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天?武靜
摘要:新媒體發展迅猛,在網絡傳播失范現象層出不窮的背景下,新媒體治理成為重要跨學科研究領域。本文通過梳理我國新媒體治理相關研究,發現政策、技術規范、內容治理和倫理建設是最為常見的議題,但也因此形成研究固有認知框架。隨著互聯網與新媒體的不斷發展,一系列多維研究視野不斷涌現,學者們在研究中也不斷采用新理論和新方法推動研究。但仍存在理論研究滯后、研究層次不高等問題需要我們去解決。
關鍵詞:新媒體治理 研究議題 研究現狀 研究不足
當今在互聯網與新技術新媒體發展不斷加快的背景下,新媒體賦能也令其對傳統社會秩序格局的影響愈發明顯,其建立的網絡虛擬環境失序現象也愈發嚴重。如果不能有效規制與治理,將對整個新媒體行業的發展造成嚴重影響,甚至影響社會穩定。近年來,隨著新媒體管理的加強,相關的研究也在增加,這些研究做得如何?需要我們做一個梳理和分析。
一、研究對象與主要議題
為了便于研究,我們以新媒體管理(治理)的相關論文為研究對象,在知網上,筆者以“新媒體管理”檢索到文章4776篇,其中2017—2020年數量最多,均在500篇以上。以“新媒體治理”檢索到文章904篇,看似數量不太多,但新媒體治理研究與互聯網治理研究是相關的,互聯網治理研究的文章有4181篇,這部分研究對新媒體治理研究也有很大影響。以“新媒體法規”檢索到文章1756篇;以“新媒體倫理”檢索到文章400篇。
“新媒體治理”相對而言研究數量較少,屬于“新興領域”,研究談論的更多是“互聯網治理”“網絡空間治理”。這三者研究相互關聯,有共性也有不同,有不少研究直接將“新媒體治理”歸入互聯網研究的框架中。這就會造成這樣一種現象,似乎大量論述都在探討互聯網治理或網絡空間治理或新媒體治理,但同一概念下,探討的內容完全不對接,或者是不同概念下,研究的內容出現重復與雷同。由此,何為“新媒體治理”,它與“互聯網治理”“網絡空間治理”之間的共性與區別如何,以及三者之間是一種怎樣的歷史演進與邏輯關聯,并沒有全面或專業的論述去加以明晰。[1]因而,缺乏清晰的概念界定,造成新媒體治理研究分散,缺乏系統性。
新媒體治理的研究議題十分廣泛,通過相關文獻梳理,認為最為常見的有以下四類議題:
(一)頂層設計的完善:新媒體行業政策
隨著新媒體產業日趨成熟,網絡新媒體如何能在自由空間中維護公序良俗,在開放探索中保持自主可控,在服務產業和社會生活中做好管理成為監管部門需要平衡和解決的重要問題。如何推進頂層設計的完善,夯實新媒體治理,也是學界一直在關注的議題。不過,目前解讀政策的文章較多,提出建設性意見和政策制定依據的研究較少。
(二)智能技術的規范:算法黑箱與算法治理
作為人工智能技術的核心精髓,算法技術在新媒體領域得到廣泛應用,然而,在賦能新聞生產與傳播的同時,算法也帶來了諸如平臺偏向、算法偏見、信息繭房、數字鴻溝等不容忽視的負效應。基于算法風險治理的必要與緊迫性,有學者認為應公開算法技術。算法黑箱代表的是信息不對稱和權力不平等。公開算法使用的數據、分析邏輯等關鍵過程是打開黑箱、提升算法透明性的關鍵。[2]但也有學者認為算法公開透明就能解決算法治理問題是不現實的,畢竟算法作為一種技術與商業機密,不可能做到完全公開透明。對于算法技術是否應該公開,學界對此仍存在不少的爭議。如何規制算法技術,成為一個新的時代命題。
(三)網絡空間內容治理:多元主體協同聯動
“互聯網不是法外之地”,面對“互聯網+”時代涌現的網絡糾紛、網絡犯罪等諸多風險與挑戰,要“依法加強網絡空間治理,加強網絡內容建設”。[3]在網絡空間內容治理實踐中,僅靠一方力量的治理效果是遠遠不夠的,需多元主體協同治理。當前,“共建共治共享”“多中心”“復合共治”“協同共治”等關鍵詞已經成為網絡治理領域重要的政策與學術話語,多元主體共同參與網絡信息內容生態治理已經成為理論界與實務界的廣泛共識。[4]
(四)公共空間的守護:傳播倫理建設
倫理問題向來都是學界研究的熱點之一,在新媒體治理方面也是如此。在規范人們社會行為中,法律和倫理作為兩大體系是相輔相成不可缺一的。[5]譚天指出互聯網倫理是互聯網治理的基礎,互聯網治理是互聯網倫理的鏡子,我們要通過倫理研究來推動互聯網治理。只有把互聯網倫理規范好了,互聯網治理才有堅實的基礎。[6]因此有必要加強媒介素養教育,提升網絡主體的道德自律意識;加強網絡倫理建設,加強網民倫理和道德約束。建設人們在虛擬空間中遵守的道德準則和規范,以創造出健康有序的現實空間和清朗的互聯網空間。[7]
二、中國新媒體管理研究現狀分析
(一)研究的固有認知框架
