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 唐國平
【內容提要】理論宣傳工作的形成發展與知識分子群體息息相關。在中央蘇區時期,由于社會發展環境所限,報刊成為理論宣傳的主要渠道,代表黨的意見的黨報黨刊更是在中央蘇區理論宣傳領域扮演著重要角色。留蘇知識分子以其自身所掌握的理論優勢成為了中央蘇區黨報黨刊撰稿人群體的主力軍,但當其所掌握的理論知識與中國革命實際相碰撞時,留蘇知識分子經歷了一個從迷失到回歸的過程。對這一過程本質的透析,不僅能反映出留蘇知識分子與中央蘇區理論宣傳工作的內在關系,更折射出了中央蘇區留蘇知識分子的群體面相,凸顯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重要性。
【關鍵詞】留蘇知識分子中央蘇區 《斗爭》(蘇區版) 理論宣傳
理論宣傳作為掌控輿論話語權的重要武器,倍受政黨關注,在中國近代史中,限于社會發展因素,報刊成為了政黨進行理論宣傳的主要渠道,從啟蒙、改造到革命、黨爭,其作為一個特殊載體,清晰的反映了近代中國的制度轉型與社會變遷,但“歷史是人的歷史,描述歷史過程,必須見到人的活動、人的思想、人的作用,否則就難于接近歷史的本來面貌”①。知識分子作為近代報刊的主力軍便是我們研究中國近代報刊史不可忽視的重要群體。
中央蘇區時期,留蘇知識分子作為中國共產黨擁有的主要知識分子群體,在這一時期中國共產黨的理論宣傳工作中發揮著重要作用,但當其留蘇體驗所帶來的理論知識與中國革命實際相碰撞時,在特殊的革命戰爭環境下,留蘇知識分子在中央蘇區的理論宣傳工作中扮演了何種角色?發揮了怎樣的作用?《斗爭》(蘇區版)(以下簡稱《斗爭》)作為中國共產黨蘇區中央局的機關報,是中央蘇區時期中國共產黨進行理論宣傳的重要渠道,為我們研究這一問題提供了視角。
一、主力:以留蘇知識分子為主力的撰稿人群體
《斗爭》由《實話》和《黨的建設》兩刊合并創辦,于1933年2月4日在瑞金創刊,是中國共產黨指導中央蘇區斗爭的綜合性理論刊物,至1934年9月30日停刊前,共出刊73期,先后發表了300多篇文章。留蘇知識分子在這一時期先后在《斗爭》發表了100余篇署名文章,成為了其撰稿人群體中的主力軍。受革命環境所限,中央蘇區時期黨進行理論宣傳的主要載體便是報刊,留蘇知識分子在《斗爭》撰稿人群體中的主力作用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了留蘇知識分子在中央蘇區理論宣傳工作中的主力地位。
土地革命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的理論宣傳工作承擔著傳播思想、宣傳主張、組織動員、瓦解敵人的重要作用,但在大革命失敗之時,中國共產黨的宣傳鼓動工作一度陷入停滯狀態,“全黨的宣傳和鼓動尤其減少,幾乎等于零;到處只見反革命派攻擊和污蔑本黨的宣傳和鼓動,而不看見本黨的答復,更加談不上黨的主義和政策的宣傳和鼓動了。”②為爭奪輿論宣傳的話語權、恢復理論宣傳工作,中國共產黨要求在黨內、城市、農村蘇維埃區域等工作中發展創建各類報刊。在這一報刊體系中,黨報黨刊作為代表黨的意見的喉舌,是中國共產黨進行理論宣傳工作的重中之重,也因此受到了黨的高度關注。在中央蘇區時期,中國共產黨要求黨報黨刊“必須成為黨的工作及群眾工作的領導者,成為擴大黨在群眾中影響的有力的工具,成為群眾的組織者。”③《斗爭》便是在這一形勢之下創刊,因作為黨的機關刊物的《實話》和《黨的建設》“均不能按期出版,而且內容方面還有很多缺點,致不能完成黨的機關報的領導作用”④,所以將兩種刊物合并建立為《斗爭》,以期充分發揮黨報黨刊對于中央蘇區工作的領導作用。
