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瑤瑤,占丹玲,王禮申
(1.韶關學院,廣東 韶關 512005;2.廣東松山職業技術學院,廣東 韶關 512126)
病理性互聯網使用(Pathological Internet Use,PIU)是指個體將過多的時間消耗在網絡上而產生的一種心理障礙,會對個體的生理、心理、社會功能造成不良影響[1]。病理性互聯網使用是生理、心理與社會因素交互作用的結果[2-3],其中心理因素與個體的疏離感[4-5]、孤獨感[6-7]、生命意義感[8-9]關系密切。研究顯示,孤獨感和生命意義感缺失是出現病理性互聯網使用行為的原因之一,孤獨感可以正向預測個體的病理性互聯網使用行為[10],生命意義感可以負向預測個體的病理性互聯網使用行為[11]。
生命意義感是個體對自身存在意義和目的的主觀體驗,是個體心理健康的重要影響因素[12]。生命意義感的界定可以從目標(給予個體方向感與價值感的目標)和含義(生命意味著什么)兩方面進行。Steger整合了生命意義感的目標性和含義性,認為生命意義感包括意義尋求(動機維度)和意義擁有(認知維度)兩部分[13]。其中,意義尋求是指個體付諸行動實現生命目的的嘗試,意義擁有指的是個體對于生命意義感的理解[14]。研究顯示,生命意義感缺失與個體的疏離感[15-16]、孤獨感[17-18]、網絡成癮[19]呈正相關關系。一般情況下,個體體驗到的消極情緒越強,就越難體驗到生命意義感,越容易出現網絡成癮。
Davis提出了解釋病理性互聯網使用的認知—行為模型[20],認為個體的病理性互聯網使用行為是生活事件(壓力源)、個體易感因素與適應不良認知綜合作用的結果[21-23],其中適應不良認知是核心影響因素?;诖?,我們認為個體在歸屬感受挫(孤獨)時,若尋求網絡途徑緩解負面情緒(意義尋求),或將網絡內容帶來的積極體驗視為生命中具有重要意義的價值(意義擁有),以補償孤獨引發的生命意義感匱乏,則會影響個體的病理性互聯網使用行為。我們認為孤獨感不僅可以直接影響個體的病理性互聯網使用行為,也可以通過意義尋求和意義擁有這兩個中介變量,影響個體的孤獨感和病理性互聯網使用之間的關系。
以粵北地區兩所高校大一新生為研究對象,采用方便抽樣法于2021年6月在騰訊問卷平臺進行調查,共回收問卷650份,有效問卷626份,有效回收率為96.31%。其中,男生389人(62.1%),女生 237人(37.9%);年齡 17~20歲,平均(19.21±0.72)歲。
1.2.1 情緒與社交孤獨量表[24]由Vincenzi等編制,包括情緒孤獨與社交孤獨兩個維度10個題目。采用李克特5級評分法,分數越高則意味著孤獨體驗越強。本次調查中量表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66。
1.2.2 人生意義問卷[25]由Steger等編制,王孟成等修訂,包括意義擁有與意義尋求兩個維度10個題目。采用李克特7級評分法,分數越高則代表生命意義感越強。本次調查中量表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86。
1.2.3 青少年病理性互聯網使用量表[26]由雷靂等編制,包括突顯性、耐受性、強迫性上網、心境改變、社交撫慰、消極后果6個維度38個題目。采用李克特5級評分法,題目均分≥3.15分為網絡成癮群體,題目均分<3.00分為正常群體,其余為網絡成癮邊緣群體。本次調查中量表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96。
