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融媒體時代對有聲語言的創作和傳播提出了語效增值的要求。高質量的有聲語言可以撫慰情感、滌蕩心靈。有聲語言的情感美通過媒介的傳播、用戶的理解、參與得以互動,使傳受雙方在心理層面產生情感交流,交流效果與傳受雙方的心理生活空間構成有關。文章從情感類網絡音頻節目有聲語言出發,基于德國心理學家庫爾德·勒溫的場動力理論,結合中國播音學和心理學,建構用戶心理生活空間概念。研究發現,傳者通過個體的主觀生命體驗和有聲語言搭建節目的心理生活空間,受者通過收聽節目,將自己的主觀生命體驗與節目有聲語言聯結,重建專屬自己的用戶心理生活空間。彼此生命體驗的置換和有聲語言的刺激感知,使用戶心理生活空間的心理能量發生位移運動,進而影響用戶情感結構的變化。
關鍵詞:網絡音頻;有聲語言;用戶心理生活空間;情感;場動力論
中圖分類號:G22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2)08-0091-03
隨著媒體融合進一步深化,傳播渠道呈現多元化發展。新的傳播格局下,網絡音頻節目乘技術之風異軍突起。以喜馬拉雅、荔枝FM為代表的網絡音頻平臺自誕生起就受到廣泛的關注,它們高擎“人人都是主播”的理念,突破傳統媒體播音員主持人的高門檻,吸引了大批有聲語言愛好者創辦自己的專屬電臺。以睡前音頻節目為代表的情感類網絡音頻節目具有明顯的情感撫慰的作用,主播用自己富有磁性的嗓音,講述情感類話題或故事,聽眾從中感受到慰藉,焦慮的情緒得到疏解和放松。
一、人類有聲語言具有情感互動性
人類的有聲語言具有獨特的情感性,這種情感性以人作為有機生命體所獨有的飽含感情經歷的生命體驗為依托。“人以這種生命體驗為依托,通過主體的心理和生理協同,用肉嗓發出的聲音,它獨具人的‘靈韻’。這種靈韻體現在即時即地、稍縱即逝的時空性中,也體現在即情即景、獨一無二的交流感中,更體現在語流停連的處置、語勢重音的設計,以及因情感分寸拿捏的語氣變換、由感情起伏漲落的節奏交替中。”[1]
情感類網絡音頻節目以有聲語言為主要構成要素。網絡音頻節目傳播的碎片化、標簽化和流動性以及有聲語言特有的情感互動屬性,隨著當今社會用戶個體的情感需求被激活,使情感類網絡音頻節目有聲語言的情感互動需求顯得尤為突出。網絡音頻節目有聲語言的情感性通過媒介的傳播和用戶的接受、理解得以流動、鑒賞,使傳受雙方在心理層面產生情感互動。
情感類網絡音頻節目作為一種媒介,占有自己獨特的聽覺傳播空間。在這個“沉浸性、私密性、虛擬性、流動性”[2],又兼具共在感、親密感的聽覺空間中,人們可以不用費心勞神進行過于復雜的邏輯思考,思維跟隨松散的有聲語言符號的表層能指和淺層所指緩慢流動,享受精神松綁和心靈按摩,使壓力得到疏解和釋放、情感得到聯結和撫慰、生活節奏得以喘息和放松。從人本主義角度,情感類網絡音頻節目有聲語言的這種情感互動性,也是對“人的呵護和關懷”這一永恒主題的現代性回應。
二、心理生活空間概念的引入
德國心理學家庫爾德·勒溫在格式塔心理學的基礎上,結合拓撲學、向量學和操作主義發展出拓撲心理學,提出了場動力理論。場動力理論有兩個核心概念:心理生活空間和行為公式。勒溫認為,科學心理學必須考慮整個情境,即個體和環境兩者的狀態。勒溫既否定了行為主義S-R刺激反應公式,也不認同考夫卡的“雙重環境”理論,提出B=f(S)=f(PE)的行為公式。在這個公式里,B表示行為,f是函數關系,S表示包括個體的整個情境即心理生活空間,P表示個體,E表示環境。勒溫所說的環境并不是指客觀的地理環境和社會環境,而是指心理環境(mental environment)。所以勒溫的行為公式可以表述為:
(行為)B = f(S心理生活空間Mls)= f(人P·心理環境E)
有聲語言的情感互動是主體情感狀態的變化,用勒溫的理論理解可以解釋為心理空間的位移。運用勒溫的動力場理論模式分析用戶的心理和行為,與刺激-反應理論模式相比,更具系統性(主體與環境的多維視角)、動態性(意義空間、心理環境與媒介環境的相互作用)、主動性(用戶使用媒介的主觀能動體驗)的優勢,更能清晰反映出用戶心理的復雜性、流動性、能動性和位移動力性。
情緒和情感的變化由刺激引起。本文論及的情感互動是指主體情緒情感在受到情感類網絡音頻節目有聲語言刺激而產生變化的過程。傳者通過個體的主觀生命體驗和有聲語言搭建節目的心理生活空間,受者(用戶)通過收聽節目,接受節目的有聲語言刺激,將自己的主觀生命體驗與節目有聲語言聯結,根據自身的認知能力對其有聲語言符號進行解碼,進入到感知空間里進行情緒體驗,通過情感卷入、移情、喚醒、宣泄等心理效應,上升到態度體驗,進而誘發用戶在情感層面發生變化。這一系列的變化過程都發生在由用戶的認知能力和有聲語言建構的感知空間共同搭建的刺激情境中。這里的刺激情境我們可以借助勒溫的“心理生活空間”概念來理解。
