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現代中國玉雕因材施藝的深入性探究

李連成

在當代時代背景下，玉雕承載了很多的文化和藝術屬性。作為傳承中華文明不可或缺的美術行業，玉雕在二十一世紀，全民參與度是極高的。玉雕不再有神玉、王玉、禮玉、民玉的劃分，但是玉雕依然具有神秘、尊貴、明禮、潔雅的屬性而被大眾廣泛接受?，F代中國的玉雕不僅是沿襲自古代的家庭和師徒傳承，更有中高等院校相繼開設玉雕專業，培養玉雕人才，還有美術設計相關人員跨行業參與玉雕，也有玉雕愛好者自學研究玉雕，其中還不乏文化學者自發參與玉雕技藝研究。這種現象使中國現代玉雕不僅有百花爭艷之美，還有百家爭鳴之狀?，F代網絡科技的飛速發展和自媒體時代的到來使玉雕理論研究、玉雕技法教學、玉雕工具的選擇運用都非常便捷，隨時隨地可以拿來參考學習。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玉雕因材施藝”被套用于各類玉雕從業人員之口，一旦開口說“玉雕因材施藝”，馬上就成為內行人士，似乎對玉、對玉雕有多深的研究，玉雕因材施藝已然變成一種營銷口頭禪。為此，筆者就現代中國玉雕因材施藝展開探究。

玉雕因材施藝的意義：從字面上講，因材施藝的材主要指玉材本身，故玉雕要根據玉材本身的質地、屬性、特征施以雕刻技藝，并被廣泛認為是玉雕因材施藝的合理解釋，這里包括玉材本身特質和雕刻技藝兩個方面。然而筆者認為這樣的解釋并不完美，有以偏概全的嫌疑。筆者認為玉雕因材施藝的材不僅包含了玉材本身，而且包含玉雕題材的選材，而雕刻技藝應該是基于兩個選材之上的相應的雕刻技藝。如此我們再一次解釋玉雕因材施藝就成為：玉雕要根據玉材本身的質地、屬性來選定玉雕題材，在充分研究玉材與確定題材的前提下施以相應的雕刻技藝。那么接下來我們就從明晰玉材、選定玉雕題材和如何施以相應的雕刻技藝三個方面探究玉雕因材施藝的方法。

一、充分了解玉材本身質地、屬性、特征

玉材有高中低檔之分，有軟硬之分，有單色與多色之分，有透明度、光澤度之分，有質地粗細之分，有塊體大小之分等。針對玉材的屬性特征我們可以選擇如下幾種雕刻方案：（1）俏形雕刻。俏形雕刻就是根據玉材形狀特征進行題材選擇來雕刻。比如有的玉材本身具有某種事物形象，人形、動物形、山水形等，因勢利導地象形雕刻也就是我們說的俏形雕刻。俏形雕刻在因材施藝中最能節省玉材，使玉材不過多浪費，并且天然成趣。（2）俏色雕刻。俏色雕刻也稱巧色雕刻，是根據多色玉材上不同顏色的分布比例，巧妙運用各種顏色的襯托來設計雕刻，彰顯玉雕題材，提高藝術效果的一種雕刻手法。俏色雕刻幾乎可以運用于各類玉材的創作中。（3）瑕疵、雜質、綹裂的巧妙運用。玉材中難免會有一些瑕疵、雜質和綹裂，如果一味地挖臟去綹勢必會使玉材越來越小，越來越奇形怪狀。如果是高檔玉材，浪費就會很嚴重，故我們在面對玉材的瑕疵、雜質、綹裂的同時，還要想一想這些瑕疵、雜質是不是為我們提供了更多的利用價值。若能化瑕為瑜豈不是更好的選擇？將玉材本身的缺點變成為我所用的優點，其實這樣的玉雕成功典范很多，在此不一一列舉。（4）玉材本身質地的適應性運用。各類玉材本身的質地決定了各類玉材的雕刻適應性。比如青金石，盡管材質非常珍貴，顏色非常漂亮，但是因其硬度不是太高和特殊的質地成分，拋光佩戴后容易被汗液侵蝕、磨損而黯淡無光。紅珊瑚因其質地主要是碳酸鈣成分，若不加鑲嵌直接接觸皮膚佩戴也容易被汗液侵蝕而黯淡無光。所以因材施藝必須首先考慮到玉材本身質地的適應性。（5）量料取材，小材可大用，大材不小用。一塊小的玉材可以根據材料特性設計雕刻比較大的題材叫小材大用；一塊大的玉材取之不易，所以盡量不要輕易分割，避免大材小用，也是對自然資源的保護和尊重。