中央蘇區的現實環境使初創的《斗爭》面臨著巨大的挑戰。處于農村區域的中央蘇區在頻繁革命戰爭的影響下,干部一直處于緊缺狀態,能夠承擔起理論宣傳工作的干部更是少之又少,其理論宣傳干部大多來自地方政府或紅軍宣傳部門,很多報刊并未設立單獨的編輯部,設立編輯部的黨報黨刊也只是由各級黨委宣傳部門承擔其職責。作為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機關報的《紅色中華》也“一共只有四五個人,采訪、寫稿、改稿、編排、校對、翻譯電訊,全部自己干。”⑤但在這一時期,中央蘇區先后創辦了160余種報刊,由此進一步加劇了中央蘇區時期理論宣傳領域干部人才緊缺的現實困境。
在中國共產黨依靠黨報黨刊來傳播馬克思列寧主義、領導蘇區工作的現實需求與中央蘇區理論宣傳領域人才緊缺的現實困境矛盾交織下,留蘇知識分子被推向了這一時期理論宣傳工作的主力地位。中央蘇區的理論宣傳領域到處活躍著留蘇知識分子的身影,在《斗爭》的理論宣傳工作中,張聞天、王觀瀾、楊尚昆、瞿秋白、沙可夫、李伯釗、梁柏臺、鄧小平、張如心、陸定一、王稼祥、任弼時、王首道、方維夏等留蘇知識分子發揮了很大作用。
留蘇知識分子以其自身所具有的特殊性成為了中央蘇區理論宣傳工作中的主力軍。一方面,他們在蘇聯學習期間“在學校中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基本理論,接觸到社會主義社會的實際生活”⑥,使得他們相較于同處中央蘇區的其他人來說,有著對馬克思列寧主義以及相關革命理論更為深入的理解,能夠承擔起中央蘇區理論宣傳工作的重任。另一方面,這一時期中國共產黨作為共產國際的一個支部,是在共產國際和蘇聯指導下開展工作的,使得當時黨內對于有著留蘇經歷的干部有著一種天然的推崇。同時,由于蘇聯要對中國革命進行控制,“他們要挑選有馬列主義書本知識、懂俄文的人來擔任中國黨的領導工作”⑦,留蘇知識分子便成為了他們的必然選擇。
接受了系統馬克思主義理論知識學習、對蘇聯革命及社會主義建設有著親身體驗的留蘇知識分子,既有著中國共產黨所需要的馬克思列寧主義理論知識,又有著蘇聯所需要的對蘇聯和共產國際的深厚情感,理所當然的被推向了中央蘇區的“神壇”。
二、迷失:在“左”傾教條主義中迷失方向
留蘇知識分子以其自身所具有的特殊性登上了中央蘇區的“神壇”,成為了中央蘇區理論宣傳工作的主力軍,但當其所掌握的理論與革命實際相碰撞時,許多留蘇知識分子在“左”傾教條主義的泥淖中迷失了方向。
中央蘇區時期,以王明為代表的“左”傾教條主義者把蘇聯經驗和共產國際指示神圣化,將以毛澤東為主要代表的從革命實際出發的做法譏諷為“山溝溝里的馬克思主義”,嚴重影響了革命事業和中央蘇區的發展建設。《斗爭》作為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央蘇區工作的重要理論武器,在這一時期由“左”傾教條主義者掌握了絕對的話語權,而留蘇知識分子便是中央蘇區理論宣傳工作中深陷教條主義泥淖的主要群體。
《斗爭》創刊之時恰逢中共臨時中央政治局被迫由上海遷往瑞金,中共臨時中央政治局的到來使中央蘇區的“左”傾教條主義統治達到了頂峰,其到來之后便在福建展開了一場大規模的反“羅明路線”斗爭,將斗爭矛頭指向以羅明為首的閩粵贛省委,把羅明的主張視為完全脫離黨的總進攻路線的“右”傾機會主義的退卻路線,并將這場斗爭蔓延至江西乃至整個中央蘇區。《斗爭》正是這一時期反“羅明路線”的重要宣傳渠道,而留蘇知識分子則是這一工作中的“急先鋒”。據羅明回憶,“蘇區中央局發動反‘羅明路線的斗爭,我是在上杭看到《斗爭》報的文章時才知道的”。反“羅明路線”蔓延至江西時,羅明也是“從蘇區《斗爭》報上看到當時黨中央的宣傳部長發表了一篇題為《羅明路線在江西》的文章”才知道。⑧
