次號、流水號等無法辨識，金額及實付金額數字處隱現其他數字痕跡，相較于憑證他處數字字體明顯不同且顏色較深。根據首付款付款時間及金額，比對監管賬戶明細發現并無首付款入賬記錄，判斷系采用POS刷單憑證復印件粘貼數字后偽造。此外，劉某、周某、鄭某等3人首付款共計270.28萬元實付后退回。

以上12人貸款雖入監管賬戶，但在未辦妥房屋所有權證的情況下，全部以借款、劃轉等名義通過網銀交易轉至開發商實控人張某星關聯企業或其客戶的賬戶。至審計時點，監管賬戶余額僅599.70元。根據首付款及按揭款支付情況及貸后資金去向等，審計人員已基本確定上述12名借款人為無真實購房行為的客戶。

（三）由表及里深挖，暴露舞弊行為

12名借款人相關資料明顯存在疑點及漏洞，支行相關工作人員究竟是未盡責履職還是存在主觀故意，審計人員認為應當從合作機構某塔置業有限公司入手。

經查詢裁判文書網發現，張某星及其控制的某塔置業有限公司等在內9家關聯企業自2016年起共有各類民事裁定書、判決書及通知書24份，執行決定書13份。其中某塔置業有限公司多次被納入全國法院失信被執行人名單和工商限制經營名單。2019年，張某星以1.29億元的競拍價（1.13億元來源于民間借貸）通過其實控的某景置業有限公司名義競拍回被法院拍賣的“某某花園”72套房產。該批房產實際所有權已變更為某景置業有限公司，某塔置業有限公司沒有按揭貸款準入的主體資格，且法院所涉拍賣款項尚不足以支付各銀行欠款和施工單位的工程款，“某某花園”項目超出土地出讓合同約定需補交的土地出讓金431.01萬元并未繳納，且無還款能力。

F支行在準入調查報告中稱某塔置業有限公司綜合實力較強，生產經營情況良好，認為該企業主體符合按揭貸款資格，未如實反映企業資金鏈斷裂、涉訴未結、信用不良等事實，扣下該企業及實控人征信報告，于2021年7月將調查報告等其他相關資料上報總行部門審批。對此，審計組對相關人員開展訪談證實F支行此舉系為了規避總行監管。

經查實，F支行行長趙某借職務便利，收受某貝置業有限公司實控人張某星提供市場價值280萬元的某莊園25幢101室，利用總行業務管理部平時工作不嚴謹的漏洞，與某塔置業有限公司簽訂個人購房貸款合作協議。同時，他還鋌而走險，趁支行員工崗位輪換，新增設3名臨柜員工為客戶經理，并授意由該3名完全不懂信貸業務且未進行崗前培訓的客戶經理負責該樓盤按揭項目，順利協助某塔置業有限公司以假按揭的手段騙取貸款12戶、金額合計2016萬元。

原因分析

（一）管控機制不夠審慎

一是A農商行行長外出期間臨時放大了經辦部門的審批權限，8000萬元一手房按揭貸款項目由業務管理部總經理審批同意授信，未報經上級銀行審批，與《商業銀行內部控制指引》關于權責分配、業務流程等方面需相互制約、相互監督的機制要求相悖。二是對總行部門考核松懈，績效考核未設置案件風險率等相關風險管理指標，導致部門對支行業務管理流于形式。三是支行可根據自身需要對內部員工自由調配崗位權限，無需經過人力資源部審批，致使新上崗人員并無信貸從業專業勝任能力。四是監管賬戶開通網銀，未起到實際管控作用。

（二）項目準入把關不嚴

總行業務管理部對F支行上報資料審核不嚴謹，僅以支行調查報告片面之詞，審批同意“某某花園”一手房按揭貸款項目，未發現缺少征信報告等重要資料，也未對報告中涉及的企業及法定代表人、實際控制人進行嚴格審查，未摸底調查企業實際情況，未審核按揭貸款開發商的主體資格，導致與不符合條件的房地產商合作，總行對一手房按揭貸款準入調查管理存在嚴重缺陷。

（三）合規文化尚未扎根

一是員工制度意識、安全意識和自我保護意識淡薄，對同事盲目信任，對監管要求、本行制度、違規代價不清晰，等同于對違規行為敞開大門。二是總行相關管理部門檢輔或專項排查工作流于形式，對支行業務檢查敷衍，未能揭示問題，未對支行進行及時糾偏。三是雖制定相關違規行為處理辦法，但實際偏重對支行基層員工的處罰，鮮少處罰部門員工或中層干部，違規成本過低。

