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鯤
鄉愁是人類的一種普遍情感,根植于故土家園和文化傳統,連接人的生命來路,關乎人的心靈安放。有著安土重遷文化心理的中國人,鄉愁氣質尤為濃厚。翻一翻中國古代文學作品便可發現,作為古代文學主流的詩歌,鄉愁氣息撲面而來,兩千多年綿綿不絕。現當代文學,無論詩歌、散文還是小說,鄉愁也是一個重要主題。文學是現實的折射,詩文反映的正是自古以來中國人揮之不去的鄉愁情結。隨著農業文明向工業文明進而向信息文明時代轉型,特別是進入二十一世紀以后,城市化、網絡化極大地改變了中國的面貌和國人的生活方式,古老的鄉愁也隨之發生巨大變遷。
中國自古就是一個農業大國,中國文化植根于農耕文化,如果說鄉土中國是中國的本色,那么農耕文化則是中國文化的特質。農耕民族依賴并崇拜土地,并由此滋生對故土強烈的熱愛和依戀之情。農耕文化崇尚安土重遷,除非不可抗拒的原因,如災荒戰亂等。傳統的中國人不愿離鄉背井、漂泊異地。即便遠走他鄉,家鄉永遠是心中的念想之地,到老也想著落葉歸根。哪怕在異鄉重新扎根、開枝散葉,族譜上也會記著祖祖輩輩的來龍去脈。如果后人有心,即使時光過去數百乃至上千年,還會跨越千山萬水尋根問祖。那些不得已漂泊在外的游子,如果是文人墨客,濃郁的鄉愁彌漫開來,化作文字便是一行行憂傷的詩句,一篇篇深情的文字。
早在中國文學的源頭《詩經》和《楚辭》里,鄉愁就如長江之水汩汩滔滔。“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這是對故鄉今昔變遷的感傷,也包含對漂泊人生的感嘆;屈原遠離故鄉時,憂傷彷徨,“陟升皇之赫戲兮,忽臨睨夫舊鄉。仆夫悲余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李白的“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已成中國人的鄉愁啟蒙詩句;杜甫的“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抒發的是人們對故鄉永恒的眷戀;“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表達了中國人最真切的思鄉思親情感;“共誰爭歲月,贏得鬢邊絲”,感慨離鄉太久,歲月無情;“故鄉今夜思千里,霜鬢明朝又一年”,既是對故鄉的思念,更是對親人的關切;“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對于戍邊將士,平安是給故鄉親人最好的告慰;“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登高望鄉是游子思鄉最常見的行為表達方式,但有萬水千山阻隔,無限鄉愁像一杯烈酒只能自斟自飲,自飲自醉;“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漂泊在外的游子迷茫時,故鄉是溫暖的精神慰藉。翻開中國古代詩詞,鄉愁作品俯拾皆是,且歷代綿綿不絕,可謂鄉愁代代無窮已。不夸張地說,一部中國古代詩歌史,假如沒有鄉愁抒寫,思想和藝術將大為遜色。