基于玉材本身質地屬性特征總結的幾點因材施藝之方法是現代玉雕涉及運用和值得注意的，隨著我們對各種玉材進行不斷深入的了解，還會有更多因玉材特質而產生的設計雕刻之法。

二、基于玉材特質選定玉雕題材

《逍遙游》（正面） 李連成/作

玉雕題材不失為一件玉雕作品的靈魂，關乎玉雕作品的品位和藝術屬性。一塊玉材被設計成什么樣的題材是玉雕作品最終價值的體現，玉雕題材也會反過來影響玉材質地美的一面的體現。玉雕題材的選定與考量通常受到下面幾個因素的影響：（1）創作者的擅長和愛好，一塊玉材到了創作者手里往往會受到創作者的擅長和喜好影響，從而趨于他所擅長的題材考量。玉雕題材的選定受玉雕創作者的限制，玉雕創作者的文化水平、藝術修養決定了玉雕題材的選擇方向。同一塊玉拿給不同的玉雕創作者會得到不同的題材設計和雕刻方案。究竟哪一種題材是最合適的題材？這個問題似乎永遠得不到統一的回答。比如對于一個以專門雕刻人物的創作者來說，他會習慣性地把每一塊玉材想象設計成人物題材；雕動物的創作者會自然地考慮動物題材；雕器皿的會去設計器皿……人的習慣性思維往往決定人的習慣性選擇，玉材雖千差萬別，但是在形成習慣的創作者眼里不過是換了一套皮囊而已。所以作為玉雕創作者來說，只有不斷地學習深造，提高自身的文化藝術修養和審美能力，擴大興趣專長范圍，才能負責任地面對每一塊玉材，賦予每一塊玉材更恰當的題材。（2）利益驅動者和收藏家影響玉雕題材的選定和取向。玉材有時候會同時擁有很多題材設計的可能性。比如一塊和田玉切成的長方體玉料，可以有很多種設計題材選擇，然而在一些人面前就只變成一種題材選擇，因為按照他的意愿雕刻完成就可以把玉雕轉換成更大的利益。收藏家也有自身的喜好和偏重，玉雕題材同樣會受到收藏家的影響而成為他們希望成為的樣子。（3）時尚流行因素影響玉雕題材的選擇。玉雕題材風格會受到時尚流行因素的影響。單拿和田玉來說，2010 年以前時興和田玉籽料手串，玉雕師就把小的籽料雕刻成八仙或者羅漢等，甚至一些用較大塊籽料切割雕刻成小籽料。后來慢慢時興小籽料原石手串，那些被做了雕工的手串都慢慢不見了。（4）傳統題材老生常談，創新題材難得一見，玉雕創作題材應該具有時代特征并與時俱進?，F代玉雕，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大部分還是清代乾隆時期的樣式和水平，只不過由于玉雕工具的改進，玉雕做得更加細致精巧，而題材從未有太大的更新。我們只不過是反反復復重復之前大師們留下的玉雕題材，變著花樣演繹相同題材風格，很難發現有創新的玉雕題材風格樣式。

《逍遙游》（反面） 李連成/作

當然，一些玉雕設計師也力求創新，有的甚至創新到我們玉雕人自己都看不懂的地步，或許這也是現代玉雕探索題材創新的一種嘗試吧。筆者認為，玉雕題材的創新不是為了創新而創新，而是應該基于傳統來創新。那么基于傳統的創新是什么樣子呢？基于傳統的玉雕題材創新應該是與時俱進，彰顯時代特征的，是以相應的雕刻技藝來表現的，并不是要讓傳統題材變成一個奇怪的樣子來呈現。接下來我們就論述基于明晰玉材和選擇題材之后如何施以相應的玉雕技藝。

三、在確定了題材后施以相應的雕刻技藝

為什么要強調是相應的雕刻技藝？我們都知道玉雕技法大致分為圓雕、浮雕、鏤空透雕、陰刻還有內雕（適用于水晶琥珀等透明材質）等，玉雕技藝的實施必須與題材和玉材完美合一才能稱得上是一件藝術品。如果說玉雕題材是一件作品的靈魂，那么與之相應的玉雕技藝就是這個靈魂的塑造者，玉材只是默默承擔了玉雕題材和相應技藝的鋪墊，所以強調相應的雕刻技藝在此顯得尤其重要。玉雕技法歷經沉淀，雖然沒有過多創新的可能性，但在雕刻過程中能夠相互參照運用加以變通，也能使雕刻技藝與題材玉材相得益彰。相應的雕刻技藝與玉雕題材是相映成趣的，也是彰顯之美的必然手段。如何在玉雕創作中把技藝和題材相適應，接下來我們從如下幾個方面探究。