《斗爭》先后發表了20多篇針對“羅明路線”的批判性文章,一度引導著中央蘇區反“羅明路線”的宣傳導向。1933年2月22日,《斗爭》第3期刊載了由博古撰寫的《擁護黨的布爾什維克的進攻路線》、張聞天撰寫的《什么是羅明同志的機會主義的路線》、任弼時撰寫的《什么是進攻路線?》和楊尚昆撰寫的《反對腐朽的自由主義》,掀起了批判“羅明路線”的序幕。他們認為“羅明路線是反對黨的總路線,同黨的總路線對立的機會主義路線”⑨,并把這一斗爭擴大化,將對于“羅明路線”批判不徹底的同志視為“自由主義”,指出閩粵贛省委“大多數同志沒有堅決站在中央與中央局的進攻路線上,無情的打擊這一逃跑路線,反而表示了自己的機會主義的動搖,與羅明路線妥協甚至于投降。很顯然這是犯了不可容許的腐朽的自由主義”。⑩1933年4月15日,《斗爭》第8期刊載了由張聞天撰寫的《羅明路線在江西》、李維漢撰寫的《試看鄧小平同志的自我批評》,將由福建發端的反“羅明路線”斗爭蔓延至江西,指出“有些邊區所犯的單純防御路線,即是江西的羅明路線”[11] 。隨后,“左”傾教條主義者先后以“退卻逃跑路線”“單純防御路線”“機會主義消極怠工”等噱頭,將這場斗爭擴大到中央蘇區黨政軍群各個部門,一大批有著實際工作經驗的同志遭受了無情的批判和打擊,被迫離開領導崗位。
中央蘇區時期“左”傾教條主義的另一個重要體現就是對于第三黨的態度,大革命的失敗致使共產國際對中國的第三黨產生了錯誤的估計,他們認為“中國共產黨對于這些所謂‘工農黨‘第三黨等等的任務,就是指斥他們在反帝國主義運動‘民眾運動之中的動搖猶豫妥協,指斥他們是統治階級的奸細。” [12]《斗爭》中由留蘇知識分子所撰寫的相關文章清晰的反映了這一表現,他們對福建事變持否定態度,認為蘇維埃中央政府與福建政府及十九路軍所訂立的反日反蔣協定是因為國民黨內某些軍閥“要維持地主資產階級的統治,要緩和群眾的革命斗爭,不得不采取一些新的方法來欺騙群眾”[13] ,否定了統一戰線的可能性。
與此同時,“左”傾教條主義者還將共產國際指示和蘇聯經驗奉為神明,不顧中國實際,盲目照搬照抄,認為“斯大林同志的名字,則與社會主義建設的勝利不可分離,他的各種有名的著作,特別是‘給集體農莊工作同志的信‘在農業家會議上的講演‘新的環境與新的任務等,都是有偉大歷史意義,這些不僅適用于蘇聯,而是對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的具體指示”。[14]
留蘇知識分子作為中央蘇區的精英群體,無論是共產國際還是中國共產黨都曾給予其無限厚望,但“和共產革命中的前人或者后人相比,他們改變了的或者可以改變的東西實屬有限,在滾滾的歷史大潮面前,他們難以擔當引領潮流的重任,更多時候乃是隨波逐流。”[15] 留蘇知識分子本和同時期的其他革命者一樣,抱著“以俄為師”的美好理想,以求實現近代中國的獨立自強,但他們在蘇聯所接受的教育“講馬列主義,而不強調應用,不聯系中國的國情;課程的設置,同中國革命的實際需要明顯地脫節;講革命經驗,言必稱蘇俄,就是以城市暴動為中心的模式。特別是國共分裂后,中國由國民革命轉入土地革命,革命的對象、動力、道路、策略都起了變化,但是,學員連中共八七會議的精神,朱毛紅軍上井岡山開展游擊戰爭等重大事件都不清楚。”[16] 同時,由于對蘇聯和共產國際的天然推崇,他們相信“斯大林不會錯,共產國際不會錯” [17],由此奠定了其“左”傾教條主義的思想根基。回國后,留蘇知識分子在革命戰爭的緊急環境下被緊急推向各級領導崗位,由于對中國革命實際了解的缺位,加之在蘇聯所受到的教條主義影響,以外來精英身份成為中央蘇區理論宣傳工作主力的留蘇知識分子,在“左”傾教條主義中迷失了方向。
三、回歸:在中國革命實踐中走向回歸