中國古代盛產鄉愁詩歌,一方面源于中國的鄉土文化和最基本的思鄉戀家情結;另一方面是基于古代比較落后的生產力,特別是落后的交通方式和通信方式。在古代交通不便,信息閉塞,人一旦離開故鄉,基本和故鄉斷絕了聯系,故鄉發生的一切幾乎都難以知曉,即便知曉家園變故,但想要從遠方回到故鄉,也是路途漫漫、行程日久。因此,游子在外越久,鄉愁越濃。也因為故鄉和異鄉之間音信不通,所以古人普遍會有“近鄉情怯”的微妙情緒,時間和空間的阻隔,讓故鄉變得“陌生”,返鄉的游子一旦走近故鄉,不可預知的事總讓人內心忐忑不安。個人認為,古代中國人,除了主觀上對家鄉的思念之外,客觀上交通不便和信息不暢放大了思鄉之情,空間阻隔和信息閉塞極大地強化了鄉愁情結。
到了近現代,雖然交通條件不斷改善,以及通信聯絡方式逐漸進步,客觀上緩解了思鄉之苦,但鄉愁作為一種深沉的情結,依然沉淀在國人的血脈中。在文學及藝術作品里,書寫和歌唱故鄉仍然是一個重要的主題。現當代作家以鄉愁為主題的作品不計其數,例如魯迅的小說《故鄉》、周作人的散文《故鄉的野菜》、老舍的散文《想北平》、汪曾祺的《故鄉的食物》系列散文、張抗抗的散文《故鄉在遠方》、黃河浪的散文《故鄉的榕樹》、余光中的詩歌《鄉愁》、司馬中原的散文《握一把蒼涼》等。至于歌唱故鄉的歌曲更是難以計數,例如許多年前程琳演唱的《故鄉情》、費玉清演唱的《夢駝鈴》、費翔演唱的《故鄉的云》、韓紅演唱的《家鄉》,以及近些年許巍創作并演唱的《故鄉》,都傳唱一時,深入人心。這些文藝作品傳承古老的鄉愁情結,書寫或歌唱永恒的鄉土鄉情。“一個士兵,要不戰死沙場,便是回到故鄉。”這是沈從文墓碑上的碑文,不僅抒發了逝者對故鄉鳳凰的至深情感,同樣也表達了中國人深沉的故土情結。
二十世紀上半葉,中華民族內憂外患,連綿不斷的戰爭造成了無數國人背井離鄉。他們中有的遠走異國他鄉,更多的走向海峽對岸。雖然臺灣海峽在現代算不上天塹,但它將兩岸中國人無情分離,在中國人心頭劃上一道深深的傷口,至今未能愈合。游子漂洋過海,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有家不能歸,催生了海峽對岸同胞的另一種鄉愁,這種鄉愁除了延續千百年來的基本鄉情之外,還飽含民族情、骨肉情和歷史傷痛。遠走臺島的同胞創作了大量懷念故鄉的文學和藝術作品,催生了一股不大不小的鄉愁文藝思潮,如上文提及的余光中的《鄉愁》,以及梁實秋的《北平的冬天》、林海音《城南舊事》、琦君的《水是故鄉甜》等,都是鄉愁文學的代表作品;《夢駝鈴》《爸爸的草鞋》《鄉愁四韻》等是鄉愁歌曲的代表作。在諸多臺灣鄉愁作品中,國民黨元老于右任的《望大陸》最令人感動:“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鄉;故鄉不可見兮,永不能忘。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陸;大陸不可見兮,只有痛哭!天蒼蒼,野茫茫,山之上,國有殤。”故鄉情、家國情和歷史的傷痛融于詩中,字里行間灑滿淚水,令人動容。
中國傳統社會是一種“超穩定結構”,鄉土時代的中國,社會發展相對緩慢,人們生活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慢節奏的環境中,社會環境變化十分緩慢,因而鄉愁也相對單純穩定。戰爭和自然災害是鄉土社會最大的變數,其破壞性和劇變性足以成為鄉愁的催化劑,能給人造成巨大的心靈創傷。