采用SPSS 25.0軟件進行描述性統計、Pearson積距相關分析,結構方程模型檢驗使用AMOS 23.0進行擬合度檢驗,中介檢驗采用偏差校正的百分位Bootstrap方法進行區間估計,選擇95%的置信區間(Confidence Interval,CI),樣本量為 5 000 次,檢驗水準為α=0.05(雙側)。
采用Harman單因素法檢驗共同方法偏差,結果顯示特征根大于1的公因子共12個,其中第一個公因子的方差解釋率為33.84%,低于40%的臨界標準,即本研究不存在嚴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粵北地區大一新生情緒與社交孤獨量表得分為(26.05±5.62)分,人生意義問卷得分為(49.95±9.68)分,青少年病理性互聯網使用量表得分為(2.32±0.72)分。按照病理性互聯網使用的界定標準,分數≥3.15為網絡成癮群體,有75人(11.98%);分數<3.00為正常群體,有502人(80.19%),3≤分數<3.15為網絡成癮邊緣群體,共49人(7.83%)。
Perason相關分析結果表明,粵北地區大一新生病理性互聯網使用與人生意義問卷及其維度得分呈負相關關系(r=-0.104~0.437,P<0.001),與情緒與社交孤獨量表及其維度得分呈正相關關系(r=0.272~0.384,P<0.001);情緒與社交孤獨量表和人生意義問卷及其維度得分呈負相關關系(r=-0.482~-0.273,P<0.001,見表1)。

表1 各變量描述性統計及Pearson相關分析結果(r值)
相關分析顯示,病理性互聯網使用和情緒與社交孤獨、生命意義感顯著相關,滿足進行中介效應分析的前提條件。根據我們的假設,我們嘗試以情緒與社交孤獨為自變量,病理性互聯網使用為因變量,以意義擁有與意義尋求作為中介變量構建初始模型,并通過修正指數得出最終模型。最終結構模型擬合指數:χ2/df=3.077,GFI=0.938,AGFI=0.915,NFI=0.940,IFI=0.925,TLI=0.948,CFI=0.958,RMSEA=0.058,SRMR=0.061,數據顯示結構方程模型擬合良好,模型合理(見圖1)。

圖1 生命意義感的中介效應模型
中介檢驗采用偏差校正的百分位Bootstrap方法進行區間估計,樣本量選擇為5 000,并以95%CI是否包含0作為中介效應顯著與否的判斷依據,若95%CI包含0,則說明中介效應不顯著,反之則顯著。數據結果表明,情緒與社交孤獨→病理性互聯網使用的 95%CI為(0.272~0.562),不包含 0,表明直接效應顯著(效應值為0.412,占總效應的77.59%);情緒與社交孤獨→意義擁有→病理性互聯網使用的95%CI為(0.084~0.266),不包含0,表明中介效應顯著(效應值為0.171,占總效應的32.20%);情緒與社交孤獨→意義尋求→病理性互聯網使用的95%CI為(-0.100~-0.018),不包含0,表明中介效應顯著(效應值為-0.053,占總效應的9.98%)。即情緒與社交孤獨可以通過意義尋求間接對病理性互聯網使用產生正向影響,可以通過意義擁有間接對病理性互聯網使用產生負向影響(見表2)。

表2 生命意義感的Bootstrap中介效應檢驗(n=626)
本研究顯示,被調查的粵北地區大一新生群體網絡成癮檢出率為 11.98%,略高于以往新生檢出率(5.53%~8.86%)[7-8,27]?;ヂ摼W已經融入當代青少年的生活,其對網絡的使用主要受網絡匿名性、便利性、逃避現實的自身特點[28]以及外界環境約束、自制力、心理需求等因素的影響。新生從高三高度緊張的氛圍轉換到大一相對輕松的氛圍,最大的變化之一即為外部環境約束基本解除,此時個體內在的自制力與心理需求成為網絡使用的重要影響因素。自控力不強[29]與以網絡內容滿足心理需要[28]會顯著增加互聯網的使用。加之本次調查時恰逢廣東省各高校仍處于疫情防控的重要節點,“社交隔離”“非必要不外出”的管理措施也會在客觀上降低個體現實中與外界接觸的頻率,進而影響個體的網絡使用情況,導致網絡成癮檢出率較高。