在中國革命的滾滾浪潮中,作為理論宣傳工作主力軍的留蘇知識分子對蘇區革命與發展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在留蘇體驗與革命現實環境的雙重作用下,他們在“左”傾教條主義中迷失方向,但他們沒有也不可能改變歷史的航向,當其留蘇體驗所帶來的理論經驗與中國革命實際在碰撞中頻出困境時,絕大部分留蘇知識分子的思想開始回歸革命實際,逐漸擺脫自身留蘇體驗所帶來的迷失困境,僅有少數留蘇知識分子成為異數,深陷教條主義泥潭無法自拔。
《斗爭》創刊前期,“左”傾教條主義在中央蘇區的統治雖然達到頂峰,但初步接觸了蘇區革命實際的留蘇知識分子已經在一些方面開始走向回歸。《斗爭》第2期、第5期、第20期、第28期連載了由張聞天撰寫的《關于新的領導方式》的文章,他從中央蘇區的現實問題出發,指出了中央蘇區所存在的“不論在黨的領導機關內,在蘇維埃政府機關內,以至在其他一切組織內,我們看到一個極其普遍的現象,就是那里常常沒有一個負責的同志,或是只有一個負責的同志在那里包辦一切,甚[什]么集體的領導是沒有的”[18] 現實狀況,并主張建立領導機關的集體與分工制度、巡視員制度。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揭示了中央蘇區存在的空洞領導的情況,倡導轉變空洞的領導方式為具體領導方式。楊尚昆也早在這一階段就開始產生思想回歸的萌芽,在《斗爭》撰文指出了中央蘇區宣傳鼓動工作中所存在的宣傳鼓動的組織系統未確立、宣傳品的內容千篇一律、宣傳鼓動的方式過于狹窄等問題。在馬克思逝世五十周年紀念日時,楊尚昆在留蘇知識分子中較早意識到了理論聯系實際的重要性,強調“我們的理論不僅與實際工作不能分離,而且有極密切的關系。”[19]
關于民族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在這一時期中國革命作用的分歧,是正錯思想路線交鋒的重要陣地,對這一問題態度的轉變也充分體現了留蘇知識分子思想的轉化。留蘇知識分子作為蘇聯與共產國際的“忠實信徒”,本應在這一問題上與上層態度保持高度一致,但當大部分留蘇知識分子開始學會在中國革命實際中思考問題時,分化就在所難免。《斗爭》第8期、第16期、第17期連載了博古撰寫的《論目前階段上蘇維埃政權的經濟政策》一文,指出“中國革命即在目前的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階段上,已經不但要進行殘酷的斗爭反對封建殘余,反對軍閥制度,反對帝國主義者,而且同時要進行反對中國民族資產階級的無情的斗爭”[20] ,同時還忽視此時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威脅,過分夸大資產階級的危害性,認為“隨著階級斗爭的深入與革命的進展,資產階級將成為我們當前的唯一的最主要的敵人”。 [21]這一態度代表了共產國際和蘇聯對這一問題的觀點,也是當時的主流趨向。但這些夸夸其談的理論并不能完全與中國革命實際相吻合,隨著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日益加劇和蘇區經濟發展遭遇困境,大部分留蘇知識分子逐漸發覺了這一問題的本質所在。他們從中央蘇區經濟發展的現實境況出發指出“資本主義在蘇維埃政權下的部分發展,并不是可怕的。當蘇維埃政權沒有力量經營國有的大企業,那末利用私人資本來發展蘇維埃經濟,不能不是目前主要出路之一。這種資本主義的發展,目前不但對于蘇維埃政權不是可怕的,而且對于蘇維埃政權是有利的”[22] ,揭開了“左”傾教條主義嚴重脫離中國革命實際的面具。