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開啟的改革開放極大地加快了中國的發展進程,中國逐漸由農業大國走向工業大國(制造業大國),從農業文明時代逐漸走向工業文明時代,進而開始走向信息文明時代,鄉土中國正逐步轉型為城市中國。四十多年來,中國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巨變,速度之快,變化之大,可謂翻天覆地。這種巨變其實就是一部鄉土社會快速城市化的歷史,是一部鄉下人大規模進城的歷史——農村人口不斷向城市流動,城市人口不斷增加,城市面積不斷膨脹,而代價是傳統鄉村的逐漸衰落,村落減少,人口外遷;同時,城市自身也不斷“棄舊圖新”,大量傳統民居和舊街老巷消失。據統計,1949—1978年的近三十年間,我國城市化率僅從百分之十點六提升至百分之十七點九,增長非常緩慢;而1978—2020年四十余年里,城市化率從百分之十七點九增長到百分之六十三點八九,增速遠遠超過前三十年。今天,城市化時代已然到來。
城市化是一個國家和地區走向現代化的必由之路,中國城市化的背后是數以億計的農村人離開鄉土家園。他們主動或被動走向城市,交織著歡喜與憂愁、希望與失落。在巨大的城市化浪潮中,有無數鄉土村居和自然村落逐漸被冷落荒廢,田園大量廢棄荒蕪。著名作家馮驥才多年來致力于保護傳統文化,特別是傳統村落和民居。據他調查,在2000—2010年,我國自然村從大約三百六十萬個減少到二百七十萬個,十年間就消失了近九十萬個自然村,數字令人觸目驚心。2010年至今,十多年過去了,自然村落減少的狀況仍在持續。無數自然村落的消失意味著承載家園的鄉土也隨之消失,族親、鄉親關系將漸漸消散,鄉土民俗也隨風而去,曾經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們,鄉愁已無處安放。那些尚未荒廢消失的村莊,也多是一片清冷,往日孩童滿村、人丁興旺的景象不復存在,曾經的鄉村風情多已凋零,即使到了一年中最熱鬧的春節,也無法重現往日的熱鬧。平日里留守家園的基本都是空巢老人、留守兒童和部分中年婦女,這些弱勢群體駐守家園,更襯托出鄉村的落寞。伴隨鄉村的相對衰落,鄉土文化漸漸式微,鄉村根脈岌岌可危,鄉愁也越來越難以歸附。
對于數以億計進城的鄉下人來說,城市既是生存機遇,也是生存壓力所在,城市文化和鄉土文化之間的矛盾與張力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消失的。無數置身城市的鄉下人特別是年輕人,大體都有類似的感受:家鄉回不去,城市又留不下,或者詩意地說:家鄉容不下肉身,他鄉容不下靈魂。家鄉已經巨變,父老鄉親有的已遷居城市,有的已衰老或離開人世;城市又沒有自己的根,他們儼然是漂著的群體,鄉愁即便是有也無處安放。第七屆魯迅文學獎獲獎作品中篇小說《儺面》(作者肖江虹)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年輕的山村女子顏素容,向往城市生活,離開家鄉去了省城貴陽,在繁華的都市迷失自我患上絕癥。抱著“葉落歸根”的心態回到家鄉,在“等死”的日子里,她變得暴戾乖張,對父母和鄉親惡語相向,以此來尋求早日自絕于人世。顏素容還曾上吊自殺,但被傳統手藝人儺面制作師秦安順老人救下,而秦安順老人對幾近失傳的儺面手藝的堅守,也讓顏素容獲得活下去的勇氣。秦安順去世后,她自覺保留老人的絕世作品“伏羲面具”。小說生動地表現了城市文化與鄉土文化的根本矛盾,也反映了鄉下人在城市的尷尬處境。顏素容的肉體和精神被故鄉拯救,其實是被鄉愁拯救。
