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美”論視角下《回鄉偶書》（其一）之鑒賞

[ 作者簡介 ]

左忠林，男，河南信陽人，河南職業技術學院，助教，碩士，研究方向：翻譯。

[ 摘要 ]

譯事難，譯詩更難。在英譯中國古詩過程中，譯文往往陷入“得意忘形”或“顧形失韻”的窘境，僅僅在形、音、義等某個方面與原文相似，鮮有在韻律、形體、意境方面與原文一樣的美感。本文從許淵沖的三美論角度，對比分析《回鄉偶書》（其一）的兩個英譯版本，以論證三美論在英譯中國古詩中的意義與價值。

[ 關鍵詞 ]

中詩英譯;“三美”論;翻譯鑒賞

中圖分類號：H059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672-0407.2022.02.052

詩歌作為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語言優美、形式對仗、意境高雅等特點，因此，也成為文學體裁翻譯中最難的一種。中國古典詩歌平仄分明、對仗工整、意境豐富、感情飽滿，象征、用典、比興等修辭手法亦是常見，而英文詩雖形體自由，但講究格律。在詩歌翻譯過程中，除了要使譯文再現原文給讀者帶來的意境美感，傳達出原文的形式美與韻律美之外，還要使譯文符合英文詩的特征，能為英語讀者所接受。

許淵沖先生將畢生精力投入到中國文化典籍的翻譯當中。在進行了豐富的翻譯實踐的基礎上，提出文學翻譯“三美”論，不僅豐富了中國的翻譯理論，而且將中國古典文化展現給全世界，其譯作廣受譯界甚至全世界的好評。

本文從許淵沖先生提出的“三美”論角度出發，分別從音、形、意的層面，對比分析中國古典詩歌《回鄉偶書》（其一）的四個英譯版本之間的區別，從而說明“三美”論指導中國古典詩歌英譯的合理性和必要性，肯定許淵沖先生為中國古典詩歌英譯，以及為中國翻譯理論做出的卓越貢獻。

1 關于“三美”論的綜述

許淵沖先生的“三美”之說是根據魯迅在《漢文學史綱要》中的一篇文章《自文字至文章》提出來的。魯迅在文章中說：“意美以感心，一也;音美以感耳，二也;形美以感目，三也。”許淵沖先生將其運用到翻譯之中來就成了“三美”論。其中，意美就是譯文要表達出原詩的意境美，且和原詩一樣能使讀者置身其中;音美就是譯文要和原詩一樣，保持自然流暢的韻律;形美就是譯文要與原詩保持相同的形式。“三美”之中，意美最重要，音美是次要的，形美是更次要的。要在傳達原文意美的前提下，盡可能傳達出原文的音美;還要在傳達原文意美和音美的前提下，盡可能傳達出原文的形美，努力做到“三美齊備”。

朱光潛認為，在追求“美”的過程中，譯文要從心所欲，不逾矩。這是一切藝術的成熟境界。矛盾指出：“翻譯的過程，是把譯者和原作者合而為一，好像原作者用另外一國文字寫自己的作品。這樣的翻譯既需要譯者發揮工作上的創造性，而又要完全忠實于原作的意圖。”

好的翻譯等于創作，但這并不意味著可以從心所欲地翻譯。許淵沖先生強調，忠實于原文是根本和前提，不能違背原文的含義，美是充分發揮譯者的想象力和創造性，做到充分就行。只要不違反規律，就可以盡量發揮主觀能動性;只要不違反“信”這個原則，就可以盡量發揮美，使翻譯走向高峰。

2 《回鄉偶書》（其一）及譯文鑒賞

2.1 原詩賞析

回鄉偶書（一）

賀知章

少小離家老大回，

鄉音未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

笑問客從何處來。

本詩屬七言絕句，對仗工整，淺顯易懂。詩人在風華正茂之時，遠離家鄉，時過五十余年，值耄耋之年，辭官返鄉。此時雖鄉音未變，但已是雙鬢斑白，家鄉兒童迎面相見，卻視其為異客。面對著熟悉而又陌生的環境，詩人難免傷懷，感慨萬千。“鄉音未改鬢毛衰”道出詩人感慨時光易逝，年事已高的無奈。“笑問客從何處來”，在兒童，這只是淡淡的一問，言盡而意止;在詩人，卻成了重重一擊，引出了他的無窮感慨，自己的老邁衰頹與反主為賓的悲哀，盡都包含在這看似平淡的一問中了。世事變遷，物是人非，心中的感慨在樸素無華的語言中自然流露出來。

2.2 譯文對比鑒賞

譯文一：

HOME-COMING

Translated by Xu Yuanchong

Old， I return to the homeland while young，

Thinner has grown my hair， though I speak the same tongue.

My children， whom I meet， do not know am I.

“Where are you from， dear sir？” they ask with beaming eye.

譯文二：

Jotted while Returning Home

Translated by Yang Jihe

Young I left home and senile I return today，

My accent is unchanged but my hair becomes gray，

A crowd of children meet me but don’t know my name，

With smiling faces they all ask me where I came.

譯文三：

Written on Return Home

Translated by Rewi Alley

A youngster when I left， and now grown old I return;

still with my country dialect， but with hair thinning;

none of the children know me， and they laughingly ask，

“Traveller， where do you come from？”

譯文四：

Coming home

Translated by Witter Bynner

I left home young， I return old，

Speaking as then， but with hair grown thin;

And my children， meeting me， do not know me.