同時,在第五次反“圍剿”戰爭激戰正酣時,張聞天在《斗爭》第67期上發表了《反對小資產階級的極左主義》一文,針對當時反“圍剿”戰爭中“左”傾錯誤所造成的嚴峻形勢,他鮮明的指出“在我們蘇區黨內存在著這樣的觀點,就是‘左傾總要比右傾好些,而且事實上也常常表現出對付右傾機會主義的同志總比對付左傾的同志嚴厲些,甚至犯左傾錯誤的同志可以完全不受到批評與紀律的制裁。這種錯誤的傾向,實際上幫助了‘極左主義的發展,使‘極左主義在目前戰爭形勢緊張的條件之下更增加了它的危險性。這不能不使我們最尖銳的提出同這種‘極左主義進行堅決斗爭的極端必要。”[23] 由此可見,留蘇知識分子在對革命實際情況的認識愈加深入后,已然認識到“左”傾教條主義脫離實際所造成的危害,在思想上開始逐步向正確的思想路線回歸。
除此之外,留蘇知識分子還針對中央蘇區勞動法實施、理論宣傳等工作指出了蘇區發展的現實問題。例如,中央蘇區在這一時期勞動法實施的過程中不顧蘇區實際,照搬照抄蘇聯經驗,使蘇區發展陷入困境,張聞天敏銳的意識到了這一問題,在《斗爭》中撰文指出“必須同那些不顧任何情形企圖完全機械的執行勞動法的‘左的傾向做斗爭。”[24] 同時,《斗爭》在這一時期作為由“左”傾教條主義者掌控絕對話語權的黨的機關報,本應以“左”傾思想作為主流價值趨向,但它并未湮滅正確思想的蹤跡,先后刊發了陳云的《關于蘇區工人的經濟斗爭》《怎樣訂立勞動合同》和毛澤東的《興國長岡鄉的蘇維埃工作》《上杭鄉的蘇維埃工作》等以正確思想路線為指導的文章,在一定程度上證明了作為宣傳工作主力軍的留蘇知識分子在這一時期對中國革命實際的思考和思想的分化。
不可否認,留蘇知識分子在這一時期是“左”傾教條主義的主要成員,但這一錯誤思想的產生根源于自身成長和社會發展的現實環境。一方面,他們在蘇聯所接受的理論知識和中國的現實革命環境使他們凡事都不可避免的走向教條主義。另一方面,當理論用于指導實際工作遭遇困境時,他們也不斷開始思考問題的本質所在。以張聞天為例,早在其從蘇聯回國在上海從事革命工作時,就已經產生了思想分化的萌芽,他曾針對這一階段的工作發表了《文藝戰線上的關門主義》《論我們的宣傳鼓動工作》兩篇文章,初步體現了其回歸革命實際的思想。留蘇知識分子在不斷接觸中國革命實際的過程中逐步體會到了“左”傾錯誤的危害性,“黨內一部分同志對這些‘左的東西,思想上漸漸產生反感,情緒上比較消沉,行動上開始徘徊;在局部問題上,開始萌發出應該實事求是的想法。”[25] 留蘇知識分子雖然不可能及時把問題認識清楚,但現實斗爭中由于不顧實際情況的蠻干而一次次失敗的慘痛事實,使他們開始感到困惑和懷疑,成為此后進一步接受客觀真理的起點。這就是絕大部分留蘇知識分子在這一時期的思想發展歷程,也正是因為與中國革命實際的不斷接觸,他們才得以走向正確的道路。
四、結語
中央蘇區時期留蘇知識分子在自身經歷和革命環境的多重作用下成為了中央蘇區宣傳工作的主力軍,但隨之又產生了迷失者和回歸者的多重面相。理論宣傳是一個時代的“折射鏡”,留蘇知識分子在理論宣傳工作中的經歷,折射出的是中央蘇區留蘇知識分子的群體面相。
20世紀20年代的留蘇知識分子是近代中國選擇“以俄為師”的產物,但當蘇聯以趕超西方為核心的長時段政治文化與近代中國以救亡圖強為核心的短時段政治文化相遇時,留蘇知識分子陷入了雙重政治文化認同的困境。一方面,他們在這一時期必須接受蘇聯的世界革命理論;另一方面,他們深知自身學習馬列主義、走俄國道路的初心在于救民族于水火之中。中央蘇區時期,對處于此等困境下的留蘇知識分子本就是一個嚴峻的考驗,留蘇經歷帶給他們的理論優勢和蘇聯社會主義建設的親身經歷使其有條件優先掌控領導權,但對中國革命實際認知的缺失使留蘇知識分子在困境中愈加迷失自己。歷史大勢浩浩蕩蕩,錯誤思想的陰霾終究不可能抵擋正確思想的光輝,掌控領導權的絕大部分留蘇知識分子,在深入接觸中國革命實際后,逐漸走出困境,回歸到了中國救亡圖存的民族解放運動之中,張聞天、王稼祥等留蘇知識分子在遵義會議的轉變便是最為有力的證明。在中央蘇區史中,留蘇知識分子扮演著一個毀譽參半的角色,但對其群體面相內在本質的透析更使我們認識到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曲折發展歷程,體會到了馬克思主義與中國革命實際相結合的重要性。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國家治理體系研究”(項目編號:20BDJ046)的階段性成果】