三、用戶心理生活空間的構成
借鑒勒溫的行為公式,將此公式遷移至情感類網絡音頻節目用戶的心理和行為,則可以表述為:
(用戶心理&行為)B=f(S用戶心理生活空間Mls)
=f(用戶P·有聲語言感知空間E)
情感類網絡音頻節目用戶的心理生活空間(即刺激情境)由兩部分構成:用戶和情感類網絡音頻節目有聲語言的感知空間。
(一)用戶
情感類網絡音頻節目的用戶是節目有聲語言的認知主體,節目的有聲語言只有經過用戶的接收、認知,才能產生某種傳播效果。對用戶的認知可以從群體心理基礎和情緒能力兩個維度進行分析。
1.群體心理基礎
據《2021中國互聯網視聽行業發展研究報告》數據統計,網絡音頻用戶呈年輕化、高學歷特征,用戶年齡集中在20~39歲,城鎮居民居多;37.9%的網絡音頻用戶學歷為大專學歷,41.6%為大學本科。相較于短視頻和網絡視頻用戶,網絡音頻深度用戶(使用時長3小時以上)占比最高,達14.2%,而且60.2%用戶在睡前收聽音頻節目。
從社會發展的角度,經濟和技術高速發展帶來物質紅利的同時,也透支了社會文明和個體的安全感、歸屬感。互聯網用戶群體生長在改革開放和媒介技術快速迭代的時代背景下,有相當一部分完全屬于“互聯網原住民”。他們既是社會轉型的參與者、建設者、接班人,又同時享受并承擔著社會變革的陣痛和風險。改革開放以來,“網絡等新媒介技術在對社會形塑的過程中,技術倫理支配了社會秩序,而市場意識形態削弱原有的民族國家共同體……人類當前面臨著前輩們從未預想到的‘社會真實’中,變得無所適從”[3]。加上最近兩年疫情的影響,焦慮、不安、孤獨、沮喪成為被裹挾在時代洪流中的社會個體的常態感受,也構成了網絡音頻用戶群體的心理基礎。
2.個體情緒能力
“那種被稱為藝術的東西的存在,正是為了喚回人對生活的感受。”[4]有聲語言是一套特殊的藝術符號系統。它既是聲音符號,也是情感符號。它通過有聲語言的表達——停連、重音、語氣、節奏等,表現了生命特有的情感、生長、運動、情緒,接受者通過對有聲語言符號的解碼與自己的生命經驗建立聯接,拓展或深化自己的生命體悟。
對藝術進行審美接受時,接受主體需要具備藝術知覺,才能把握和發現藝術所要表現的人類情感。對文章議題來說,這里的藝術知覺就是用戶對有聲語言情緒的感應接收能力,即“情緒能力”。
有聲語言的情緒能力至少包括兩個方面:理解和感受。在共同的民族語言和社會文化的語境中,人們具有基本的語言理解能力。但因個體的生命經驗各不相同,便具備了各不相同的語言感受能力。對語言的情緒能力影響著人們對語言的洞察力和領悟能力,因此對同樣的文本,不同人有不同的解讀,正所謂“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英國文化馬克思主義學派代表人物雷蒙德·威廉斯立足于社會意識提出“情感結構”的概念,認為“人們的心靈是由他們整體的經驗所塑造的……人只能通過經驗來學習”[5],“情感結構”體現和存在于一代人的切身的生活經驗之中,指向個人的、當下的、處于不斷發展與豐富中的意識、情感、感覺與總體生活經驗。
威廉斯的“情感結構”不僅適用于社會集體的主體意識,也解釋了個人的情感理解與表達。所以,用戶對有聲語言的情緒能力與其情感結構密切相關,它建構在整體社會的情感結構之上,又因個體特殊的生活經驗不同,形塑不同的、專屬于個體的情感結構。因此,不同的用戶個體便在相同的有聲語言感知空間內,觀照出不同的心理現實,建構了不同的心理生活空間。
(二)有聲語言感知空間
人們通過聽覺系統感知有聲語言符號,通過認知和情緒能力對有聲語言符號進行解碼,建構心理生活空間。符號包含形式和意義兩個方面,有聲語言符號的形式是人類發出的聲音,即語音;有聲語言符號的意義是對它所指代的心理現實的概括,即語義。有聲語言符號的語音和語義共同構成了有聲語言感知空間。有聲語言感知空間可以看作一個套層結構:外部音韻空間和內層意蘊空間。
1.外部音韻空間
張頌先生從創作角度對有聲語言應用提出三個層次的要求:生存空間、規范空間和審美空間。張頌提出:“有聲語言的美感,不僅是用氣發聲的甜美、吐字歸音的精美、語言表達的優美、對象交流的情美,還有民族美、風格美、意境美、韻律美……人們在使用有聲語言中,從那些能夠辨音律的耳朵里發現了‘音聲美’。”[6]有聲語言符號的語音外殼構筑起有聲語言感知空間的外部音韻空間,給人以音聲美的審美感受。