本研究發現,粵北地區大一新生情緒與社交孤獨和病理性互聯網使用呈顯著正相關關系,情緒與社交孤獨可以正向預測病理性互聯網使用,與以往的結論一致。適應大學生活是每個新生的重要任務,良好的適應結果意味著更少的孤獨感[30]與更高的自我價值,不良的適應則意味著心理與行為問題發生[31]。趙陵波等[6]通過元分析指出孤獨感和病理性互聯網使用存在中等相關關系,王鵬等[7]通過交叉滯后分析得出孤獨感和病理性互聯網使用可以雙向預測,鄭童等則認為孤獨感是病理性互聯網使用的誘發因素[32]。
本研究發現,情緒與社交孤獨可以通過意義尋求間接對病理性互聯網使用產生正向影響,通過意義擁有間接對病理性互聯網使用產生負向影響。這與姚夢萍等[33]的研究結果一致,與黃時華等[8]的研究結果存在差異。姚夢萍等的研究顯示,無聊感會通過意義擁有對手機依賴行為產生負向影響;黃時華等的研究顯示,正念水平會通過意義尋求可以負向預測網絡游戲成癮,意義擁有的中介作用則不顯著。我們認為這種不一致主要是生命意義感中意義尋求和意義擁有兩個維度的動態關系引起的。具體而言,意義尋求與意義擁有的關系不是一成不變的,生命意義感匱乏可能導致意義尋求(負相關),意義尋求也可能導致意義體驗增多(正相關)[34],個體不同的生命意義感與對生活的期望狀態可能起到了調節作用。
根據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可知,孤獨感會影響個體歸屬與愛的需要。這種基本需求的缺乏會降低個體的生命質量,進而影響個體的生命意義感[35]。獲取和維持生命意義感是個體的基本動機[12],當個體處于生命意義感匱乏狀態時,會激發個體產生尋求意義的動機,引導個體尋求那些讓自己可以體驗到價值感和生命意義感的事情。網絡的便捷性可以在疫情防控期間給個體帶來即時的積極反饋,可以使個體在生活中體驗到淺層的滿足感與價值感。因此,這種偏向動機性質的意義尋求可以在情緒與社交孤獨和病理性互聯網使用間發揮中介作用,增加個體的病理性互聯網使用行為。這種過多的采用網絡反饋緩解孤獨感和生命意義不足的認知方式,與Davis認知—行為模型中的非適應認知內在是一致的[20]。
意義擁有是個體對于生命目的的理解和認識,屬于生命意義感的認知維度,反映的是個體對自己內在價值的認識。因網絡的虛擬性和工具性特點,網絡使用正常群體可以客觀評價其重要性與價值,不會投入過多時間和精力。即孤獨感導致的生命意義匱乏狀態會激發個體尋找有意義的事情,但在個體的價值評價中,網絡所能提供的深層價值感有限,無法從認知層面成為具有意義感的事情。因此,這種偏向認知性質的意義擁有可以在情緒與社交孤獨和病理性互聯網使用間發揮中介作用,減少個體病理性互聯網使用行為,這也符合意義療法理念[36]。
因此,對于病理性互聯網使用的干預可以從兩個層面著手:(1)減少通過網絡途徑滿足淺層次需求的發生,可以降低意義尋求在孤獨感→病理性互聯網使用路徑中的正向影響。通過增加外部環境約束(如課堂紀律、宿舍公約、互相監督等)與培養良好的自制力,減少過多的不合理的網絡使用行為。(2)提高對于網絡使用的理性認知可以從深層減少病理性互聯網使用的發生,可提升意義體驗在孤獨感→病理性互聯網使用路徑中的負向影響。認清網絡的工具屬性與無節制使用的危害性,從認知、情感兩方面樹立正確的網絡使用觀念,增強意義體驗的保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