新媒體治理愈發受到關注,不少研究對其進行探究。但根據大量的文獻梳理,發現許多研究都止步于描述性與對策性的研究,形成了“完善政策法規—技術規范—多元主體協作—倫理建設”的既有研究認知框架。
首先,國家出臺法律政策,完善法制建設體系,相關部門進行落實監管。我國法律規制相對比較完善,一部分是《憲法》《刑法》《侵權責任法》等對于新媒體活動中對被侵權人的救濟,網絡信息傳播權利等都制定了一般性的規定。另一部分是《互聯網信息服務管理辦法》《互聯網等信息網絡傳播視聽管理辦法》等一些專門性質的條例,制度化建設正在推進。但仍存在法律涉足范圍較窄,內容滯后,法律強制力不足等問題需要我們進一步深入探討。[8]其次,算法應用領域的不斷擴大,要做到促進技術進步與監管兩手抓。算法技術的研究已經形成一個系統完整的體系。具有代表性的是張旭(2022)提出完善新媒體平臺內部算法合規風險評估及信息傳達機制,改進算法合規計劃的監督與完善機制,強化企業算法合規的外部激勵機制,建立健全算法合規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的路徑,成為算法治理新路徑的可行性。[9]再次,多元主體協作已成為學界對于新媒體治理對策的共識。一方面,打造多元主體動態制衡的“治理金三角”,構建一種基于多元主體互信互賴關系的合作共治模式。另一方面,從“碎片化”治理向“整體性”治理轉變。整體性治理是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網絡信息內容生態治理模式的關鍵路徑。[10]
(二)熱點研究的新議題
當下有不少學者將研究視域轉向新的熱點議題。
1.研究內容的多樣化
近年來,隨著治理研究漸趨成熟,學界將視野拓寬,開始關注到不同的新媒體,治理策略也有針對性,政務新媒體治理與縣級融媒體治理成為新議題。
政務新媒體是政府將行政事務與新媒體平臺對接的產物,是新時期網絡治理的重要工具。[11]何滿丹(2022)認為政務新媒體建設缺乏戰略性的規劃,溝通渠道不暢,缺乏高效的聯動機制,忽視了用戶的服務體驗。[12]針對政務新媒體現存問題,學者們提出不少的解決措施,但大多都聚焦于微觀實踐層面,缺乏理論層面的研究。而作為基層新型主流媒體,縣級融媒體的治理及發展方向的探討成為學界研究的熱點。縱觀當前研究,更多探討的是縣級融媒體中心嵌入社會治理結構中,助力基層社會治理。將其作為治理客體的研究較少。
2.研究話題前沿化
隨著新冠疫情的暴發及迅速蔓延,也給學界提供了一個當下的公共信息傳播和社會信息生態治理的新視角。對于新媒體時代的“信息疫情”議題,研究主要從“信息疫情”的概念、成因、傳播、危害與治理五個方面展開。通過中國知網(CNKI)搜索主題“信息疫情”并含“治理”,其搜索結果為155篇,且發表年度主要集中在2020—2022年。治理研究主要從個體素養、媒體平臺、政府治理以及技術賦能角度出發來提供治理策略。[13]值得一提的是雖然研究的議題與前沿熱點對應,但提出的治理策略仍多局限于固有的認知框架。
另一個近來備受關注的研究熱點是“元宇宙”的風險治理。2021年被普遍認為是“元宇宙元年”,國內外的相關研究也是在2021年開始增長。但目前關于元宇宙的研究論文數量規模少,優質的內容更是鳳毛麟角。技術驅動下的元宇宙發展勢必呈現階段性的特征,當下的元宇宙的前瞻性研究正在察其未來面臨的挑戰與機遇,[14]布局前沿視角,為治理話題討論提供更多的可能,也是我們的研究應該關注的重點。
(三)理論應用日趨多元化
對于新媒體治理,不僅需要多維的研究視野,也需要多元理論模式創新。[15]隨著新媒體的發展,相關的研究數量和質量也大為提高,學者在研究中不斷采用新理論和新方法,從而大大推動了新聞傳播學研究。
白志華(2022)在網絡輿情風險治理研究領域中以社會燃燒理論為分析框架,提出在社會燃燒理論視角下,網絡輿情的失序是社會因素“燃燒物質”“助燃劑”“點火溫度”共同作用的結果。新媒體擴展了網絡輿情觸發的“可燃范圍”、拓展了網絡輿情激化的“助燃空間”、升高了網絡輿情失序的“點燃溫度”。傳統“技術熔斷”模式已難以應對,新媒體時代要依托現代信息技術全面監測“可燃物”、系統治理“助燃空間”、重塑秩序避免輿情“升溫點火”。[16]
周建青(2021)在社會互動理論主導下指出網絡空間內容生態治理需要依托豐富多樣的“政策工具箱”,是一系列政策工具選擇和使用的管理過程。而政策工具選擇與運用的基本邏輯體現為,“工具理性”是基本原則,優化組合和高效配置是核心,政策網絡結構特征是關鍵變量。應通過創新政策工具運用促進網絡空間內容治理由政府監管向生態治理轉變,構建政策網絡中行動者間的良性互動模式,共同致力于網絡空間治理效能的提升。[17]