對于根在鄉村,寄居城市的人來說,慰藉鄉愁的最佳時機是傳統節日,最好的慰藉方式是回到故鄉,盡管故鄉已經物是人非,但那片土地還在,至少還可以勾起往日的回憶。所以,每到清明節,無數身在外鄉的人手捧鮮花和祭品趕回故鄉,在祖輩父輩的墳前表達追思。這追思表達的既是親情也是鄉愁,祖輩父輩們出生成長的鄉土,正是鄉愁縈繞的地方。另一個重要的傳統節日中秋節,以親人團圓為旨歸。遠離故鄉的兒女們,只要時間允許都會趕回家鄉和親人團聚。“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無法回家團聚的游子,只能用思念聊慰鄉愁。在中國傳統節日中,春節最為盛大隆重,也是萬家團圓的喜慶日子,最能引發國人的鄉愁情緒。節前數以億計的中國人從城市返回鄉村,或者說從異鄉回到故鄉,故鄉面貌的改變、家人的變故、童年的記憶、鄉村的現狀等,都會喚起全民性的集體鄉愁。前些年每到春節時期,各種返鄉筆記在網上熱傳一時,例如《一個農村兒媳眼中的鄉村圖景》(作者黃燈)、《一位博士生的返鄉筆記》(作者王磊光)。這種集體性的鄉愁回憶折射出鄉土社會走向城市化時代產生的諸多社會問題。
其實,鄉愁并非只是遷居外地的農村人的專利,城市人的心頭同樣縈繞著如煙似霧的鄉愁。快速城市化進程讓中國城市日新月異,但巨變的背后是大量的舊城區、老街古巷和各種古老人文景觀的消失。老街古巷等承載著城市中老年人的許多美好記憶,如今它們大多被密密麻麻的高樓大廈取代。比鄉下人更尷尬的是,城里人想找個童年生活的老地方懷舊都不容易,而在農村至少童年的那方水土基本還在,雖然面目已不復當年。學者王曉明在談及他的博士生王磊光的返鄉筆記時說:“在思鄉這件事上,今日中國的城里人,是比鄉下人更可悲憫的。今日上海的本地人,有多少還有舊居老街可以回去探訪?十不存一吧!當在電視上看到返鄉人風塵仆仆的時候,像我這樣的上海本地人有沒有想過,自己其實更可憐,是連故鄉都蕩然無存、只能靠記憶摸索‘過去’的無根族!”(2015年6月10日《中國民航報》)。城市化時代,對于許多都市人來說,鄉愁薄如煙,輕如霧,若有若無,有些人已沒有了“故鄉”,沒有了歸屬感,也沒有了鄉愁,他們是人海中的浮萍。
進入二十一世紀,隨著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中國和世界一起進入互聯網時代。互聯網極大地改變了人們的生活狀態,點擊鼠標,天涯海角近在眼前,地球已變成了“地球村”。電腦和智能手機的普及使“天涯若比鄰”成為現實,路途遙遙曾經只能夢中思念的故鄉,如今可以隨時“掌”握。移動互聯網時代,人和世界的距離就是眼睛到屏幕的距離,故鄉、親友、過去的時光在屏幕中似乎觸手可及,鄉愁似乎在屏幕前就能得到釋放。近幾年,網紅女孩李子柒拍攝的有關鄉村生活的短視頻之所以大受追捧,就是因為它透過屏幕讓人近距離感受到鄉村生活,滿足了人們對鄉村的美好回憶和想象,慰藉了鄉愁。與此同時,快速的交通工具也改變了人們的出行方式。私家車已進入尋常百姓家,高速公路、高速鐵路四通八達,飛機更是風馳電掣,遠隔千里的故鄉,今天可以“千里江陵一日還”,萬水千山已不再成為鄉愁的阻隔。
從表面上看,便捷的音頻、視頻和文字聯系一定程度上疏解了人們的鄉愁。家鄉的變化,親人的現狀,輕點手機屏幕就能了解。鄉土時代因時空隔閡造成的“近鄉情更怯”的心理,現在已不再具有普遍性。然而,互聯網時代溝通的便捷并不表明古老的鄉愁已經消散,事情并沒有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鄉愁雖然關涉物質條件,但主要是精神層面的東西,與之緊密相關的是鄉土文化、傳統文化和往昔記憶。便捷的交通和信息可以拉近人和故鄉的空間距離,但無法讓已逝去的人和事的重現,無法讓昔日重來。詩人流沙河認為余光中的詩歌《鄉愁》抒發的是時間上的鄉愁,這種鄉愁可以回味,卻無法彌補,而空間上的鄉愁可以通過返鄉來彌補。雖然手機和電腦可以有限彌補空間上的鄉愁,但對時間上的鄉愁基本無能為力。因此,從根本上講,無論網絡和交通如何發達便捷,都無法根本解除人類的鄉愁情結。