情感類網絡音頻節目有聲語言因其天真、淳樸、略有瑕疵的特點,以及溫暖的嗓音、舒緩的語速、平穩的語勢,使其外部音韻空間呈現寬松、質樸、自由、邊界模糊的狀態。用戶在聆聽聲音時,感受力總是先于思考發生,因此,相對寬松的外部音韻空間能使感受力更加直接順暢地導入到內層意蘊空間,引發認知活動,進而在情緒情感層面產生效果。
從另一個角度看,低、平、慢的語言盡管會縮短傳受間的距離、拉平彼此的心理地位,但因情感類網絡音頻節目的專業評價體系的缺位使得一些粗俗蕪雜和毫無規范性、藝術性的聲音也得以傳播,這些有聲語言雖然也會被聆聽,但其過于低劣粗糙的音韻空間會引起用戶的逆反、拒斥等負面心理效應,往往會落得被“切換”的下場。
2.內層意蘊空間
語言是人類獨有的、用任意創造出來的符號系統進行交流思想、感情和愿望的非本能的方法。德國哲學家卡西爾從象征形式詩學的角度觀照語言,認為語言具有“詩的本質”。“語言作為原初隱喻,具有詩意、直覺或想象等含義……由此而創造出詩意的‘象征的宇宙’。”[7]
有聲語言的內層意蘊空間就可以理解為“詩意的象征的宇宙”。它由語言符號的語義建構,是一種虛擬化的存在,與人們的生活經驗、生存環境和情緒能力水平鏈接,“因人因地因情因景的不同,現出種種相”[8],與語言學中的“心理現實”相似。
從美學角度,有聲語言的內層意蘊空間可以理解為“意境”,是一種“意造的空中樓閣”,它介于真與神之間。“化實景而為虛境,創形象以為象征,使人類最高的心靈具體化、肉身化。”[9]情感類網絡音頻節目有聲語言便通過“意造空中樓閣來尉情遣興”[9]。
情感類網絡音頻節目有聲語言的內層意蘊空間因其內容選材的情感化,呈現出貼近性、互動性、導向性的特點。
貼近性體現在節目話題的情感心理視角,不論愛情還是成長,都是人們日常情感生活必不可少的內容。貼近生活,揭示生活,使用戶在收聽時能照見生活,引發共鳴。
互動性首先表現在音頻媒介對人際交流場域的模擬,特別是美文播讀和睡前哄睡型的節目,主播在演繹文字腳本的同時,也是在模擬對用戶一對一“言說”,用戶通過自己的審美期待和想象,將有聲語言聲音形象拼貼成一個具有理想化的人格特征和感情氣質的“隱含敘事者”,通過情感卷入、移情和留言等方式與其進行精神和情感層面的交流。
導向性體現在節目話題和語義的價值導向性上。主播往往根據節目定位和個人喜好選材、制作音頻節目,這些節目的內容帶有強烈的價值觀取向,這些節目大都瞄準人們在當今社會生活中遇到的“人生困惑”“情感難題”,力圖通過節目的傳播進行價值觀輸出,幫助人們“與自己和解”,進而“化解情感危機”。
四、結語
情感類網絡音頻節目用戶心理生活空間由用戶和有聲語言感知空間構成。有聲語言符號的語音和語義共同構成了有聲語言感知空間。人們通過聽覺系統感知有聲語言符號,通過認知和情緒能力對有聲語言符號進行解碼,建構心理生活空間。用戶的主觀能動性決定了心理生活空間的存續,而有聲語言的多義性與情感性決定了心理生活空間的范圍和向度。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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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吳福仲.移動聽覺媒介與空間再生產:以有聲讀物為例[EB/ OL].播博匯-聲論,https://mp.weixin.qq.com/s/xU3vOA0fWYN_ 2CY4gwMEpg,2019-07-01.
[3] 李彪.輿情:山雨欲來 網絡熱點事件傳播的空間結構和時間結構[M].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2011:41.
[4] 什克洛夫斯基,等.俄國形式主義文論選[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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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宗白華.美學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71,70.
[9] 朱光潛.談美[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13:82.
作者簡介?夏帥,碩士,助教,研究方向:播音主持藝術理論、口述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