李敬(2021)從阿倫特的政治社會理論出發,研究以阿倫特對“社會”和“公共”的定界考察了網絡空間中“公”與“私”的復雜纏繞,并嘗試把對“社會”的限定從內容層面轉向“隱喻”層面,從而對三種不同類型的網絡平臺進行針對性的討論。研究發現,新媒介所建構的技術交往空間與“公共性”相距甚遠:“多元”不代表差異和復數,“自我表達”也不意味“人”的“自我彰顯”。[18]
杰索普在策略關系國家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了元治理理論。杰索普認為,所謂元治理是為了防止治理失靈而采取的應對策略,是對自我管理的管理、對自我組織的組織,以實現科層制治理、網絡化治理和市場化治理相互協調,是對治理過程本身的再治理。在具體實踐環節,杰索普將元治理歸納為元交換、元組織、元團結與元異質四種模式,并強調了必要的反思性、多樣性與反諷性三條原則。
三、中國新媒體管理研究不足與走向
新媒體研究是個復雜的命題,新媒體管理研究或多或少或深或淺對新媒體管理不無作用和貢獻,但總體來看仍顯滯后。
(一)理論研究滯后
縱觀近年來相關研究,我國學界尚未形成完善的新媒體治理理論體系,在理論方面還存在諸多空白之處,研究大多停留在實踐層面,很少有對理論進行深入具體的研究。究其原因,一方面是技術作為新媒體現象的主要驅動力,它的層出不窮和快速演進,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新媒體研究的理論給養不足,長期陷于對新技術現象被動追隨和解釋的處境。[19]新媒體治理相關研究大多只是描述性和對策性的應用研究;另一方面,由于管理并不是傳統新聞傳播學擅長的研究,加上新媒體管理十分復雜,因此新媒體管理和治理仍處于一個探索階段,相關研究需要時間沉淀,理論研究相對滯后。這就需要我們接下來重點關注治理過程中出現的焦點性問題,進一步加強相關理論研究,同時借鑒國外治理經驗,探索適合中國飛速發展的網絡時代的新媒體治理模式,建立中國特色新媒體治理體系。[20]
(二)研究層次不高
隨著新媒體治理方面的相關研究不斷涌現,相對應的研究方法也變得豐富。定性與定量研究相結合成為最常見的研究方法,且以定性研究為主。但很多還是借助傳統的研究方法。隨著互聯網與新媒體的不斷革新,出現了許多新問題新發展,這就需要我們突破對傳統研究方法的依賴。因新聞傳播學其本身就是站在“十字路口”的學科,與各學科廣泛交叉,許多研究可以借鑒外學科研究方法,涉及到公共管理、情報科學、計算科學、法學倫理學、社會哲學等多學科。因此,在未來的研究中,我們應注重引進其他學科的研究方法與范式,拓寬研究邊界,在更廣闊的知識背景中去探索新媒體治理方面的新發展、新問題、新需求。[21]
(三)研究發展走向
整體而言,新媒體治理的研究雖然較多,但主要是描述性、解讀性和對策性的應用研究,學術性比較強的文章不多,理論層面的研究相對于實踐層面是比較薄弱的。雖有學者打破固有的學科藩籬,運用整合視角和創新思維去深入探究網絡治理的多維向度,但對新理論新方法應用不夠,對新媒體規制創新的理論支持不夠。由此可見,對于這個交叉學科和新興領域的研究還需要時間積淀。
以上我們分析的只是公開發表的論文,不包括國家、省部級課題中提供給政策制定新媒體管理決策的研究報告,以及政府相關部門做的調研報告,出于保密的要求這部分研究成果是不公開的。由于新媒體治理是一項極其復雜的系統工程,單憑個人和單一學科難以完成這一綜合性研究,因此未來研究會更多趨向跨學科的團隊攻關,同時也會積極借鑒和引入國外的研究成果。
長期以來,我國新媒體管理是遵循類似早期環境保護理念“先開發后治理”,法規制定和倫理建設相當滯后,應用研究、對策研究遠遠多于理論研究。因此,當前亟待加強新媒體法學、倫理學、社會心理學等基礎研究,為新媒體管理與治理提供強大的理論支持,進而推動我國新媒體持續健康向前發展。
注 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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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廣東省普通高校人文社科基礎研究重大項目《我國新媒體理論創新整理與研究》研究成果
(譚天,廣州華商學院特聘教授、未來媒體研究院院長、暨南大學教授;武靜,廣西藝術學院影視與傳媒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