審計成效

（一）認真開展全面排查，及時化解潛在風險

A農商行立即暫停對“某某花園”的一手房按揭業務，對問題貸款限期內完成清收整改。同時，成立以董事長為組長、監事長為副組長，抽調部分年輕、素質好、能力強的中層干部和業務骨干為組員的排查小組，采取集中辦公的工作方式，對全轄按揭業務合作的房地產企業資金狀況、首付款真實性、每月按揭還款資金來源等重點進行排查，及時化解潛在風險。

（二）彌補機制和流程漏洞，加強源頭風險防控

一是修訂了《授權管理辦法》，切實提升各層級、各部門人員對授權權威性和嚴肅性的認識;二是對總行部門進行拆分調整，進一步明確職責權限，在權責分配、業務流程等方面形成相互制約、相互監督的機制。比如，分立出授信審批部，專門負責對信貸業務的準入開展復核及進一步的授信盡職調查，進行準入認定，從源頭進行風險防控;在紀檢辦公室下設督察組，專職開展對總行部室、分支機構的業務督導檢查和輔導，根據檢查情況在對被檢查單位年度考核中賦予相應風險管理考核分值。

（三）嚴格落實責任追究，提升警示教育實效

經A農商行違規問責小組研究決定，對相關責任人員進行問責處理：對總行行長李某、業務管理部總經理宋某予以通報批評處分;對業務管理部經辦員工李某祥予以警告處分;對F支行行長趙某予以開除處分并移送司法機關;對F支行客戶經理孫某斌、李某珍、錢某燕調離信貸崗位處理。上述人員的處理結果通過銀行內部協同管理軟件進行公示，以增強員工的法律意識、規矩意識、風險意識。

審計建議

（一）完善內控制度，防范信用風險

進一步完善一手房按揭貸款相關內控制度，如開發商的資質與合作標準、準入資料的收集與調查、對資料的實質性審核要求、貸后資金及還款資金的跟蹤監測、監管賬戶資金監管要求等，均制定明確的書面操作流程，防范因內控制度不完善而形成人為的信用風險。

（二）嚴格授權管理，嚴禁越權操作

嚴禁越權對外簽署合作協議，嚴禁擅自辦理超權限信貸業務。每年初總行合規風險部與部門、分支機構負責人簽訂的授權書向相關人員進行公開解讀，使其清楚知曉本部門或支行負責人的業務經辦與審批權限。員工對于本部門或分支行負責人提出的越權事項應在拒絕的同時根據重大事項報告制度向總行匯報，自覺抵制違紀、違規、違法行為。

（三）規范業務辦理，審慎發展業務

一是優選房地產開發商、樓盤，在發放一手房按揭貸款前，對擬提供按揭的樓盤進行準入認定時，嚴格控制有不良記錄的開發商或實際控制人的樓盤準入。二是加強盡職調查，充分了解借款人購房意愿，核實借款人購房行為真實性。三是加強監管賬戶管理，認真審核首付款真實性，按日監測監管賬戶保證金余額是否充足。四是強化貸后管理，發現問題要及時預警，及時采取保全、清收措施。

（四）強化從業培訓，夯實業務能力

一方面，總行相關職能部門對新入職客戶經理從崗位職責、內控制度、系統應用、操作流程、信貸禁令等入手開展應知應會的系統性崗前培訓，使其在上崗前掌握一定的信貸基礎知識，并增強其制度意識、風險意識、責任意識、依法合規經營意識，對未取得培訓合格證的客戶經理不得開通信貸業務操作權限;另一方面，增加實操性培訓?？傂屑胺种C構均全面開展案例操作講解與輔導，杜絕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填鴨式”教育，切實提升信貸人員業務能力和明辨是非的能力。

（五）強化部門履職，鞏固三道防線

一是業務管理部門作為第一道防線應當承擔起風險防控的首要責任，負責相關業務制度的制訂、執行、日常檢查和持續改進，及時收集基層機構業務訴求和風險防范建議，動態調整制度、流程、風險控制措施，提出修訂重要憑證和合同文本等建議。二是合規風險部門作為第二道防線應認真落實風險監測、重點業務風險檢查、風險事件牽頭處置及實施問責等職責。三是審計監督部門作為第三道防線應加大對重點風險隱患的監督檢查，對檢查發現的違規違紀問題提出整改意見。三道防線應定期就基層營業網點、重點業務崗位內部控制制度的完備性及執行的嚴肅性開展排查，防止內部操作風險和違規經營行為，有效防范外部欺詐和內部舞弊引發的案件和風險事件。

（作者單位：桐廬農商銀行， 郵政編碼：311500，

電子郵箱：377018679@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