實際上,鄉愁與社會發展往往成反向關系,社會變化越劇烈越頻繁,縈繞在人們心頭的鄉愁越濃郁。這道理類似于科技提升了人的物質生活水平,卻無法解決人的精神痛苦一樣。就全世界而言,雖然人類物質生活已相當豐富,但人類的幸福感并不一定同步提升,自殺率并沒有因此下降,有的國家甚至還有上升。這似乎是一個悖論。移動互聯網時代,手機電腦可以讓我們和故鄉時刻保持在線,親人的一舉一動、故鄉的一草一木都近在眼前,但快速變化的時代,那些烙印著人的生命記憶的東西最容易消逝,最容易讓人產生失落感和空虛感。對于敏感的個體,深層的鄉愁絕不會因物質條件的改善而消逝,有時還可能相反。互聯網里的虛擬世界,可以帶給我們無盡的喜怒哀樂,但里面有許多是虛幻的泡沫,深層的鄉愁有時可能被娛樂化、庸俗化,嚴肅的感情也可能被消遣,變成一地雞毛。所以,手機電腦之于鄉愁是利弊互現的。屏幕太小,鄉愁太沉,“載不動,許多愁”。網絡時代,手機和電腦看似拉近了人和故鄉的空間距離,但歲月和生命依舊流逝,鄉愁依舊難解。
流沙河在《臺灣鄉愁詩歌選》序言中將鄉愁分為三種:第一種鄉愁,即是出于戀巢的本性,是起碼的鄉愁;加上對生命的敏感,悲歲月的流失,就產生了第二種鄉愁,深層的鄉愁;第三種鄉愁,就如余光中的《呼喚》,比前兩種更深的,是文化的鄉愁,這種鄉愁既是一種感情,又是一種覺悟,常人少有,智者或有之。我認為,不管哪種鄉愁,都值得我們珍視。人之所以為人,鄉愁就是“今生今世的證據”之一。“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動物尚且如此,何況萬物之靈的人類。
今天,不管是鄉村還是城市,發展變化是時代主流,不可阻擋。發展過程中,承載鄉愁的鄉土民俗、傳統文化(物質的、非物質的)等必然面臨著考驗和挑戰,但這并不表示我們只能空懷愁緒,無能為力。在物質富足、科技發達的時代“留住”鄉愁,我們是能夠有所作為的。比如,在財力充足的條件下,可以較好地保護古城古鎮、古街老巷、傳統技藝等,建設紀念館、博物館等;先進的數字技術可制作有關物質和非物質文化的視頻、音頻和圖片,留下珍貴的影像資料。事實上,近些年來為留住傳統文化、記住鄉愁,國家做了大量有價值的工作,例如自2015年起開始制作大型系列紀錄片《記住鄉愁》,每年一季,今年已是第八季,總共已播出了近五百集(每周一集)。這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在當下美麗鄉村建設中,一些地方也進行了可貴的探索,如突出鄉村特色,保持田園風貌,體現地域文化風格,注重農村文化傳承等。有的鄉村在建設過程中堅持不砍樹、不填塘、不占田、慎拆房,盡可能避免大拆大建,保護好古樹、老屋、舊物件,最大程度地守住鄉村之魂。一些城市對古街老巷、民居民俗和傳統技藝的保護也頗有成效。
雖然快速發展的時代讓世界變動不居,我們不可能將過去的一切全都完好地保留,然而當所有的舊物都消失殆盡的時候,我們的鄉愁又何以安放?正如作家劉亮程在散文《今生今世的證據》里所言:“當家園廢失,我知道所有回家的腳步都已踏踏實實地邁上了虛無之途。”所以,不管社會如何發展演變,我們的心中該有一條路,它通往故鄉、通往生命的過往。回望來路不僅僅為了緬懷,而是為了更好地面向前方。我們匆匆趕路,不能忘了當初為什么出發。同時,不管物質生活如何富足,我們的身外該擁有一個地方:那里有我們美麗的家園,有傳統文化的根脈;那里望得見青山,看得見綠水,留得住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