（一）尊重玉材，彰顯玉材之美

玉雕的承載主體是玉材，無論是設計主題還是雕刻技藝都要充分尊重玉材，在突出主題的前提下把玉材本身的質地之美彰顯出來。比如在透明度不高的玉材上施藝，盡可能多做鏤空雕刻，通過鏤空雕刻使玉材具有一定的透光感，使玉材隱見的質地美得以呈現，同時也能體現非凡的雕刻技藝。翡翠雕刻中常用的起水起光就是體現材質美的雕刻技藝。在透明度較好的玉材上施藝，比如水晶、琥珀的內雕工藝就是在傳統雕刻技法中的創新，不僅完美地體現了材質之美，而且雕刻在反面，向內雕刻以減法空無的內雕空間從正面凸顯雕刻題材。玉雕技藝不僅包括雕刻技法，而且包括雕刻后期的打磨拋光處理技法，并且與玉材相映成趣。記得2008 年以前，和田籽玉雕件在整個玉雕界都是拋亮光，甚至保留的原皮也給拋了亮光，以后就逐漸少了，都變成了現在的油脂光，保留的原皮也是原封不動?；剡^頭來看還是現在的拋光處理技法更能凸顯和田玉本身的玉質美。相應的玉雕技藝也能使玉雕藝術品被忽略材質價值屬性。比如采用價值不高的玉材通過施加高超的玉雕技藝做成令人交口稱贊的藝術品，此時人們的關注點全部被技藝吸引，全然忘記追究是什么玉材。正如藝術界的一句名言“藝術品的材質價值越低，藝術價值就越高”。我們堅信這句名言同樣適用于玉雕，這類的范例其實有很多，都是與玉材相應的玉雕技藝產生的效果。

（二）服務玉雕題材，使玉雕題材主題更完美地凸顯

玉雕技藝在體現玉材美的基礎上更多的是服務于玉雕主題，就如同一張宣紙確定了繪畫主題，繪畫手法自然就成為畫作成敗的關鍵，玉雕技藝同樣也成為玉雕作品成敗的關鍵。我們在走訪全國各大玉雕市場時候都會看到一些玉雕作品其玉材選用、題材選定都可以，但是雕刻處理的技藝跟不上，或者雕刻處理得太過了。這樣的雕刻技藝沒能為題材主題服務，或是偷減工藝，或是把工藝做得太過分，一味地為了工藝而工藝。玉雕工藝為題材服務應恰到好處，這是我們玉雕創作者共同的追求。作為玉雕創作者，每一個人都會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長，隨著審美水平的不斷提高，對自己以前的玉雕作品進行梳理。在以前自己設計雕刻的作品中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遺憾存在，會感覺如果當時改變一下處理技法，效果就會更好了。所以在玉雕創作過程中采用相應的技法要有一定的前瞻性，要事先考慮一下設定的效果能不能接受，是不是最佳的雕刻技藝方案。此技法運用在紫袍玉帶石雕刻的南宋陳容畫作《九龍圖》中，基本還原了《九龍圖》原作的水墨畫韻味，使玉雕水墨畫得以實現。作品在2019 年南京百花獎的評選中得到了專家評委的認可，最終獲得金獎。如果當時雕刻不采用俏色拱地浮雕技法，還是按照以往習慣的俏色淺浮雕去表現，那么最終原畫作的水墨韻味就不可能出現。所以雕刻技藝完全是為了雕刻題材服務，盡管以前沒有方法案例，我們在實踐中也要不斷去嘗試體驗，為了使題材復原或者使題材表現得更好，雕刻技法完全可以隨題材改變和創新。

通過如上幾點探究，玉雕因材施藝可以定義為通過對玉材本身質地屬性特征的研究確定玉雕題材的選擇，基于玉材特性和題材選定而實施相應的玉雕技藝。玉雕因材施藝取決于三方面，這三方面緊密協調一致，但是每一個因素都有諸多人為制約，只有站在歷史的角度去審視現代中國玉雕因材施藝的歷程，不斷提高玉雕創作者的文化藝術修養，提高審美能力，才能讓時下中國玉雕因材施藝不僅僅停留在口號上，而是真正落到實處?，F代中國玉雕因材施藝也是玉雕發展至今走出徘徊、堅定方向的正確道路，于當下這個前所未有的時代大變局中玉雕因材施藝真正成為中國文化藝術不可或缺的美術創作法則。