注釋:
①張靜如.論加強中共黨史人物群體研究[J].湖湘論壇,2006(04):23.
②中國社會科學院新聞研究所.中國共產黨新聞工作文件匯編(上卷)[M].北京:新華出版社,1980:35.
③中國社會科學院新聞研究所.中國共產黨新聞工作文件匯編(上卷)[M].北京:新華出版社,1980:71.
④黨報委員會的通知[N].斗爭,1933-02-04.
⑤張聞天選集傳記組.200位老人回憶張聞天[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72.
⑥[16]?楊尚昆.楊尚昆回憶錄[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1:42.
⑦張聞天選集傳記組.200位老人回憶張聞天[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30.
⑧羅明回憶錄.[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1:132-137.
⑨洛甫.什么是羅明同志的機會主義路線?[N].斗爭,1933-02-28.
⑩尚昆.反對腐朽的自由主義[N].斗爭,1933-02-22.
[11]洛甫.羅明路線在江西[N].斗爭,1933-04-15.
[12]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4冊[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325.
[13]凱豐.論中華蘇維埃中央政府所公布的對十九路軍的協定[N].斗爭,1934-02-25.
[14]尚昆.蘇聯社會主義建設的勝利[N].斗爭,1933-02-04.
[15]黃道炫.張力與限界:中央蘇區的革命(1933-1934)[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03.
[17]楊尚昆.楊尚昆回憶錄[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1:26.
[18]洛甫.關于新的領導方式(一)[N].斗爭,1933-02-04.
[19]尚昆.馬克思逝世五十周年紀念[N].斗爭,1933-03-05.
[20]博古.論目前階段上蘇維埃政權的經濟政策[N].斗爭,1933-04-15.
[21]博古.論目前階段上蘇維埃政權的經濟政策(續)[N].斗爭,1933-06-25.
[22]洛甫.論蘇維埃經濟發展的前途[N].斗爭,1933-05-10.
[23]張聞天.反對小資產階級的極左主義[N].斗爭,1934-06-24.
[24]洛甫.五一節與勞動法執行的檢閱[N].斗爭,1933-04-19.
[25]楊尚昆.楊尚昆回憶錄[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1:67-68.
作者簡介:陳玉,南昌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碩士研究生;唐國平,南昌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編輯:王洪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