They smile and say：“Stranger， where do you come from？”

朱光潛也說過，詩歌是一種有韻律的純文學。那么，在英譯古典詩歌的過程中，必須盡可能地保留漢語“三美”。

從音美方面看，譯文一與譯文二均采用英體詩中aabb的格律，押尾韻，其中譯文一中“young”與“tongue”對應，“I”與“eye”對應;譯文二中“today”與“gray”對應，“name”與“came”對應。這種押韻的方式，保留了原詩的韻律美，讀起來朗朗上口，富有節奏感;而譯文三與譯文四并未按照英體詩遵循的格律，原詩中的音美，在兩個譯文中蕩然無存，從而導致讀者在品讀譯文時，無法欣賞與原文一樣的音律美，影響讀者對中國古典詩歌的理解與認可。

從形美方面看，四個譯文均未采用形式渙散的散文體，而是都保留原詩的形式特征，具有對仗工整、形式優美的特征。在翻譯原詩的首句時，譯文一的譯者擺脫了原文結構的束縛，將“old”放在句首，“young”放在句尾，形成對比，突出詩人年事已高，離家之久，將詩人的感傷表現得酣暢淋漓;同樣，譯文二用“young”與“senile”，譯文三用“youngster”與“old”，譯文四用“young”與“old”，形成對比，表達出同樣的效果。而譯文一中“while”一詞將“young”與“old”，即“少小”與“老大”，形成鮮明的對比關系，形象地表現出時光匆匆，歲月不饒人的無奈，可謂是略高一籌，而其他三個譯文并未很好地表現出原詩的對比關系。在翻譯原詩第三句時，譯文一采用倒裝句“do not know am I”，并將原詩第四句陳述句轉化為特殊疑問句“Where are you from，dear sir？”英語中，倒裝句具有強調作用，而疑問句更有強化語氣的效果，因此，譯文一不受原文句式的束縛，運用句式與語氣轉換的方式，將詩人老邁衰頹與反主為賓的悲哀與傷懷表達得淋漓盡致，滴水不漏，引出詩人無窮感慨。同樣，譯文三與譯文四也擺脫了原詩的句式束縛，在翻譯原詩時均采用否定句與疑問句，以此來加強語氣，強調物是人非，世事變遷的悲情。而譯文二按照原詩的句式，在翻譯第三句與第四句的過程中，分別采用否定句式與陳述句式，雖再現了原詩的句式風格，但在情感表達上，要稍遜于其他三個譯文。

從意美方面看，原詩的“鄉音未改”即“自己的方言未改”之意，言下大有“我不忘故鄉，故鄉可還認得我嗎？”之意。在翻譯過程中，譯文一將其譯為“speak the same tongue”，準確傳達出“自己說著兒時的方言”之意。譯文二將其譯為“my accent is unchanged”，譯文三將其譯為“with my country dialect”，都準確傳達出了“鄉音未改”之意。而譯文四將其譯為“Speaking as then”，并未理解原詩的含義，也未能準確傳達出任何“鄉音未改”之意。原詩中的“衰”有“疏落、衰敗”之意，“鬢毛衰”表示詩人的頭發稀疏減少。譯文一將其譯為“thinner”，再現了詩人的年事已高，鬢毛稀少，用“though”一詞，將“鄉音無改”和“鬢毛衰”形成轉折關系，生動地描繪出詩人雖年邁體弱，但心系家鄉;同樣，譯文三與譯文四也分別將“衰”譯為“thinning”與“thin”，再現原詩的意境。而譯文二用“gray”一詞，表達出詩人雙鬢斑白的老態，但并未表達出頭發稀疏減少的含義，較之于其他三個譯文，存在未能充分表達原詩意境的缺陷。在理解“不相識”方面，譯文一、譯文三與譯文四分別翻譯為“do not know am I”“none of the children know me”“do not know me”，均表達出“雖迎面相遇，但不認識我”之意，而譯文二將其譯為“don’t know my name”，在理解方面，過于淺顯，未能深刻體會原詩含義。“客”一字表現出詩人回到自己的家鄉，反而成為“異客”，在翻譯“客”一字時，四個譯文均有不同認識。譯文一將其譯為“dear sir”，不僅表達出詩人“反主為客”，而且“dear”一詞，是對“客”的尊稱，表現了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就是禮儀之邦。譯文三將其譯為“traveler”，即“旅人”之意，同樣能夠傳達出原詩中“異客”之意。譯文四將其譯為“stranger”，可以理解為“外地人，陌生人”之意，同樣表現了詩人“反主為客”，甚至在自己的家鄉反而成為“外人”的傷感之情。而譯文二將其譯為“me”，并用陳述句式表達，在語氣上顯得平淡無奇，在選詞上也未能表達出原詩中“異客”之意，原詩中詩人感慨自己反主為賓的悲情，在此譯文中蕩然無存。

5 結語

“譯事難，難于上青天”，許淵沖先生窮其畢生精力，潛心鉆研文學翻譯，在大量實踐的基礎上，提出詩歌翻譯“三美”論的翻譯方法與標準，為中國古典詩歌翻譯做出巨大貢獻。譯詩不僅是有得有失，而且是可以有創的，“三美”論在堅持“信”的前提下，充分發揮個人的主觀能動性，使譯文能夠填補兩種文化的差異所帶來的缺失，從而使譯文實現原文再現。文學翻譯是一門藝術，因此文學翻譯要有創作精神，在“三美”論的指導下，許淵沖先生的譯文中成功地再現了漢詩“三美”的特征，通過創作的方式英譯漢詩，“以詩譯詩”，保留甚至還原了原詩的音美、形美與意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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